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母在外多年,年近耄耋的老太爷、老太太,随我进城同住。闲不下来的老人们,包办了我们小两口的一日三餐。
散步回来,刚进门,M同学就催着去厨房看一下。果然,老太太又忘记关煤气了。
我也闻到了味道。不浓烈,兴许是闻得熟悉了的原因,反倒感觉有点绵软的甜味。这次等老太太们回来,M同学表现得相当淡定,眨巴着眼,让我去说。
我话刚落,俩老人开始倒推时间,谁谁谁做了什么……然后又……最后……最终……当然还是没有发现怎么就没有关煤气。
还能说什么呢,生气已经没有了,多的是一点感叹。他们是抱着帮忙做点事的想法来的,这种让人担心的状况发生,总会让他们局促不安。只是和我小时候犯了错误,惴惴不安地道歉不同,他们总会有些说法。
在网上看了好一阵瓦斯自动报警器,有点纠结。老太太看到了,定是会说乱花钱,如果再告诉她这机器的功能,反
倒怕她有了“老不中用了”的想法。最终还是没买。
没几天,远远地在楼梯口,就见著敞开的大门里冒出浓浓黑烟。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噌的冲进去问怎么了。
老太爷倒是乐了,笑着说“看电视,打鬼子,锅烧干了……”就像小孩子般,有几分刚做了“坏事”的得意。最近及以后一段时间,这俩老人之间,想是又有了打趣的事儿了。
门窗都开了,还找来风扇,灰蒙蒙的墙一直没吹白。坐了一会儿,焦糊味才渐渐散去。
听见关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阵温润的气息。乍惊,该不会去跳广场舞,又那啥了吧?
炉上又重新炖上银耳汤。
得承认,我真有点神经质了。有话没话的说,“以后小心一些啊。”老太太使劲儿用钢丝球刷锅,没回头,“可惜刚才那几朵银耳了……”。
我一时语塞,啥也说不出来了。年岁的增长自然而然,有些事情,看来已无可避免。
晚上,M同学悄声说,还是买个报警器吧。是呢,多一点安心总归是好的。
(二)
老人们来后不久,家里又多了一对声音,他们也多了一件乐事。
那晚的风很大。
至于呼呼声有多响,没有听着,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说的。走的时候天亮了,总感觉少些啥东西,悻悻地出了门。
中午回家,见着鸟笼在火盆边上。
听老爷子一边吃着橙子一边说,这两只鹦鹉命大,早上起来都蔫了,肯定是冷着了。幸亏兜在衣服里,慢慢热和了,才睁开了眼……
一瞬间,才想起早上差的什么了。
回家迎我的,上班送我的,总是这俩的吵吵声。带来了快乐和热闹的小家伙们,都还没有给起名字呢。如果昨天就死掉了,那该是多可惜,可悔的呀。
回来给M商量,应该立即起个名字。小灰和小黄我们又逗弄了一年。
来年春节,老人们提前回去筹办,走时装了满满一食盒小米,到了最后,只剩下空瘪谷壳。饥饿,最终没能让小灰小黄躲过冬天。
它们的命运,引发了我们养娃的忧虑,和M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小朋友降临了。请了母亲帮着照看,她还接管了一日三餐。
老人们觉得无事可做,执意回乡。为此,我和他们赌气了很久。
有时打电话回去,老太爷总是在收集吃过的骨头,说是要用钢钎在石对窝里捣烂,再拌糠和玉米来喂鸡。
鸡仔们长大了,又孵出一茬茬的小鸡。有的扑腾到河里找不着,总是惹得老太太絮絮地念叨。鸡仔俨然成了宠物,代替子孙陪伴在他们身边。
当我们回家了,鸡仔还是鸡仔,变成了盘中餐,老人们没有丝毫犹豫和不舍。
好气又好笑的是,就算老太太娘家亲戚邀约,老人们也绝不过夜,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些鸡仔。就像年轻时,他们放心不下家里的猪牛,小时候我对这些牲畜很是记恨。
(三)
许是离开久了,回家的路程总是很快。载着家小回来,日子又过得不紧不慢。
躺在床上,听见屋后的小河,不知疲倦地哗啦啦流了整个晚上。打开堂屋,肉铺里来来往往的人,横竖比划、讨价还价。老人们拍姜剁蒜,欢快地开启一家人最紧要的忙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定格画面,时不时地窜进我的梦。
老爷子和老太太回到老家快两年了。之前电话打得少,回去得也少。
后来听说,他们早睡早起,中午饭后要午睡,晚饭后去散步,老太太的眼疾控制得很好,渐渐地不再担心,也不再生气了。
为了老太爷八十大寿的事情,先后回乡几次。父亲和姑姑们都在外面,我得了充分授权来操办。先是拜托了家们儿书法家题写寿联,朋友四处帮着打听做好寿匾,又请教了民俗老师拟定寿礼流程,实地查看比较吃席的地方。
到了最后的最后,等他们都回来了,这字该怎么写、话该说些啥,要穿红戴绿、磕头作揖……也不知他们从哪听了一耳朵话,七嘴八舌大家都出来提意见。
尊重民俗,还得跟上时代。为了说服他们,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有时候还用上了嫡传长孙的霸道风范。一直强调,这一天很重要,但也要当作随随常常的一天。老太爷八十大寿是个纪念,到九十、一百岁,日子还久长着呢。
大家慢慢接受了这个看法。
当天的寿仪很顺利,两位老人家高坐太师椅,庄重又喜庆。老太爷掀开红绸,立下了“耕读传家”的家训,要求子孙们好好读书、勤勉工作。厚重的檀木,鎏金雕刻的“福寿康宁”寿匾,饱含祝福……
亲戚们还在拉家常。下午有事,先回了城。
老人们看着满堂儿孙的神情,现在总是想起。
这回乡的路,或是要走得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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