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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承诺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海·文学版 热度: 16485
冯晓晴

  吴泰昌老先生来丰采风,站在众多作家中,特别抢眼,雪白的头发,有神又有型的脸庞,笔直的腰杆,像一棵不老松。他喊我的名,我应着,告诉他还在省首届散文读书班上听过吴老的课呢 。他笑了。就这样,我们算认识了,他是在接待册上看到我的名字的,这会儿来对上号了。整个采风活动两天,我随行服务两天,儿子作为摄影记者,为采风团成员拍了好多照片,临回北京时,吴老将手机号给我,叮嘱:我不会用电脑,别忘了叫儿子将照片洗好邮给我啊!

  好几百张照片,有合影有单照,地点不同,人员众多。丰收大地、创意园、知青纪念馆、大丰港、麋鹿保护区,还有新丰荷兰花海、恒北梨花园,绿树碧水间,吴老恬淡自如,笑意盈盈,他坐在创意园小圆椅上拍的那张,活像老顽童,开心的。仅他个人的就有上百张,儿子忙,我便帮助挑出好看的,去照相馆冲洗好,用快件邮寄给他。

  吴老接到照片高兴得什么似的,立即给我回信致谢,他的谢意很诚恳,让你感觉一个老人对自己所涉足的每一处山水田园的留恋与看重,希望看到自己在其中的影像,回味自己与山水草木对话的过程,记住活动中每一个细节和所遇的人,如我们记住他一样,他也记住了我们。

  那日接到他的电话,告诉我,他的朋友人民文学杂志社原主编韩作荣走了,言语中,难掩伤感:他才六十六岁啊!我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好一阵沉默后,我没话找话又告诉他一个沉重的消息,与他同来大丰采风的诗人梁晓斌回北京后,患脑梗住院了,他听后唏嘘不已,说怪不得,晓斌在大丰采风期间举止怪怪的,吃饭找不到筷子,开会寻不到位子,原来他患病了。晓晴啊,不要太劳累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要工作,又要写作,不要累坏了身体啊!他的话语重心长,让你听了,心里暖暖的。那段时间,我常接到他的问候,或清晨或傍晚,有时在节日期间。他的左耳有点背,与他说话有点吃力,我告诉他,写小说的卢群想去北京看她,他高兴地说,叫她来啊,我在北京等你们。说真的,过去在港口工作找个理由随时可以去趟北京,而今在市直部门工作,可不比从前,琐事多多,外出也要向市委主要领导请假,程序复杂,没那么方便了。但我还是允诺他,有机会定去北京拜访。之后,时隔一月半载,他总是来电话问,来北京了吗?当一次次得到的回答是暂时去不了后,他的电话也便少了。

  其实,背地里也不知与卢群商量过多少次,想在不长的时间内抽空去趟北京,真的,承诺的事,一定得守信,可身不由己,一拖再拖。一天,吴老来电告诉我要来南京参加《雨花》杂志主办的散文论坛,希望我们能在省城见。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尽管那几日我正闹着胃病,刚做了胃镜切片检查,还不知结果是好是坏,我遂喊上卢群搭便车赶往南京。

  芳菲四月天里,南京下起了雨,春寒料峭,我们赶到吴老的住所,已是晚间八点,大厅里有两个人在交谈,没有吴老,我们直奔他的房间,按门铃,无人应,我们只得返回,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远远看见刚才大厅的两个人,现在已变成了一群人,吴老站在其中,比划着说着什么,我不顾一切地高呼:吴老吴老。他抬起头,见是我们,眼里掠过一丝光亮,随即丢下他的话题,拨开人群,直奔我们而来,那刚健的三步两跨绝对不是古稀老人的步伐,口里还不住地念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进了房间,吴老就像在自家一样,他拿着水壶要去接水为我们烧茶,卢群比我眼快,抢了个先 。

  我们的谈话从问候开始,算一算大丰采风到这次见面也有半年时长了,吴老问儿子工作如何,先生身体怎样,问大丰他见过的几位领导工作是否又有变动,感慨大丰这么多年的变化,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任《文艺报》副总编时曾参加盐城散文节来过大丰,那时的县城很小,他被安排在当时县政府招待所的一座小黄楼里,那可是当年县里最好的招待所了,如今已被新楼替代找不着影了。看现今街道宽阔整洁,城市现代靓丽,市民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意,他感慨,变化太大了,可用“翻天覆地”形容。这倒不假,不要谈一个难得来大丰的人有这个感受,就我们土生土长的大丰人,每天总感到身边日新月异的变化。农业现代,工业发达,旅游业兴旺,偏僻的黄海之滨建起了港口,麋鹿故乡、湿地之都、黄海港城、上海飞地四张名片国内外可响亮了,说起自己的家乡我便是一脸的自豪。

  和吴老闲聊,很轻松,他没有名人的架子,随意地聊这侃那,天南海北,无所不及,聊文学,侃文学界的事。他从事文学编辑领导工作几十年,与茅盾、叶圣陶、巴金、冰心、朱光潜、钱钟书、孙犁等老一辈文学家有过不浅的交往,说到钱钟书,他目光扫向我背面的桌子说:对了,我给你们带了几本《我认识的钱钟书》,这是初版,家中仅剩几本,全拿来了。这时我才回过头,见铺着的满满一桌书,都是他从北京背来的。除《我认识的钱钟书》外,还带来了收录他文章的《名人童年轶事》,一共三套,我和卢群各一套,还有一套托我转赠给宣传部副部长周昕,说上次去大丰,周昕机场临别时曾跟吴老个别讨书,因当时手头没有,未能如愿,吴老承诺,后一定捎来,果真,此次他带来了。

  我们忙不迭的翻阅他的书,吴老说,不忙,你们回去慢慢看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说说话。于是,聊家常,聊他的儿子。他说,每次外出活动,做实业的儿子总打电话问寒问暖:爸爸,天冷,衣服带了没有?爸爸,天热,少走点路,千万别中暑啊!上次在丰期间,儿子打电话:爸爸,好好看看啊,苏北老区可是我妈妈出生的地方啊!溢于言表的幸福感,让我们深感这位老人晚年生活的惬意,对儿子的依赖感由衷。

  卢群起身为吴老续茶,顺便将带来的小说集请吴老指教,他拿出放大镜,认真翻阅,我也趁机将散文集递过去。当看到崔道怡为我写的序,他问:认识崔老?我说那年曹文轩回盐城为老师李友干举办作品研讨会,崔老和王山来参加,我参与接待的。说起王山,吴老说王山小时候跟随父亲王蒙在新疆吃了好多苦,岁月不饶人,当年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的王山近日也娶儿媳妇了,他感慨:人怎不老啊!

  看得出,吴老在文学界还是挺有人缘的,外出讲学采风,家中什么活动,大家都愿意请他。是因为他的学识,也是因为他的为人,他与人为善,亲切随和,托熟,见一次面,保准就把你当朋友了。

  机会难得,我请教吴老如何写散文,他说写作要有生活,要有对社会、人生、人性、文化、城市乡村山水的静心聆听和理性思考,然后以一种细腻、淡定、倾注的情愫,用真我的笔触表现出来。他一再强调,有生活,写作就有丰富的内容,缺了生活的写作是没有根基,也不见生动,反之,光有生活不会表达也不行,必须用艺术的语言将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意思表达好,表现好。他希望我们多读书,勤练笔,增强语言表达能力,淬炼思想,写出鼓舞人的作品。

  吴老语速慢,一字一顿,虽在北京生活时间长了,仍带南方安徽乡音,听起来,很亲切。夜深了,为不影响吴老第二天的活动,我打住了话题,披上了挂在椅背上的风衣,卢群也心领神会拿起放在桌上的挎包。吴老觉着我们的意思,坐在沙发上没动,轻轻说,不急,再坐一会,再坐五分钟,就五分钟。他的眼神向着前方,是对我们说,又像是对自己语喃:年纪大了,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机会,我把每一位朋友的来访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我的心在疼,打断这尤为伤感的话,劝慰他,不会的,来日方长,我们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他摇摇头感叹,世事难料,谁会想到韩作荣那么年轻就离我们而去?

  面对这位重情重义的老人,心中升腾出敬意与不舍。话题继续,一聊又是几十分钟,这次不是我们要走了,而是他主动催促我们,走吧走吧,回宾馆休息,明天几百公里路程,你们还得往回赶呢。

  离开吴老的房间,我们没敢回头,怕看到老人远送我们的身影,伤感他那岁月浸染的白发。真的,从早先远远地仰视他,到如今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深深地感受到老人的谦和平实与厚重,笑谈之中见风骨,几十年风风雨雨,他一直坚守耕耘在文学的沃土,阅览大师,提携后人,给文学界留下多少宝贵的精神财富,令我们尊敬与崇仰。我与卢群再次约定,无论山高路远,我们都得争取机会去趟北京,去看望这位随和洒脱,把一切平常人当朋友看待的文学前辈。

  一言承诺,我们理应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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