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病房
我要看的人住在528 号推门进去很容易就发现她
一共四张床,每张床上都有一副病容
她睡的是加床比别人矮一等
但她的病情很轻,明天就可去楼上
病房不大,病床与病床
甚至吊瓶与吊瓶之间都很少有躲闪的机会
我被同房的病友热情地让到床上
这是白血病放疗女病人的床
每个女人的头发都很少
少到能数出她们残存的几星美丽
我和她们聊起来,窗外的夕阳明亮
虽然她们兴致勃勃
但我知道这样谈论生死绝不是玩笑
高额的治疗费依然摆在死亡前面
她们已经开始动摇
可任何一线生机都能让她们眼前一亮
我又谈起了古老宗教和科学发现
瞬间她们就相信了我,相信我
手握着另一种灵丹妙药
前几天出院的病友又回来了
他谈自己的病情非常专业,引起大家共鸣
隔壁病房的女病友也来串门
说她安稳睡了一下午,那神情
好像把病丢在了梦中
把疾病统统关起来
疾病相互作用,仿佛成了一种能量
我看到了每个人善良的那一面
就连陪护人员也把这里当成了家
他们轻轻地洗涮,然后静静坐在
与疾病咫尺天涯的地方看着自己的亲人
我实在不忍心随手关上病房的门
害怕太阳落山后,会有一屋子的黑暗
始终躺在床上没说话的那个女孩儿
冲我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只有十九岁,帽子里
隐藏着一个芳草萋萋的春天
车过沈阳
只有像K1571 这样慢的列车才能缓缓驶进历史重庆北到长春,途径山海关
这段路程恰与大举入京的八旗兵逆向而行
没有了古道尘扬,也没了旌旗招展
铁马冰河的季节已经潜伏在瑟瑟秋风中
大清朝离开了沈阳就再也没回来
东北很冷,北京的城墙很高
八个旗的武士冲进去也找不到出口
沈阳就这样寂寞地等着近代史
直到一个绿林好汉建成了一座大帅府
沈阳才又开始威风起来
可他通向未来的钢轨被生生炸断了
一个时代的发展方向遭到彻底改变
我不想在这里下车
不想知道北大营确切的位置
那是一个民族永远的伤口
就算铁西区拥有再厚重的辉煌
我还是被一阵稀疏的枪声
彻底惊醒
与海交谈
我就这样来了毫无准备 两手空空
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脑子的喧嚣
只想看看工业化的尽头
有没有蓝色想象
城市被打进一只简单的旅行包里
速度也印在车票上
我曾穿越整个大陆去渴望
想想浪花 礁石 帆影
倾诉人与人
满腹的牢骚与牵挂
可是,可是一旦面对大海
没有了语言
也不用思想 甚至省略了想象
那水天一色
写尽了千古文章
妻子为我做晚饭
忘了从哪一天起妻子不再吃晚饭,或许为了健康
或许为了身材
总之,理由是反对一顿饭
开始我只觉得菜少了
后来发现一个人吃饭
少了絮叨,少了交流,更少了味道
整个过程很像在完成一项工作
一天当中最后的工作
其实最累的不是我,是我的胃
除了消化食物,各种琐事,以及这些年
越来越淡的爱情
原来妻子做菜有滋有味
煎炒烹炸,场面宏大繁复
往往一片人间烟火
如今一粥一饭,清汤寡水
端起来能听到寺院悠扬的钟声
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恍惚游离状态
成为某种精神的载体
稀粥一样的生活
让我的心情早已过分柔软
从今往后,还要习惯一个人品尝
平淡至极的人生
生活的缺口
哥哥比我大七岁间隔了两千五百多天
这些日子足以隔断一个时代
足以成为我一辈子也追赶不上的距离
我与他就这样不远不近
保持哥哥与弟弟的称呼
平均了一个家庭的四季
和头顶的星辰
我没办法不仰望他
而他却一直紧盯着世俗不肯松开
他的抱怨不少,喝上小酒马上春风满面
一举一动跟平庸的生活一模一样
他的世界观在当知青时形成
虽然风化严重,外表还显得坚硬
直到前几天相聚
他在酒桌上一笑,露出了豁牙
沿着这个身体的缺口
我看到亲人的疼痛
看到了跟生活妥协之后
依然有躲不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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