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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漾濞深处

时间:2023/11/9 作者: 核桃源 热度: 18362
邱润芬

沿溪行,山河静寂

向上,沿着苍山西坡的一条河谷,逆流而行。轻柔的山风,携带着新鲜的水汽,和着草叶的芬芳,阵阵扑面。久居于室的我,像是出笼的鸟儿,终于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飞翔。阳光斜射,照亮了幽深狭长的河谷,两岸的峭壁,光影交错,或明或暗。苍劲黝黑的老树上,一茬一茬翠绿的新叶,随风摇摆,叶片周围泛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阳光落在河面上,河水清澈见底,晶莹的水花,跌宕起伏,闪亮着跳动的、自由的光芒。

  “嗷!……嗷!……”春天的石蛙,在洞里,闷声闷气地叫着,也许在上边河道拐弯的那根横木下,也许是在下面深潭边,那块大石头底下,又或许就在浅水湾的那一堆石旮旯里,“嗷!……嗷!……”像是小心翼翼地呼叫,不急不缓,不紧不慢,似在等待,似在期许,又似若即若离地回应。“嗷!……嗷!……嗷!……”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像是被一个个休止符断开的连续音律,断断续续,期期艾艾,又声响如鼓,在宁静的山谷里回响。

  鸟儿蹿出林子,飞快地掠过水面,沿着河道高低起伏飞翔,似是山间的侦察员、通讯员,叽叽喳喳地传递着密语。站在清凌凌的河水边,看着蜿蜒流淌的河水,缓缓前行,滚过石坎,溅起水花,又跌落峡谷,坠成了一道俊美的瀑布,就像是生活曲线,坎坷波折,又精彩绝伦。一道又一道的瀑布,似雨、似雾、似纱、似仙气飘飘的衣袂,似陡然展颜的舞者,清丽脱俗,又隐尘避世。

  石头是怪异的,形状各异、大小不一,却疏密有致,与谷中的风景相得益彰。石头又是温暖的,收纳了温热的阳光,暖和着大地,也暖和着我。倚靠着,暖的是后背;拥抱着,暖的是胸膛;踩在脚下暖脚,捂在手里暖心。有的石头上,覆盖着绿色的苔藓,像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牧羊人;有的洁净如洗,在绿荫下,在花草中,形成一张张天然的石床、石桌、石椅、石凳。可以供人休憩,也会在静默中读懂你的心事,再给予你一种大无畏的力量。看,那些石头的色彩,待在河岸上的,自上而下是从深黑到灰白的渐变色;埋在河水中的,出水的部分是灰白的、青黑的、墨绿的、金黄的,入水的部分是橘红的、油绿的、黝黑的。就连那水里的沙石也色彩斑斓,琳琅满目。石头尚且如此绚丽多彩,人的生活又岂会了然无趣呢。

  在初夏的阳光下,走到河边,看浅水中刚孵化出的那一只只黑亮亮的小蝌蚪,把双手轻轻伸进水里,连水捧起一只小小的蝌蚪,童年的旧时光又回到了眼前。

  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喜欢河流,喜欢戏水,喜欢捡起一个个小石头,扔进河水里,溅起一串串水花。采来一片片树叶,当做小船,放到河面上,顺流而下。又挽起裤管,小心翼翼地踏入河水里,任由冰冰凉凉的河水,激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奇的笑声。

  还喜欢赶着一群鸭子,看它们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地来到了小河边,伸长脖子,汲上几口甘甜的河水,又潜进水里,酣畅地游上几圈,再立起身子,用力扇动翅膀抖落水珠,然后一边觅食,一边自在游玩。

  跟着一群小山羊来到小河边,瞧它们伸长脖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喝水,再以河中的石头为跳板,一蹦一跳,慢条斯理地过了河。

  一群黄牛也去了河边,咕咚咕咚地,将一个个小水球,裹圆后,从腮帮子滚过又长又粗的大脖子,再滚进肚子里,撑鼓了圆圆的大肚子,再懒洋洋地踱过小河。胆小的、娇弱的小牛把身子紧贴着老牛,亦步亦趋。

  我这放牛的人啊,就远远地站在高处,放养着这一谷的闲情逸致。

  要说是哪条河呢?喏!金盏河、上邑河、紫阳河、茂石江河、雪山河等苍山西坡的大小河流都是呢。又或者只要有山、有水,有树、有草,有蝴蝶、有飞鸟,有蚯蚓、有蚂蚱,那便都是向往的地方。更别说还有像金盏河中的老鹰岩、仙人桥、三叠水,上邑河中的大竹坪瀑布、冰瀑,雪山河的断桥等,许许多多令人惊叹的人间奇景。

入丛林,百宝汇集

晴天的时候,我喜欢钻进林子里。踩着松软的泥土,看落叶金黄,古木参天;看花开花落,落英缤纷;看新叶催陈叶,层林尽染。

  我突然喜欢上了白竹山,因为山中高大的乔木,密集的灌木,还有藤蔓,以及落花满地的映山红,都和老家屋后的林子那么相仿,林深、草密、落叶松软,泥土芬芳。它博大、亲切,厚实、温润,最主要的是它让我感觉到就像家乡的山林一样熟悉,一样有安全感。虽然一入密林便不知身在何方,只看到到处都是树木、到处都是枝叶,相隔四五米便已看不清队友的身影,但我丝毫未感觉到恐慌,只想把白竹山看个仔细明白,清楚地记住每一棵树、每一朵花的姿态。只是脱离队伍,让大家担心终归不大好,更何况传说山中有虎,曾经匪患不断,古战壕的遗迹还在。我只能一边看风景,一边循着队伍走过的脚迹向前走,只是一不小心被树疙瘩吸引了,被大朵大朵的映山红吸引了,又被一个个奇特的树洞吸引了。忘了山中有虎,忘了可能出现又最为惧怕的大蛇。然后,抬着相机快速扫射着,就可能留下那些喜欢的影像。

  我躺在绵软的落叶层上,把镜头对准那棵直插云霄的大树。大树笑我太小,小小的镜头,哪装得下它恢宏大气的身躯,况且还有它膝前围绕的万千子孙。山风在笑,树木在笑,花草在笑,笑得老树咧开了嘴,笑得花草弯下了腰。我连忙钻过去想要捂住老树笑着的大口,另一个树洞又睁开了眼,眉眼依旧含笑,我把镜头推进深邃的树眼里,璀璨星河中,传来一段古老悠长的记忆。我看到了路过的马帮,领头那匹马上,掉落了一颗铜铃,滚到了松树上,与树上的松果融为一体,已经长满了长长的绿苔。

  传说,苏东坡的后人在这里安下了家,人才济济,文官辈出。山上的歌舞从未间断过,彝族的、苗族的、傈僳族的,狂野的、奔放的、自然的,是爱恋、是倾诉、是祈祷、是祝福。庙中的香火一直鼎盛着,是人们对自然的敬畏,感恩,尊崇,顺应,是对亲人的祈福,也是对生活的期许,还有对理想目标的执着追求。

  雨水过后,蘑菇从大山深处,一棵棵腐朽的木杆上,长了出来,红红的,一串串,一排排,地上还有一朵又一朵的青头菌、奶浆菌、牛肝菌、鸡油菌和松茸,与树头菜、金雀花、龙爪菜等。要是背个竹篓,进山采撷,不但能满足你的味蕾,还能体验收获的快乐。

  山里的药材也不少哇,清热解毒的倒钩刺、野坝蒿、龙胆草、灯盏细辛、过路黄到处都是,止咳的半夏,消肿止痛的重楼,以及黄连、三棵针、党参、川芎、盘龙七、马鞭梢、炸把叶、九里光等都曾经是我采集过的药材。

  我的父母亲是赤脚医生,母亲的奶奶是更早的赤脚医生,小时候在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腹痛腹泻、跌打损伤或是皮肤疾病的,父母不是首先带你去医院,而是在附近的山坡上,就地采些草药治病,内服的、外敷的、洗浴的都有。

  小时候,皮肤上起疹子,阿妈经常用豆瓣香、炸把叶、马蹄香和九里光熬水给我们泡澡。腹泻的时候,腿脚不便的奶奶让我去屋后的山脚挖翻白叶,挖了拿回来给奶奶看,错了又重挖,对了就洗洗,拿个小罐煨水,喝这样的药汁,比去到医院打针方便得多。消化不良的时候,挖几棵犁头尖,煨一小碗水喝喝就好了;被刀划开了口,用石灰草止血比用青蒿快;嗓子疼的时候,采上几片五朵云的叶子,洗净,塞在嘴里嚼碎,咽下,立马清凉、舒适,回家再熬一碗过路黄、灯盏细辛、加点姜片,总是有用的。深山草药奇多,只要知道药性药理,随便采几种还能解决个大病小痛的。在双涧工作那些年,我也会习惯性地一边散步一边观察路边的草药,临时有个头疼脑热的,胃肠不适的,出去几分钟就能采到药材救急。

  除了丰富的食材药材,山中还有许多宝贝的动物,譬如黑熊、野猪、麂子、岩羊,又譬如山鸡、野兔、松鼠,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鸟,隐秘在大山深处,自然繁衍生息。我喜欢用镜头记录那些闲适自由,又机灵可爱的小不点,看它们在我的镜头里翘首顾盼,频频回眸,像是饲养的小宠那样,懂你,也懂我。

走山巅,登高望远

我想出去走走。去五月天里,参加那漫山遍野的杜鹃盛会,欣赏那一幅幅绵延不绝的画卷,看着它从洱海边上的大理坝子,一直到延展到漾濞江边的小山村,又朝着洱源、剑川延伸开去。看那些高山深处的紫得似梦、粉得娇俏的红棕杜鹃、山光杜鹃、碎米杜鹃;白得洁净、白得淡然的光蕊杜鹃;还有黄得爽朗、黄得暖人的乳黄杜鹃。还有那些红得热烈,红得纯粹,满山遍野的马缨花,间或着姿态各异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还真是山河壮丽,气贯如虹。我想像风一样自由,来回穿梭在花间林隙,快速地扫视着苍山的每一片林土。还想像苍鹰一般展翅飞翔,从东飞到西,从南飞向北,一遍又一遍,细细端详画卷中的一花一树,一兽一鸟,甚至一颗石头,一片落叶,一撮黑土。

  可是,我不会飞。只能躬身向着大地,在苍山对面的山头,向着山顶的方向,一步一步向上挪,每向前一步,所处的高度都在上升。向着目标,路线就更加清晰,尽管汗水淋漓,气喘吁吁,可登高望远,一览众山的境地诱惑着,也就不那么疲累了。山风阵阵而来,御风而行,战胜自我,征服山峰,昂扬漫步在苍山之巅,即可喜看这风景秀丽的大好河山。

  那些年,在鸡冠山、毡帽山、紧风口、莲花峰上,我曾远远地眺望着脉地小镇,眺望着漾濞小城,眺望着山那边朦朦胧胧的大理坝子,以及连着大理坝子的洱海,还眺望那一层又一层,绵延不绝的山峰,我曾经感慨山的宽宏、博大,想把自己也化作一座山峰,像山一样伟岸、宽广,一样坚韧,矢志不渝。

  偏偏单从锻炼身体这事儿上讲,我是一个懒人,很少运动,走几步路都带喘,靠自己的脚步去丈量高山实属不易,我只能把每一次登山,都当作了最后一次,每一次都累得半死,乃至全身上下会疼上个把星期,可一有机会,我还是宁可让躯体再受折磨,也要让身心贴近大地,走在大山的深处,看那些千奇百怪的树木,使劲地吸上几口新鲜空气,以此驱散心中的郁气。

  当然,我免不了顺手拍几张山间野影,表示记录目之所及的地方。许是那空旷的原野,苍茫的雪域,广袤的山峦,许是倾盆大雨下的映山红,虬枝峥嵘的棵棵老树,娇俏动人的各色杜鹃,又许是一根藤,一道水,一座小桥,一棵小草。还有同我一起登山的人,他们靓丽的身影与绿色的原野形成好一幅人与自然的和谐美景。且看,一根登山杖在手,就仿佛是一个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站在山顶山更高,走在山腰山更广,穿过花丛,就成了一群飞鸟、舞蝶,化成彼此眼中最美的风景。喏!你在前头看着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身后看着你。

  多年之后回首,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进农家,乡愁安放

在外的时间长了,总会想家,想找一个地方安放乡愁。阿尼么艺术农庄,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那大片大片的核桃林,是每个漾濞人心中的乡愁,回到核桃树下,就回到了家。

  那大棵大棵的榕树,是记忆中的村庄,虽然不是咱村头的那棵,但是跟村头的那棵一样高大繁茂。

  还有那些大个大个的石头,像家乡的那些石头一般,那么光洁,那么温润,是大人饭后拉家常的聚集地,也是孩童玩耍的乐园。

  走进阿尼么艺术农庄,犹如走进了一座石头的城堡,古朴又现代,简约又艺术,处处是诗画,又处处是生活。

  就说那轮月亮吧,明明挂在山顶,又离你很近,伸手即可触摸,和你的身影一同倒映在水里,如梦如幻。

  又说那一塘金黄的麦穗吧,明明应该长在地里,却活生生地,长在了舞台中央,是群演、是背景,也是舞者、是主角,是人们心中对土地的深深眷恋。

  再看那一间间石头屋子,明明是小时候,在山中避雨的岩洞,却安置上了,厚重的木床,挡风的玻璃,明亮的灯光。还有那些很久很久以前,你用的家伙什儿。躺在温暖的石屋里,不用再担心,石壁上会淌水,也不用担心,被风雨浸湿,还可以做上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牵着马,驮着茶叶,从对面的鸡邑铺缓缓走过,走过马厂坝子,走过云龙桥,来到了柏木铺。解下马鞍,烧锅锣锅饭,温杯小酒,双腿一蜷,靠在热乎乎的火塘边,舒服地窝上一晚。

  醒来,是阿尼么的清晨。

  羊群出了圈房,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过门前的小路,响过屋后的山墙,去了那两棵大榕树下的山坡上吃草。牧童骑在马背上,跟着牛羊,用横笛吹奏着一曲曲自编的歌谣。

  在阿尼么住下的客人醒了,洗漱过后,开始整理晚间随意放置的乐器:架子鼓、小提琴、古琴、电吉他……练耳视唱、校音调琴,然后随意地唱曲儿,随意地演奏,再来一场整齐划一的演出。歌声穿过密密的核桃林,沿着大漾云高速公路,传到永平,传到了剑川,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厨堂里飘出了农家腊肉的香味儿,擅厨的阿妈烹了一桌地道的农家菜,腊肉土鸡炖蘑菇、凉拌树花菜核桃仁、水焖香肠、蜂蜜糍粑、椒香洋芋、蘸水青菜、手磨豆花脑。灶膛上,蒸着一甄甜软的荞面疙瘩饭,饭面上,搁着一碗农家自制的香辣腌生,红红的腌生周围,是一圈圈开了花的大白馒头。

  俏皮的小侄女,穿着大红色的格格装,溜进了厨堂,抱住奶奶的双腿,撒着小娇。

  书吧里,右边桌前戴黑边眼镜的男子,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慢地抿了一口,合上书本,起身,从旁边一排排的录音盒中,找了一碟小虎队的歌,轻轻地放进了80年代的双卡老式录音机里,走到窗前,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气定神闲地看着远山,听着喇叭里响起《蝴蝶飞呀》:

  “……我把岁月慢慢编织一幅画/梦是蝴蝶的翅膀/年轻是飞翔的天堂/放开风筝的长线/把爱画在岁月的脸上/……蝴蝶飞呀/就像童年在风里跑……蝴蝶飞呀/飞向未来的城堡/打开梦想的天窗/让那成长更快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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