我回到乡下。
一下车,就去了那片桃林。说是桃林,其实也就是一块空地上长着十来棵桃树。对于老家而言,这也是看桃花最好的去处。鲜艳夺目的桃花,芳香沁入心房。站在桃林中,心情豁然开朗。高低相间的桃树,造型奇特优美,很有层次感。高低错落有致的桃花,在微微春风中,伴随着阵阵花香迎面扑来
一阵风吹过,片片花瓣撒在我的脸上。桃林的主人住在离桃林200米左右的地方,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中等身材,老伴去世多年,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远嫁他乡,境况不是很好;两个儿子全家外出打工,负担较重。儿女们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许久以来,老人独自撑起这个家。早些年,老人身体还不错,听说前几年病了一回,住了好长时间的医院,落下病根,视力听力下降了许多,如今走路都有些困难了。心里正想着拜见这位老人,却不想当我扭头观望时,就看见老人独自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正看着我。
老人头上的白发隐约可见,也许是发现我站在他的桃林里,便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步伐,慢慢向我走来。一路上,老人走走停停,几经周折,过了好长时间,眼看就要走到我的跟前,突然踩在一个石头上,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我大吃一惊,赶紧一步跨过去,用尽全力扶住老人。老人站稳脚跟,微笑着对我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然而我印象最深的是,老人强调了几次说:“人老了,腿脚不管用了。”
我清楚地听见老人的呼吸有些困难,头发几乎全白了。春风轻轻吹过,片片桃花落在他的脸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满脸的皱纹、黝黑的皮肤,清楚地记录着他曾经的沧桑岁月。
老人告诉我,桃花盛开的季节,每年都有许多人来观赏拍照,但他从不收费用。我低头一看,只见土壤酥松平整,几乎没有一根杂草。老人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问,笑着对我说:“这块地就是我的运动场,种地、翻土、浇树是我长期坚持的运动。我喜欢这片土地,就像城里中老年妇女喜欢广场舞。”也许是有些高兴,老人的呼吸开始平缓下来。老人问我这几年怎么很少回老家,还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因这些年累于繁杂的生活琐事,一时说不清楚,只是微微一笑。
老人的衣兜里装着一个电话本,上面记录着儿女们的号码。老人说,想念儿女们的时候,就请村里年轻人对着电话本可分别给儿女打电话。儿女们想看桃花,老人就照一张,请他们发过去。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带着我仔细查看每一棵桃树,讲解每一棵桃树的生长发育过程。
无意间,我提到老人的儿女们,老人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沉吟了许久,才满怀伤感地告诉我,大女儿在广州,工资不高,前不久一场大病,花了几万元保住了性命,现在负担很重;二女儿在福州,收入不多,三个孩子读书,开支很大,压力不小;三女儿在温州,最近才按揭贷款买房,每月工资还款之后所剩无几;大儿子在福州,虽然收入可以,可孩子读书不争气,在学校里惹事生非,花了不少冤枉钱,又加上他妻子身体不好,许多钱都送医院了;二儿子在厦门,工作不稳定,收入不多,夫妻俩时常闹矛盾。说到这里,我发现老人的眼里闪动着浑浊的泪花。老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政府已经解决我的低保。我这把老骨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拖累儿女。去年春节,大女儿和二儿子打电话说回来陪我过春节,我拒绝了。后来又提出,要把我接到他们身边,我也没有同意。我很理解他们的难处,他们在外不容易。”
老人用手慢慢擦去眼角的泪水,静静的望着远方,许久没有说话。老人还告诉我,曾有一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完全靠药品度日,但不忍心通知儿女们。电视上报道地震台风时,他一定要给儿女们打一个电话。每次通电话,总是一句伤心、两头掉泪。儿女们不时带钱给老人,虽然吃穿都不是问题,可对老人来说,最需要的,其实是长久的陪伴。
一阵风吹过,少女们长发飘飘,片片桃花撒满一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古人云:养儿防老。如今,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许多做儿女的因生活所迫,不得忍痛丢下年迈的父母,远走他乡谋生,这是一种两难的境况何时才是头?
老人认为,活到现在,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感觉就像是一只风中的蜡烛。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女们在外能够平安幸福,家庭和睦。知道儿女们工作辛苦,他也不奢望儿女们经常打电话。桃花盛开的季节,他常常会带上凳子,坐在桃树下,仰望桃花,思念远方的儿女,往往从中午坐到太阳落山,然后带着太多的遗憾慢慢回到屋里。
不知不觉,晚霞映红了天空,鲜红的太阳在那高高的山顶,就像一个彩笔倒写的感叹号。鲜艳的桃花。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迷人。穿着朴素的老人与夕阳、桃花交相辉映,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我恋恋不舍,离开了这一片桃花盛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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