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在原利州区赤化镇寻访乡村文化时,白田坝人(赤化镇原名)告诉我说,赤化是红军走过的地方,留下了很多宝贵的红色文化和感人的红军故事。在清江村那片血染的土地上——曹氏祖坟林里的红军墓,清江村三队代礼贵家门口的红军井,都是激励白田坝人奋发向上的红军精神。
一听说此事,我激动万分,决定择日探访。
于是,在一个风轻云淡的秋日,我驾车从利州东路向赤化镇清江村而去。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代,虽是周末的清晨,可街道上依然是车水马龙,繁华无比。过利州东路,直上老鹰嘴大桥,从南山脚下向滨江路疾驰而去。今天到赤化,我要改路线走108国道——陵江至鸭浮岩段,从这条道路,几分钟穿过马桑树隧道,跨过白龙江大桥,顺着清江河一溜烟就到了赤化地界的108国道,非常方便快捷。
秋天的清晨,轻风飞扬,天高云淡。公路两边的茫茫群山,在滚滚车轮下波澜起伏地向天边翻卷而去。
穿过一个山洞,跨过几座大桥,顺着清江河大道,一溜烟功夫就到了白田坝。在清江村,我见到了曹氏后人,现任曹氏族长曹志北,在他的带领下,我来到清江村三组、曹氏三房后人曹明清家房后的竹林中,祭拜安放在曹氏祖坟林里的红军战士。
历史的光芒,从来都是气壮山河,英勇的红军战士在这里已经静静地躺有83年了。我匍匐于红军战士墓前,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祭拜躺在大地怀抱的英雄,聆听着英勇的红军故事。
1935年初,红31军为了阻击国民党军队,徐向前元帅带领部分伤员从苍溪行军到老昭化绕牛头山到大朝,上二郎山、走沙坝,从剑门关背后绕道进驻白田坝,对红军伤员进行治疗休养。中国工农红军的进驻,深受当地老百姓的拥护和爱戴。曹氏族人更是主动组织曹家人将曹氏祠堂腾出来给红军做红军医院,治疗伤员。
历史的记忆是如此深刻。在前往红军战士墓地祭拜之前,我特意拜访了当年的小孩,今年快90岁的景泽生老人(景泽生老人出生于1931年)。他说:“红军之所以选择绕道进驻白田坝,是因为白田坝不但有剑门天险这道天然屏障的护佑,还有奔流不息的清江河提供丰富的水资源,很适合伤员休养。”经过28天休养治疗,伤员们的身体得以全面恢复。不幸的是,一名姓丁的红军战士(据老人讲这名红军战士是名连级军官)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清江村。得知这一情況,曹明清的爷爷曹义生毫不犹豫地将家里一口上好棺材献给红军,用于安放红军战士的遗体,并请求将遗体安放在曹家祖坟林里。
我要说的是:曹家从洪化初年迁移至清和里富乐坝创业,经商重文,严正家训。良好的家庭文化熏养,让曹氏家族在短短几百年间就兴旺发达起来。红军进驻白田坝后,曹氏族人又亲眼看见红军为了救劳苦大众于水火,奋不顾身,不惜牺牲生命的英雄壮举,深受感动,主动捐献棺材,安放为革命牺牲的红军战士,将家庭文化衍生到对国家的深情大爱,为曹氏族人注入催人奋进的精神力量。
祭拜过红军墓,我和曹志北沿着曲折环绕的村道,向3组代礼贵家门口的红军井走去。
此时的清江村,正是稻谷飘香的季节。层层叠叠的梯田里,金黄的谷穗搭肩咬耳地拥挤在一起,以最美的姿态铺展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弹唱着丰收的奏鸣曲。阡陌相通的林间小路深处,一栋栋小洋楼错落有致地折射出星星点点的白光,就像天上落入人间的一片星空。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从院墙内探出头来,在风中摇摇摆摆,招手示好。村里村外,鸡犬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置身于这样的田园美景,让我恍若一头撞进了桃花源,欣喜若狂,不知所措。
时代的变化来得是如此猛烈。从红军走过到今天,80多年时间过去了,清江村早已脱胎换骨,旧貌换新颜。唯一不变的是红军井还静静的躺在这里,那是清江村人永世无穷的精神力量。
在代礼贵家的门口,我见到了已经封存的红军井,并阅读碑文:“红军井位于广元市利州区赤化镇清江村3组,北距村委会100米。井深约10米,手摇式井。1933年,红军当时在曹氏祠堂(红军医院)用水相当困难,在此处深挖一口井,供给医院使用。解放后,当地人就叫红军井。该井提供了当年红军在这里战斗和生活的实物佐证。”听曹志北讲,这口井是红军进驻白田坝后才打的,主要是为了方便取水照顾伤员。红军走后,这口井成为附近老百姓生活用水的主要取水点。直到2010年,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清江村人才将井口封存,立碑撰文。曹志北还说,当年红军为了方便打水,心灵手巧的战士还为这口井做了木头摇把手。非常可惜的是,经过几十年时间打水摇动,木头摇把手破损残缺。为了继续打水饮用,清江村人就将木摇把换成了现在的铁摇把手,直至今日。
我抚摸着红军井上斑斑锈迹铁摇把手,仿佛看见了还在井边打水的红军战士。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深井里的甘泉。
母亲的厨房
生于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我,物资是匮乏的。细米白面要凭粮票到粮站购买,肉要凭肉票到生猪站购买。好在母亲在农村小学教书,村里分给我们家一小块自留地,就凭借这一小块自留地、有限的粮食和一间简陋的厨房,母亲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
在农村,最大的房间就是厨房了。记得我们家厨房的墙角是灶台,灶台上有三口铁锅,中间的铁锅是用来做饭的,叫中锅,中锅的右侧是口大铁锅,是做猪食料用的,中锅的左侧是一口小铁锅,偶尔用来炒菜。灶台的右侧有一个简易的木头碗柜,用来放碗盘。碗柜上放置了一张约两米长,一米多宽的案板,案板上有菜板、菜刀,还有一些装作料的瓶瓶罐罐。
最醒目的是一个用来装猪油的大陶瓷坛,每当炒菜的时候,母亲就用勺子从陶瓷坛中挖一小块雪白的猪油,一挥手放入火烧火燎的铁锅中,吱吱作响的油烟立刻蔓延了整个厨房。
紧挨着灶台的左侧是一台用来磨干玉米面和小麦面的大石磨,石磨的两端有两个孔,将手腕粗的木棍插入两孔中间,借着人体倾力向前方一边推一边往中间的孔中匀速的放玉米或是小麦,金黄的玉米面和雪白的面粉就从石磨的缝隙中流淌出来。等淌满了整个磨盘,母亲就会将这些玉米面和面粉放在筛子或是细箩筛中进行粗粮和细粮分离,分离出来的细粮是给人吃的,粗的那一部分是给猪吃的。厨房的一角还有一个叫做水磨的小石磨,是用来磨豆浆、或是细粮再加工的。厨房中间的木头小方桌,是我们一日三餐就餐的固定地方。厨房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中堆放了一些干柴,那便是家中一日三餐所需的燃料了。
母亲将那块自留地进行了精心打理,收拾出一块蔬菜园地,种上一小块萝卜,萝卜叶子用来做酸菜,萝卜晾晒成萝卜干后可以用来炖肉或是做腌菜。一小块菠菜,一小块辣椒,一小块蒜苗,母亲还根据不同的季节种一些韭菜、西红柿、四季豆……母亲还会在房前屋后种上一棵南瓜、扁豆或是黄瓜。一块小小的菜地在母亲的手中变成了百宝箱,仿佛要什么有什么似的。那些有限的五谷杂粮和不起眼的蔬菜到了母亲的手中都华丽变身,变成一个个全新的菜品,送入了我们腹中。母亲将豌豆或荞麦在小水磨上磨成浆,做成豌豆或荞麦凉粉,放凉后切成条状,将新鲜的青辣椒穿在一根细铁丝上,在柴火上来回翻烤,然后将烤好的青辣椒放在姜窝中捣碎,浇上清油用来拌凉粉。
新鲜玉米出来后,母亲会将鲜玉米用小水磨磨成糊状,里面裹上炒好的瓜类和酸菜,再放入锅中蒸上几十分钟,新玉米窝窝头就成了我们的腹中美餐了。母亲还将干玉米碾碎,放在盆中用柴灰水浸泡半天,泡好后端到小溪边用流水反复冲洗,将冲洗好的玉米粒磨成浆,用微火边搅动边向锅中浇玉米浆,搅好后的玉米糊糊稍稍凉一凉,就是玉米凉粉了,或凉拌,或煮,或炒……反正怎么做都是很好吃的美食。土豆在农村一年四季都是有的,母亲更是变着花样做给我们吃,土豆泥、土豆餅、油炸土豆、土豆凉粉等花样繁多,百吃不厌。到了春天,母亲还会将山上的野菜,狗剔牙、猪皮孔等采摘回家,在沸水中稍稍煮一下,加上一点酱油和红油用来凉拌。为了让我们多吃一点饭,母亲可是绞尽脑汁了。
母亲将黄豆用水泡好后煮熟,用瓦罐密封发酵,用辣椒粉、生姜末、蒜苗、花椒面等调味品拌好,捏成团晒干做成豆豉做小菜。母亲还会将黄豆磨成浆后做成豆腐、豆腐干、豆腐乳,用胡豆来做豆瓣酱……
所以,即便是一碗粗食杂粮做的稀饭,母亲也会为我们准备一盘香喷喷的小菜或是腌菜,让我们吃得有滋有味。为了给我们改善生活,母亲还特意养了一头猪和几只鸡。至今我都还记得,如果第二天要吃肉的话,母亲前一天晚上就到阁楼上取一块风干的腊肉,放入盆中浸泡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将洗得干干净净的腊肉和自家晾晒的萝卜干放在锅里一起炖。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我总是自告奋勇的要帮母亲烧火。过一会我便会问母亲“煮好了没?”母亲说:“还早呢。”又过一会,我忍不住又问母亲:“可以吃了吗?”母亲说:“还要过一会。”如此反复问过母亲许多次以后,腊肉终于煮好出锅了。这时我会站在母亲的身旁,母亲一边切肉一边选一块上好的瘦肉扔进我的口中。顿时,那肉香的味道就从舌尖穿过食道滑入胃部,缠绕于心,香遍了五脏六腑。到了寒暑假或是过年,我们还可以吃上鸡肉,偶尔母亲还会给我们买一点野味来改善生活。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村里有一个打猎人在山上打了一头豹子在卖,为了能让我们吃上这难得的豹子肉,母亲特意花了两元钱给我们兄妹买了两斤炖来解馋,那可是母亲半个月的工资呢!
到了要过年的时候,母亲老早就要准备年货。比如腊月前后要准备杀猪腌腊肉,醪糟是要做的,馒头或是包子要吃一个春节。鸡蛋要多存一些用来待客,还有各种小菜都得自己做。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母亲一天到晚总是忙忙碌碌的,如同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不停地运转。常常是我兄妹几个都已进入了梦乡,母亲还要在石磨上磨第二天要吃的粮食。那磨面的声音吱吱呀呀穿过漆黑的夜空,翻山越岭飘向远方。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