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坤

日记本上没有月亮的图标

天气，只为白日而生

　　忽略了夜晚行走的生物

　　不一定是行走，却一定是在劳作

　　植物也不一定只在白天生长

　　失去月亮，失去潮汐

　　那一点脾气，那夏日就开始下落的绿叶

　　没有一块树皮是平的

　　比手掌硬，粗糙

　　空气随时间而冻结

　　它们在慢慢交流

　　琐碎而无聊

　　哈欠是一种世界语言

　　心领神会

　　但愿劳作的人们早点睡去

　　露水不会打湿他们的额头

　　但愿劳作的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只蝈蝈

　　只在夜晚的草丛里为你鸣叫

只要门上还有这把锁

村子周围的水泥地

　　重新拓宽了半米

　　汽车越来越多

　　二层楼房涨到三层

　　每一个院子都是一个家

　　每一把锁都证明

　　人在远方

　　我能否用手把楼房捏起

　　放在背上

　　就像蜗牛一样

　　留下痕迹

　　好像不行

　　它只能留在这里

　　哪怕这里空了

　　哪怕这里长满荆棘

　　哪怕这里的玻璃

　　被砸得支离破碎

　　只要门上还有这把锁

　　这就是一个家

　　你背不走它，你想着它

　　你的根就在院内，这些

　　疯长的野草下面

庙 西

台风过境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子

　　涵洞被海水灌满

　　没有人坐在这里钓鱼

　　地漏太小，甚至

　　钻不进去一只蛤蟆

　　站在小路旁的

　　玉米秆，被挤倒在地

　　被挤出它的圈子

　　有的趴在水里

　　有的趴在泥里

　　农民不会欺骗外人

　　在农民的老家

　　在这里，之前应该有

　　一座庙，这座庙

　　就在村子的东边

　　我没有去找庙

　　我只看到一只幼小的麻雀

　　落在我们的汽油发电机上

　　它张开小嘴在低吟

　　在满是汽油味的

　　空气里

　　它又落在泥地上

　　叫着跳进了芝麻地里

　　芝麻杆开着白花

　　小麻雀没有回头

　　我竟有一些恐惧

　　它们不长大，不长高

　　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

　　一旦沾染，就无法清除

　　世外，也是热的

　　立秋后第一天与立秋前一样

　　当我经过的每一个村口

　　都会有几个老头、老太太

　　用眼睛跟着我

　　这是他们的世外

　　不是什么都可以说

　　我只是在期待

　　什么时候可以像那辆

　　有点权利的洒水车

　　让你们对我如此欢喜

　　却又如此敬畏

浮 世

梦，不可说

　　失眠，不是蝉鸣

　　也不是汗水的浸漫

　　太多的顾虑和禁忌

　　在剧本里上演

　　那一片葱茏

　　让我无法感到

　　冰冷的凉意

　　我认为他们还在

　　还在我们为他们

　　安排的方寸之地

　　浮躁，就像夏季的汗水

　　也像夏季空调管子里流出的水

　　随处可见，时间久了

　　砖头地上，水泥墙上

　　会长出一层绿藓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

重修的公路伸着舌头

　　水，围着单桥公墓

　　那七级浮屠

　　将我困住

　　你要的现实

　　在茂盛的绿荫下

　　我如蝼蚁般搬运着食物

　　也如一只野犬

　　口里捕到一只久疏战阵的

　　肥斑鸠

　　我要把活着的证据

　　洒入水中

　　洒入田野

　　我的故乡没有高山

　　我放弃了那把锁

　　那把生了锈

　　带着潮气

　　却吸粉无数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