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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碗香牛肉面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海·文学版 热度: 18260
周脉明

  (一)

  夜深了,刘安静在沙发上像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折腾着。王八好当,气难受。刘安静这口气受不了,他恨死关仓了:他妈的还自称是关羽的后代呢,武圣人关羽保护两位漂亮的嫂子,曹操故意给关羽创造机会,把两位漂亮的嫂子送到面前,关二爷都坐怀不乱。你关仓呢?我的老婆你也好意思睡。虽然我没有能耐,没有你长得魁梧、没有你脸白一点,没有你年轻两岁,还是你这个班长的手下。可我是你拜把子的大哥啊!一起在掌子面滚爬了这么多年,虽然你对我照顾了许多,可是你也不能给我戴绿帽子啊?你照顾我,我领你的情。再说当初拜把子不就是图互相照顾一下嘛。按说我刘安静是刘备的后代,你关仓是关羽的后代,咱们两人的老祖宗是拜把子的兄弟,咱俩也是拜把子的兄弟,你咋就不学一下老祖宗的义气啊!你关仓真他妈的不是人!刘安静绞尽脑汁地想着怎样出这口恶气。

  “啪。”客厅里的灯亮了。

  “进屋到床上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秀梅穿着线衣线裤从卧室出来劝他。刘安静头枕着双手,仰躺在沙发扶手上,闭着眼睛:“嗯,我不困,你睡吧。”

  秀梅伸出雪白的手臂去拽刘安静的胳膊:“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今天一整天来面馆吃面的人特别多。我抻了一天的面,累得胳膊酸痛。天黑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就觉得你压在我身上了,所以就……”

  刘安静还是微闭双眼,声音平缓:“这事不怨你,你去睡吧。让我在沙发上待会儿……”话是这么说,可是动作却和声音成反比。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一推秀梅的胳膊。秀梅“哎呀”一声,尽管声音不大,但是刘安静完全想象得到,此刻秀梅的胳膊上肯定有一轮紫红色的印,这是他自打和秀梅结婚10多年以来第一次对她这么狠。

  “唉……”秀梅看着刘安静,揉着胳膊上紫红色的印,轻轻叹了一声,只好转身进卧室了。

  五年前,刘安静在掌子面小腿被砸折了。既要养伤又要供一对双胞胎儿子上学,还要应付人情来往的费用,压得他们一家日子过得喘不上气来。等刘安静出院后,能一瘸一点地练习走路了。秀梅为了补贴家用,专门去烹饪学校学习了抻面技术,把自己家宽敞的小门房收拾干净,又改造了一下,开了这座抻面馆,起了个实惠的名字——大碗香面馆。门房中间用木板隔开,前面是客厅,后面是后灶,后灶连着自家房子的卧室,这样卧室的光线就黯淡了许多,不开灯就觉得像个没有窗户的地窖似的。但是为了生活,地窖就地窖吧。

  客厅空间不大,能容纳10多个人,因为挨着矿大院,前来吃饭的都是矿工。秀梅除备了四种免費的小咸菜和大蒜、油炸辣椒面以外,没有炒菜,也没有酒。只要进来吃饭就是抻面。抻面也不复杂,把抻面煮熟,用漏勺盛进大海碗中,倒上咸淡适中的排骨汤,然后撒上香菜、葱花,淋上点香油,端到客人面前。客人就会吸溜吸溜吃起来。

  秀梅没用雇服务员。一开始,刘安静前屋后厨一瘸一点地照应着,生意还不错,除了一家人的生活外还有结余。半年后,刘安静上班了,秀梅还是一个人打理着面馆。有时候因为吃面的人多,秀梅忙不过来,好多矿工都自己到后灶把面端到客厅桌上,或者盛上一碟小咸菜、或者扒上一瓣蒜,便吃起来。秀梅只管抻面、煮面就可以了。矿工们吃完面临走时,见秀梅还在后灶忙碌,便打声招呼:“嫂子,我吃完了,钱压在碗下面了!”

  刘安静除了上班之外,其它时间都在面馆里帮着忙活。夫妻二人把大碗香面馆经营得有声有色。

  今天晚上七点,刘安静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面馆。前厅没有客人,几张桌子上三三两两摆着客人吃完面的空碗、筷子、空咸菜碟子。

  碗也不收拾,这老娘们儿又躺着去了吧?刘安静心里想着,很快就把碗收拾起来搬到后灶。

  刘安静把碗放下后,不由自主走进卧室,拉着灯,一看床上,感觉有点不对劲:秀梅在炕上躺着,呼呼大睡,而且衣衫不整,还露着雪白的胸脯。

  “起来!你就这么睡觉,胆子也真大!”刘安静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忙伸手把秀梅扒拉醒。

  秀梅睁开惺忪的眼睛,脸色有点微红,娇嗔道:“胆子大啥啊……也不知道刚才你哪来的那么大精力,把我弄累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你是不是吃药啦……”

  “啊……不对劲……”刘安静一听脸色都变了,“我刚刚回家,刚才什么精力、吃药的?乱七八糟!”

  “啥……你说的是真的?”秀梅顿时坐了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敞开的胸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捂着脸嚎啕起来,“哎呀,丢死人了,我刚才还以为是你呢……哎呀,丢死人了……这事传出去以后咋有脸见人啊?”

  “唉……”刘安静长叹一声,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床上,“你知道是谁不?总得有个模糊的印象吧?”

  “肯定是关仓这王八蛋,他平时和我见了面总和我闹,说些荤话。”秀梅看着刘安静道,“今天六点多,天都黑了,最后来吃面的就是关仓,我给他端上面的时候,他还故意调戏我,给我要下面吃呢。不是他还有谁……”

  “关仓……你个王八蛋……”刘安静咬着牙恶狠狠地骂道,“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天亮的时候,刘安静刚有了困意,可是却该起床了。以往这个时候都是他早早起来,和好一天所需要的面,点着煤炉灶,把前厅后灶收拾一遍。然后把两个人的早饭做出来,端到桌上。两个孩子今年上初二,都住校,平时都不在家,只有周六周日才回家。

  秀梅开始起床洗漱,然后和刘安静一起吃完早饭。这时候早晨上班的矿工开始陆陆续续来吃面,秀梅就开始招待客人,因为早晨不如中午和傍晚吃面的人多,所以刘安静就去下井了。

  今天早晨,秀梅没有像往常那样睡懒觉,而是早早地起床了。刘安静依旧像往常一样起来,但是却没有干以往的活儿,饭也没吃,和秀梅也没打招呼,而是在桌旁坐到上班的时间,然后站起身,出了面馆门直接向井口走去。

  此刻,刘安静心里在想: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昨天他折腾了一宿,真的想出了报复关仓的方案,而且不是一套,是三套。

  (二)

  三煤矿是矿区所属的小煤矿,地面及井下人员加起来共计200多人,设计原煤年产量10万吨,实际年产原煤在15万吨左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三煤矿规模不大,但是采煤、掘进、机电、运输、通风等各系统都很完备。三煤矿掌子面的矿工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偏远贫穷地区来到矿区的农民,并且在三煤矿掌子面是采煤的主力军。另一类是一些矿区老矿工們的子女,因为没有考上学或者是在别的地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临时在这里就业。一旦找到比这好的工作便立刻走人。这类人一般不干重活儿,分布在机电运输和通风系统。最后一类就是矿区一些犯了错误或者是工作消极,被其它大煤矿“赶”出来的“小”干部们。之所以说他们是“小”干部是因为他们的级别都是科级或者副科级,甚至是矿区不在籍的“黑干部”。这类人在三煤矿把持“朝政”,三煤矿的绝大多数干部都是这类人。他们手里甚至攥着那些农民工的命运。比如给农民工多加点计件工资,多走几个计时工,甚至在奖金上多给一点。这一切在三煤矿乃至整个矿区早已经不再是秘密。所以,好多的农民工都乐意巴结这些人。班长关仓就是因为作风问题被大煤矿清退下来的副科级干部,刘安静在井下掌子面属于第一类——农民工。刘安静就巴结关仓,经常请关仓到面馆喝顿酒,还撺掇几个人与关仓拜了“把子”。一是为了在掌子面得到关仓的关照,二是为了面馆也得到关仓的关照。关仓是班长,在掌子面威信高,随便嚎几嗓子就能把一些矿工给招呼到面馆吃面,面馆就能支撑下去。为此刘安静和秀梅十分感激关仓。后来关仓去面馆吃饭,都不用交钱。

  刘安静来到三煤矿采煤学习室时,关仓和几位来的早的矿工正在斗地主。他们脸上都不同程度地贴了好几张纸条,就像没有看到刘安静似的继续斗地主。

  刘安静扫视了一眼,这一把牌就剩关仓和上家没有把牌打出去了。刘安静走到关仓身边,他脸上已经贴了三个纸条了。

  刘安静看看关仓上家的牌,有两张,分别是黑桃10和梅花J。他又看看关仓的牌。关仓只剩一张方片J,已经扣停了。这时候关仓的上家抽出黑桃10就要打出去。如果要在以往,刘安静会无动于衷的,甚至希望上家打出黑桃10。让关仓扣停的牌出去。可是今天刘安静却一反常态,他用脚轻轻地在桌子下碰了上家的脚一下,上家乜了一眼刘安静,便扔出了梅花J。关仓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扔掉手中扣停的牌认输。一位矿工拿着一张长长的纸条“啪”的一声贴在关仓的脸上。

  这时候,刘安静看着关仓脸上的纸条心里产生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快感,他感觉那张纸条就像一把杀猪刀,一下子砍在了关仓的脸上。

  矿工们陆续都到了,关仓像往常一样分完工,并叮嘱了大家几句关于安全方面的问题后,矿工们都下井去了。刘安静径直走到关仓面前理直气壮地说道:“关仓,今天我有点不舒服,不愿意下井了,我回家了。”不等关仓点头就走出了学习室。

  “刘……咦,这他妈的……咋回事……”关仓望着刘安静的背影欲言又止。只好任他去了。

  刘安静走出三煤矿大院,心里有一种快感。以前自己怎么敢直呼关仓的大名呢?他在关仓面前总是唯唯诺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即使有事请假也是先把一盒香烟递上,然后满脸堆笑,毕恭毕敬阐述自己请假的理由。然后看着关仓的脸色等着下文。如果关仓头也不抬说句“净他妈的事儿”走了,就说明准假了。如关仓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就说明没有准假。今天他可不惯着关仓,因为关仓有把柄攥在自己的手里。就关仓把秀梅睡了这事,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如果这事让秀梅吃个哑巴亏,天知地知他们三个人知,也就罢了;如果告他关仓强奸,关仓非得被关进大牢住上三年不可。关仓是聪明人,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弊。

  刘安静心里想着,出了三煤矿大院,便向关仓的家走去。他要实施昨晚想好的第一个报复计划。刘安静打算去关仓家,把关仓的老婆给睡了,这叫以牙还牙。

  一想到要睡关仓的老婆,刘安静心里挺激动。关仓的老婆爱芹长得标志,有女人味。但是就是因为小儿麻痹留下了后遗症,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让人感觉老天爷真的不长眼,让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是个瘸子。刘安静经常去关仓家给爱芹送大碗面,爱芹就爱吃秀梅做的大碗面。有时候刘安静去给爱芹送大碗面,看到爱芹那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性感的身材时就会脸红心跳。刘安静就暗自骂自己不是人。关仓是自己的贵人。自己怎么能对贵人的老婆有非分之想呢?于是便放下面飞快地走人。

  刘安静一边走一边想着爱芹,下面那玩意儿竟然抬起了头,裤子前开门处支起了帐篷。刘安静脸红了,左右瞅了瞅没人注意自己,便用手往一旁扒拉了一下那玩意儿,大步向关仓家走去。

  不一会儿,刘安静来到关仓的家。关仓家住在三煤矿附近的冒顶区家属房内,大多数家属房由于塌陷已经变形。矿区有关部门已经在别的地方盖了楼房,两年后这些家属房也就不存在了。

  刘安静刚想敲门,忽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家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我也不报案,只要别伤害我就行。”

  “嘿嘿,这么漂亮的娘们儿,我咋舍得伤害呢。来!陪我睡一觉,然后我就走……”

  “啊……不要不要……救命呀……”

  呀!里面有坏人?刘安静想到这里,看看左右无人,便翻墙跳了进去。他不是跳进去英雄救美,而是想看热闹。看看是哪位江湖好汉在替天行道。关仓作恶,强奸别人的老婆,别人就会强奸你关仓的老婆。

  刘安静偷偷地来到关仓家的卧室窗下,身子紧贴着墙,隔着玻璃大着胆子往里瞅去:只见一位中年男人骑在爱芹身上一手捂着爱芹的嘴,一手正在扒爱芹的衣服,爱芹上衣已经被扒的溜光,床前扔着爱芹的衣服。中年男人开始扒爱芹的裤子。由于爱芹在拼命挣扎、撕扯,胸前的两个又高又挺的奶子在晃动,晃得刘安静喘气都有点急促。

  这时候,中年男人因为只能用一只手去扒爱芹的裤子,显得十分笨拙,爱芹手刨脚蹬,和中年男人撕扯着……忽然,爱芹的目光正好与刘安静的目光碰到一起。爱芹的目光透出悲伤、绝望和无助。他似乎看到了在中年男人胯下的不是爱芹而是秀梅。秀梅眼睛里透出一种眼神:“救救我……救救我……刘安静,你要救救我……”

  “他妈的欺负一个残疾女人有什么本事!你还算不算男人!”刘安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飞快地起身闯进屋内,对着中年男人就是一脚。

  中年男人见刘安静进了屋,看了看刘安静:“你等着……敢坏我的好事,你等着……”说着趁刘安静不备便飞快地跳窗跑了。

  刘安静知道追也追不上,也就没有动地方。

  “谢谢你,安静,如果不是你,我今天的清白就毁了……啊……”爱芹从床上爬起来感激的对刘安静说着,竟然惊叫了一声。原来,她看到刘安静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胸部,低头一看,自己上半身还在光着呢。

  于是赶紧下床捡自己的衣服,谁知衣服在刘安静脚下踩着呢。爱芹雪白的身子近在咫尺,刘安静似乎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芳香,低头注视着眼前白花花的身子,先立刻有了感觉,不由自主俯身抱起爱芹扔到床上,疯狂地扑了上去……

  (三)

  刘安静垂头丧气地从关仓家走出来,低着头,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本来他是要报复关仓的,把爱芹给干了,可是没曾想却半途而废。当他疯狂地把爱芹扔到床上,然后扑在爱芹身上时,爱芹一动不动,两眼呆呆地盯着他:“刘安静,你……你咋的了?”

  “弟妹,我就想干你。”刘安静急切地说道。

  “你……我可是弟妹,你连你弟妹也要干,你是人吗?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连刚才那个流氓都不如!”爱芹恨恨的骂道,“你把我干了,你想过后果吗?那是要坐牢的。你进监狱了,你家秀梅咋办?你的孩子咋办?”

  “这……”刘安静犹豫了,一年前掌子面有一位矿工强奸了一位半夜下班的女职工,至今还在监狱里劳改呢。那位强奸犯不但丢了掌子面的工作,被三煤矿开除,而且他的媳妇由于生活没有了着落,无法养活孩子,竟然偷偷地做皮肉生意,掌子面有好几位矿工经常去她家嫖宿。

  刘安静真的不想进监狱。如果他进了监狱岂不是更加成全了关仓那个王八蛋。万一秀梅支撑不起这个家,也做皮肉生意,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此刻,刘安静的下身也没有了斗志,软了下来。他从爱芹身上下来,红着脸,嗫嚅道:“弟妹,对不起……”

  “好了,你走吧。”爱芹这时候穿好了衣服,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对刘安静道,“今天这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你是好人,肯定是一时糊涂,你走吧……”

  “唉……谢谢弟妹……”刘安静这才转身走出了关仓的家。

  刘安静走着走着,脚步停住了。一看表:上午10:15。本来他是想回家的,可是回家以后如果秀梅问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咋办?自己也不能把想要去干爱芹而没有干成的事给秀梅说吧。

  想到这里,刘安静有了主意:再回掌子面上班。尽管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只要到了掌子面,关仓不可能不给他记全天的工。因为关仓的“小辫子”在他手里攥着呢。如果关仓问为什么回来了,自己就说刚才肚子疼,现在好了,所以来上班了。何况在掌子面还有机会实施自己的第三套报复方案。本来刘安静是要按照自己设计的一二三套报复方案逐一实施的,可是第一套报复方案失败了,第二套前途未卜,衡量再三,觉得还是第三套报复方案稳妥一些。于是便决定先启动第三套报复方案。

  于是,刘安静转身向三煤矿走去。

  刘安静换上工作服来到掌子面后,第一遍炮已经放完了,矿工们正在往溜子槽上攉煤。关仓看到刘安静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仿佛按照刘安静预先设计好的台词似的问了一遍,就让刘安静攉煤去了。刘安静暗自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想:既然自己有这个才能,那么报复关仓的第三套方案就很有可能会成功。

  接下来的时间,刘安静一边攉煤一边眼睛不时地盯着关仓,心里琢磨着该怎样把关仓给报复了。刘安静心里不想把关仓弄死,只要把关仓弄个腿折胳膊折就可以,最严重的就是让关仓腰折,以后站不起来,变成坐轮椅的残废人。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双手掐腰,指着关仓大声骂娘。关仓肯定不服气,用牛眼瞪他。于是他刘安静就会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给关仓几个大嘴巴子,厉声喝道:“关仓,你服不服我刘安静?”如果关仓不说服,他就会再接着打,直到关仓服了为止。想想这一切刘安静心里就会激动不已。

  当然这是报复成功以后的事。目前最關键的是实施第三套报复方案。刘安静打算在掌子面借冒顶事故埋住关仓,或者掌子面戗柱、铁腿子歪倒砸到关仓,亦或是顶板偶尔一块岩石或者煤块脱落,一下子掉在关仓的脑袋上,最好是让关仓的脑袋开瓢住进医院。那样关仓即使出院不乜也得傻。可是一整个班下来,关仓就像知道刘安静要报复他似的,始终不给刘安静下手的机会。

  快要下班时,刘安静打扫掌子面浮货。他在清理煤壁时看到一根铁腿子没有安放正,便告诉了关仓。此刻掌子面里的人都已经陆续走出了掌子面。关仓只好与刘安静一起去把那根根铁腿扶正。在刘安静扶着铁腿子,关仓低头用刨锛扒腿子窝时,只要刘安静一松手,铁腿子肯定会砸在关仓的大腿上,关仓肯定会嚎叫一声倒地。

  刘安静四下扫视了一眼掌子面,一个人也没有。他目测了一下铁腿子和关仓之间的角度,这样砸下去会砸在关仓的脚上,报复关仓的力度不够。他想把关仓的腰或者是大腿给咂折。让关仓永远站不起来。于是他用力捞了一下铁腿,调了一下铁腿的方向,乜了一眼,见铁腿正好与关仓的腰成一条线时,一咬牙,双手用力把铁腿往关仓身上一推,心里暗骂:关仓,你个王八蛋,让你一辈子坐轮椅。

  就在铁腿子倒向关仓的一刹那,刘安静竟然不由自主伸出双手去抱铁腿子,嘴里还焦急的喊道:“不好!闪开——铁腿子要倒!”

  这时关仓一下子抬起头来,见铁腿向自己倒过来,伸出双手一下子给扶助了,冲刘安静骂道:“你他妈的想啥呢?你想砸死我啊!”

  “啊……我……我刚才不留神没有抱住铁腿子,对不起……对不起……”吓得刘安静拽着铁腿子,一个劲儿地给关仓道歉。

  ……很快关仓和刘安静就把那根铁腿子扶正了,刘安静这次报复方案失败了。

  升井后,洗完澡,矿工们都早已经回家了,只剩下刘安静和关仓。两个人走出矿工浴池更衣室时天已经黑了。当他们俩走到大碗香面馆门前时,刘安静像往常一样随口说了一句:“进屋吃碗面再走吧。”话已出口,刘安静就后悔了,自己这不是再一次引狼入室吗?

  关仓回答道:“不了,改天吧,家里还有事呢。”说完关仓向家属房走去。

  刘安静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通往家属房的大道上,只有关仓一个人的影子在影影绰绰晃动。忽然,刘安静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袋中形成了:机会难得,实施第二套报复方案。

  (四)

  刘安静气喘吁吁趴在一垛断墙的后面,两只手里分别攥着一个豆腐块般的大砖头,心里“嘭嘭嘭”像在敲鼓。他稍抬头看看关仓来的路上,还看不到关仓的影子。这才把心放下来:这王八犊子还没有走过来。

  刘安静自己都暗自佩服自己刚才奔跑的速度。这段路走直线有一里地,可是刘安静要绕着走,还要躲过关仓的视线,还要抢时间赶在关仓前面到达,没有一定的体力和速度是不行的。其实刘安静心里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跑的这么快。

  这是一片矿工的家属平房区,共有50多户人家,不过大多数人家都搬到市内新盖的大楼里面去了。只剩下几家钉子户还没有搬走,但是早已经人去房空,只留下破破烂烂的空房壳子等着与拆迁部门讨价还价。这些房子天长日久塌的塌、倒的倒,变成了废墟。刘安静早就想好了在这里打关仓一个“伏击”。在这里便于安全撤退,更重要的是不易被人发现。刘安静曾经多次设计过怎么样打这场“伏击战”。他要一砖头打在关仓的脖子上,另一砖头打在关仓的小腿骨上。让他脖子折,小腿折。特别是脖子折了,不好治愈,或许将来关仓就站不起来了,哪怕是个歪脖子也够丢人的。刘安静不敢砸关仓的脑袋,这么大的砖头削在脑袋上肯定会死人的,那样公安局早晚会破案,为了报复关仓,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合适。

  刘安静等了一会儿,气喘均匀了。抬头往关仓来的路上望去,忽然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急急忙忙向这面跑来。刘安静心里有点焦急不安,难道关仓改道了?

  这时候,那两个人影近了,脚步也停下来了。高个子对矮个子说:“老肖,怎么样?刚才我替你出气了,把姓关的一顿胖揍,能让他住一个星期医院的。你看应该给我多少辛苦费?”

  矮个子往后看了看道:“上午不是我在饭店请你吃饭了吗?吃完饭去唱歌,还给你找了俩小姐陪你,花了500多块呢。你咋还要报酬呢?”

  “靠!真他妈的抠儿,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可别找我给你出气。”说完高个子气呼呼地走了。

  “兄弟,你别走……等等,给你10块钱你打出租车走吧……”矮个子忙追了上去。

  刘安静望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心里高兴。这两个人刚才肯定是报复关仓的。看来关仓树敌太多,恶贯满盈。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报复他?

  想到这里,刘安静暗自得意,刚才那个高个子看来把关仓打的不轻。这时候如果关仓来到自己面前,再给他来个突然袭击,这胜算的把握会更大。关仓,你这个王八蛋怎么还不过来呢?刘安静又不由自主往关仓来的路上望去。可是还是没有人影。

  刘安静又等了五分钟,仍然不见关仓的影子。于是便决定沿途去看看,是不是关仓被那高个子给打死了。如果真的打死了,自己就省事了,就算高个子替他报仇了。

  刘安静往前走了300多米,忽然,听到在路旁草窠子内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呼喊:“救命呀……”

  是关仓的声音……刘安静听到真真切切。他弯腰往草窠子一扫视,只见关仓趴在那里头埋在草丛中正呻吟呢:“救救我……救救我……”

  刘安静多了个心眼,此刻他想的不是救人,而是要报仇。他没有疾步过去,也没有招呼关仓,而是两手分别攥着砖头悄悄地绕到关仓后面,两脚轻轻地迈到关仓身后,看到关仓俯卧在那里,后脑勺上流着血,衣衫不整,腿上也流着血,地上的血都把地面浸湿了一片。刘安静心想:刚才那小子下手也够狠的。

  刘安静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关仓,心中解气,仿佛是自己刚才把关仓打趴下了一样。他看到关仓的小腿虽然流血了但是不严重,看样子骨头没有折。而且关仓的脖子还好好的,这样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医院就没事了,更不会有后遗症。刘安静此刻觉得不过瘾,不解恨,应该给关仓的脖子和小腿各来一砖头,让关仓落个终身残废,那样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刘安静不由自主举起了手中的砖头对着关仓的脖子刚要砸,忽然听到关仓口里喊了一句:“爱芹,救我……救我……”

  刘安静手中的砖头又放下了。他想到了爱芹。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残疾女人将来照顾这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这怎么能成?刘安静一想到自己上午对爱芹所做的举动心里有点愧疚感。虽然爱芹是残疾人,但是刘安静觉得爱芹就像花儿一样。唉!这好白菜怎么就让关仓这头野猪给拱了呢?可是如果自己放弃这次报仇的机会也很可惜,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有了。即使将来可以打关仓的“伏击”,但是未必有现在这么轻而易举得手。可是一想到爱芹那幽怨的眼神和一瘸一点走路的姿势,刘安静心软了。

  刘安静这时候便改变了初衷,决定搭救关仓。不是他自己有多么高尚,而是为了爱芹的生活。这是男人最本真的由怜香惜玉引起的见义勇为。

  (五)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20多天后,关仓出院了。其实按照关仓所受的伤还需要在医院再住一段時间。他头上被地上的石头咯了一道口子,缝了两针,三根肋骨闭合性骨折,也无大碍。可是三煤矿的领导去医院探望关仓时,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现在掌子面过石包,而且石包里还掺杂了煤块,顶板经常往下脱落,有时候刚刚支上梁子,挂上网,顶板来压,“哗啦……扑通……”抽顶了,防不胜防,十分危险。一些工人经验不足,已经砸伤好几个了,还出现了差点砸死人的状况。矿领导征求关仓的意见,能不能早点出院?出院后在掌子面不用干活,只要坐在那里指挥就可以。关仓一点也没有犹豫,提前出院了。

  关仓出院后的当天傍晚就直接去了大碗香牛肉面馆,刘安静礼貌性地与关仓打了招呼:“出院了?出院就好,掌子面正需要你的时候,这段时间光出事,已经有三个折胳膊折腿的了。”

  秀梅一见关仓也没有表现出尴尬和难为情,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

  “哈哈,嫂子,我来对我安静大哥表示感谢的。我也没有买什么东西,这点钱略表心意。”关仓面对秀梅并没有表现出做错事的尴尬与拘谨,在说完对刘安静感激的话后从兜里掏出1000块钱,放在桌子上,对刘安静真诚的说道,“大哥,患难见真情,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要要,什么时候都可以取。”说完就走了。

  秀梅指着桌子上的钱道:“哼!给这么多钱,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刘安静看着桌上的钞票,慢条斯理的道:“既然人家拿来了,就收下嘛……”

  第二天一大早,刘安静来到三煤矿,矿工们都已经到了。

  关仓伤癒上班,简单讲了几句客套话,并对大家在自己住院期间到医院探望表示感谢,接下来特别强调了一下掌子面过石包的安全问题。最后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我宣布,由我提名,经咱们采煤队研究决定,任命刘安静同志为咱们班副班长,大家鼓掌欢迎!”

  “啊……”刘安静有点措手不及,没有料到关仓事先也没有和他通通气就来这一手。按说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应该高兴激动。可是刘安静却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关仓这是在赎罪,这是在补偿。

  一想到关仓趴在秀梅身上的画面,刘安静心里就恶心。恨不得抽了关仓的筋,扒了关仓的皮,喝了关仓的血。可是刘安静在大家面前还得装装样子。他简单向关仓,向其他人表示了感谢,并允诺以后好好干,不让大家失望。

  刘安静说完后,看了看关仓。此刻关仓正得意的看着刘安静,关仓想:即使你对我无论怎样补偿,我这个仇一定要报。一定要让你脖子直不起来,腿站不起来。

  矿工们开始起哄,说刘安静升官了,得夸官,好好地请大家在大碗香牛肉面馆吃一顿。刘安静不想这么做,但是也点头应允了,因为以后还要依靠这帮老采们养活面馆呢。

  “关班长,快!掌子面出事了,上个班埋住了五个。队长让我通知你赶紧带人到掌子面救人,”这时候,一位矿工闯进学习室对关仓急切的说道。沾满煤尘的黑漆漆的脸上流着汗水。

  关仓赶紧吩咐刘安静:“快!刘安静,你带上10个干活利索点儿的,咱们一起下井。”

  关仓和刘安静带人赶到掌子面时,三煤矿的各位领导已经都赶到掌子面了。从各位领导的脸上可以看出事态的严重性。一个个领导站在掌子面外,脸上露出焦急无奈的神情。掌子面小,用不了那么多人,再说这些领导们除了主管生产的矿长和工程师以外,对掌子面大都是门外汉。在大会上讲讲空话、大话、套话还可以,真正的对掌子面懂行的屈指可数。见关仓带人来了,大家都认识关仓。于是便主动让开一条路。关仓也没有客气,带着刘安静等人径直走进掌子面。

  掌子面内烟尘还未散尽,带着一股呛人的岩石面子味。

  “关仓,你小子可来了。我还以为你还在医院呢。”这时候关仓被矿长老邱给叫住了,“据我观察,是作业人员在过石包时,大意了,没有意识到顶板压力的强大,顶板没有维护好,工人在前面作业,后面顶板压力过大而形成小面积抽顶,抄了后路,据当班的矿工说里面埋住了五个人,现在生死不明。”

  “邱矿长,你放心吧,你先带其他人退出掌子面。我一定把里面的五个人救出来!”关仓这时候表现出了出奇的沉着,他转身高声喝道,“其他人员都统统撤离掌子面,我带的人留下。”刘安静在后面都感到有点佩服。他心想:这事要放在自己身上,和矿长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这时候掌子面就剩12个人了,关仓告诉大家,所有矿灯都随着他的灯光移动。于是大家把灯光都聚到一起,把掌子面照得亮如白昼。关仓引领着大家的灯光在掌子面扫视了一遍后,便嘁哩喀嚓就分完了工,于是大家按部就班便紧张的忙碌起来。

  刘安静不敢怠慢,他知道人命关天,万一这五个人扒不出来或者死了,三煤礦就完了。本来三年前三煤矿就被列入全市17个关井的行列。都是因为矿长老邱和煤炭局下了军令状,每年保证10万吨原煤,安全生产无死亡事故,否则就自动摘掉乌纱帽。

  刘安静被关仓列在同一抢救小组,毕竟两个人在掌子面一起摸爬滚打了10多年了,彼此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能做到默契。

  一个多小时后,关仓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带着十多个人终于把堵住掌子面小山似的浮货清理了一条窄窄的通道,里面还见着光亮了,并且传出“救命”的呼喊声。

  关仓这时候更是不敢麻痹大意,叮嘱大家格外小心,越到关键的最后阶段越是容易出事。通过询问,里面被堵的五个人都安然无恙。

  渐渐地,掌子面里面的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通道也越来越宽。关仓吩咐刘安静支好临时防护罩,准备救人。

  “里面的人听着,一个一个慢慢的出来,不要慌张,身子不要挨着旁边的浮货。”关仓对里面的人喊道。

  这时候,里面的人一个一个爬了出来,总共五个人,一个不少。

  关仓见都出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刘安静等人大声笑道:“哈哈哈,干得漂亮,走!升井喝酒去!”

  忽然,“扑通……哗啦……”一声巨响,关仓和刘安静两个人又被浮货埋在了里面……

  (六)

  一个月后,刘安静拄着双拐,坐在病床前,看着脖子上、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的关仓,脸上露出了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快乐神情。

  “靠!看啥?你没见过病人呀。赶紧回你的病床上去,看见你我头晕。”关仓坐在病床上对刘安静道。

  “嘿嘿,你今后的腿够呛能站起来了,脖子也直不起来了。”刘安静言语之中带出了一点点幸灾乐祸。

  关仓瞪他一眼:“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的腿不也穿了七根钢针吗?”

  刘安静不怀好意的笑笑:“嘿嘿,钢针没事,医生说了,过一段时间就能拔出来,可是你的腿恐怕……嘿嘿……再说你的脖子不会转动,多别扭啊……”

  “刘安静,尽管我受伤比较严重,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是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你趴在我身上,用腿替我挡住了脑袋,那石头早就把我的脑袋开瓢了……”关仓感激地对刘安静说。

  刘安静脸上冷笑一声:“嘿嘿,如果是我故意把防护罩推倒,让浮货砸在你身上呢?”

  关仓调侃道:“滚犊子,你能有那个狠心?咋啦?我点你家房子啦还是睡你媳妇啦?”

  “难道你没有睡我媳妇吗!”刘安静两眼盯着关仓,反问道。

  “滚鸡巴蛋,这可不能开玩笑。你是我大哥,秀梅是我嫂子,我如果睡她那还是人吗?”关仓一怔,认真地说道。

  “这……”刘安静心里疑惑,“你真的不是人,敢做不敢当。”

  “刘安静,你别给自己头上戴绿帽子哈!”关仓认真地说,“平常见了面有时候和嫂子开句玩笑,但是我也不能来真的呀。你是不是误会了?这一段时间我就看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透着煞气。今天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刘安静心想:看关仓认真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再说凭自己对关仓的了解,他也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啊?难道秀梅和自己都冤枉关仓了?上秀梅的还另有他人?

  后来,刘安静出院后,一天晚上,他和秀梅温习完功课,两个人闲着聊天,刘安静把自己报复关仓的事以及自己对关仓的疑虑说了一遍。

  秀梅告诉他:“我冤枉关仓了……其实,那天我只是做了个梦,梦到关仓趴到我身上了……如果关仓真的上了我的身子,我还能饶了他!早就给他送监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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