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明

草 原

众生突然矮了半截

　　在这里，野草异常高大

　　牛羊艰难地奔波于

　　曾经熟视无睹的丛林

　　以后的路寸步难行啊

　　要不是秋天提前降临

　　这片草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了

　　秋天，草原成为做总结的地方

　　所有贪婪，归于荒芜

　　所有热爱，败于草莽

　　草原之上，隐藏下来的事物尤其多

　　雁群偶然投下的影子

　　都可能将一个惊天秘密戳破

格 桑

他们说并没有一种花叫格桑

　　那只是牧羊人唱情歌时的幻想

　　神山，经幡，马蹄印下幸存的芨芨草

　　都可以成为格桑

　　在草原，格桑变成日常的事物

　　有时喜欢拉着一车秋风西去

　　那里面也有某个人的一生

　　有时把阿爸的心事装进长长的烟斗

　　吸了好久都没有吐出来

　　毕竟藏的太深了

　　这里的抒情过于日常

　　格桑幻化万物，万物独自成长

羊 群

牧羊人不见了

　　可能去了帐篷和陌生人偷情

　　也可能站在河的尽头

　　等失散多年的影子冲过来

　　总之今天可以尽情吃草

　　一口吃掉整个草原

　　一口吃掉牧羊人头顶的天

　　一口把带血的鞭子嚼烂

　　一口让那只摇尾巴的狗另眼相看

　　今天羊群就是人群

　　一只羊就可以认领一片草原

　　如果你是远道而来的游客

　　今天请一定绕开这里

　　这里有你从未看穿的野心

大 风

目之尽处一片浑浊

　　草不是原来的草

　　沙子也不是原来的沙子

　　草原之上，规规矩矩长久不了

　　如果是草

　　就要有戳破天空的长势

　　如果是沙子

　　就要学会在赞美中变成石头

　　如果是少女

　　就要懂得处女之身迟早要没的

　　大风过境，羊群消失

　　马上之人越来越小

　　只有多年前撒下的谎在风中若隐若现

星 星

父亲说

　　星星知道太多秘密

　　迟早会落下来

　　那些习惯仰望天空的草

　　恐怕首当其冲，要砸个痛快

　　如果不愿变成月亮，被世人惦记

　　就闭上眼睛跳下来

　　满地的草会抱紧你

　　告诉你怎样在啃食中生存

　　也会有路过的父亲捡到你

　　把你捧在手里当作心爱之物

　　草原之上，恐惧与仁慈代代相传

　　十八岁的第一个夜晚

　　羊倌独自对着满天星星发呆

　　还没低下头呢，天空就彻底沉默了

月亮投下干净的影子

睡在草原上的时候

　　从不担心会有蚂蚁爬上来

　　因为我的欲望全部藏好了

　　贪婪那么巨大，再多蚂蚁都无法搬运

　　不能把肮脏的一面暴露在草原上

　　不能让那些忙碌的蚂蚁空手而归

　　要睡就睡在草原上

　　要睡就找一张铺满月光的大床

　　月亮投下干净的影子，归途明亮异常

　　蚂蚁在别人的呓语里满载而归

　　偶有一两只掉队，也在后面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