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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的风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海·文学版 热度: 16834
宋孝林

  起风了,一会儿急,一会儿缓,一会儿旋,一会儿直,但始终是行进着的。

  1

  当没有预报的风突然撞过来,赵文海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虽然还没有三十岁,但赵文海大嘴巴张开的那一刻,额头上的皱纹明显清晰许多,眼睛还连眨了两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瞬间又恢复了原样,还象傻子笑了笑。或许他认为,谈话只是“走过场”,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想说:“你们不查,行吗?你们放过我一码,行吗?”

  这里原来是炎杜县公安局一楼的小会议室,可以容纳二十来人参加会议。可是,这里是最底层,领导不喜欢在这里开会,后来就有人建议改建,一间就变成了接访室,另一间就变成了谈话室。领导牵强附会说,谈话室建成一楼,就是与违纪民警谈话时要见底,更说明了处理违纪民警的严肃性。也就是说,查处违法乱纪问题,要有见底的决心,这首先必须表明的态度。

  赵文海现在就坐在谈话室里,对面坐着的是警务督察队的黄山峰和郑云明,人呼老黄和小郑。

  谈话室面积不大,只有七、八个平方。只有违纪的民警,才会被叫到这里谈话,赵文海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如果还是一名警察,现在至少是违纪的警察了。

  “根据《人民警察法》第十九条的规定,人民警察在非工作时间,遇有其职责范围内的紧急情况,应当履行职责。很显然,你当时就在现场,可你为什么不前去制止呢?为什么不作为呢?”郑云明是一名心直口快的警务督察民警, 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气,矜持着对违纪的“零容忍”。

  赵文海是一名十分健谈的民警,不是一个沉默的人,口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是因为赵文海很能说,不少犯罪嫌疑人自然而然就在他面前栽了下来。到派出所挂职锻炼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辖区内的大小案件,他却破了不少,与他共过事的不少人更喜欢直接叫他“大嘴巴”,这是对他的尊敬。

  听了小郑凌厉的问话,赵文海打住了笑,内心里开始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许多话想从自己嘴里一吐为快。可是,这些话刚到咽喉就被堵住,又重新噎了回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得出来。他想尽快从这里出去,竭尽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在这里被别人问话。

  这次栽下来的,应该是赵文海,但他不适合这样的谈话方式。以往,他应该和同事并排坐着,面对另外一人;可现在,两位同事坐一起,面对的一个人是他。

  赵文海不是没后悔过,如果当时去制止一下,就不会有现在的窘境。如果地面现在裂开一条缝,只要能够钻进去,赵文海倒希望自己这样去做,但他不能这样去做。

  “大嘴巴,你是很能说话的人,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真是急人……”老黄长小郑十几岁,说话也不象小郑那样直来直去,仿佛读懂了赵文海的内心,为赵文海递过来一杯茶,话中多少带着棱角,多少让赵文海感觉到一点亲切感。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前去制止,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你们也别再追问我了。”沉默了半天的赵文海,但还是没忍不住连珠炮的追问,把心一横,终于给出了答案,但这并不是黄山峰和郑云明所需要的答案。

  “难道你连昨天下午刚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吗?”老黄能感觉到,这不象赵文海办事的风格,根本不是他的真心话。

  再次提到昨天发生的事情,赵文海感觉到这股寒风正从自己的后脊梁开始掠绕,冷丝丝的。

  2

  风还在空中盘旋,一点远去的迹象也没有,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酝酿。

  对昨天下午刚发生的事情,赵文海一点也没忘记,清晰地记着,但他不愿再提起。

  赵文海原来是省公安厅治安总队的一名民警,后来就来到了比较偏僻、座落在深山坳里的炎杜县公安局合力派出所,职务是副所长。

  从合力镇坐车到县城一趟,要近三个小时,领导平时过来检查指导工作不算多。不知道为什么,赵文海就看中了合力派出所,主动要求到这比较艰苦的环境中来锻炼的。

  经过三个月的工作,昨天下午,赵文海确认自己面前的神秘人就是自己查办案件中需要找的人,便决定跟踪。神秘人既不象经营者,又不象消费者,为何会频繁出现在公众聚集场呢?这个是谁呢?这人出入公众聚焦场所有何意图呢?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赵文海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两名瘦弱的小青年骑自行车相撞,再回来发生争执直至动手扭打在一起。

  如果以群众身份前去制止,肯定不会被两名小青年理睬的;如果以警察身份前去制止,与直接将自己身份告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神秘人物没有区别。塾轻塾重,他经过认真分析后,毅然放弃了前去制止的念头。随后,他跑到偏静处,拨打了110。没想到的是,他拨打了110后,再去放眼那位神性人物时,也从自己的视线消失了。连忙去搜寻,一无所获。花了心思去跟踪,最后却跟丢了人,第一次让他感觉到来到此地工作的不同寻常之处。

  神秘人跟丢了,赵文海也没当一回事,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去工作的,赵文海就是这么去想的,也准备朝这方面努力。可是,事与愿违,就在他准备搏手的时候,碰到的偏偏是缚手,当地一家知名论坛上出现了一条《琐事引纷争、酿大错,不该!!!》的帖子,详细记载了当时两名小青年撞车、殴打的经过,还附上了现场几张照片。就是这几张照片,让赵文海被人认了出来。再后来,网民就一致将矛头指向了警察,说公安机关不作为,炎杜县公安局的形象顿时也一落千丈。

  警务督察队该不该叫来赵文海谈话呢?这无可非议。赵文海想了许多许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真实地说出来,但没有有力的证据来佐证,同样是没人会相信的。他问自己最多的一个问题:自己挂职锻炼的成效现在哪里?想到这,他坚守了“不知道”。

  “不知道”几个字,就有可能让别人对自己有一个重新的认识。或许,别人认为自己法律意识淡薄,或许别人认为自己精神有点失常了,或许……赵文海给出了若干个假设,而每一个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他都认真进行了推断。推断之后,他选择的还是“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你不将事情说清楚,将会摊上大事的。”看上去,老黄比赵文海更清楚对这起风波处理不到位所带来的危害。

  3

  风开始咆哮了,开始狂妄地肆虐赵文海的心灵,仿佛有一股吹不倒永不罢休的气势。

  果然如老黄所说的那样,赵文海摊上大事了。谈话室里,老黄和小郑还没有获得明确的意思,晚报的名记者闻尔华就一路追踪过来了,而且申请直接采访赵文海。

  肩斜背着小包,手中抓着采访本和笔,仿佛就是一种风驰电挚的感觉。

  “这件事,我是肯定要采访的。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你们公安机关的伤害是有的。如果你们不让我采访当事警察,网民的猜测会越来越多的,这样更会损坏你们公安机关的形象,换来的伤害会更大。其实,我了解事实后,可以因情施策,说不定还会减轻对你们公安机关的伤害。”闻尔华直接找到了分管宣传的副局长明年忠。一张犀利的嘴,让明年忠知道,拒绝采访是不可能的;在明年忠的眼里,有的记者就是无冕之王,如果拒绝的话,这些记者就会过多地使用网络语言,过多地使用群众的各种猜测。闻尔华会不会这样做,明年华心中没数。

  后来,闻尔华与赵文海谈得并不是十分愉快的,因为他并没能够从赵文海处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实,他所得到的内容,就是赵文海对老黄、小郑讲的一样的。

  晚上,明年忠热情挽留闻尔华一起吃个工作餐,希望他不要将这篇稿发出来,他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第二天,当地的早报还是将此事报道开来了,内容与闻尔华采访到的内容差不多,但署名不是闻尔华,而是早报的一名与闻尔华十分要好的记者。

  事件在持续发酵,越来越多的网民将矛头瞄准了炎杜县公安局,甚至有不少网民直接要求将赵文海开除出公安队伍。

  更让赵文海没有想到得的是,其中的一位伤者刘玉海也来到了公安局:“如果在现场的民警能够及时制止当时的情况,我现在脸上的伤就不会形成了。到目前为止,打人者侍勇龙一分钱也没给我,因此,我要求公安局追究这名民警的责任,同时承担我的医疗费2千多元以及误工费。如果这些最基本的要求得不到解决,我将会不停地上访,直至国家信访局上访。”

  “这医院也真是个吸血鬼。”伤者刘玉海其实没有什么伤,但花掉如此之多的医疗费,赵文海心中十分不快;当刘玉海口中流露出上访的念头,赵文海甚至有了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念头,让他躺到医院内,真的花到这么多的医药费,然后再咒骂几天给他治病的医生。

  一波接一波,让公安局都有点招架不住了,更不要说赵文海了。

  “赵文海,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文海再一次被老黄和小郑叫到了谈话室。他们感觉到,此时,赵文海更不应该隐瞒什么了,假如有其他事情而影响到他前去制止,说清楚了,其实就是为公安局解决了一大难题;如果再没有补充的话,那只能说明赵文海当时的确就不想上前制止,那就是真正违反警纪的事情了。

  “我当时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赵文海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就是答案。

  4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既然出现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你要经得起任何考验。”一个声音在赵文海耳边荡气回肠。

  当赵文海接到局党委的处理决定时,一点也不感到意料,这已经是他心目中顺其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

  望着风风火火的各种舆情,县公安局必须有回应的,这是一个惯例;否则在公众眼里,这是公安局在护短。

  赵文海是省公安厅下派来的锻炼民警,该不该由现工作单位来处理?请示得到明确答案后,局党委专门进行了研究。

  如果说顺其自然,让赵文海渡过锻炼期,最后在锻炼总结上多美言几句,这是最好的结果。可现在情况呢?大家研究的不是赵文海锻炼的表现,而是他因违纪而该怎样来处理?

  不是什么喜事,会议室内的气氛没有闲杂声,没有笑声,谁也不想先说话。

  “赵文海到我们这里来锻炼,先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背景?这是最关键的,只有将这种情况先摸清楚,我们才好拿出处理意见。”警务督察队老黄与小郑在汇报时,对现在的环境早就司空见惯了。

  “我们对赵文海该如何处理?省公安厅领导也同意了,由我们来处理,大家分别谈谈,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局长邰殿猛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省公安厅让我们来处理,其实已经给了我们的明确处理意见。大家来想一想,如果给予党纪政纪处分,赵文海的组织关系、人事关系均不在我们这里,这就说明我们只能根据警纪来处分。按照惯例,我建议给赵文海停职、接受组织调查。最后的处理结果,还要看赵文海对这件事的弥补情况而定。”政委蔡山铜首先谈了自己的想法。几句话,也大有让在场的其他局党委成员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在事情还没有调查完全清楚的情况下,我建议要求对赵文海先停职检查。”

  “我的想法,是不是向省厅报告一下,建议让赵文海回到原单位。”

  “根据惯例,赵文海已不适宜继续在合力派出所工作了,我建议直接调他到机关,给个闲职,免得再惹事生非。”

  ……

  经研究决定,县局党委决定对赵文海停职反省,接受组织的进一步调查。

  “有一点还是要提醒的,这件事社会上已经广泛知晓了,我们很有必要将社会向一个回应,表明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

  按照县局党委研究的意见,县局新闻办很快在当地知名论坛上作了一个清楚的回应,既有当前的处理意见,又有明确的决心,还有对社会各界的监督的感激之情。

  明年忠虽然不太喜欢与闻尔华这样的记者打交道,但他还是邀请来了闻尔华,将县局党委作出的处理决定告诉了他。

  感觉到自己现在可能面临的命运,赵文海虽然还不能知道最后的结果,但是,他想到了另一种做法。他从电影中多次看到,当有警察被冤枉时,即使被羁押起来了,还会想办法去查个水落石出,更何况自己是自由的,即使不会成功,自己必须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努力去搏一搏。搏了,才会有转机;不搏,那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5

  逆风并没有扳倒赵文海,反而让他经历了磨炼。为了今后的更好前行,他学会了顺风转舵。

  “他那象从省厅下来挂职锻炼的民警,就象新分配到我们所工作的民警一样,一点也没有从上面派来的架子。”在众人面前,赵文海是一位比较随和的警察,从来不拘泥于约束。

  私下里,他是敢做敢为的人,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自己决定了的事,肯定会去试试的。省公安厅治安总队领导送赵文海来挂职时曾说过,对赵文海要多加管理,否则易出事。果真如此,赵文海现在被停职反省,倒落得个清闲。

  赵文海彻底变了,他变成一位纨绔子弟。傍晚,赵文海来到了传说中的那一家酒馆。在派出所闲谈时,他就经常听民警们说,这家酒馆的老板刘文朝特别仗义。所长梁大湖也是这样说的,说这家酒馆老板爱帮助别人处理难事。

  “现在的社会,有时候有钱人说话就管用。”回到派出所,这是所长梁大湖私下说过的一句话,点拨了他。

  在现在的处境下,既然所长梁大湖已经发话了,他想到了拜访刘文朝,而且也有了自己的办法。

  就在这天晚上,赵文海与以往判若两人,昔日警察的规矩,一下子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赵文海仅点了一个菜。白烧是赵文海自己带过来的,一共带来了两瓶,赵文海眯着眼朝已经见底的酒瓶看了几眼,紧接着又打开了另一瓶。

  “妈的,还来整我呢,问题比我大的多着呢,为什么偏偏要整我?”说着,赵文海还将手中的酒瓶往桌子上连撞了几下,已经开始发酒疯了。

  服务员不认识他,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赵所长,今天是怎么了?”没一会儿,老板刘文朝弯着腰过来了,他认得赵文海。

  “你是谁?”

  “这家酒店就是我经营的,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赵所长包涵包涵。”

  “谈不上,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赵所长,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就在我店里,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将心中的不满倒出来,也就慢慢地舒服了。”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刘文朝能够不知道吗?

  在比较偏僻的包箱内,赵文海将自己的不快如实地讲了出来,但依然是不清楚的神情。

  “赵所长,不要往心里去,过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会风平浪静的。如果看得起,有的事情,我是可以帮助你协调的,如果伤者的医药费的事,最多给个二百元,也就了事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多。”

  “人家要几千元,你说给二百元就行了?”赵文海有点不相信。

  “人民尊敬的警察,就是也想为维护社会治安做一点事。如果你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办,我熟悉的人比较多,相信自己能够办好的。”

  “这件事派出所已经受理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听了刘文朝的一席话,赵文海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人真的不简单。

  赵文海没有给刘广朝明确的答复。

  那一刻,赵文海乘着酒兴,发了不少牢骚,甚至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被他从嘴里倒了出来。如果放在公众场合,这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名警察的身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刘文朝的一席长谈,赵文海的“大嘴巴”又发挥了作用。他感觉到,刘文朝不时流露出能与自己成为朋友的言行。

  6

  风折了一下腰,感慨地撤进了深山坳,开始栖息,蓄积能量。

  无事可做的赵文海,连续几天来到了刘文朝的酒馆。每次来到刘文朝的酒馆,凡认识刘文朝的客人,均会说出三个字,与刘文朝打上招呼,这引起了赵文海足够的兴趣。听所长和同事们讲,刘文朝的本事非同一般,在这个镇上,不少人认为他是热心人,遇到难事时,总喜欢求他帮忙;听了客人的“刘爷好”,更是让赵文海觉得这人真的不简单。

  “刘爷好!”叫爷的,这是什么时代的词语?什么样的人才会被人叫着“爷”?

  “老哥,过来,一个人喝酒冷清,大家在一起才热闹点。”赵文海看见门口又进来了一位年龄长自己几岁的人,连忙吆喝了起来。

  来人熟悉赵文海。见是赵文海的叫喊,也没客气就坐下来了,知道的事情,也装着不知道:“赵所长,怎么有闲情坐在这里喝酒?”

  “不谈,就想找个人陪着喝酒、解闷的。”

  ……

  “有一点我真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叫刘老板刘爷呢?那不是将人家喊老了吗?”酒过三巡,赵文海乘着酒兴,突然提问起来。

  “这是对刘爷的尊敬。你不知道吗?刘爷交往广,很容易与人相处的,同时还有一副热心肠。你们所长还与他称兄道弟呢!”来者停顿了一下,然后显得有点神秘的样子,在赵文海面前毫不掩饰地地道了出来。

  先前,赵文海与刘文朝已经接触了一回。

  “刘爷好!”遇到刘文朝,赵文海也学着别人,不假思索地叫了一声,但脸上一副忧愁神情,怎么也掩盖不了。

  “赵所长,这是那里的话了,我痴长你几岁,以后叫刘大哥就行了,也可叫老刘,别这么拘谨。”刘文朝的几句话,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再亲切不过了。

  “人家都这么叫的,我也只能跟着这么叫了。”说这话的时候,赵文海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对人不屑一顾的神情,还是乞求别人的口气。

  “他们是瞎叫的,你别理睬他们就行了。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到我这里吃饭。想吃什么,尽管跟服务员说就行了。”作了好客、热忱之情洋溢在刘文朝的脸上,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嗯,那就麻烦刘哥了、谢谢刘哥了。”

  “这就对了,你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还有,前天打架的事情,已请人调解结束了,不会有上访的事发生了,这样你也少了一点压力。”刘文朝说这话的时候,对派出所内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言下之意是为赵文海做的一件事情,要赵文海领这个情。

  “谢谢刘哥了。”赵文海也不是糊涂人,仿佛心怀感激地应答了一声。

  赵文海对刘文朝一点也不了解。他感觉到,自己必须过来、从深层次了解这个人,必须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

  省公安厅、市公安局组织民警多次来到合力镇搞明查暗访,多次搞突击检查,但收获微乎其微。相反,一位居民的信访却是不依不饶。在信中,这位信访居民一针见血地指出,该镇聚众赌博和卖淫嫖娼盛行,直接败坏了地方社会风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了陪客的一番话,再加上自己刚才的故意所为,赵文海感觉到,自己的大胆推断,不是没有依据的。现在,“赛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的臭名声,说不定将会帮自己不少忙。

  7

  这些天,狂妄的风,到底来源于什么方向的?

  赵文海连夜发送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请求”,想得到自己猜想的结果。

  晚上回到宿舍,赵文海根本无法坐得住。但他还是关上门,拉上窗帘,强迫自己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将网上的帖子看了又看。从这标题上来看,就不象普通人所能想得到的,不应该是随手涂鸦的。他又看了看论坛上的照片,希望能从中发现拍摄者所站立的角度,希望能从自己的眼镜中发现拍摄者。

  其中一张神秘的照片,拖拽住了他的眼球:明明就是将镜头直接对准他的,而非其中互殴的双方。人像十分清晰的照片就是他,其他人像都没有他的清晰,仿佛有一种不将他认出来誓不罢休的劲势。

  镜头为什么会对准自己呢?两名小青年是瘦弱的,不象能打架的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赵文海百思不得其解,他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理由。

  “这个人在我们这里不能保护老百姓,赶快将他调走……”

  “这种人已经不适宜再做警察了,还是让他换个岗位吧……”

  跟帖内容中,除极少数网民持同情心外,绝大多数网民要求将他调离公安机关和调离炎杜县。发帖内容醒目,跟帖动机也不含糊。苦思冥想的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不停地用笔在纸上记载着什么,一会儿在这儿画一个符号,一会儿又在那儿画一个符号,再一次作出大担推断,那就是有可能是别人故意为之。

  或许,这本来只是一个巧合,自己偶遇路人互殴时,后来被人借题发挥了一下;或许,自己被别人算计了,互殴的两人就是在自己面前演的一场戏,然后……

  “你的眼睛真是太毒了,一下子就将派出所的人认出来,了不起!”起初,赵文海企图以“过路客“的身份跟帖,想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赵文海的,但失败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不论存在何种情况,他都不敢去想象的。自己到这个合力镇才三个月,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这个小镇的治安复杂性,要远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得多。行进中,如果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那比什么都可怕。

  到底是谁在跟踪自己呢?自己又是怎么被人跟踪的?跟踪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一连串的问题,均等着赵文海自己去回答;如果将这些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也就容易找到答案了。他是带着任务来到这座小镇的,又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发现一位神秘人物。可是,就在他发现神秘人的时候,自己却又被别人盯上了,还搞得自己被停职检查。

  接下来的几天内,神秘人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人为什么会消失呢?

  赵文海躺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床上,闭上眼睛,思绪在快速地盘旋着,竭力搜索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综合分析结果出来了,发帖乃至将你认出来,这肯定是一场阴谋……”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没起床,迷迷糊糊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请求”的内容也过来了,验证了他的判断。虽然早就有了这种猜测,但他得到确认后,还是大吃了一惊。

  8

  风唱歌了,在深山坳缝隙中是抽泣的声音,别人根本无法听得懂。

  白天的许多时间,赵文海是在宿舍内反省的,这就是他留给全所人员的印象。

  “赵所,在宿舍吗?”赵文海倒在床上,反复思考着。突然,他听到了所长梁大湖的声音,听到了清晰的敲门声。

  “梁所,稍等一下。”

  十几秒后,门打开了,赵文海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打着呵欠,床上也比较乱,仿佛刚睡醒。

  “有人来找你了,精神点!”看着赵文海眼前的情形,梁大湖有点生气。

  “知道了,你怎么来了?”赵文海还是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当他看到跟随梁大湖的女孩时,顿时又清醒了许多。

  女孩叫单溢漪,也是省公安厅治安总队的民警,同时还是赵文海的女朋友。

  “我是来将东西还给你的。”

  “还什么东西呀?先进来坐坐。”赵文海连忙将单溢漪拽进了宿舍。

  “那你们先聊聊,我先走了。”当所长梁大湖明白眼前的情形时,连忙打了声气招呼、准备离开。

  “梁所,你不要着急走,进来也坐一下,我是有话给赵文海同志说的,希望你能做个见证。”单溢漪连忙转身,叫住了梁大湖。

  “赵文海,从今天开始,我们必须分手了,这是你给我买的东西,包括金器之类的,全部在这袋子内了。我觉得,我们两人不适合在一起。”当着梁大湖的面,单溢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无疑给赵文海是一个沉重打击。

  “小单,你今天是怎么了?”赵文海顿时也紧张起来,一时不知所措。

  “没什么,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件事过来的,希望你从此将我们俩的感情忘记。”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你不要这样,行不行?”赵文海连忙拽住单溢漪的左手,但单溢漪很快将自己的左手挣脱了出来。

  “两人肯定有什么误会了?坐下来慢慢谈,晚上一起到我家吃晚饭,让你们嫂子做几个拿手好菜。”梁大湖见此情景,连忙打了个圆场。

  “梁所,谢谢你的好意,晚饭我就不去吃了,马上我还要回省城呢!”

  站着的,永远是争吵。梁大湖先将单溢漪按坐到椅子上,连忙又将赵文海按坐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离开可能有点不适合。赵文海的女朋友从省城过来,现在气头上,假如在派出所出点事,那又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单,你说说,赵文海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大哥替你作主。”梁大湖自己搬了一张小凳,也坐到了赵文海与单溢漪的中间。

  “梁所,你就不要来圆场子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和赵文海不适合在一起。你知道吗?近来,我所承受的压力吗?”说到心痛之处,单溢漪突然掉下了眼泪。

  “到底是什么情况?小单先不要哭。”梁大湖向赵文海使了一眼色,示意他从桌上拽来几张面纸,帮单溢漪擦掉眼泪。

  “我是警察,如果嫁给警察,肯定要嫁给有正义感的警察,可是,网上对赵文海这个人的评价,你说他有正义感吗?你知道同事们会怎样看我呢?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分手。”说完,单溢漪头也不回,连忙冲出了宿舍,昔日的感情,眨眼功夫就化为乌有了……

  9

  风终于吹走了深山坳上空的乌云,一片蓝天白云。

  又一个月后,赵文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他再一次坐到了谈话室。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与纪委、警务督察队的同志并排坐在一起的,对面坐的却是自己的派出所所长梁大湖。

  “梁所长,想知道刘文朝、刘玉海、侍勇龙、戚三辉、许兆光、周俊成这些人是怎么说的吗?当然,想说话的人,还远远不止这些。”赵文海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人的名字。

  那晚,赵文海除从照片上看出猫腻外,还有一则跟帖内容引起了他足够的兴趣:“熟人怎么打起来呢?我曾看见这两人一起进过网吧的。”于是,打架的刘玉海、侍勇龙进入了赵文海的视线。

  赵文海仔细回忆来到合力镇工作的情况。他判断,自己之所以被人拍照,肯定是跟踪神秘人的事被人发现了,或者引起惊觉了。

  赵文海认为,自己跟踪神秘人,不应该会有人发现的,为什么会被人发现呢?

  “那人叫什么名字?”赵文海偶然发现神秘人时,看到一名联防队员戚三辉正好路过此地,便随口问了一下。虽然戚三辉说不认识,但赵文海分析后认为:只有戚三辉有可能向神秘人通风报信。再细查,戚三辉与刘文朝还是亲戚关系,就是刘文朝介绍戚三辉进入联防队伍中去的。

  在错中复杂的环节中,赵文海在与刘文朝同流合污的过程中,慢慢地理出了头绪,还找出了拍照者周俊成,揪出了隐藏在联防队伍中的另一名队员许兆光。

  “刘文朝曾经说过,赌两个钱,玩玩女人,这不算什么大事,但可以发大财,不知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赵文海见梁大湖一直沉默着,先动起了自己的“大嘴巴”,想与他谈一点轻松的话题。

  “这句话是我先说出来的,后来我们一起共勉的。”梁大湖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

  “我向戚三辉打听的人,那人是什么人?还是我来替你说一下,如何?你们换岗的频率特别高,有时候不到半个月,就将这镇上的伙计安排到外地,再将外地的伙计调过来,这样就能逃脱公安机关的查处,对不对?”赵文海感觉干脆将事情慢慢说出来为好。铁的事实,没有人能够否定得掉的。

  “我想问一下,你怎么会这样来查我的?”梁大湖有点不解。

  “合力镇的聚众赌博和卖淫嫖娼等社会丑恶现象比较突出,可为什么不被查到呢?原来是派出所所长参与搞‘经营,并四处布‘线人,只要有陌生人进镇,马上就会引起你们的惊觉。与其出现陌生面孔引起惊觉,不如使用熟悉面孔产生错觉,这就是省公安厅领导的精心部署。在炎杜县公安系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有民警在某个地方出现问题,就会被认为不适合在这个地方继续工作了,往往会被调走。我问戚三辉神秘人的事,还是引起了你们的惊觉,隐约感觉到我要调查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担心查到你们的事情,就有了赶我走的念头,便出现了小青年街头互殴、网上抨击、记者采访等系列风波,可是你们也没有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倒帮了我的大忙,在线索中断之时,反而出现了更重要的线索……”

  10

  梁大湖突然抬起头,惊诧地睁大眼睛,望着赵文海,那神情不知是惶恐、迷茫,还是乞求、忏悔……

  “还有两件事,我现在必须正式告诉梁所长,第一件,我不是来挂职锻炼的,而是直接来办案的,是一定要让合力镇的治安状况见底的。对不起,梁所长,你现在慢慢讲,我不陪你了,小单已来到炎杜县城了,我要去陪她吃饭了;小单来与我闹分手,那是我们回报给你们而演的一场戏,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情。”

  说完,赵文海“嗖”地一声,十分轻松地从梁大湖的视线中消失了,如影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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