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泉

　　华灯初上。纵横交错的内环高架上焊花朵朵。电弧光穿过夜色辉映在女焊工明馨月的身上，使她的英姿有了别一样的意境。

　　一阵手机铃声，明馨月停下手中的活，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明馨月，什么？质量问题？哪个路段？好，我马上就来！”

　　十五号段七号主梁连接点焊接现场，甲方工程师路晓强正站在那儿，一脸严肃地等着明馨月的到来。

　　“明主任，我们检查到这个标段主梁连接点，发现个别焊接面有气泡点，个别连接面铺底不均匀，质量不过关，你们必须返工！”路晓强以不容商量的口气下着指令。

　　还没等明馨月回过神来，路晓强接着说道，“还有，这个作业面上的所有焊接必须复检！”

　　“路工，这个标段是我师傅带队焊接的，他的技术很强的。”明馨月像是要急切证明似地说。

　　“我不管这个，探伤仪在这，你们自己看！”路晓强的语调提高了八度。

　　明馨月低下了头，这个时候，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眉头紧锁，把目光投向刚刚跟过来焊接师傅范大伟。

　　“大伟师傅，怎么搞的？你可从来没掉过链子呀！”

　　范大伟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口中喃喃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的工段焊接上出了质量问题我负责，返工，返工！”

　　明馨月接过话茬，对路晓强很诚恳地说；“路工，我们一定全面检查，不符合要求的地方立即整改，请你放心！”路晓强紧绷的脸稍微舒缓了些。

　　路晓强知道，明馨月尽管年纪轻轻，小姑娘一个，但她可是鲁建集团焊接方面的技术能手，也是焊接工程的负责人。当晚，工地上灯火通明，明馨月和师傅们细心检查了整个标段，确认没有发现新的问题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路晓强也一直没有离开工地。明馨月对路晓强说：“路工，明天我们会认真整改的，到时候你再来检查。”路晓强点了点头说：“相信你，你是省里的标兵嘛。”明馨月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第二天一早，明馨月到附近的街上买了一大袋的烧饼油条，山东人最喜欢吃这里的烧饼夹油条。工地食堂的大妈也煮好了一大锅的小米粥，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也端上了桌。“吃这个，吃这个！”明馨月热情地招呼大家。她想利用早饭时间，和范大伟好好谈谈，到底是什么原因，出了质量问题？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范大伟的身影。一问工友们才知道，原来大伟师傅病了。怪不得昨晚他满头大汗呢。也是的，范大伟最近明显又黑又瘦，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明馨月心中嘀咕着。她来到范大伟住的集体宿舍，敲开了门。

　　“哟，是明姐呀。来看范师傅的吧？他重感冒了，今个儿爬不起来了。我盛了小米粥，还有这肉包子，你瞧，他一口也不吃，真急人！”范大伟同宿舍的小郑连珠炮似的说。

　　“别听他瞎嚷嚷，一会儿吃点药，喝点白开水就好了。”范大伟满不在乎地说。

　　“明主任，我知道你的来意，真对不起，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工地上抓得不紧出了质量问题，给你惹麻烦了。你该咋处罚就咋处罚吧，别给师傅留情面。”范大伟开门见山，明馨月一时语塞。

　　“明主任，范师傅爱人的腿前几天摔坏了，是骑车送老太太上医院挂水出的事。他这两天老不放心的。”小郑在边上絮叨着。

　　“嫂子腿摔坏了？师傅你咋不早说！”明馨月显得有点自责。范大伟坐起身，一阵咳嗽后，叹了口气，说“家里确实有点烦人呢，原来想把手中的活紧一下，再抽空回去看看，你嫂子也挺难的。”

　　“有大伙儿呢，师傅您有事别老闷在心里呀！把感冒治治好，工地上的事就交给我吧。”明馨月叮嘱小郑陪范大伟去医院，自己又急匆匆的往工地上赶。

　　傍晚，路晓强准时出现在十五号标段，身边还多了一位年长的工程师。明馨月摘下工帽，露出齐耳的短发，她冲路晓强嫣然一笑“路工来得挺准时呀！”路晓强说：“我来过一次了，你正专心干活呢！”

　　“真的吗？路工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吭一声？”

　　“不行的，你们干活一点都不能分神。”

　　“也是啊，谁让我们的活儿让你挑出了毛病”明馨月像是再一次检讨似的自嘲。

　　“你可别怪我昨天态度不好啊！百年大计，质量为上，这是我在高架开工时的表态。严把质量关，我要兑现我的承诺。”路晓强边说边把身边的长者做了介绍：“明主任，这是我们工程总工程师姚老。今天姚总可是特意到你们工地来查看的。”明馨月赶紧走上前一步，“姚总好，不好意思，我们标段的个别地方质量出了问题，惊动您了，今天我们已全部检查整改完毕，请您复查。”明馨月一字一板，毕恭毕敬，像个女兵在报告。姚总朗朗一笑说：“不愧是个省劳模啊！我和晓强组织人复检过了，现在你们的工艺和质量绝对没问题了，有不足认真改了就好啊。”

　　“谢谢姚总！昨晚我们连夜开了会，现在我们已经把自检工序前移了，做到自检互检两结合，考核也会更加严格的，您放心吧！”

　　“好啊，你们年轻人脑子就是好用！这下抓管理，抓质量，可抓到点子上了。”我们路工有你，我也就放心了。”姚总说着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一阵清风吹过，极目远眺，高架已如游龙般蜿蜒，焊花在城市的夜空闪耀着光芒。路晓强和明馨月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两个人又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投向远方。

　　中秋节前一天，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要来慰问鲁建集团的员工们。会议室布置得简洁、大方、热烈。明馨月精心挑选的几盆月季花开得十分的娇艳，充满地方特色的椒盐月饼和龙岗仕梨分外抢眼。范大伟等一批工友们都被邀请参加。姚总和鲁建的领导分别致词后，王副市长讲话：“鲁建集团的领导、工友们好，内环高架开工建设以来，你们辛苦了！你们的敬业精神，效率意识，质量意识都令我们十分敬佩，中秋节许多工友都奋战在工地一线，我代表全市人民感谢你们并向你们表示亲切的慰问。”王市长话锋一转：“今天在这里，我们特别邀请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就是我们建市后的首任建设局局长路老，现在我们请路老上台讲话！”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健步走上来一位老人，他头发已经银白，但腰杆挺直，精神矍铄。endprint

　　“鲁建的领导工友们，我是个老山东，解放军南下的时候从上海转到了农四师，后来又转业到地方工作。五条岭战役的时候，我们与国民党部队发生了遭遇战，要不是俺吕梁老乡一把将我推到弹坑里，俺早光荣了。我的兄弟们哪，许多都牺牲在这里。”老局长眼睛有些湿润。

　　“不说这个了，今个儿来看大家，我特别高兴。我搞建设那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干过这么大的事情，我的山东老乡们有能耐呀，你们真的了不起！”说到这里，路老局长竖起了大拇指。

　　“现在我跟大家说啊，我孙儿晓强也在这工地上做工程师，我对他讲了，你个毛头小子，要跟一线的工人学点真本领，只有实实在在地干，才能有大出息呀！”台下，路晓强没想到老爷子一下子点了自己的名，不由得显得有些尴尬，明馨月暗暗冲他抿嘴一笑。路老局长接着说：“我也没啥多说的了，昨天老太婆知道我要来看大家，特意做了几百个盐城的肉坨子，已经送到食堂去了，到时候请大伙儿尝尝她的手艺吧，祝大家中秋快乐！”路老局长洪钟般的声音一落，大厅内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文艺表演，明馨月被主持人请上了台。一袭浅蓝的职业装，秀丽的身材，齐耳的短发，显得格外精神，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路晓强突然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心里一阵慌乱。

　　“人人那个都说哎哎嗨哟，沂蒙那个山哎哎嗨哟，沂蒙那个山上哎嗨哎嗨哟，好风光啊--啊--”原来明馨月有着一副金嗓子，路晓强听得如痴如醉。

　　隆冬，高架工程进入全面接通阶段，高强度的焊接工程基本结束了。这天，范大伟、小郑等一批工人要回家过年了，公司安排了专门的大客车。明馨月、路晓强来到停车场。范大伟恢复了山东大汉的健壮与爽朗。

　　“明主任，啥时候把路工请到俺们老家去，我和他好好喝两盅。”范大伟冲着明馨月一语双关。明馨月瞥了一眼路晓强，脸上一阵泛红。

　　“好啊，俺到时候一定去，陪俺爷爷寻根去！”

　　“除了陪爷爷就没别的？”范大伟穷追不舍。

　　“当然还有啰，馨月，你说呢？”路晓强转过身，紧盯着明馨月的眼睛。

　　“我怎么知道？你太坏了！”明馨月故意嗔怪着。

　　“哈哈哈！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范大伟放肆地笑着上了车，大家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初雪，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披上了一层银装，工地上全都停工了。路晓强一早就来找馨月。

　　“馨月，爷爷说你们山东人喜欢吃饺子，中午到我们家吃饺子吧？”经不住路晓强的软磨硬缠，馨月答应了下来。中午晓强带着明馨月来到了家里。看到如花似玉的姑娘，晓强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路老爷子更是开心不已。

　　“大妈包的饺子真好吃，比俺们家的好！”明馨月这一番夸，晓强妈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晓强呀，看人家姑娘多会说话，哪像你。”路晓强抿嘴一笑，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吃完饭，路晓强神秘兮兮的对馨月说：“馨月，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把馨月带到了书房里。两张放大的照片立刻映入眼帘。

　　“这是谁呀？不会是我吧。”

　　“就是你呀，明馨月同志。”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哪里拍的呀？”

　　第一张照片，是馨月在专注的焊接，背景是气势恢宏的高架，焊花闪烁，构图很美。第二张照片，是馨月在联欢会上唱歌时所拍。

　　“馨月，我为这组照片起了一个名字，你猜叫什么？”

　　“我哪知道？照片是你拍的。”

　　“叫《焊花》！焊花是天空的彩霞，我也把它比作城市的霓虹，它像金色的瀑布，又是献给节日真正的礼花。”路晓强的表情已完全陶醉于自己的诗意中了。

　　“焊花真有这么美吗？路晓强，没想到你这么有心计，偷拍人家的照片还显摆。”明馨月用拳头捶了一下路晓强，露出甜美的微笑。路晓强乘势一把抓住明馨月的手，深情的说：“馨月，焊花美，你更美！”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夜晚，车水马龙，璀璨的灯光下，银装素裹的城市更加迷人。一对情侣漫步到了高架旁。

　　路晓强紧紧揽着依偎在他身旁的明馨月，嘴里喃喃着“明年……明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