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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和猫妹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地 热度: 15919
蔡京玲

  西西和猫猫是前后脚来到这个家的。

  记得那是个初秋的午后,天蓝极了,我开车到离城不远的罗老太太家,把猫猫领回来。

  老人的房间宽大而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屋来,在窗台和地毯上留下一道道影子。猫妈妈慵懒地侧躺在松软的沙发上,小家伙们则闭着眼睛,挤在身旁睡觉。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小,当老太太抱起它时,它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我,那眼神仿佛一汪水,清澈见底。它美极了,眉宇间的三道竖纹和两边眼角的黑色眼线,好像是画上去的,透着英气。周身细密、黑灰相间的虎斑更提示了它不同寻常的血统——孟加拉豹猫。

  是只小豹子,回家找西西哥玩儿去吧!我把它抱进早已准备好的笼子里,放在车后座上。一路上小家伙“喵喵”地叫个不停,好像在喊“妈妈,妈妈……”

  这时候西西也扯着嗓子要妈妈、要奶吃,出生才几天的宝贝当然有权利这么喊。吃妈妈奶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快乐的事情。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安全、温暖,嘴巴贪婪地吸吮着,红红的小脚也跟着踢,不知是在帮着用力,还是高兴。

  吃饱了没力气,奶头从嘴巴里滑出来,小东西进入了梦乡。这时候疲惫的妈妈只要有宝贝在身旁,梦也是甜的?

  睡梦里时间并没忘记赶路,好像在和两个小家伙赛跑。至少在最初的日子里,猫猫总跑在前头,是赢家。那么快它就认可了这个新环境,找到了家的感觉,一股脑把爹妈、姊妹忘得一干二净。

  它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感兴趣,遇到什么都要歪着脑袋,拿爪子拨弄几下,或者干脆把头探进去看个究竟。它随心所欲地在屋里徜徉,碰见谁过来,都要在你裤脚上蹭一蹭。个头和力气也在飞快地增长,当然少不了血液里早已注定的敏捷和矫健。

  身子向下一蹲,蹿上两米高的柜子那是小菜一碟儿。它喜欢这么干,翘首远望,俯瞰江河大地、芸芸众生。威严、深沉而悲悯,好像狮子王,又多少有点儿装蒜的意思。

  冬天大多数时间里,它更喜欢在书房的软椅里蜷个卷儿晒太阳,或者搞个人卫生。尤其是瑞弹琴的时候,猫猫总是变得十分安静,它似乎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小屋里洋溢着的这份动人和诗意。优美的琴声和着窗外纷扬的大雪,还有舒服、惬意、尾巴摆来摆去的猫咪——它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这诗意的一部分。

  它爱干净,总也清洁不完。上厕所也讲究,每次你刚给它换上新鲜、清洁的猫砂,它总要立即在你面前解决一个新鲜的,不知是在道谢还是成心气人。那表情舒服啊!和西西刚洗完澡时差不多,他躺在干爽松软的床单上,细嫩的皱褶上都擦了痱子粉,双手抱着奶瓶吃奶。两只小脚丫不时也翘上来顶着,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滋润的啦。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视为同类,猫猫似乎对西西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每次西西睡了,猫猫都要跳上小床来,凑到他脸上闻闻,然后在脚底下的被子上,给自己腾块地,舒舒服服地躺下。

  这时床头幽暗的灯光照在西西红扑扑的脸上,一根根纤细的汗毛好像给镶了金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猫猫则在黑暗里静静守着,闭上眼睛,醒着就没完没了地舔自己的爪子。

  这时候要是谁过来看西西,猫猫就会抬起头来,眼睛望着你,不时从喉咙里轻微而短暂地“喵”一声,算是招呼:嘿,我呢?

  不光晚上,白天西西坐在地毯上玩乐高,猫猫当然要过来掺合。它不是把散落在地毯上的乐高小块儿拨弄到不知哪儿去了,要么就是在那一片“丛林”里窜来窜去,把西西刚刚搭好的什么弄倒。气得他牙痒痒,从旁边玩具筐里抓住一根搭房子的木棍,就追着猫猫打,没轻没重。

  猫猫一溜烟抱头鼠窜,跑没影儿了,倒也不吃亏。可从来都不长记性,在远处看一会儿,又忍不住过来招惹他。

  西西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跑起来摇摇晃晃加上圆圆滚滚,猫猫总把他当个球,在后面追。还不时腾空跃起,拿爪子在西西脑瓜顶上轻拍一下。西西胡撸胡撸脑袋,那表情好像让苍蝇叮了一口,真讨厌。

  猫猫可不觉得自己讨厌。西西哥那儿总有好玩的、好吃的。西西吃饭的时候,猫猫也在一旁守着。遇到什么不好吃的,一口吐出来,猫猫就会在下面接着,当成什么宝贝似的,拿爪子拨来弄去,好像在玩一只刚抓到手的小老鼠。

  玩累了,丢一旁不管了。可没准什么时候又让西西撞见了,一脸诧异,似曾相识,捡起来闻闻,二话不说就塞嘴里,俩家伙一唱一和,真能把人逼疯。

  不打不成交,在西西心里,其实猫猫从来都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是家庭的一员。按他的话,叫“猫猫妹妹”。圣诞节前写信向圣诞老人要礼物,从不忘帮猫妹要一份;也总盯着猫猫的水碗、饭盆,空了就踩着凳子,接点水往里加。

  夜晚有时猫猫睡不着,不知从哪儿翻出个瓶盖、线头,在楼道里折腾。一会儿又掉到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下掉,乒乒乓乓,让人恼火。这时西西要是没睡着,就会在床上咯咯地笑,说准是猫猫妹妹在那儿淘气。

  淘气的猫猫一天天长大了,更一天天展露出来自家族的血性。楼上、楼下已满足不了它对自由的渴望,它要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整个夏天它都很少着家,一大清早就跳到我床上,闻闻、舔舔。再没动静,就拿牙在你胳膊上轻轻硌一下,意思是:大爷您快起来给我开门吧!

  白天里它像风一样自由,在丛林和旷野中,尽情地享受着追逐和杀戮的乐趣。一有捕获,它就会带回来。嘴巴叼着,往你跟前一扔,大多还活着。它则蹲在一旁,看着你,再看一眼地上的倒霉蛋,透着得意。

  每天我一进家门,西西就会向我告状:今天猫妹妹又带只鸟或者兔子回来了,猫猫进屋前叫开门,嘴里的小老鼠掉下来跑了,猫猫可不高兴啦……

  有时在外边散步,无意间撞见猫猫。它亲热地冲你叫两声,打个招呼,但从不往你跟前凑。喉咙里咕哝着好像在说:还没到点,再玩一会才回去。

  然而那天早晨,猫猫离家后却再也没有回来。一天、两天、一个月……直到窗前的枫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薄薄的初雪把屋前的台阶和车道染白。

  邻居说,附近的林子里有不少土狼。我忽地想起,深夜天空里游荡的此起彼伏的哀鸣,不寒而栗。

  西西睡前总要问:猫妹妹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冬天那么冷,它会躲哪儿呢?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敷衍他:“猫猫是头小豹子,它喜欢自由,享受外面的世界,那儿才是它的家。”

  西西将信将疑,眼皮打架了,嘴里依然念叨着:“猫妹妹今晚会睡在谁的被子上?”

  两年过去了,没有听到过猫猫的音讯。枫树又长高了,宽大茂盛的树冠已能遮住大半个窗户。猫猫走的那年才栽下的几株玫瑰和铁线莲正盛放着爬满墙壁,小区与密林相接的部分已建起了铁丝围栏。猫猫你还能回来吗?还认识这个家吗?

  有几次深夜,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恍惚中隐约听到猫猫的声音,悠长、哀怨,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连忙披衣起身,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漆黑、寂静的夜。

  西西长高了许多,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近来尤其对各式飞机感兴趣,慢慢地不再提猫妹妹了。我也趁他不在意,把猫猫的水碗、饭盆、玩具、玩耍的架子、蹭爪的麻垫,悉数打包送人了,只留下心底里不时闪现的回忆。

  那天我有事回来晚了,一进门西西就跳下床来,兴奋地对我说:“猫妹妹有自己家了。”边说着,边拿妈妈的手机给我看。他一直在等我,坚持着没睡。

  原来是一组照片,是朋友在微信中的分享,介绍猫的——微信上挺流行的話题。这页的标题是“孟加拉豹猫”。难怪,西西的小豹子猫妹。

  的确和猫猫像极了,机灵带几分犀利的眼神、匀称的体型、短毛、标志性的虎斑,斑纹也是黑色的,镜头里还有五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拥着妈妈,睁大眼睛望着我。我又想起了那个初秋的午后,七年了……

  我把儿子一下子抱起来,热切地对他说:“猫猫没丢,猫猫当妈妈了。”望着儿子清纯、洋溢着喜悦的眼睛,我真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责任编校:郭远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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