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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拾录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海·文学版 热度: 17801
王迎春

  杨格港的夏日

  都说是苦夏,孩子多半是没有苦夏这个概念的,盛夏是杨格港孩子奢侈的盛宴。在杨格港,再漫长的暑假也好混,混得大汗淋漓,混得痛快淋漓。每一个暑天更多的时光是泡在水里的,河水里,雨水里,露水里,汗水里,泪水里……最迷恋出没在芦荡里,最惬意埋伏在棉花和西瓜套种的大田里,最憧憬垂钓在鱼塘边,最刺激莫不过在杨港闸口逆流而上,最惊险还是在排涝站下口摸鱼,那一片生机盎然的野地哟,处处有孩子们招摇的身影。

  东东最美好的回忆都在夏天。偶尔起个大早跟大奶奶一起下棉花田,说是除草打公枝抹碎芽,其实田里长着的小瓜、番茄等吃物才是东东真正向往的。东东饿着肚皮走过清晨的田间,钻进迷人的青纱帐,沾上满身的露水,在这里都能找到填饱肚子的食物,一条带毛的黄瓜,一只青脆的菜瓜。走进庄稼地,东东没有一次是空肚而归的。

  更多時候,杨格港晌午的时光是百无聊赖的。一觉睡到太阳八丈高,兴许是让肚子饿醒了,桌上头盆里凉凉的稀饭,省了碗具,搬起来便喝个底朝天。坐在阴凉处闲着也是闲着,有意无心顺手帮奶奶剥起蚕豆米子,剥到半碗够一顿中饭汤,坐久了便也没了精气神。

  见奶奶到要河边淘米,东东顺势从奶奶手里抢过淘米篮子,直奔东头大河边。一条米把长的挑板码头,与乡村所有的大小河流一样,河水清澈见底,顺着淘米水的米香,成群的鱼儿聚集过来,闹腾起阵阵水花,东东眼馋得很,脱下小裤头藏匿在桥下墙洞里,跳下河,与鱼儿同嬉起来,乐得忘归。半个时辰过去,不见人和米的小脚奶奶便颤巍巍地赶到河边。

  “你个细猴子,管不住你,明天让你老子把你带上街去”,奶奶把东东叫上岸,直往家撵。东东竟也忘了是光着身子游了一次街。

  丝瓜架吊瓜藤搭起的凉棚下,东东躺在小木桌上,听“知了”鸣叫,数头顶大小不一的丝瓜吊瓜,瘪瘪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到昨日棉田摘得的几只青番茄,一骨碌爬起来,跑进厨房,不等洗净便啃起来,三下五除二就下肚了,舒坦!

  没聊莫,邻里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凑到一起玩几把扑克牌。扑克牌一律玩得皱巴巴、脏兮兮的,黑鼓六秃,用手一抠,污垢直掉。那时没有吃苍蝇,不是争上游,就是K十五。少年游戏就如夏日的天,说变就变,玩得好好的,说不准为一张牌就闹得不欢而散,厉害些打得死活不依。不长记性,过不了几日,便又厮混在一起了。

  不一会儿,杨格港正午的上空便弥漫着阵阵人间烟火和饭菜的悠香。丝瓜汤,青椒炒丝瓜皮,炒自己昨天耥的螺螺,不就是冬瓜汤,炒冬瓜皮,小葱炖蛋,还有番茄蛋汤,炒韭菜,炒茄子,饭锅头上炖茄子,这样的菜蔬是暑期常常的下饭菜肴了,典型地道的里下河农家风味。这便是东东童年杨格港生活最原始的底色,直到今天,这样自然纯美的记忆仍常常让东东感怀。那天工学院陆庆龙教授画展的几幅故乡背景的画让东东深深感动,教授的画不张扬无半点雕饰之感,纯粹的原汁原味,一下子击中东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就是存放童年故乡的味蕾。那次许教授和根华带东东到文港路上很不起眼的一家土菜馆,几个小土菜还真有三十年前的那么回事。吃来吃去,让东东一而三再而三愿意点吃,吃得有滋有味的还是在杨格港曾经吃过的类似八大碗的菜。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还是要吃。但不管怎么烧,如今再恢复过去的八大碗怎么也没有先前的感觉了。物不是嘴也非。

  中饭过后,杨格港的狗热得吐着舌头喘着粗气,蹲在大树下打盹,而这时候杨格港孩子天生就属于河水了,一泡就是半天。浪里白条,在水里玩捉迷藏,在高桥上跳水,有柴油机船经过,往翻滚起的水花里轧猛子最刺激最兴奋了。那年,一位少年玩伴就因为玩过了头,不小心钻进船肚里再也没有出来,等捞上来便断了气。少年父母肝肠寸断的哭声整个村庄都被感染了,悲伤着这个少年夭折的悲伤。因为有了这样痛楚的教训,大人孩子多了一份警惕,这个暑期的后半程一个村庄便再也没有上演过少年溺水身亡的悲伤事件。但这样的事件,在乡村直到现在从来都未停止过。

  在白天往水里跳的桥上纳凉,听老人们讲故戏,听大人们拉家长,杨格港夏日晚夜的时光多半则是这样度过的。白天下河图凉快,晚上火烧心。没有电扇空调,无风的日子,奶奶手不离、晃悠不停的芭蕉扇是东东童年最温馨的记忆。还有夏日夜晚那闪闪的萤火虫,照亮了乡村少年的童年梦想。其实现在想来,夏日里手持一把芭蕉扇真正是一种优雅的文化,一种文明。空调房是现代文明吗?只能说是很现代,哪有半点文明可言。人类从手上丢掉芭蕉扇那天开始就丢掉了文明。

  进入八月,离9月1日正式开学的日子渐近了,一天,两天,时光过得陡然快速起来。东东一天天掰着手指头,惶惶然。湖荡里杨格港的屌丝屁孩们,哪个愿意进学校的笼子。二十天,十五天,十天,九、八、七、六、五、四……由小东东就欣喜地发现,七月大、八月大是老祖宗给我等玩童的恩赐,没有日子可捱了,才定下心来把未完成的暑假作业补上,所以多两个31号少两个31号的时光断然是不一样的。

  盛夏收场,墙头上的丝瓜、扁豆快下架,地头的芋头、山芋也可以刨了,杨格港的暑假时光就这样几乎在自由散漫、无拘无束中一天一天过去,天渐次添了些许凉意,等小裤头换上长裤长褂,9月1日开学的日子也到了,东东们开始了新一个学年的上学时光。从9月1日始是收获的秋了,对于读书的孩子,生命年轮里才又算增添了一岁。

  秋 后

  立了秋,秋老虎的威仍在。白天的村庄,特别是日头当中心的热浪没有明显的减退,孩子们依然是裤头背心赤脚。稍动动和饭后少不了一身汗,河水已没有大伏天润身,孩子们这时候就不能快意地下河戏水了,但还是有几个小男孩跳下河耍起来。

  三顺子啊,快上岸,你妈妈来了。龙跟奶奶朝河里喊话,一会儿工夫,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扁豆长得最旺的季节。你看,墙头上,凉棚上,一串一串的花,一簇一簇的豆,泼皮旺盛,青的紫的,个顶个精气神足足的,看了都让人心动。扣子奶奶笑吟吟地拎着小柳筐,几下子就摘够了小满尖。

  翠英啊,翠英,我揎好了,你回家和芋头烧烧。endprint

  翠英到东头场上晒草了,好呢,今年新酱油脚子能吃了,我装好一瓶了,你回家烧吃了看看,不丑呢。翠英老公长根子应答道。

  小中饭时候,“丁零零,丁零零”,上街卖长鱼的二强子骑车从沙沟家来了:“大根,大根,你要带的一包1号轧针拿去啊。”

  “好呢,好呢,谢谢啊,多少钱的啊?”大根小步快跑丢下渔网子从院子里跑出来。“算了,算了,今天长鱼价不丑,就算我送的吧。”

  “不作兴,不作兴,以后哪个还好意思请你带东西了啊。”

  “罢了不,你也把个面子二强子。”隔壁军扣声音大大的。

  天天数着指头算日子,数着数着,今天8月26号了,没有几天就开学了。七月大,八月大,春子一直就很庆幸,暑假两个大月意味着在家多野两天呢。新学年就上三年级了,心都玩野了,暑假作业还有不少没有动笔。哎,春子还有些惶恐。心里盘算着,这两天还是把作业赶紧补起来吧,免得被新老師批评。

  不能再拖了,吃过中饭,坐在堂屋里,一个人“吭哧”、“吭哧”做起了作业,不管对不对,把空的地方填起来再说。开学交上去,兴许老师也就翻翻而已呢。哎,好多题目还蛮挠头的,没得命了,学的知识一半还给老师了。

  二哥一闪就找不到人了,蹊跷了,刚刚还在的,一声不吭人就没了。二哥到哪儿去了呢?

  屁大个功夫,二哥“阴壁蛇蛇”地跑来了,还不忘用袖子掸掸嘴。

  吃好东西的吧。

  瞎说什呢,哪个吃好东西的啊?

  你把嘴张开来让我闻闻。

  没吃就没吃嘛,哪来的好东西。

  你张嘴啊,你张嘴啊,骗人。

  骗你小狗,骗你小狗。

  嗯,我都闻到了,是花生米子香味,你到衣章奶奶小店去过了吧。

  好了,好了,我口袋里还有几粒给你吃吧,不要告诉奶奶,芦花鸡生了一个蛋,我拿蛋换的。

  怪不得的,我刚才听到鸡“咯咯蛋,咯咯蛋”了。奶奶晓得了要吵死了呢,前两天也少了一个蛋,一定也是你偷了换好东西吃了。

  你瞎扯淡,上次的蛋要么是你偷的,你自己个好吃鬼子。

  到了晚上,桥头纳凉的人们显然少了许多,主题也不再是为了乘凉,热情所在或许是为了一种话题的聚集,最近街上捉小猪的价格又涨了些,今年水稻价格不知行情如何,五花八门的话题扯不完。时间也不会持续到很久,稀稀拉拉的,人们便很快散去,整个村庄就这样,不早不暮地进入了相对宁静的状态。

  大人们什么事都喜欢说等秋后等秋后。兄弟三个挤一张竹床子,忙得没有顾得上换,睡的还是凉席,光背小裤头,半夜里硬是被凉醒了,摸摸,全身上下冰凉。半醒半睡间,连忙抢抓裹在哥哥身上的被单,日本进口尿素袋拼接起来的被单,“日”字一半裹在大哥身上,“本”字一半裹在二哥肚上,压得死死的,哪个拖得过来,也只能扯过一个角落小搭搭了。哎,小搭搭也是好的,这小心冻得透凉的,暖一块是一块。

  这时候,村庄上空的月亮一夜比一夜圆。一天两天,一场秋雨一场寒,一个凉夜两个凉夜,明天就到中秋节了。过了中秋,树上的梨都被小贩摘下运走了,大人们才想起,该把凉席收起来了吧。

  没日没夜抢天,忙活了好一阵,稻谷抢上场进了仓,大人这才忙定下来换上薄被,再看被单,早已被兄弟们不知在哪个半夜抢撕烂了。

  这下子“豁子”大了,看妈妈怎么和你们算账!

  不就是撕烂了一个日本货嘛,有什么账算?扯淡!大哥掷地有声。

  冬 冬

  犹如猎犬寻觅猎物,翻墙挖洞,能找的角壁角落都找遍了,特别是地主老财的旧宅子,五梁八柱,都是用的木板,连跟洋钉子影子都不见,家里除了一口破铁锅不能变卖。听着渐渐远去铿锵的洋鼓声和糖担子,冬冬耷拉着脑袋。

  “杀千刀的,你就不馋死了的,把你老子的凉鞋都换掉了。”四凤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掀板就是一下子,嘴里还含着棒棒糖的二狗子跑得飞快,躲过了一场痛疼的打。“你跑,你跑,你个小猴子长大了就是土匪。”

  一会儿功夫,二狗子又跑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双后跟已经断了的塑料凉拖鞋。“嘻嘻,我用破塘锅盖赎回来的。”

  “你个坏家子,你就不把破锅也拿去换吃了。”二狗子今天一顿打怎么都少不了。

  乡村社会里布满的是风、泥巴、芦苇、草房子,还有长长的河流,乡村的孩子从小对铁铊子由来的敏感,因为铁可以在糖担上换糖吃。村庄上没有土豪,用钱买糖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换”,一种朴素原始的交易方式几乎涵盖了村庄的整个生活,用家里母鸡下的蛋换油盐酱醋,用小麦换小蟹仔,用甲鱼壳子牙膏皮换针头线脑。庄上凡是能换糖吃的铁器,孩子们从来没有忘记算计,门锁、把搭扣、铁铲子、秤砣、破锅、奶奶的铜炉子,想来想去,整个庄子上就是这些铁质物件了。对了,还有村小里高高挂起的铜铃,村委会门口大树上高悬的大喇叭。冬冬白天和夜里做梦都对这两个大家伙打过注意,寻思过哪天爬上树把大喇叭和铜铃取下来换下糖担子所有的糖,一次吃过瘾了。可想到村支书在大喇叭里传达的鸡毛蒜皮的村务就是村庄上的大事,学校丢了铃老师忘记了时间无休止地拖课也不是个事啊。尽管踩过无数次点,终究没有下得了手。在庄上没有行过大恶,所以冬冬一直心安理得。其实,冬冬心里曾经有过把老子骑回家的属于公家的凤凰自行车也换掉算了恶念,一开始他没有这个胆想,更不敢实施。但当有一天他实在被馋虫子缠住不放,胆从心头起,推着凤凰28直奔洋鼓擂动的糖摊时,摊主却不干了。

  “这是哪家孩子啊,你这不是存心想害死我么,大伙都在这里啊,一,我不会收这个车,昧良心的我不做;二,我不管你这车从哪里来,你赶快送回去,要糖吃我这就敲一块给你。”

  围观的老小没有一个不是熟脸堂子,见这阵势,冬冬小魂都吓散了,连忙推着车子,若无其事放回家了。淡定下来,冬冬后悔莫及,怎么没有把人家奉送的糖吃了呢。

  村庄贫乏,但也不是再没有让冬冬心动的物件,庄上除了拥有一家所谓现代化的碾米厂外,还有一家五金加工厂,今天百度冬冬还可以自豪地找到----大纵湖乡杨港五金加工厂。这家工厂就是村庄工业经济的启蒙和发端,厂子主要生产煤球炉、簸箕。厂设在村西头的旧礼堂,所有旧式宅子的神秘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高大厚重的门,大门的正上方是整幅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油画色彩厚重形象逼真,偌大的一个大车间,摆满整装待发的煤球炉 十分壮观,一字排开的炉子漆得一身绿或者一身红,现在遥想起来我都来劲兴奋。endprint

  鸡鸣狗叫,虫吟蛙唱,能在偏居一隅的乡村听到密集的铁锤声音,相信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在冬冬童年的杨港,一路上听得十分过瘾,十分暖心。五金厂在路过学校的村头,每每经过,那铁锤作业的声音都吸引我驻足。煤球炉外身是一圈包裹的铁皮,中间是填的厚厚的保温土坯。油漆涮得好好的煤球炉根本看不出铁皮的本来面貌,冬冬一度对外表平平整整的铁皮壳艳羡不已,后来一天我路过桥头,看到村里最大的挂桨机船装满柴油桶时,方才知道这废旧的柴油桶就是煤球炉外铁壳的主材料。冬冬很欣喜,通过自己的观察得知是村干部通过村里的知青关系才搞好这些变废为宝的柴油桶,有到上海运来的,也有无锡运来的,甚至乡亲们敲白铁的手艺都是他们手手相传的。村有两个无锡知青老于和高老师,从此冬冬对他们的看法无比亲切,开始总是认为他们好吃懒做,洋而不妥的,就是活脱脱的小资产阶级的反面教材。但凭良心,真正是他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给寂静的乡村带来了文明和现代工业的火种。良心往往都迟到,常常当时都被换糖吃了。

  一口普通话的高老师教体育,乒乓球的直拍横拍、侧旋弧旋等招式就是高老师带给孩子们的,但高老师不仅仅教体育,他似乎什么都會,语文、数学老师农活忙起来,课都是高老师代。一年级拼音字母村小的老师没有一个有勇气教,记得都是高老师出课,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村小没有音乐课,高老师一有空闲就唱歌给孩子们听,抓住一切机会教他们识谱,还从上海请人带来录音机给孩子们放各种小曲子听,站在讲台上的高老师,手摄小枝条,指挥全班大合唱,有板有眼,很是陶醉。那年村小第一次由高老师代队参加全乡国庆文娱会演,冬冬有幸参加,列队正步走上舞台,那铿锵有力的节拍至今震撼人心感动人心。

  十二岁前只见过穿在别人脚上的皮鞋,冬冬的第一双皮鞋是知青老杨从上海捎回苏北的旧鞋,是母亲花三块钱巨资从一堆旧货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那次母亲一下子买了四双,冬冬兄妹四人一人一双。冬冬从来就以为穿皮鞋神气就神气在人未到声先到的那种感觉。可冬冬穿上旧皮鞋在大队部门口宽敞大道上遛达了好一阵,与老土布鞋无异总是闷声不响。冬冬纳闷寻思了好多日,终于有一天碰到穿皮鞋的老于家小儿子大军子,讨教摸索了半天这才破解了其中的真相,原来这响声是铁掌子发出的。铁掌子哪里来?从前村庄上能有个破鞋穿穿就已有头有脸,哪有修鞋的小摊。饥饿的人寻找食物的能力一定是最强的。

  终于有一天冬冬对着天花板寻思发呆时,有了,天赐鞋掌啊,冬冬取下几粒图钉,每双鞋狠狠地前后各钉了8颗图钉。哇塞,那种铁踏大地铿锵有力的感觉,心情爽爆了,冬冬油然冒出一句:旧鞋,虽已不锃亮,但依然响亮。可是让人要命的是,乡村里尽是些松软泥泞的小道,破皮鞋哪能踩出响亮的旋律啊。要面子的人随时都在追寻着挣面子的机会。穿皮鞋尽量往硬地上踩,穿皮鞋一定不能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要尽管得瑟起来。这双鞋穿了好几年,这中间图钉掉了钉,钉了掉,不记得钉了多少颗,直到脚实在套不下去才作罢甘休。穿鞋子合脚舒适只有自己体会,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听不听到我“叮咚”优雅的皮鞋声。冬冬的脚也是在那段最需要自由生长的日子因为这双小鞋几乎被挤畸形了。但那段时光里,看到一船一船运出去的煤球炉和运进来的柴油桶,冬冬多么想跟顺船到遥远的大都市去,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这在当年是冬冬最大的梦想之一了,冬冬看到开船的陈二爷,总是心生羡慕。那时候乡下没汽车,冬冬自然对开船的师傅十分崇敬。常常流连在西村头的大桥上,痴痴守着来往的船只,渔船、货船、柴船、扒泥船,惟有五金厂的运货船在我记忆里最特殊,声满载着我年少远行的梦,它承载着乡亲们的致富梦,更见证了杨港村通向现代化的漫漫征程。那种冬冬一开始就以为并不纯正的破破的汽笛一直在他的梦里召唤着,召唤我时常回到曾经的村庄,回到铿锵童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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