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353年正月的一天晚上,天黑得很早,串场河上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雾。
一艘运盐的大木船悄悄离开白驹场码头,往泰州方向驶去。船上站着三个人,其中船头的汉子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正警惕地注视着河面上的动静。
突然,从前方不远处驶来一条小木船,船头立着一位官差,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老远就压低嗓门厉声叫道:“张九四,你好大的胆,偷运私盐要交官府法办的!”
被称做张九四的汉子不慌不忙地回应道:“丘大人,这话就不好听了,我们运的都是官盐,不信你上船检查。”
小木船很快靠了上来,丘大人提着灯笼一步跨上大船,数了数船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六十袋官盐,突然奸笑着指了指船夹舱对张九四说:“将夹舱打开!”
两位船工有点紧张地看了看张九四,张九四不动声色地将预先准备好的一包碎银递给丘大人,陪着笑脸道:“丘大人,一点小意思……。”
丘大人将碎银打开数了数,见只有区区十几粒,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九四,这点银子就想打发我?哼!”
张九四装得很可怜的样子:“丘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是有老有小的人,刚过年家里粮食不够吃,捎点私盐换点米,你就放我们一马吧。”
“哼,你们夹带私盐当判重罪,还在这给我哭穷,来人哪——”
张九四见丘大人嚷嚷开来,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丘大人的衣领,愤怒地说:“丘义,你专干这种敲诈勒索的缺德事,我已经受够了,你再叫我就揍你这个狗官!”说着一拳已经打到丘义的脸上,将丘义的鼻子打出血来。
一旁的船工张士德和李伯升拍手叫道:“打得好,打得好!”
丘义一边抹鼻子上的血,一边恼羞成怒地说:“好个张九四,你竟敢打我!?”
张九四对着丘义的脸上又是一拳:“是的,就打你这狗官怎么样?这一拳还你年前敲我们五十两银子,还有一顿好酒菜!”
丘义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反了,胆大包天,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贩卖私盐!”
“你去告吧,老子不怕!”说着对着丘义的脸上又是一拳:“这一拳还你平时作恶多端,为害乡里!”
就这样一拳一拳打下去,丘义已经没了声息,慢慢瘫倒在船上。
船工张士德摸了摸丘义的鼻子,有点慌了:“大哥,他没气了!杀人要偿命的,何况他还是官府的人,这下怎么办?”
张九四不慌不忙地说:“找个地方将他埋了。”
船工李伯升说:“大哥,明天官府的人找不到丘义,肯定要追查的,万一查到我们头上怎办?”
张九四想了想说:“这样吧,反正我们已经闯祸了,与其被官府捉拿处死,不如起兵造反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这帮狗官太欺侮人了!”
李伯升:“好,大哥你带头,我们都听你的!”
张士德:“好的,再叫上士义、士信、吕珍他们,我们先将白驹场这帮狗官给办了!”
张九四看了脚下的丘义一眼,说:“这事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我看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连夜赶到草堰场去商量起兵造反的事,那边熟人少,不起眼。”
张士德:“好,我去通知士义、士信他们。伯升,你将这狗官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我们到草堰场集中!”
2
夜里十二点钟,草堰场北极殿里,十八位盐民面向北极真武大帝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为首的张九四缓缓地站起来,端起一碗血酒一饮而尽,然后面向大家高声说道:“兄弟们,今天我张士诚当着真武大帝的面对天发誓,我一不图名,二不图利,就想为我们穷人出口气!我们起早摸黑辛苦一年,挣来的钱还不够养家糊口,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士德附和道:“大哥说得对,我们还要被丘义这帮狗官敲诈,我们被他们欺侮够了!”
张士诚继续说:“现在红巾军在颖州、方国珍在台州、郭子兴在濠州都开始起事,官府已经招架不过来了,眼下正是大好时机!我们先将草堰、白驹一带的贪官、恶霸给办了,将他们家的粮食、钱财分给老百姓,老百姓就会拥护我们的!”
李伯升大声叫道:“对,说到恶霸,方园几十里就数丁溪场的刘子仁最坏了,刘子仁为富不仁,作恶多端,老百姓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了,我们如果将刘子仁给办了,一定会大快人心的!”
“对,我们先去打刘子仁,将他家的粮食全部分给乡亲们!”大家纷纷说道。
张士诚说:“大家说得很对,刘子仁是该打,打下了刘子仁,就不愁乡亲们不跟我们走。不过,刘子仁家四周筑起了高大的土圩子,家里还住着一百多个家丁,光靠我们这十八个人是肯定不行的。因此我们明天一早还是先将草堰场的几个恶霸给办了,先将我们的队伍拉起来,等有几百号人后再去打刘子仁,这样就更有胜算了,大家说是不是?”
“大哥所言极是”,张士义高声叫道,“我们明儿一早先将草堰场的几个恶霸给收拾了,争取后天晚上攻打刘子仁,拿下丁溪场!”
“好!”大伙儿齐声附和道。
3
第三天晚上,月光如水,串场河上突然热闹起来,几十只木船排着整齐的队列,满载着三百多位盐民,朝着丁溪场方向驶去。
张士诚站在船头,目光炯炯有神,心情难以平静。这是起事的第三天了,连日来他率领十八义士在草堰场劫富济贫、开仓放粮,得到了盐民们的一致拥戴,方圆数十里的穷苦盐丁们纷纷举起扁担、扛着铁锹投奔他而来,短短三天时间队伍已经发展到一千多人!根据张士义的建议,现在不如趁着大伙儿热情高涨、士气昂扬,一鼓作气将丁溪场的刘子仁给办了。因此,今晚他精选了三百多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分坐三十多条木船,一路浩浩荡荡地向丁溪场进发。
“大哥,前面再拐过一个弯就到了!”张士义在后面一条船上高声叫道。
张士诚掉过头,见士义、士德正站后面一条船上,再后面就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船队,大伙儿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根扁担,扁担上面插着一条雪白的大鲢鱼,在月光的映照下,远远望去就象是一把把锋利的大刀。张士诚满意地笑了,这个主意是士义想出来的,目的是吓唬沿途的官兵,省得他们来纠緾。这招还真灵验的,这一路驶过来,竟然没有一个官兵敢来拦截,全都以为红巾军来了,一个个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想想士义、士德、士信这三个弟弟跟随自己吃了二十多年苦,现在又将身家性命全都押在自己身上,此一去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大哥,前面就是刘子仁家码头,岸上有两个家丁在站岗,我们是不是……”一旁的士信低声问道。
张士诚将大手一挥说:“停船上岸,将他们干掉!”
这时两个家丁已经发现两条木船靠了上来,大声叫道:“你们是哪里的?快停下来!——来人哪,有土匪!”话音刚落,两条木船已经同时靠上岸去,士信和李伯升一跃而上,将两位家丁打昏在地。
没过多久,十几个家丁闻声从刘子仁家土圩子里冲了出来,将士诚、士信、李伯升他们几个人团团围住。与此同时,后面几十只木船也相继靠岸了。张士诚高声叫道:“兄弟们,刘子仁为害乡亲,盘剥百姓,今晚是我们和他算帐的时候了!”说着舞起一把雪亮的大刀,将十几个家丁杀得晕头转向,纷纷向土圩子方向逃窜。
大伙儿见张士诚一个人就将十多个家丁打得抱头鼠窜,顿时士气大振,纷纷举起手中的钉耙、大锹、木棍追赶家丁,“冲啊”,一时间杀声震天,响彻夜空。
张士诚的义军一口气追到庆丰桥,桥西就是刘家大院,只见漆黑的院门紧闭,高高的院墙上站着几十个家丁,正手持弓箭、火铳向义军一阵猛射,义军没有任何防范,伤亡惨重。
张士诚大吼一声:“士义、士信、伯升,你们跟我来!”他试图带头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大门里面去。一旁的士义忙叫道:“大哥,你身系全军,不能轻易冒险,不怕死的跟我来!”说着举起一把铁锹,抢到士诚前面,朝大门冲去。
张士义的敢死队迅速砸开刘家大院的大门,冲进大院。突然,几十支暗箭从暗处射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张士义不幸被暗箭射中跌倒在地上。李伯升厉声叫道:“兄弟们,为张士义报仇,冲啊——”,起义队伍在李伯升的带领下蜂拥而入,刘子仁的家丁见起义军如此勇猛,势不可档,一个个吓得四处逃窜。起义军很快占领了刘子仁的内屋大院,刘子仁的十几个家眷吓得哭的哭,躲的躲,唯独不见刘子仁的踪影。
张士诚下令:“全院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没多久,张士德匆匆赶来报告:“大哥,刘子仁这老狐狸从地道里逃走了,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追?”张士诚想了想说:“不必了,我们开仓放粮,将刘子仁搜括的钱财全部分给老百姓,让兄弟们先修整一下,待队伍壮大了再从长计议!”
当地老百姓听说张士诚专门劫富济贫,将刘子仁都打倒了,一传十,十传百,刘家大院一下子聚集了几千人,他们纷纷要求参加起义军,推举张士诚为王。张士诚站在刘家大院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大声对盐民们说:“乡亲们,今天我们打倒了刘子仁,也就得罪了官府,因为刘子仁这恶霸和官府是一家的。俗话说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我们占据了草堰场和丁溪场,官府肯定不放过我们,我们不如趁着大伙儿士气高昂,一举拿下白驹场!”
“好,我们都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大伙儿纷纷响应道。
张士诚接着说:“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李伯升和新加入的弟兄们都留下,其他人将家伙带上,上船!”
串场河上,三十多条木船重新排列整齐,起义军换上了刘子仁家的弓箭、火铳和长矛、大刀,一个个群情激愤、斗志昂扬,船队在张士诚的带领下,正象一股愤怒的潮水一样向白驹场涌去……
4
草堰场盐署衙门前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张士德正在指挥义军士兵给穷苦盐民们发放大米,每人一袋,乡亲们扛着大米互相打着招呼,齐夸张士诚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一个个脸上都乐开了花,比过年还开心。
盐署衙门内,士诚、士德、伯升、吕珍等几个人正坐在往日的公堂上,听士信汇报外面的情况。
张士信:“大哥,我刚从高邮回来,高邮官府已经派探子到草堰场来了。”
吕珍大声说道:“探子?他敢来给我抓住了,我一刀砍了他!”
张士德:“砍了探子并不难,问题是我们将丁溪、草堰的官府衙门给砸了,这是灭九族的死罪,元延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即使砍了一百个探子,元延还是要派重兵来清剿的,我们要尽快商量个对策才是。”
李伯升:“跟着大哥闯天下,这是铁定了的,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有和官府决一死战。不过兄弟们都是打渔、烧盐出身,谁也不会布阵打仗,杀他几个盐官还行,倘若朝廷大部队来了,我们就难对付了。”
张士诚:“伯升所言极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事儿,我们若请不到善于布阵打仗、攻城掠地的军师,纵能利用海边芦滩港汊与官军周旋一时,也终难成气候。”
李伯升道:“能人倒有一个,与小弟曾有过交往,但须大哥亲自去请,或许才肯出山相助。”
张士诚兴奋地说道:“快快讲来。”
李伯升:“白驹场花家垛,有一学究姓施名耐庵,此人文蹈武略俱全,谈吐极为不俗,攻防布阵,如数家珍,且对元延腐败极为不满,常叹未遇明主,不能一展胸中才华。大哥若能请到此人出山相助,那就如虎添翼了。”
张士诚大喜道:“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得孔明出山,我张士诚算什么,即使磕破头皮,也要请得耐庵先生出山相助。”
李伯升道:“即然这样,我明日就带大哥前往花家垛了。”
张士诚痛快地叫道:“好!明日一早就去花家垛,请施公出山相佐!”
5
今天是立春,花家垛上腊梅已经盛开,暗香浮动,好象在迎接张士诚一行的到来。
士诚、士德、伯升一行三人来到垛中央的茅屋前,见柴门虚掩,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李伯升正欲敲门,张士诚忙拦住他:“不可惊动先生,我们在门口守到先生出来再行拜见”。正说话间,柴门大开,只见一白面先生和衣而出。李伯升道:“这便是施耐庵先生。”张士诚闻言双手拜过大礼,虔诚地说:“粗人张士诚,特来拜见先生。”施耐庵连忙还礼道:“学生何德何能,敢劳壮士大礼参拜,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说着将张士诚一行让进屋内。
张士诚等人坐下,施耐庵道:“学生数月前夜观天象,见东方将星闪烁,知有异人出世,今天得见壮士,果然不同凡响!”
张士诚大惊,坦诚道:“我等杀盐官、扒粮仓,撞下了大祸,如今已无退路可走,今天专程来拜见先生,还望赐教!”
施耐庵:“如今官府腐败,民不聊生,湖广、山东等地纷纷起兵,元廷气数已尽。壮士为我大宋子民振兴,为我穷苦百姓出气,实为英雄壮举。学生自幼攻读兵书,略通布阵攻防之法,愿追随壮士,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张士诚大喜:“先生身居茅庐而知天下事,士诚佩服之至。士诚若能得先生辅佐,大事必成矣。但目前义军刚起,百废待兴,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施耐庵道:“草堰场地处海边,可谓天高皇帝远,加之河湖芦苇众多,短期内可与官府周旋。但是我等欲成大事,不可学那草寇,而应立即树起义旗,筹集粮饷,招兵买马,操练兵卒,攻城掠地,待时机成熟即挥师江南。江南乃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可与元军对垒,再联络其他义军,争天下、夺江山有望也。”
张士诚:“先生所言极是,但不知先生何时能出山助士诚行事?”
施耐庵:“学生并无家眷所累,今日便可随壮士一行去草堰。”
张士诚站起来痛快地说道:“先生真是爽快之人,有先生出山相助,义军将如虎添翼也!”
6
第三天一大早,张士诚刚起床练过拳脚,正和施耐庵说着话,吕珍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匆匆赶来。
吕珍愤怒地叫道:“大哥,抓住一个高邮官府派来的官差,他在军中妖言惑众,还要当面见你,你看该怎么处置!”
张士诚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官差,见此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便对一旁的施耐庵说:“先生,你看该怎么处置?”
施耐庵不慌不忙地说:“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位大哥既然从高邮远道而来,肯定有话要说,先将绳子松开——”
张士诚示意吕珍将官差的绳子松开,并让吕珍退下。官差感激地看了张士诚和施耐庵一眼。
施耐庵问官差道:“如果不出我所料,你这次来是受高邮知府李齐之命,前来劝降的吧?”
官差吃惊地说:“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堪比孔明也!我是受高邮知府李大人所命,前来劝降招安的。如今朝廷正举重兵清剿义军,陈友谅、方国珍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芝麻李、徐寿辉被困在老家不能动弹,大王刚起兵,羽翼还未丰,还望大王三思……”
张士诚将桌子一拍,大怒道:“你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施耐庵摆摆手:“大王息怒,让他将话说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身上肯定有一封知府大人写给大王的信,可否带在身上?”
官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对,李大人让我带来一封亲笔书信,现呈给大王。”说着从衬衣最里层将信掏出来递给张士诚。
张士诚和施耐庵看过信,耳语了几句,施耐庵对官差说:“你回去告诉李大人,大王要考虑一下再作决定,等过了正月,大王自会派人到高邮面见李大人。”
7
官差走后,张士诚马上派人将士德、士信、伯升、吕珍等人到叫到盐署衙门共商大事。
张士诚手里拿着高邮知府的劝降信对大家说:“各位,今天高邮知府李齐派人来招安了,还承诺我们高官利禄,大家说该怎么办?”
张士德说:“跟着大哥闯天下,一不为做官,二不为发财,只想为咱穷人出口气,如今队伍刚拉起来,我们岂能为了一官半职去投靠官府,而伤了弟兄们的心!”
吕珍大声说:“妈的,刚才我就该一刀将那个官差给砍了,省得他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
李伯升:“我们刚起兵才几天,高邮官府就来招降,我看招降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如今高邮府有官兵五千多人,长矛、火统装备齐全,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轻易举兵,将会损失惨重,因此我们最好给他来个缓兵之计。”
施耐庵:“伯升说得很对,如今高邮知府李齐刚上任,他想趁我们人少势单,不费一兵一卒逼我们就范,好去元廷邀功,我们千万不能上当。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元庭虽然气数已尽,但倘若李齐真的来围剿,我们还真难应付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树起义旗,募集兵卒,操练武艺,争取与高邮官府相抗衡。同时,精选聪明能干的士卒,扮作商贩货郎、乞丐叫花,派往高邮、兴化等地,刺探军情,相机行事。待时机成熟,我们佯装接受招降,挥师西进,一举拿下高邮!”
张士诚拍手称赞道:“好,大家的心意我都懂了,耐庵所言更是高见。欲成大事,不能有勇无谋,意气用事,耐庵一番高论,令我茅塞顿开,信心倍增。现在我宣布,拜施耐庵为军师,主管军机大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好!”“好!”大家齐声叫道。
施耐庵说:“既然大家这么器重我,我一定不负众望,纵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不会退缩!”
当天下午,施耐庵即派人四处张贴告示,募集义军,招贤纳勇。同时将精通水性的渔民编为水军,能骑会驾的小伙编为马军,强壮勇悍的灶户编为步军,十八弟兄及义军中武艺高超者,分到各营为头领,并颁布各项军规条律,亲自率兵习练武艺,要求各军抓紧操练攻防阵法,十日后接受张士诚的检阅。
与此同时,施耐庵令人在盐署衙门广场上树一高竿,竿顶上挂上一面丈余长的黄布大旗,上面是他亲笔书写的四个大字:
替天行道!
8
三月的高邮城,乍暖还寒,知府衙门外,几株樱花已经盛开了。
知府大人李齐正在内室接待从扬州专程赶来的淮南江北行省参政赵琏大人。
李齐神色凝重地:“赵大人,张士诚的队伍可不简单哪,他们杀死了盐官,打下了刘子仁,到处开仓放粮,妖言惑众,方园几十里的盐民都投靠他们了!”
赵琏眉头紧锁:“李大人,张贼现在有多少人马?剿灭张贼有多大把握?”
李齐:“据手下人刺探,他们大约有五千多人,编为水军、马军和步军,配备了长矛、弓箭和火铳,还请了施耐庵做军师,树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一时间恐怕硬拼不得啊。”
李齐见赵琏没有说话,继续说:“前几天我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张士诚,许他招安后任昭武大将军,他没表态,说考虑考虑再说,莫非……”
赵琏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这区区六品武官,岂能打动张贼!现在郭子兴在濠州和泗州同时起兵,大有星火燎原之势,朝廷大伤脑筋,现在又冒出个张士诚,不到一个月就拉起五千多人马,以高邮的府兵去清剿,恐怕不能速决啊!”
李齐:“是啊,现在各地狼烟四起,朝廷已经无暇顾及淮南了,张士诚手下又都是些不怕死的穷鬼,硬拼胜数不大,我们得想个周全之策……”
赵琏突然停下脚步对李齐说:“可否直接将张士诚部收编,派他到濠州和泗州攻打郭子兴,得胜回来许以“水军万户”的官爵,这样既可考验张对元廷的忠心,又削弱了郭子兴的势力——”
李齐猛拍大腿:“高!此举真是一箭双雕!不管张士诚能否打下郭子兴,他们都已两败俱伤,赵大人真是太高明了!”
赵琏:“哈哈,李大人过奖,自古以来食不厌精、兵不厌诈,张士诚虽为一介草寇,但有施耐庵、李伯升等人相助,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妙啊!”
9
草堰场盐署衙门广场上“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已经悄然降下,新换上的元军白布大旗显得特别刺眼。广场上水军、马军、步军整齐排列,每个队列的最前面都有一个士兵高举一面白底黑字的“张”字大旗,三军士兵整装待发。
张士诚、张士德、施耐庵、李伯升、张士信等人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张士诚振臂高呼:“弟兄们,这次高邮府招我们去濠泗攻打郭子兴,我们先到泰州集合,到时相机行事,大家一定要听从军部的统一指挥!”
“好!我们都听大哥的!”五千多人同时发出整齐而响亮的声音。
“现在出发!”张士诚命令道。
张士诚的话音刚落,三军士兵就分别从水、陆两路向泰州城浩浩荡荡地进发。一路上的官兵看到“张”字大旗后纷纷放行,毫无阻挡;沿途的老百姓听说张士诚来了,更是夹道欢迎。快到泰州城时,运草的船队被一座小木桥挡住了去路,乡民们听说是张士诚的队伍,赶忙前来帮忙将桥板拆掉,待船队过完后再把桥板装好。就这样,夜里十二点多,队伍已经来到泰州城下。
守城的官兵见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队伍,大声叫道:“来的是什么人,快快禀报上来!”
张士诚走上前高声答道:“我是张士诚,我们是奉赵大人来之命来泰州接受招安的,还不快快将城门打开!”
守城的官兵高声叫道:“赵大人有令,要你们原地待命,等明天一早天亮后再进城——”
张士诚朝身旁的张士德使了个眼色,张士德立即率领几个勇士从侧面攀爬城墙。张士诚继续大声对守城的官兵说:“我们已经行了一百多里路,外面这么冷,让兄弟们先进城暖和暖和吧……”
守城的官兵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张将军,不是我们不开城门,我们不敢做这个主啊,要不我们禀报一下赵大人怎样?”
“赵大人已经睡了,不必了叫醒他了,看来我们只好在城外冻上一夜了。”张士诚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守城的官兵:“实在不好意思,请张将军多多包涵!”
话音刚落,张士德等人已经登上了城墙,悄悄接近守城的几位官兵,没等他们哼声就将他们给解决了。
夜四鼓,城门很快被打开,张士诚的五千人马高举火把迅速入城,直扑泰州县衙。县衙的守卫官兵还在睡梦中,一个个都变成了刀下鬼。
张士诚、张士德率领一支骑兵迅速来到县衙内院,此时赵琏已经被外面的声音所惊醒,他纵身一跃而起,赶忙提刀上马,冲出了县衙。张士诚、张士德率领众骑兵紧追不舍,很快便在大街上将赵琏团团围住,赵琏几次欲骑马突破包围均失败,他气急败坏地大骂道:“张贼,你既已招安,却又出尔反尔,朝廷何负于你?还不赶快撤兵,方可给自己和部下留下一条生路!”
张士诚愤怒地说:“招安招安,招招鸟安!你让我带弟兄们去濠泗攻打郭子兴,却又将弟兄们拦在城外,你这是耍的什么花招?还不赶快投降,本王饶你不死!”
赵琏大笑道:“我乃朝廷大臣,岂能为你这反贼所辱!”说完猛拉缰绳,势图强行突破重围。那知一旁的张士德和李伯升早有准备,用槊从侧面猛撞赵琏,赵琏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众人上前乱刀将赵琏砍死。
天快亮的时候,张士诚已经控制了整个泰州城,官兵们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还有不少逃出了城外,张士诚让手下不要追了,放他们一条生路。泰州的老百姓早上醒来听说张士诚来了,将欺压他们的贪官污吏给杀了,真是欢欣鼓舞,好多人放起了鞭炮表示庆贺。
紧接着,张士诚乘胜出击,五月份攻克兴化、高邮、宝应,一路征战,势如破竹。元淮南行省迫于无奈,再次派李齐前去劝降,被张士诚严辞拒绝。张士诚担心李齐日后对义军是个祸患,便将李齐扣留,后找了个借口将其杀死。
10
1354年正月,张士诚的队伍已经接近十万人,他以高邮为根据地,招兵买马,操练军士,准备称王。
这天,高邮府衙大堂内,张士诚、张士德、张士信、李伯升、施耐庵等人正聚在一起商议大事。
张士德:“大哥,眼下我们的队伍已经接近十万,泰州、兴化、宝应一带均被我军控制,百姓对我们拥护有加,我们何不打出义旗,对外称王?”
张士信、李伯升、吕珍连忙附和道:“好!好!跟着大哥起事,还不是盼望着这一天!如今高邮水网密布,易守难攻,又紧邻大运河,可扼制南北交通,此乃王兴之地也!”
张士诚见施耐庵没有说话,便问:“施军师有何高见?”
施耐庵想了想,说:“自古以来兵家有训‘广积粮、缓称王,如今我军虽连打胜仗、攻城略地,但对手都是些县衙、府衙的官兵,元军主力还在河南一带清剿刘福通的红巾军,只怕一旦称王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我们要作好充分的准备才是啊!”
张士诚:“施军师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如今朝廷已是多事之秋,各地烽烟四起、纷纷起兵,此时称王既可鼓舞士气,又利于招募兵马。不过,高邮交通过于便捷,不是久留之地,等募集了足够的兵马粮草后,必须挥师江南,到时再从长计议!”
“好,大哥说的对!”大家齐声附和道。
第二天,高邮承天寺里里外外一派忙碌,张士德、张士信、李伯升、吕珍等义军首领正在指挥手下人布置王宫,大家各就各位,井然有序。
张士德、张士信、李伯升等人刚将“承天寺”的匾额换成“诚王府”,正好施耐庵陪着张士诚走了过来。
张士诚看着地上刚换下来的“承天寺”匾,大声对身边的施耐庵说:“施军师啊,这个王宫选得好!承天寺,‘奉天承运,预示着我们是承奉天运,替天行道啊!”
施耐庵大笑道:“哈哈,诚王高明!承天寺不但名字好,而且位置也好,你看,前面是广阔的湖面,后面是高高的土丘,真是前有照、后有靠,此乃绝佳风水啊!”
一旁的张士信接话道:“大哥吉人自有天象,现在高邮的老百姓听说诚王开仓放粮、减免税赋、善待百姓,纷纷将自家的船只、马匹捐给义军,现在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张士诚摆摆手说:“奉承话就不要说了,施军师,明日的称王大典准备得怎样?”
施耐庵:“禀报大王,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巳时三刻正式举行大典,改元“天祐”为“大周”,现场任命文武官员,颁布法律规章,建立大周政权!”
张士诚:“好!我带领兄弟们起事刚好一年,终于暂时有了个安身之地,无需四处奔波劳碌了!不过,我们在高邮称王,元廷肯定会派重兵来围剿,我们一定要作好充足的准备才是啊!”
施耐庵、张士德、张士信、李伯升齐声说:“诚王所言极是!我等定追随大王,誓死捍卫大周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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