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们这个城市在冬天流行胡子系列的骨头汤。起初是个叫大胡子的品牌,生意十分的火爆。后来,什么红胡子、黄胡子、黑胡子等等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生意一样的红火。一个大面盆,猪骨头和着青菜萝卜粉丝的满满地堆在汤料里边,下面的火旺旺地烧着。一桌的人便呲牙咧嘴地啃起来。店里面还专门准备了吸食骨髓的塑料管,那些姑娘小伙子们抓住大骨头,仰着脖子美美地吸着,全然没了斯文。冬日里,火锅加麻辣,啤酒正好降温,一餐吃下来也不过百把块钱。
后来,不知何故,胡子们纷纷退出了市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有人说是店老板赚昧心钱,在汤料里面放罂粟壳。也有人说有些店将吃剩的汤料回笼给新客户。听起来怪怕人的。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胡子系列骨头汤从此便杳无音讯了。
小时候,外公的胡须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打出生后,我就没见过外婆,人家唱《外婆的澎湖湾》时,我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而如果有关于外公的什么,我的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出一个白胡子老人。外公是个络腮胡子,是个美须公。我那时竟怀疑外公是用什么吃饭的?因为,我看不到他的嘴唇。外公说话时,只见胡须被气流吹得一颤一颤的,而声音好象是从他身后发出的。
外公的胡须留得很长,而且是洁白洁白的。他很干净。我喜欢看他吃饭,尤其是喝粥,想看看他的胡须是怎样粘到碗上去的。可是十分遗憾,我的企图没有得逞。他是那样精心地呵护着自己的胡须,偶尔有点粥汤,也会立刻清除掉,清得十分的干净。
外公是个识字的人。最喜欢看医药书,尤喜《本草纲目》。年轻时,外公在苏南放沙药(据说是一种用中草药混合做成的药丸),常奔走于武进、奔牛镇一带。因为生意不错,每年腊月里回老家,船仓里总堆满布匹和粮食。
外公十分重视教育,省吃俭用供养着儿子、侄子们读书。因此,我的几个舅舅们都因为读书成为国家干部。比较遗憾的是,他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我妈只读了两三年书,而大姨一天也没有进过学堂。
外公出门都要带上他的小黑狗,一条十分通人性的狗。外公到我们家要经过两座小桥。年老了,他不敢过桥,常常隔着河叫我的名字。有时听不到,他会驱赶小黑狗过来通风报信。后来,只要小黑狗一到我们家,大家会异口同声地说:外公爹爹来了!妈妈就笑着说:快去接你们的外公爹爹吧!
说到胡子,我总忘不了的一个人就是俊爷。他的胡子硬扎扎的,满腮帮子都是。他的皮肤特黑,眼睛特别大,被人称为“大牛(音读ou)眼睛。
俊爷的脾气特别大,一般的人不敢惹他。据说他做牛爸(音读bai?)的时候,有头犟牛不服管,一头把他拱下了河。他那个气呀,一把拽住牛绳硬把那牛拉下了河。只见他逮住牛角就往水里按,牛拼命反抗,无奈俊爷人高马大,咕噜咕噜几口水一呛,牛就没了脾气。俊爷一边按一边嘟哝着:我叫你犟!我叫你犟!要不是岸上队长喝止,那牛就瘫了。后来,听说那牛特别服俊爷。只一声吆喝,马上笃笃地跑过来。
俊爷的胡子总是黑古拉茬地围着腮帮子。那次斗牛以后,我们都把他当成英雄,但他李逵一样的面相,总使我们离他三尺。偶尔被他逮着了,那种亲热也使你的头皮生疼发麻!
我对俊爷印象的改观直到自己上大学以后。放暑假的时候,听说俊爷的儿子大国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我便和几个同龄的朋友过去看看他。
过去因胆怯从没跨过俊爷的门坎,今天一进门,看到小小的庭院收拾得还挺干净。俊爷也比过去刷刮了,满腮的胡子刮去了,只留下影影绰绰的茬根子。理得十分精神的高平顶,洗得干干净净的老头衫,下衬一条挺刮的西装裤。这哪里是原先喜欢光着膀子的俊爷呀!
见我们来了,俊爷十分高兴。从小竹柜里拿出个茶叶缸,不一会,几杯香喷喷的茶叶茶端到了我们的面前。“大国不在家,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这有副象牙军棋,你们可以杀几盘。”俊爷的声音依然洪亮,更多了些爽朗。听说是象牙棋子,我们都多了一分好奇。“是用大象的牙齿做的,大象!晓得吗?”俊爷已走到里间,声音朗朗的,透着自豪。
军棋拿出来了,装在一个十分精致的铁盒里面。果然漂亮!黄灿灿的,坚硬如骨。“来,我给你们当裁判。”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我们面面相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俊爷把我按在椅子上,自己拉张小椅子坐在边上。我们几个经不住诱惑,兴趣盎然地摆阵杀将起来。而俊爷的裁判做得十分的公正。
长得浑身肌肉的大国,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回来,俊爷得意地叫来大国,想好好地教训我们一下。大国起初也挺争气,用闪电战,三下五除二地把我们打扒下了。但后来,他的刁虫小计被我们识破了,当然赢面就不大了。尽管儿子输了,俊爷还是乐呵呵的,显得特别高兴。这个小屋从此成了我们的署期俱乐部。俊爷是专职裁判,而大国从部队带给他的茶叶也被我们消磨个精光。
现在,每每看到男士们畜着个性的胡须,我的眼前就闪现出外公和俊爷的面庞。偶尔也会想起大胡子骨头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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