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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海·文学版 热度: 16826
徐向林

  你们知道吗?今天空白就趴在阳台上,目中无人,自顾自想着心思。那架势就是要跳楼自杀。我们的父亲刘建国在呷了一口酒后,用他一贯的卖弄姿态,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的重大发现。但我们都没有理他,二姐小雅边吃饭边埋头翻看着手机微信,我不停地翻动着盘子里的那块咸鱼,考虑着是不是要加点醋更好吃一些。我们的老妈陈香莲用勺子舀了一口汤,边吹气边往嘴里送,然后蹙着眉头说,建国,咱家的盐不要钱啊?汤弄得这么咸。

  刘建国不满意了,他本以为他的话题会引起我们的重视,他为此还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们一眼,眼神中充满着蛊惑性的示意。但他扔下的那块石头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掀起波澜,他很是失望,无奈地收回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敏锐地感觉到,刘建国要拿我开刀了。每次他的话没人接茬,他总会拿我开刀。果然,他真的亮起了明晃晃的“刀”,他朝我眼睛一瞪,刘颂,你就知道吃吃吃,能不能动点脑子,如果你像我这样喜欢动脑子,你就不会混到今天这样一事无成了。

  其实我并不是一事无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除了按时按点上下班外,我迷上了网络文学,那一届又一届的作家富豪榜让我像打了鸡血般地疯狂,我整夜整夜地守着电脑,当然,我还没有成为一个成功的网络写手,除了浪费掉了的电费、上网费,我还没有收到任何一笔稿费,老爸刘建国据此认为我是发了疯,不务正业。他哪里知道我的梦想呢?我的梦想我做主,我一直就这样激励着自己。

  我知道我退无可退了,如果我不接招,刘建国的无影刀就会一刀接一刀、一刀比一刀凶狠地砍来。我将思维从咸鱼的身上瞬间拉回,我是决定不放醋了,放了醋,可能会加重鱼的咸味。自从刘建国接管了陈香莲掌管了大半辈子的厨房,盐已成为刘建国的拿手好戏,要不把我们咸得呲牙咧嘴,刘建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谁要是因为放盐多少的问题造起反来,刘建国会毫不犹豫地镇压:嫌咸?来口酒,保准不咸。此言一出,就没人吭声了。咱们家就刘建国好那一口,我和二姐小雅一样,闻着酒味头就晕,也正因如此,刘建国总是跟我过不去,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不会喝酒的儿子,不是好儿子。

  在关于空白自杀的这个话题上,我确实没动脑子,因为这个话题根本不要动脑子,我有点儿不耐烦地回答,空白就是一条狗,狗也要自杀?老爸,你的想像力越来越丰富了。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动脑子。刘建国为祝贺终于有人答腔,他得意地滋了一口酒,然后慢条斯理又充满期待地启发着我们将他的话题深入下去。你怎么不问一问,咱们家的空白为啥要自杀?

  刘建国的话题越来越无厘头,我懒得理他,我借故拿着空碗去装饭,其实我碗里还有半碗饭,我只不过通过这个借口式的行动来表达我对刘建国的冷淡。刘建国看得出来,是有点儿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脸就借着酒劲涨得通红,然后就是将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咱们的老妈陈香莲与刘建国是风风雨雨几十年走过来的,关键时刻,她还是给足了刘建国的面子的,她果然就打起了圆场,建国,你说一条狗要自杀,到底为啥呢?

  现在,老妈的提问反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是啊,一条狗,一条不愁吃与睡的狗,一条不是房奴、车奴、卡奴、孩奴的狗,一条被我们全家宠爱着的巴拉狗,为啥好端端的要自杀?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刘建国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这是他开始长篇大论的序幕了。他如果要说起来,我们都知道的,那就会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都说不完。而且他在讲述的过程中,还会冷不防地问我们他讲过的事情,以考验我们是不是认真而耐心地在听。但二姐小雅没有给刘建国发表长篇演讲的机会,她终于抬起了头,把手机往饭桌上一放,直言道,老头子,别卖弄关子,你就照短的说,现在还有谁耐心能听前因后果式的演讲呢。

  刘建国摇了摇头,他有些扫兴,因为他的兴致被小雅限制住了。但我总是奇怪,刘建国总是对小雅发不了脾气。凭心而论,我总觉得小雅的脾气刁蛮冷傲,尽管过去和现在她都漂亮得晕眼,但瑕不掩瑜,我总替我未来的二姐夫担扰着。大姐国风曾说过,小雅不是人,就是狐狸精投的胎。我一直认可国风大姐的说法。

  刘建国没有被小雅的凉风吹倒,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人有七情闪欲,狗通人性,狗也有嘛。这是刘建国讲故事的开场白,他喜欢引经据典,他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能力,有时我真为他没做一个作家而可惜。但还是二姐小雅又一次关上了刘建国的话闸。二姐说话干脆利落,老头子,别含沙射影了,你不就是想说咱们家的空白成年了,也得找对象了,但是一直没着落,急得要自杀,然后再来影射我吗?

  此话一出,我们家顿时安静了,出现了短暂的无声的空白。老妈又打起了圆场,小雅,别多心,你爸不是说你,你哪能跟狗比呢。小雅呼地站了起来,然后叫唤了一声,空白空白,我们家的那条巴拉狗就掏头晃脑地走到小雅的跟前,小雅弯下腰,抱起了空白,转身就要回房间。老妈在后面追问,小雅,你饭还没吃完呢,这么早回房间干吗?小雅一边抚着空白一边回话,我要问问空白,单身的自由多好啊,为啥非要找条狗做伴呢。

  刘建国的嘴张了张,但不知道说啥,他端起酒杯,随着一仰脖的姿势,一杯酒满满地倒进口中,然后大喝一声,刘颂,给我装饭。

  2

  注意到了吗?老头子像换了一个人。在观察人方面,二姐小雅总是比我先知先觉,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在我们家,能对刘建国用老头子取代老爸称呼的,就只有小雅了,包括咱妈,也从没称呼过刘建国为老头子。其实老妈对刘建国的称呼是有讲究的。如果她喊建国,那就意味着他们俩的关系风和日丽,万里晴空。如果她喊老刘,虽然不会一下子风狂雨骤,但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了。

  老妈的称呼被视作家庭关系的晴雨表,这一点,也是小雅最先发现的。我要感激小雅,她让我至少避免了许多次莫名其妙地卷入家庭大战的硝烟,因为我时常站错队。站错队的危害是很大的,我站错队的标志就是我跟随的主帅往往落败。一旦落败,胜利的一方总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就等着胜利的一方经年累月的数落了。

  最典型的战例发生在刘建国还在乡里的邮电所做邮递员时,他往村里的春琴家跑得最勤。春琴的丈夫在部队当兵,提了干。在电话没有普及的年代,两口子只能通过书信往来,这就让刘建国有了往春琴家跑的借口。母亲从中嗅出了危机,谁都知道,当年的春琴是咱村里最漂亮的媳妇,我老妈陈香莲对此总是不服气,她时常追问刘建国:我和春琴谁漂亮?刘建国的答案永远只有一条,你们俩各有各的特色。老妈意犹未尽,再追问时,刘建国已经转移了话题,王顾左右而言它了。

  后来,老妈认定了刘建国与春琴有一腿。我认为老妈的第六感是无比准确的,而且那个时候我发现老爸从春琴中回来,总吹着欢快的口哨,我见刘建国心情不错,就想趁着他心情开朗的时机要点儿零花钱,但刘建国总是不遂我心愿,我一开口要钱,他的脸立马黑下来,滚一边去,该干嘛干嘛去!

  你别看我当时年少,学习上不爱动脑子,但我毕竟懂得了一点儿逻辑推理。看来老妈是对的,刘建国花心了,因为花心,他开始嫌弃我了。因此我无比坚定地支持老妈,老妈与刘建国吵架时,我会在一边列数刘建国的罪状,比如我看到刘建国和春琴有说有笑了,我听到村里谁谁谁也在议论他们的关系了。我的煸风点风,立马会让战争无限升级。

  不过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谁都没有占到上风,转机出现在小雅的反戈一击上。直到现在,我对小雅当初的反水与背叛仍然耿耿于怀。本来的情况是这样的,我的大姐国风保持着中立,我、小雅、老妈结成了统一战线。虽然我跟小雅平时老唱着反调,她拥护的我就坚决反对,她反对的我就坚决拥护。但在关乎全家安危的大事上,小雅并不糊涂,她毫不犹豫地支持老妈,她甚至提出建议,如果刘建国心里没鬼,春琴老公寄回来的信件,刘建国就别亲自送了,小雅自告奋勇要代劳。

  我们仨一致声讨刘建国时,刘建国气得青筋突出,脸色通红。他的音调很高:你们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饭桶,你们说我有奸情,你们现场捉到奸没有?刘建国的反问让我们面面相觑,我们确实没有证据,但我们的理不亏。我首先反击,我没有长头发,跟你一样板寸头,所以我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饭桶。刘建国对我狠瞪一眼,滚一边去!我的冲锋陷阵遭到了迎头炮击,我请求后援,但老妈与小雅却对我的盲目冲锋不甚满意,尤其是小雅背后朝我放冷枪,咱们家就你刘颂是个饭桶。两边都没沾到便宜,我顿时兴致索然,真的就滚到一边去了。

  春琴后来到我们家来了。那天,刘建国去上班了,母亲见春琴来,拉长着脸借故去了田里,春琴就拉着小雅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话,具体说的啥,小雅始终不肯告诉我们。不过那天的小雅却被春琴策反了。那天晚上,当母亲再跟刘建国延续战争时,小雅背叛了,她帮着刘建国,你们怀疑老头子花心,你们有没有证据?春琴婶为了避嫌,她不再待在村里了,她去随军了!你们的谣言是在破坏军婚,破坏军婚是犯法的,小心把你们抓进去!

  小雅的话让我和老妈目瞪口呆,我们都没想到这个曾经亲密的战友,竟然在战场上投靠了刘建国,助纣为虐。刘建国果断抓住战机,发起全面反击,他从散布传播谣言罪、侵犯名誉权等等方面入手,条分缕析,越说越严重,越说越上纲上线,我和老妈仿佛一下子就成了千古罪人。刘建国给我们定了几大罪状后,还没完,最后又扣上了一顶破坏家庭安定团结的大帽子,刘建国郑重其事地对老妈说,你再这样胡撑蛮缠下去,咱们就离婚!

  就在那个晚上,老妈溃败了。几天后,春琴果然随了军。刘建国每每在喝了二两小酒后,就数落开来,你们啊,将好端端的一个人逼走了。起初,老妈还会说,春琴随了军,他们夫妻团娶了,这是好事呢。刘建国毫不留情地反击:好事?春琴的户口在农村,进了部队有工作安排吗?她丈夫将来转业,不还是要回来?来来去去这不是折腾么?再说,春琴的婆婆身体不好,春琴在家照料,她这一走,谁来照料?刘建国的犀利彻底让老妈无语了。

  刘建国数落多了,老妈陈香莲就亲昵地说一声,建国,我知道错了,别再说了。老妈这含娇带嗔地一说,刘建国不再数落陈香莲了,转而将炮口对准了我。一会儿说我成绩一塌糊涂,一会儿说我玩得不晓得回家,一会儿说我正事不干光知道瞎掺和,我可没有老妈的优势,对刘建国的数落只能照单全收。而且,刘建国的声讨是伴随着经济制裁而来的,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几乎从刘建国那儿得不到一分钱的零花钱,害得我口袋空空艰难度日,想吃的大白兔奶糖好久吃不上一口,心仪已久的小人书买不上一本。为此,我恨透了小雅。

  我一再恨小雅,就整天想着报复小雅。不久,我就发现了小雅与林成早恋的秘密。其实,以我当时的情商是发现不了小雅早恋的秘密的,那是大姐国风的点拨。我认为我报复的机会来了,就把小雅早恋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老妈陈香莲。陈香莲何等聪明,这回,她巧妙地利用了刘建国的影响力,通过各种手段拆散了小雅的早恋,结果,林成没能与小雅修成正果,最后却与我的大姐国风结了婚。

  事隔多年,刘建国醒悟过来了。他觉得亏欠了小雅,他将邮电所顶替的名额给了小雅,这个顶替的名额本来是要给国风的,顶了替,不光捧上了铁饭碗,还能将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于是,18岁的小雅就鲤鱼跃龙门,成了城里人。可是小雅得了鱼,却失去了熊掌。她的婚事一直不畅,这一拖,就成了30岁出头的大龄剩女了。

  3

  小雅的婚事成了刘建国夫妇心头的隐痛,小雅说不着急,缘份等着等着就来了,她也确实不着急。但刘建国夫妇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四处张罗着给小雅介绍对象,老妈的身上永远揣着小雅的几张照片,恨不得看到一个小伙子就上前推销着她的二女儿。倒是有几个小伙子与小雅见过面,但见面后,小雅总是热情不起来,她喜欢玩着她的手机,看微博、查微信,她灵巧的手指在手机上蝴蝶样地翻飞,对小伙子们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这样的场面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私底下,老妈在我面前叹过气,说当初不该破坏了小雅的那场初恋。我起初没反应得过来,也应和着老妈,但很快我发现我掉进了老妈设下的陷阱,她这是将小雅成剩女的责任往我身上推呢。这个责任我无论如何是担当不起的,我赶紧打住老妈往深层次分析的劲头,找了个借口,牵着白白去遛狗了。

  这里,我得交待一下,白白就是咱们家那条唤做空白的巴拉狗。是的,它有两个名字,你可以这样理解,那条巴拉狗名叫空白,字白白。也可以倒过来,那条巴拉狗名叫白白,字空白。

  白白是一只模样不甚出众的巴拉狗,其实它一点也不白,浑身的毛除了鼻子上端的一点点白外,其余全部是黑色的。耳朵还有点儿残缺,一只耳朵大,一只耳朵小。父亲刘建国把它从朋友家中抱回来时,我给它命名为黑黑,刘建国想叫它旺旺,老妈管它叫白白。就因为那一点白,就管它叫白白,我和刘建国都觉得不可思议。老妈的理由是,这一点白就是它的标志,算是叫到了点子上。小雅也支持老妈,有了小雅的支持,我和刘建国对视一眼,终于达成了共识,白白就白白嘛。谁都看得出来,我们不是在让着老妈,而是在让着小雅。

  不过,小雅并没有完全采取老妈的命名,她别出心裁地叫那条巴拉狗为空白。它叫白白,老妈纠正着小雅。为什么就不能叫空白呢?留一点空白,多好!老妈还要坚持,小雅使出了杀手锏。白白就跟“拜拜”一样,你是不是想让我的婚事“拜拜”?这句话明显说重了,老妈也没想到她定的名字竟然如此不吉利,受到惊吓的老妈,不敢再叫那条巴拉狗白白了。

  但我发现小雅并不老是叫那条巴拉狗空白,有时候她也管叫它白白。我很快就发现了规律,是凡小雅相亲失败,她一回来,保准扯着嗓子喊:白白,白白,过来!那条叫白白或者叫空白的巴拉狗就摇头晃脑地过去了。小雅不忙着相亲的时候,她就逗着那条巴拉狗,空白,给爷笑一个。那条巴拉狗就真摇着尾巴,汪汪两声。

  我发现的这条规律,刘建国与陈香莲也发现了。每次有人介绍小雅与男人们见面,他们不需要问,小雅一叫白白,事儿准没成。如果回来叫空白,也许还会有点儿回旋的余地。刘建国的变化也就是这个时候被小雅发现的。我们都知道,刘建国好整两盅,小雅不在家的时候,他还偷偷地给白白或者叫空白的巴拉狗灌过酒。刘建国每当整两盅时,就会给我们一家人讲点儿革命大道理,当然他的革命大道理我们都几乎听而不进,刘建国应该知道我们谁也不会将他的话当成话,但他就好这口,似乎那些革命的大道理就是他的下酒菜,光有酒不行,得有下酒菜。

  但随着小雅叫唤白白的概率越来越大,刘建国同志缄默了,他喝酒的时候不再讲那些革命大道理,闷头喝一盅酒,就自个儿拿碗盛饭。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了,我问刘建国,你那些大道理都讲完了?刘建国没理会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雅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脸说:食不言,孔夫子说的!

  除了话少了,刘建国还有一个明显的变化,他变得爱做家务活了。以前这些活儿都是老妈做的,可是刘建国接手后,他就大权特揽,不让任何人插手。地板脏了,必须他来擦,堆在水池的碗筷,必然他来洗,每天一大早去菜场买菜,必须他亲自去买。起初,老妈对这种变化还非常不适应,有点儿受宠若惊,这么多年,刘建国对家务几乎没插过手,现在把她给解放了,她起先倒乐得轻闲,放马让刘建国去做。但是老妈很快发现了刘建国的阴谋,他抢着把家务做了,她就开始闲得慌了。

  老刘,我要好好跟你谈谈。老妈这样的开场白一说,我和小雅就知道老妈开始挑衅了。小雅不打话,起身就进了她的房间,我也准备走。但好奇心又让我留了下来。家务还是让我来做吧,你忙你的大事去。老妈发话了。刘建国头也没抬,都一个退休好多年的人了,我还有啥大事可干呢,我做家务,挺好的。我也觉得老妈抢做家务有点儿不得其解,我就帮着刘建国反劝陈香莲,妈,你也辛苦这些年了,也该老爸报答你了。

  你懂个屁!陈香莲发火了。都是因为你们,你们生个孩子来,我们俩都有事情干了。家务活跟生孩子怎么扯得上关系呢?我完全被老妈说得云罩雾绕了。我正准备问个明白,刘建国抬头朝我呶呶嘴,刘颂,回你的房间去,我跟你老妈的事情你别扯嘴。

  刘建国发话了,我不敢不从。我进了房间,但我没有关严房门,我把房门虚掩着,这样他们的谈话我也能断断续续听得一些来。前面的争执我就不说了,都是些老生常谈、鸡毛蒜皮的话题。后面老妈提到了我,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老妈说:要不让刘颂跟小霞先结婚吧。那不成,刘建国反对。小雅还没出嫁,做弟弟的就抢着结婚,这不乱了秩序吗!刘建国坚决反对。

  刘建国反对我先结婚,我倒是十分乐意的。众所周知,我刘颂还算得上一表人才,虽然不算高富帅,但谈几轮恋爱倒是没问题的。小霞就是我前年刚谈上的女朋友,这也是惟一一个得到刘建国与老妈一致认可的女朋友,双方家长见了面,亲事也算定了下来。小霞跟我一样,都不想急着结婚,想把恋爱拉得长些再长些,再说了,除了领证外,该干的都干了,结婚算个逑。

  可能刘建国与老妈的对话,小雅也听到了。我听见了她房间的动静,我知道小雅也跟我一样,竖着耳朵在听。我真想跑过去跟小雅说,小雅,你别着急,你不结婚,我刘颂绝不抢在你前面结婚。但是想了想,可能这番话会引起小雅的多想。我就忍住了,没过去说。

  没过几天,小雅又在一个热心亲友的帮助下,与一个男人见了面。我们都注意到,小雅那天回来直呼空白,没有叫白白,我们都在为小雅开心。吃饭时,刘建国破天荒地多斟了一杯酒。老妈盯着小雅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小雅,感觉还不错吧?哪天领过来让我们看看。小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明天我把空白寄养到他那儿。为什么把那条巴拉狗寄养到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家?对我们这个共同的疑问,小雅只说了一句,我对他还不了解,让空白去试探一下吧。

  结果,我们家的那条巴拉狗就真的承载着代小雅考察男友的重任上路了。事后,我也想明白了,小雅这是用狗来试男友的真心,如果男友能让我们家的那条巴拉狗都喜欢上他,小雅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我觉得小雅越来越有哲学家的意味了。

  可惜的是,空白上午送过去,晚上就呜呜地跑回家了。小雅见巴拉狗回来了,她叫一声白白,过来。我们都明白了,小雅这事得黄了。尽管那个男人第二天专程来我家解释,小雅不愿意再见他,只让我给那个戴着眼睛的看上去十分斯文的男人带了个口信,连狗都看不好,还能看得好人吗?不过,我觉得小雅的话说得有点儿自毁,难道她还真要那个男人看吗?我只好临时改变了那个口信的内容:我二姐觉得跟你不合适。简洁明了,那个男人笑了笑,也不多说,就摇了摇头走了。

  此后,小雅又见了几个男友,她都以寄养我们家那条巴拉狗的方式来做试探。但大致情况都是上午送出去,下午就跑回来。母亲对小雅这个将姻缘系于狗身上的做法十分不满,她说狗总是认得家的,再好的男人也看不住的。小雅执拗地说,如果你们不同意我这么做,我就不再去相亲了,母亲立即闭嘴。

  4

  家有大龄剩女,刘建国与陈香莲在人前总难挺得直腰杆子。他们越来越喜欢窝在家里,为争做家务活儿斗嘴为乐。我觉得我是家中正在成长的男人,我该为家里挑点儿重担了。那天,我走进了小雅的闺房。小雅正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眉,空白就在她的脚下绕来转去撒着欢。我以调侃开启了话龙头。小雅,你不用打扮,都能迷倒一大片。

  小雅一边细细地描眉一边长叹一口气。刘颂,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你不用说了,时光对谁都一样,不管你有没有伴侣,所有的人都是在岁月的悬崖上往下坠落,到最后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在坠落中,多个人抱着就多一份重量,摔得更快。

  我闻出来小雅身上悲观的气息。我拿刘建国与陈香莲的例子来激励小雅。小雅冷不防放下画笔,从镜子前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我,冷冷地说,你还记得老家的春琴婶吧,当初要不是我劝春琴婶随军,咱们家就得散了!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天啦,春琴与刘建国的关系竟然是真的!小雅又是长叹一声,所以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无法反驳小雅,因为小雅已经将刘建国从高高的神坛上一脚踢了下来,我的精神支柱轰塌了。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小雅的房间。

  小雅还是经不住老妈陈香莲的软泡硬磨,又相亲了一个男友,对方是个医生,姓张,瘦瘦高高的。让我们惊喜的是,我们家的巴拉狗寄养过去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跑回来。小雅挺开心,看来张医生该是小雅的真命天子了。在刘建国与陈香莲的摧促下,小雅将张医生领进了门。张医生怀里就抱着我们家的那条巴拉狗,母亲叫一声,空白,它就欢天喜地跑过来,跟母亲嬉闹起来。

  母亲逗狗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只狗的两只耳朵一般大。我悄悄地对母亲说,这不会是咱家的那条巴拉狗吧,咱家的是一只耳朵大,一只耳朵小的,不对称的。母亲朝我狠狠一瞪眼。小声但声音充满不容质疑的庄重感:刘颂,你别瞎说,这就是咱们家的空白。

  看得出来,小雅那天也很开心。张医生临走时,他坚持要把狗抱走,说他就喜欢这条小狗,已经舍不得离开了。小雅看着他抱狗走的样子,眸子竟然发了光。我理解母亲的话,但我也排除不了我心中的怀疑。也不知道小雅是没看出来这个差别,还是没留意这个差别。但我谨记着母亲的话,没有点破。

  几天后,我出了一趟短差,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不远处有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狗,浑身漆黑的毛,只有鼻子上方有一点点白圈圈。我赶紧停车,冲狗叫一声,空白,那条流浪狗就立住了,朝我张望着,我再叫一声,白白,那么流浪狗立刻欢快地朝我奔了过来,走近了,我清晰地看到它的一只耳朵大,一只耳朵小。

  巴拉狗在我脚下欢快地跳动着,它期待着我把它抱起来,抱进怀里,我也正准备这么做。这时一个跛脚的老人走过来开了腔,小伙子,这狗和你挺有缘的,我也是前些天从城里小区里领回来的,当时它正被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持着木棒追打着,一边追还一边吼,你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这条狗挺机灵的,就钻到了我拾荒的蛇皮袋里带回来了,我也没有能力养它,就放任它出来瞎转,你要是喜欢,就把它带回去,但一定要善待它,狗命也是一条命啊!

  跛脚老人的话让我冷不防一个激灵,倏地惊醒过来,我连忙跳上车,把狗挡在车门外,一边踩动油门一边对跛脚老人说,我不喜欢养狗,你就留着它吧。说着,我就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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