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两边是种了三十多年的承包田,它在庄稼的侵蚀下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地朝着不远处的大路挣扎蜿蜒。
这儿是城市的东郊。
秋月一年四季只做一件事,为她生命里的男人操持家务。丈夫顾卫兵患上了风湿病,长年卧床;儿子顾冬在城市西郊的一家化工厂当进料工,骑大型号电瓶车上班,一天下来累得肢麻腰弓不说,还得在路上耗费一个多小时。晚餐张罗停当后,秋月就倚门盼望,电动车明亮的灯光照进秋月的心里,暖洋洋的,也把春花院落前的水泥路照得无比亮堂。顾冬不走自家的蛇道而拐上春花家的大路让秋月多少有些想法,可顾冬的想法很阳光也很现实,放着这么宽畅的大道不走我傻呀!他不想掺乎大人之间的恩怨。
秋月与春花迁移到这里之前就是一个庄上的人,算是渊源颇深的近邻。两家人姐妹似地好过,但也牙齿碰舌头般地闹过。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有堵墙将两家生生地隔开,碰面时变得异常地客气,是让人生分的那种。
顾冬回到家里,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吃饱喝足躺下便睡,睡醒后漱口洗脸吃饭上班,母子间很少交流。秋月时常抱怨,她这辈子最大的造化是嫁给了木偶,又生了个木偶连她自己都要变成木偶了。
顾冬扒完饭随手扯过几张卫生软纸将乱草丛中的嘴巴一番乱抹,伸着赖腰又惦念上了给他温暖给他好梦的床。心爱的姑娘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中,近在咫尺却又不可企及,她叫星星,是他的初恋女友,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可还是分手了。
秋月堵住了顾冬的去路。哪个做母亲的能忍受儿子的颓废:“顾冬,你总不能一辈子沉溺于猪的世界。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三十出头了你知道吗?你得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啊!好歹得给我这个当妈的一个交待吧!”顾冬傻傻地笑:更年期果真是个可怕的魔鬼,夺走了母亲身上的诸多优点,让她变得絮絮叨叨;有时更像个孩子,需要他这个当儿子的宠着。顾冬调侃道:“妈,您老人家想唱哪一出都行,我这个当儿子的保证洗耳恭听,精彩处再给您来些掌声,咋样?”秋月被逗笑了:“臭小子,走,去你爹那儿,咱仨今晚开个家庭会议,就咱家今后的生计问题好好地合计合计。”
秋月瞅一眼顾卫兵:“老头子,为了咱家的生计,你老闷着也不是个事儿。”
顾卫兵用干咳抗议。他不想说,只要他一张口,秋月就像找到目标的狙击手,弹雨如注。
每次的家庭会议都在争论中不了了之。顾冬乐意做耙子,为父亲挡子弹。他坚持自已的观点:想把这件事办成非得找春花阿姨。秋月立即制止:“不行,‘人穷志短,咱们可不能应了这句老话。”
如今找邻居帮忙办事的可多了。俗话说,低头不见抬头见,人不亲水亲。邻居家有了事,哪有不帮不衬的道理?可秋月的心里有道坎横着,绕不过去又无法跨越。
孩提时代的顾冬与春花的儿子李春旺整天跌爬滚打在一起。有一天,秋月家的鸡蛋不冀而飞,谁能想到几个鸡蛋竟能在两个家庭之间筑起一道坚固的柏林墙。
“除了找春花家的春旺,能不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秋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顾冬。顾冬说:“除了请春旺帮忙,我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了。如今,亲戚、朋友怕我们开口向他们借钱,连电话都不敢接了,还能指望他们为我们办这种事儿?办低保、非得找春旺。我把话撂这儿了。老妈,你要是不采纳我的意见,往后您就别再念叨低保的事了。”秋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昨夜我还做了场恶梦,春旺剁指发誓,结果剁了头。那一幕现在还在我眼前晃动呢。”
“当时,我和顾冬就不让你过去。你说也就是过去随便问问,可有你这么问的吗?连八岁的顾冬都听出来了,你分明是赖上春旺了。要是换了我,我也会把手指头剁给你看。”顾卫兵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认为与春花家关系搞得那么僵,责任在秋月。
那时,秋月每年都要散养几只生蛋的草鸡。秋后,秋月便将蛋窝从屋后挪至屋前,惦记旧窝的鸡子把蛋下在了旧窝旁边的大白菜地里了。
“挑起刺来,挺麻利的,一点也不结巴?”秋月瞪了顾卫兵一眼,继续奚落:“吹什么牛啊!就你这德行,剁手指?你要真有这血性,早当市长了,还能让咱娘儿俩跟着你受穷。”
顾冬忍耐的底线被突破,他勒紧了鸭子嗓:“每次的家庭会议,都充斥着无休无止的埋怨。管用吗?我问您们,知不知道钱多的人为啥比钱少的人幸福度指数要高出很多?”
秋月急于邀功:“这还不简单,有了钱,吃穿不愁,一句话,有了钱,就等于啥都有了。对不对,儿子。”
“错!大错特错!”
顾卫兵见状后捂着嘴乐,秋月暗中踹了顾卫兵一脚,算是回敬。
“穷人互相埋怨,闹得鸡飞狗跳,能幸福吗?富人呢,懂得相互欣赏,想不幸福都不行。”
秋月被顾冬说得直点头,继而又若有所悟,抓起擀面杖揍儿子:“臭小子,看把你能的,挖个坑让老娘跳是不是?”
“心虚了吧!”顾冬说完做昂首挺胸状:“好,给您打两下,下次再想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顾卫兵沉不住气,问:“你咋啦?”
“明天起我要食宿在厂里了,乘我还没崩溃先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要真走了,三天后回来给老爸收尸。”顾卫兵也想学儿子,来点幽默,可惜学艺不精,画虎不成反累犬。
顾冬乐意与父亲逗,故作惊诧:“老爸,就眼前这么点困难,您老不至于想不开吧?”顾卫兵续演:“小子,谁想不开了?你妈的唾沫能淹死人。”
“我困死了。”走出房门后又扭过头说:“明天这个时候能不能听到我的段子就看咱妈的了。”
真是应了那句俗语:解铃还需系铃人。
午餐后,秋月将顾卫兵安置在门前屋檐下的躺椅上晒太阳。秋月不时的向春花门前的菜园窥探。说是菜园,八成花木,只有中间的一小块种稙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名为菜园子,其实是个花园。
春花的习性秋月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春花不愿意钻进城里的鸽子笼,太闷,门对门的见了都装作不认识,门整天关得死死的,找个能聊聊天的人比找个死人还难;而乡下,却是另外一种情形,自在,串门方便、空气新鲜。春花的生活很有规律,大清早的做个操跑个步的,下午串门聊天,要不就侍弄侍弄菜园子。
秋月琢磨着如何与春花搭讪,乘她尚未出门进她的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是好,可秋月缺少抹下老脸的勇气;待春花出门后呆在自家的门口招呼,春花不予理睬也就罢了,万一春花将强占宅基地的事翻出来,那就连钻地缝都来不及了。
年轻时,凭着那股子泼辣劲,太逞强了。怪来怪去只怪顾卫兵太软弱,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免遭四邻八舍的欺负。回头看看,有些地方确实做得太过份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自我劝慰后秋月的心变得淡定:凡事得随缘,急不得。
秋月从屋子里拿了把锄头进了自家的菜地,走进自家的菜地感觉如同走向春花的菜园子,这种恍惚的感觉使她心酸:两个家靠得都不能再近了,怎么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呐?往日的情谊又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对于春花,秋月帮她的忙还少吗?春花男人患肺疾,家里的力气活那一项不是顾卫兵干的?春花,就为了怎么一丁点儿小事,果真记她的仇?这人哪,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难道真的帮人不如养狗?再说春旺也不该这样呀,阿姨不就多问了两句吗?用得着记一辈子仇吗?阿姨家困难,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看不见?秋月突然把锄头对准了抽苔的青菜一阵猛刨。惹得顾卫兵哇哇大叫:“这是留着收菜种的,发神经啊?”秋月的眼睛就成了泉眼,不住地涌。过了一会儿心里果然好受了些,而顾卫兵一声重似一声的叹息再次把她的心揪紧。她觉得很对不起顾卫兵,但不这样她会疯掉,痛苦怕什么?总比疯了强,她一直这么想。
“春花!春花!”是顾卫兵在嚷。秋月在心里骂开了:你个死老头子,我还没疯你先疯了,好事都让你给抢走了。可她转过身却看到了弯腰锄草的春花。春花带着眼镜,耳朵里还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春花!”秋月轻轻地喊了一声。春花好像怔了一下,然而直起身子转身回家。秋月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声喊道:“春花,春花姐。”
春花停下了脚步并转过身来。她摘下眼镜掏出毛巾擦拭镜片,然后又将塞于耳中的东西摆弄了一番。脸上显出几分惊奇:“哦,是秋月。”
“春花,过来坐会儿吧!”顾卫兵再次大声招呼。春花走过来与顾卫兵寒暄。秋月以茶炉子水开为由进了屋子。可她的耳朵没敢懈怠。
春旺有出息了,当了市长。但春花积劳成疾,五年前的那场大病又夺取了她半条性命。如今,春花已经耳聋目眩,风烛残年。眼镜,助听器都用上了。秋月叹息,春花也不容易,老伴离世后,供春旺上学。这几年不在家,是因为生病,不是躲她。可没想到的是,心结解开后,心里更不好难,似有老鼠在挠。
秋月隔三差五的让顾冬给春花送些龙虾、黄蟮、山药等土产,虽说不值几个钱,但可以表个心意。谁料春花竟回赠些野生鳖、大闸蟹、高档茶叶等名贵特产。原本想增进友谊不经意的反欠下了人情,好像有求于人的是春花而不是她秋月。唬得秋月再也不敢贸然出手。
与春花的关系得到改善后,请春花帮忙办低保可谓水到渠成。但由谁来向春花或春旺开这个口却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秋月让顾卫兵跟春花说,顾卫兵死活不依:一个大男人向市长伸手讨要低保,传出去,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而顾冬更是余悸未消:一个多月前,顾冬写了张低保申请报告,村里盖了章却不划拨计划,村主任肚子里的苦水不比他顾冬少,说上面给的指标很有限,而需要政府救助的却不在少数,可谓僧多粥少,村里实在是爱莫能助。临走时,村主任建议顾冬去上级相部门反映情况,看能否解决。在秋月的催促下,顾冬带着相关材料又去了民政局。那里的办事人员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顾冬;更有甚者,顾冬前脚出门,后面甩过来一句:“低保、低保,你他娘就是张孕育懒汉的温床。”从那刻起,顾冬彻底打消了吃低保的念头,他决心用自己的双手活自己和家人。他认为困难只是暂时的。顾冬态度明朗地对秋月说:“妈,咱就别惦记那吃低保的事了,自食其力吧!”秋月回道:“为什么?凭啥呀!比咱家条件好上百倍的人都吃了低保。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顾冬说:“妈,您儿子没本事才挣不了大钱,这也不能怪政府呀。”“哎,孩子说得也是。”顾卫兵也小声嘀咕了一句。秋月对顾卫兵父子俩打肿脸充胖子的做法十分恼火:“我说你们俩个大老爷们,怎么都成了孬种。说好了的事咋又反悔了呢?”顾卫兵笑了:“顾冬的意图是让你主动与春花和好,别让四邻八舍的笑话咱。你还真以为顾冬会掺和这种破事。”秋月更恼了:“外人欺负我也罢了,连你爷俩也给我耍心眼。这低保的事拿不下来,我秋月咽不下这口气。”
两束强烈的灯光撞击着窗玻璃,是春旺的车。春旺是个孝子,晩上经常回来看母亲。顾冬看着秋月,在往常,这样的灯光会刺伤秋月的眼睛,她会用被子把头蒙住,可今晩她迎着灯光,眸子比猫眼还亮。还突然嚷了一声:“啊!春旺回来了!”顾冬怕秋月让他去找春旺说情,打上了预防针:“妈,您为了低保这事儿,托人找关系什么的,儿子想拦也拦不住。但您也嫑指望我掺和这事儿。”秋月笑着:“儿子,瞧你那熊样。好,低保这事儿妈已经跟春花说了。”顾卫兵插嘴道:“春花咋说的?”秋月回道:“春花说就咱们家目前的情况,早该吃上低保了。”秋月停顿了一下又说:“下午送废品时,张姨问及低保的事。张姨说她家的低保拖了五六年都没办成,跟咱家的情况类似,一家人的生计成了人家脚下的皮球被踢来踢去的。后来找关系托人送了红包,事情很快就解决了。”顾卫兵听不下去了,奚落道:“政府的人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坏?再说了,你想送礼就早说嘛,何必绕这么大圈子,烦不烦哪?”顾冬对秋月说:“要送您送远点,您可千万别去害春旺。再说了,咱家送礼的钱都有了,还要较着劲吃低保,这合适吗?”秋月说:“我又不敲锣打鼓的去大街上宣传,咋就害了春旺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小子认为妈的做法不合情理是吧?你给我搞清楚了,是政府的人不给咱家办低保,妈才这样做的,要说不不合情理的是他们。”顾冬觉得他那个妈就是个兵,而自己就是那束手无策的秀才。他朝秋月笑笑:“因为您是我妈,我不跟您争了。”秋月觉得冬儿和他爸心地太好,又因为心地好而厚道。为此她更要挺身而出,为这个家仗义执言。“妈是占着理呐。”秋月像是对自己说。
秋月临睡前将闹钟铃声定在早晨五点。其实闹钟的铃声压根儿就没发挥作用,因为她整夜没合眼,因而她五点前就起床了。顾冬喝粥时肚子里没少灌冷气,秋月不时地窜出去门去朝春花的园子里张望。顾冬朝秋月笑笑,他知道母亲在等着春旺呐。“妈,有事与爸商量着办。”顾冬撂下一句话上班去了。
春旺打开门,就撞见了秋月。春旺怔了一下好似微机在搜索信息,当然很快就作出了反应:“秋月阿姨,您冻着了没有?快进屋里坐吧!”说着转身就冲屋内喊:“妈,秋月阿姨来啦。”秋月说:“春旺,让你妈多睡会儿。一会儿你阿姨还得往灶膛里添柴呐。”春望说:“阿姨,您真俭朴。”秋月说:“能省就省呗。这么多年,你又是上学又是援藏的。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工作吧,又成年累月的为咱们百姓操劳。”春旺不迭声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边说边捋袖子看表。秋月说:“春旺,平常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天冷了,阿姨给你织了件毛衣,你可别跟阿姨见外喔。”说着就把装着毛衣的方便袋塞给了春旺,然后对欲收还却的春望催促道:“快去上班吧。”春旺坐进车子后伸出头来向秋月挥手告别。
做完了这一切,秋月像害了场大病似的,瘫软下来。
半个月后的一天。张姨突然造访,说有个什么旺市长的涉嫌受贿,目前正在排查登记。负责排查登记的人刚从张姨那儿离开,张姨是特地来向秋月宣布最新消息的,并追问秋月有没有送钱给那个什么旺市长。临走时又反复叮咛:别抹不开面子,只要你举报了,飞走的鸭子准能又飞回来。
“没有,没有。你看我秋月是干那种蠢事的傻子吗?”秋月还没将张姨送出视野之外,就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呐,春旺啊春旺!啥时辰不能出事?偏赶在你阿姨钱已经花了可事情还没办成这种节骨眼上出事呐。八千元人民币啊,大半是借的。举报了,真能全部退还?如果政府不但不退款还定你个行贿罪,关上几天再罚点款,那就更惨了。
饭桌上,秋月一根木头杵半天,那心中的愁绪全网在了脸上。顾冬对失魂落魄的秋月说:“妈,您这是咋啦?”秋月说:“没事,没事。”顾卫兵说:“有事就跟儿子说说,别憋在心里。”顾冬说:“该不会又被哪些个嚼舌头的忽悠住了,要不就是给春旺送礼了,被低保的事迷了心窍。”要是往常,秋月准会对顾冬夸上几句。可眼下,谁的话都让秋月感到恼心:“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了诸葛亮了,连妈的心事你都敢胡乱猜测。”顾冬回道:“是否猜中,这并不重要。但我要向您重申,您要是害了春旺,我不会愿谅您的。”顾卫兵用哀求的语气劝秋月说:“你凡事得顾及儿子的感受。”秋月瞪眼说:“啥时候你父子俩穿上了一条裤子。”
秋月把桌子上的碗筷往锅里一放,双手在抹灶布上搓了两下上了铺。她心里憋气、别扭。她心里的话还没掏出来,那父子俩对她施了个先下手为强的硬招,制住了她的死穴,给她一个坐以待毙的份儿。
秋月犯了迷糊。
在秋月举报的当天,春旺被关了起来。秋月不仅拿回了自家的八仟元人民币,还得到了政府的两仟元奖金。在秋月高兴的当儿,春花冲进了她的家,泼妇一般扯咬哭骂。骂秋月是个阴毒的恶妇。从前,嫉妒春旺学习成绩好赖春旺偷她家鸡蛋;现在,嫉妒春旺当了市长又想方设法给春旺下套。是个背信弃义无恶不作的卑劣小人,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绝不放过她。吓得秋月出了一身冷汗,醒了。
苏醒后的秋月喘着粗气,借此缓解心里的惊恐。心里却犯了嘀咕:这春旺难道是天上的星宿不成,有神仙护卫,在梦里向她发出了警告,不许她举报。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诞。如此这般的翻来覆去,秋月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无法理清了,而且彻底迷糊。
秋月清醒时,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她意识到自己病了而且好像还病得不轻。
张姨来医院探视,告诉秋月,政府已经将五仟元礼金退还给她了。然后就握住秋月的手说:“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千万别独自担着。那样会闷出病来的。”秋月说:“你们怎么全都成了仙子了,我没事,真的没事。”张姨说:“你的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傻子都能一眼看破的事,还想瞒着,你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然后凑近了问:“秋月,你送了多少?是六仟还是八仟?”
秋月闭上眼睛说:“我累了,想歇上一会儿。”其实秋月真的累了,她什么都赖得想了。
“妈,妈!”是儿子顾冬的声音。秋月嗔怪道:“说好了去上班的,怎么又回来啦?”顾冬说:“妈,您看谁来啦!”秋月见来人身穿制服手拿公文包,脑袋瓜子顿时炸了。她对穿制服的人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我从来没有给春旺送过钱,我也不相信春旺会收人家的东西。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有难事找春旺帮忙,事成之后又去害春旺。”顾冬制止道:“妈,您说什么呐?春旺正忙着开会,他听说您病了,委托张秘书来看您。”秋月一块石头落了地:“怎么说,春旺好着呐!”张秘书从公文包内拿出一大沓人民币,对秋月说:“市长让我把它交还给您,市长晚上来看您。”
“春旺来看我。春旺没生我气?”秋月兴奋得两眼发光,她盯住顾冬问道:“那旺什么市长的事到底是咋回事?”顾冬回道:“那个腐败分子叫汪新,办低保索要红包不假,但他不是什么市长,是民政局的一个科长。春旺发现您送红包的当天就忙着去外地参加招商活动了,接着又是出国访问什么的,昨天才回到市里。”秋月掀开盖被,说:“我要回家。”顾冬说:“您说什么糊话?”秋月说:“我没病,我要回家给春旺包饺子去。”说着大步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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