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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华山和他路过的风景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海·文学版 热度: 17893
管国颂

  年轻气盛,早年我對写散文很不以为然,我的观点是,会写作文就会写散文。我说了,大抵也没有人站出来和我理论。时间长了,待到自己走上了文学的路,并且还多少以此为饭碗,于是乎,执着中就有了较真的劲头。不错,散文写作确实离不开我们学校的作文功底。但说要想把散文写到一定的高度,那绝非作文易事。须知,此文彼文,虽同为文,但就其品相还是有千差万别的。好的散文,如酒香醇,如泉甘洌,读到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享受。或许,就因为有了这种审美的需求,我才特别推崇沈华山的散文。

  过了这许年,读散文写散文特别是给文学杂志编散文,让我对散文的审美往往有了很多话要说,但似乎大多又不能有的放矢。一是宽泛的散文化的一些作品,常常顽强地占据着大小报纸的各种版面。我说的各种版面,当然不仅仅局限在报纸的副刊,因为散文的文体太灵活,有的人可能在对它的要求和处理上就有了一点随意。接踵而来,对于散文的高下评判,或者因为读者面的不同,或者因为作者表现手法的迥异,甚至于一些编辑立足于行业、专刊的角度,因而多多少少影响了散文文学性的审美趋向。二是对于散文类的文学体裁的批评与鉴赏,缺乏独立的批判精神和经典散文引领性的鉴赏,写者埋头写稿、发稿,很多东西囫囵吞枣不及消化,故而也就谈不上提高,更不用说出精品了。读者听之任之,看个热闹。这样的散文创作现象,对所有热爱、关心散文健康发展的人来说,都有一种深深的焦虑。

  散文写作的状态在文学创作方式方法中,本来是最讲究那种闲情逸致的,舒缓而有节制,乐享十分,留七分发酵,三分吐露,这应该是提高散文品味的最佳途径。厚积薄发,“袖手于前,疾书于后”,正越来越多的成为创作精品散文作家的共识。这方面,沈华山算是一个。

  作为一个文学编辑,结识沈华山自然是他的作品。在纷杂的自然来稿中,读到他来自生活基层,发自肺腑的那些清新而有活力的文字,比如在《读树》中,他透过鸟写树:“在苏北大地上更多的是这些年像庄稼一样勃勃生长的意杨。那些用枯枝搭成的雀巢很有诗意地悬在树丫间,偶尔有三两只喜鹊姿态优雅地飞来飞去,啼声清越又欢欣。虽然时至冬日,意杨树肥大的叶子早已随风散尽,但那些被鸟儿幸运选中的树儿依然显得很神气,很特别,仿佛透着成长的幸福和喜悦。我一直以为被鸟儿的歌声熏染过的树林才是真正的树林。所以有鸟儿造访过的树才可能是幸福的,有鸟儿停歇过的树枝才会枝繁叶茂。就像那一泓碧水,如果没有鱼儿游过,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蓄水池,却永远也算不上河流一样。”笔调一转,得出“被鸟儿的歌声熏染过的树林才是真正的树林”,这样的感悟在叙述的起承转合中,让思想与情感自然地流露,读起来,不能不说是一件快事。文如其人,窥见其文,我大致知道一个散文作家内心蕴含着对这个世界、对故乡怎样的情怀。

  法国著名思想家帕斯卡有一段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脆弱的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作为人而言,全部尊严就在于他的思想,一个纯粹的人灵魂永远是高贵的。置于这样的情操,华山的散文大多能于平缓中透出坚强的传达,在《谛听秋雨》中,他深思熟虑:“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喧嚣的世界,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硝烟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每一个多思的灵魂,都曾感受过苦与累的滋味。然而此刻,我却别有一番宁静,无喜无忧,无欲无畏,更没有内心的纷乱和倾轧。只因曾经受伤的心早已被岁月的流水抚平,一次次的流泪反而让我变得坚强而又清醒。”他写秋雨熟悉的雨声,淅淅沥沥,但又一反古人“秋风秋雨愁煞人”悲凉之风,写出“……仿佛母亲的唠叨,又像是爱人的细语。我那烦躁孤独的灵魂,承受着温馨的抚慰,却又如细澜一般地冲动。曾经忘却的人,从那记忆的深巷姗姗而来,打着各色的伞盖;早已忘却的事点点滴滴,汇聚成溪,流过岁月的额头。”意境中让沉闷转豁然,变消极为积极,最终将秋雨化成传导向上的能量:谛听秋雨窸窣,融入秋雨营造的氛围,我仿佛已化为一粒晶莹的雨滴,轻轻地飘洒,又轻轻地流走。“眼界高时无碍物,心源开处有清波。”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多维体,关键在于我们怎么看,怎么去感悟以至后来的感动与感怀。在《老师,您是冬日里的一只羊皮手套》里,华山颇为深情地回忆了多少年前大学时代回家旅程中的一段柔软的故事:1983年的冬天特别冷,在徐师读书放假回滨海,和一个美女老师同行。当时仗着是体育系的学生,原以为比别人更能顶得住严寒,所以穿得最少。上车时还比较暖和,可是不久就冷起来。只能靠着车窗,缩着身子,扫视着窗外萧杀的冬景,只有用想象来取暖。忽然间觉得有东西在轻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那位老师正从手上除下来一只羊毛手套,借给他取暖。那时是又惊讶又感激又害羞,老师的手套很暖和,还保留着她的体温。以至于许多年过去了,总是忘不了老师轻拍他肩膀时吟吟的笑脸,那种笑只有老师会有。他不知道那位老师姓什么,这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老师”这个词就像冬日里的一只羊皮手套,有了这样的理解会让他一生受用不尽。记得一次文学研讨会上,有一位文学大家曾经深情地说过,文学伴随他成长,使他心底始终柔软。华山这里的叙述也恰恰验证了这点,那情感与细腻感动的相融,成就了美文,也教化人的品德。

  物欲生活的喧嚣往往会让我们身边一些人缺乏沈华山散文中那种适静与淡雅。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当很多人为着名、为着利,甚至于完全出卖自己的灵魂而苟且偷生、得过且过之时,我们不可能期冀他们的情怀进入到一个纯粹的世界里。这个时候,那些渐渐远去的农具、在田头树梢屋檐飞来飞去的麻雀花喜鹊、长着芦苇的老河滩、可以一整天一整天游走的老村庄、耳熟能详的乡村俚语、耕耘时节田野上此起彼伏的耕牛号子等等,林林总总,沈华山笔下的散文世界,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近来,常有一只花喜鹊飞来我们学校的操场……看着喜鹊飞来又飞去,心头竟多了一种飞翔的平滑。在一般的校园里是很难看到喜鹊的。除了那一对渡水而来的白鹅,还有雨后草地上那几只细脚伶仃的水鸟外,就是邻家小孩似的常来常往的麻雀。喜鹊光顾校园,增了盈盈喜气,也让我添了一种幸福感。这种幸福仿佛长了翅膀,载着我飞过围河,飞到更广阔的乡村舍林边,飞到孩子们勤劳朴实的家长们中间。那一刻,我的心头似有潺潺流水淌过。”一只花喜鹊飞来给作者心灵如此抚慰,那一旦它飞走再不回来,我们内心的承受,我们由此及彼的联想也就是很自然的了,“有些东西丢了就可能永远丢了,譬如友谊和信任。有些鸟儿飞走了就可能再不会飞回,譬如那对喜鹊。你再怎么挽留也不行。孩子们懂了……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被那对喜鹊啄食。他们从我的头发里取出一只只鲜活的虫子,让我舒服极了。能被鸟儿啄食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鸟儿们也很机灵,它总会选在你生命的皱褶处、隐秘处轻啄。”读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杨朔《荔枝蜜》里的小蜜蜂,作为生命的精灵,它们都是可爱的,落到作家笔下同样让我们对这些精灵产生更深刻认识。散文是需要感悟的,然而仅仅感悟而不能升华,思想就很难传达到作者那里。我不能确定前辈文学大家的作品对华山的散文创作影响到底有多大,但是在这本《路过》散文集里,确确实实,我欣喜地看到了华山的散文写作不但有其厚重的生活、炽热的情怀,还更多更好地吸收了前人很多优秀作家的文学养分,在传承的基础上走向了更为广阔、更为娴熟也更为深入的文学创作之路。endprint

  我们这一代人是复杂的,因为经历了几个历史时期的转变,建国、文革、下岗、市场经济、改革开放等等,我们都尝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生活的磨练,转型期的痛苦对于个人的生存与发展是一种考验,但对于写作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华山在《路过》的“生活篇”

  中,对这个时期的观察与把握有着独特的视角,他写身边的人和事,他写他们的笑、他们的哭,他以他们中的一员之份,即使对《那些去向不明的人》也从未从内心把他们放弃或者生恨。把那些去向不明的人写出来,是因为作者始终以为“人是村庄的核心,或者灵魂。人如果去了就是村庄的头等大事。哪怕再平常不过的老死也要吹吹打打一阵子,好让村庄的每一棵草每一粒种子每一个家畜都听明白。好让死者走得风光,活人留得踏实。至于他们去了天堂,还是地狱,只有死者自己知道。村庄知道他们从那棵老槐树下经过,换回一只盒子,就是尽了一份天职,了却一份念想。”作者对于村庄的深情近于痴迷,村庄上的一切,作者都了然于胸,他要写村庄上那些去向不明的人,先写乡村故去的逝者,写民情民风,用了看似平常、平和的描述,其实恰恰是在欲扬先抑中以细腻和深刻的笔调,婉转从内心深处表达了对那些去向不明的人也最为纯粹的关切。“最让村里人悲伤、自责、挫败、义愤的,是那些一声不吭就忽然消失或者叛逃了村庄的人。他们去向不明,没得归期。他们走了,就像是抽了村子的一根根肋骨,会让村庄很长一段时间失魂落魄。”这样质感的文字流露,不要说作者,就是一个普通的读者读到这,都会感觉到一种生生的“疼”,“那些去向不明的人,就像那静静流淌的废黄河一样,奔流到海不复回。他们尽管为数不多,却是村庄的伤疤和沉疴。当初,他们毅然决然地离去,背负了多少泪水与屈辱,绝望与怨怼?”对他们多些理解、同情,乡民有自己的宽容和大度:“不管风从哪里来,不管伤痛有多深重,村庄总会以它土地一样宽厚的胸怀包容你,并在深夜寂寥的犬吠声里一次次修复自己。”说来说去,村庄其实是《路过》绕不开的话题。从“草木”“动物”“亲情”“生活”进而“感悟”,华山的村庄情结在他所有的文字中,有如我们儿时见过的乡间炊烟,此起彼落,挥之不去。就是写麻雀,也是老家的印象:“那里的叔伯兄弟和唧唧喳喳的麻雀们,他们跟我的先人们一起留守着那片土地,散居在小小的村落。兄弟们经常利用农闲到城里打工,挣钱供儿女上学,给庄稼积攒化肥农药。可是麻雀们哪也不去,它们是一些留鸟,没有鸿鹄之志,是真正的草根一族。”(《老家的那些麻雀们》)

  沈华山的散文题材涉猎广泛,这与他热爱生活,始终做一个生活中的有心人不无关系。他观察生活,常常以走“进去”的方式参与其中,他写生活的美也写生活的丑,他写高尚也写卑下。他在《大螃蟹》里描述学生家长医药公司李总对学校张老师要“胖大海”的乌龙,反映人与人活法不同,想法也不同;他从“村子里家家都砌了围墙,户户都忙着装修,更有人家加盖了楼房。据说是送了两条“九五之尊”、一箱“茅台”,上头有人打了招呼,城管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建好的。”写出违章建筑中的腐败丑陋;他写《代课教师老裴》“在那个乡村学校代课期间,别人中午花钱吃食堂,他却从家里带一个山芋在学校的大笼里蒸了吃,跟学生一起喝菜汤,从未见过他吃过一次肉。但跟别人素无往来,对自己又异常刻薄的老裴,却在每次的慈善活动中,总会或多或少地捐些款。去年,学校有个学生患了白血病,他破例地捐了一百元。有人透露说,他自己就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每年还得输两次血呢!”以细节说话,让一个代课教师在他笔下活得比任何人一个人崇高。他把对《歌者冰岛》的理解当成对好友的最好期待:“我一直以为我们做的许多事,原本都不是为了别人的。唱歌,更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情感的律动,一种宣泄自我对生活感受的独特方式。我多么希望冰岛能重新放开他美妙的歌喉,歌唱生命,歌唱爱情,歌唱生活啊!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喜欢。”华山爱生活,对生活中的真善美有一种本能的追求,因而他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对《卖鹌鹑的男人》当众血腥屠宰小动物,他会去作出善意的提醒;就是对政府主导的拆迁,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希望出现《“和谐拆迁”的一丝曙光》,并发出热烈的呼吁:“什么时候,面对拆迁,老百姓能夠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奔走相告,什么时候,我们的拆迁工作才真正无愧于老百姓。”

  写文章时间长了,大家几乎都能说出些道道,可能是体会性的,也可能是经验性的。各人有各人的写作套路,但有一条似乎又不用质疑,好的作品必须要建立在长期而深刻的体验上,正可谓“厚积薄发”。我读过华山很多散文,或是看他给我的来稿,或是看他在报刊上发表的,华山的散文平实,优美,有着浓郁的苏北味道。华山先生生在苏北,长在苏北,学习,恋爱,结婚及至工作都在苏北。所以,苏北的自然景观,地理环境,传统习俗都是他散文创作的源泉。而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学习的过程中,逐渐的容易忽视对生活的观察与激情,写出来的文章或枯燥无味,或辞藻华丽却了无内涵,或过分亢长,或词语匮乏,满腹的感情不知如何表达。而沈华山的语言文风,永远清新,不故意雕饰文字,也不冷酷,更不说空话。他那直白的语言,简洁朴素的形式,如同一把利剑,捅破所有的泡沫,直达目标,一语中的。文章没有最好,追求也永远没有止境。

  现在沈华山的这部散文集——《路过》——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路过》留下的风景也将被更多的读者所认知。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基层,长久执着于文学,热衷读书写作的沈华山来说,将是一个新的起点,也留给我们更多的期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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