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
一天中连相思树花叶寂静下来的时刻风寂静下来的时刻
棕榈树寂静下来的时刻
英领事署黄色廊柱寂静下来的时刻
长满皱纹的樟树已无所谓风雨,以更为巨大的寂静
展示它恒常的美,像我们所有人的生命
新生,破碎,落叶归根,不经常获得高潮的来临
日落的光线穿起这些等待了一天的棕绿色的寂静
建立纵深的秩序,金色的针脚指向我们
万籁重新响起,屏住的呼吸松开
一天中短暂的光荣的时刻
我们牵着叫唤松鼠——你快下来啊
——的女孩,感受着她温暖的手
往山下灯火辉煌的地方走去
周末生活
从防洪闸门下去来到周末
的生活
沙滩完美地依偎在平静的江面
船只在喘息
在刚刚下过雨的午后打盹
陆续地到来,这些背上背包的家庭成员
从超市买来色彩鲜艳的铲子
水桶,他们需要工具
去帮助孩子
熟悉成人的法则,去建立沙滩上的城堡
我们,仿佛是提前熟悉这一切
意外地来到周末的家庭乐园
看见雾中的大桥,近处的油漆桶,以及
旧时的码头
当我们离去,我仍然念念不忘
那个抛网的男人
他站在浅滩上
在冬天的河水里
在观察
在思考
如何解决
由来已久的晚餐
在一个雨夜想起蓝刀鱼及其他
钓鱼那地方不太远离家一公里的感觉
看到水面上涨,垂钓的男人
含着背
等待自然或运气的馈赠
挥动不驯服的鱼竿
钓上来一条鲮鱼
沉入江底的塑料袋
我在那里坐上一小时,又一小时
我得干点什么
加入他们,加入他们
在水声喧哗的沟渠边上
把鱼饵甩下去
微暗的浮标比我们更有耐心
他们陆续离去
回到堆满酒瓶的地方吗
我宁愿在这里,而不是那里
下半夜的月色洒在它能找到的任何地方
也许运气真的来了
近岸觅食的蓝刀鱼疯狂地袭击
河面那团微暗的火
我,和另一个留下来的男人
享受着忍耐已久的快乐
很快,鱼袋填满了从鱼钩解下来的蓝刀鱼
可能我,真的可以做得更好
啊,这个属于我和蓝刀鱼的夜晚
我和它们喝着啤酒
填满了身后所有的虚空
深夜踢球回家驱车经过工厂路兼怀友人
夜风吹拂着我这不是寻常的秋风,可能是
我很久没有在这样的深夜回家
它吹拂着我,和我经过的树
吹拂着开车回家的夫妻
收摊的小贩
在太阳广场等客的
出租车司机
吹拂着这么晚仍然出门的年轻女人
吹拂着她们身上的香水
吹拂着烧烤摊上正在冒油的鸡翅
哪怕它们在下一分钟就被送进饥饿的胃
那等候的一分钟,也被晚风吹拂着
吹拂着逸夫小学、五金店、建材店、药房
电影院、摩托车维修店、按摩室和洗头房
麻将室,吹拂着里面的苦闷和欲望
这样的晚风多么舒服,几乎让我忘记了
近来的不快
让我想要一直开下去
让风灌溉着我,包裹着
我破损的心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当我停好车,拔出钥匙才发现
风只是吹拂着我
吹拂着那些仍然在路上移动的物体
树静止不动,仿佛已经平息了一天的辛苦
风又回到天上去了,风转化着这一切
它吹拂着那些云
吹着月亮,这是接近中秋的月亮
为了这一切平安地到达,风
在不知疲倦地吹着
秋日的午后
河马在家里睡着了风从太平洋赶来,下了山
风也睡着了
美洲金刚鹦鹉和它的同伴睡着了
蓝眼巴丹鹦鹉戴着镣铐,美丽又危险
来自印度和多锡的蓝孔雀踱着步
非洲斑马安静地吃着槽里的食物
眼睛偶尔打开又闭上
似乎有什么要发生
又没有发生
含羞草合上手掌,祈祷着
一天中的好运气
蓝色的牵牛花低音轻颤
我们看了二区的鳄鱼
妻子像个管理员提醒着女儿
不要喜欢凶猛的狮子
拥抱自己的蟒蛇
仰面躺着的东北虎
梧州黑叶猴
不同国籍的动物,离乡背井或者随遇而安
调整着自己的时差,在睡梦中梦见遥远的祖先
像我一样思考着未来
时光暂时变得缓慢
看样子,冬天并不会很快到来
我的女儿
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她时而蹬蹬腿,往四周看去
我的女儿在动物园里
和来自全世界的动物一起
安静地睡着
午觉
米 粒
下班回家,遇到一群白花花的米粒落在柏油路
惊惶而散乱地想起
它们在稻田昔日的谦卑
一定是谁,不小心撒落了它们
怀着同样的谦卑,那个人
匆忙弯下腰
紧紧地抓住一顿雪白的晚餐
仿佛是鸟爪的痕迹
把米粒横七竖八地分成一块块
好像又回到田野里的样子
在粮食面前,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相似
在粮食面前,所有的谦卑,都紧密地靠近大地
回郢记
不要再用光年去计算阳光了如同不能以回乡的数次
衡量一个游子的心
来到夏郢,他们就留了下来
像解甲归田的士兵
垂着头,露出古铜的肌肤
矗立在田野
一路上,深沉的池塘先生
假装忘记了我,他轻微的波澜
在额角露出了破绽
他肯定认出了我血管里跃动的鱼
松树先生习惯了独居山上
苦楝树光秃秃的,把内心敞开
桉树林渴望远方的风景
藤蔓把自己折磨得精瘦
只有水葫芦小姐盛开她紫色的裙裾
在一群绿色的莽汉中哀叹
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把她带走
阳光留了下来
而他们都想要走出去,像那条
蜿蜒在原野上犹犹豫豫的
思良江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喜
直到星星从头顶升起
庇护我这个失去故乡的人
从心底里一寸一寸把他们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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