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河流都被你带走。
逝者如斯:落花随着流水,云影随着波光,我似乎仍能听见,子在川上发出的一声声轻叹。
分秒的滴答,于漫长的岁月中杳然——
星移斗转,暮霭之沉沉,朝日之冉冉。未必都要等到海枯石烂,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倏忽相忘于江湖,包括曾经沧海的欢乐与痛苦、荣辱与恩怨……
剩下的波涛也只是喧嚣着时光的苍茫。
风尘仆仆,听不到行色匆匆的声息,但从你眉间的春色里,我隐约看见,你在秋波闪烁的妆台前渐渐抚平的一道道沧桑。
总是说不尽,青春故事的风流;似水的年华,也总是不会因为斑驳的追忆逆流而上。
漩涡无常的亢奋。礁石记住了骇浪的私语。
世界如此匆忙:一种存在与虚无,也许永远在开始的终结之中,你一往无前,以流水的加速度,不知所终地追赶着,光阴的浩瀚。
从时间的源头出发,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有彼岸,也不是所有的密码,都能悄然打开旷古的忧伤……
门
无需轻叩:虚掩的柴扉,随时为你敞开,温暖的怀抱。我不是老子,不知道众妙之门,玄之又玄;我也不是贾岛,他笔下的老僧,对于月下之门,知道怎样的推与敲。
风记住了它的门牌。
一个落魄江湖的才子,带着信仰、爱和宗教,于内心的道统中坐拥自己的王朝。
当然你尽可以祈祷——
好事是不会主动找上门的,你还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最佳入口,然后怀着一腔神圣的希望,把门打开,自觉地接受心灵的沐礼。
虽然,门后有些什么,你事先并不知道。
洗手焚香,轻烟袅袅,我有自由与方便的法门,抽离长在身体中的俗根,从此不用忐忑,门是否被开启,又何时被关闭。因为对于功名利禄,我已不再斤斤计较。
心地磊落,没必要搞得壁垒森严,也不要有狭隘的门户之见。不要以为,有了门,这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我不愿改换门庭。尽信门,还不如无门……
心底无私,善有善报;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古 陶
被时间掩埋。隐身废墟的底层或茫茫沙漠已经千载。在土地的沟回里,深藏着黑色的记忆。穿越时光的悠远,一只沉默已久的陶罐,于阳光的流盼中恍然醒来。
招魂:隐约之中听到前世的游鱼复活的水声,岁月安好,于深长的意味中寻根,一片纹饰的釉彩,孕育着东方文明的泥胎。
朴拙的古陶。粗砺的古陶。精致的古陶。敦厚的古陶……
总是盛不满:一滴滴旷古的月华之泪。
女巫的手舞足蹈,莲花瓣上的祈福,尘封着一片神秘的宁静。用象形文字记载着遥远的年代,于生命意识的萌动中,去考证远古图腾的崇拜。
薪火相传:汲水的女孩,于胴体的丰腴与饱满的线条中充填一罐残梦幻化的空白。
不必总是守口如瓶。从大地的洞穴中发掘,历史的纵深。
一只小小的陶罐,一不小心就可能失手而被摔碎。它带走了灰色的冷寂与斑驳,留下的是,一片质朴而淡泊的虚怀。
爱着这世界,相信灵魂在泥土的涅槃中,一定还会重放:经年不息的光泽。
流动的沙丘
聚沙成丘。一阵风便可以使它流动,风是一种暴力。飞翔的泥土,你抓不住。
或许,它已经习惯了,自由散漫。一大片赤裸裸的金黄,在蜿蜒起伏的曲线上,因为缺少凝聚与自律,只留下了,一片无边荒凉的记忆。
除了零星的胡杨、红柳与沙棘,连寸草在这里也难以生存。
弥漫的微尘不言坚定,我实在难以捉摸,它究竟属于怎样的立场?
渐渐地位移:一种不确定性,在风与枯枝落叶的作用下不断发生新的变化,不只是堆积,它似乎还不够固定,甚至也不知道,在下一阵风来临之前,何去何从。
水土流失,这足以说明,它还不太安分守己。
风卷沙狂,是一层层沙浪,还是一道道细纹?乡关何处,不闻驼铃,于时光的漠野中连绵与逶迤,大自然梦幻而缥缈的灵机。
它飞旋着:尘归尘,土归土,生也沙丘,死也沙丘,于风发的意气里,磨碎与掩埋着,一根又一根硬朗的骨骼……
旧时的马灯
对付黑暗,它的爱憎极其分明。影子当然模糊不清,像从前的故事一样,但昏天黑地时,态度却绝对不能暧昧。
夜色越来越深。
倘若还要细究下去,我必须说到高高在上的月亮,不知有时它为何选择渎职;还有在虚空的浮云中不作为的星星,它偶尔也抽身而退,与人间渐次疏远……
不只是一种遮蔽与淹没。蝙蝠的黑翅,于盲人的深瞳里飘然而过。
唯有那一盏旧时的马灯,历久弥新,它跟随我多年,迄今仍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
不捕风,不捉影。它的光明就是磊落,穿过岁月的烟尘,在一片阴暗的角落里,有了这一线微弱而飘忽的光,就已经足够。
明与暗的对决,显与隐的较劲,或许并不轻松,但意志一定要坚定。
从黑中看到白。
风中的一闪:芯燃油干,于记忆的深处,落满细碎的灰烬。黑夜的花招,马灯一眼就能识破,让障目的一叶无处遁形……
灯火是夜的花朵。对于阴险,它炯炯有神,一直睁着智慧的眼睛,因为心中一直信奉光明,内心澄明的马灯,就不会惧怕漫漫长夜的悄然降临。
梦
一枕黄粱:似乎只有在梦里,才能得到满足的可能性。一个耽于幻想的病人?
你尽可以吐露自己的心事,无需煞费心机,一定有什么东西深深地打动我们,一种长久而持续的热情。或许因为外界或内部刺激,仿佛它们就贮存在大脑中……
是白昼意识的残迹,影响的焦虑,还是心理暗示与泛灵的感应?
并非相信某种先兆,在梦的王国,但求一切都会向好的方面靠近,抑恶扬善,去伪存真,谁也不想大难临头会遭到什么不幸。
无需拆卸与改装,我有足够的耐心,把一个梦的过程保持完好。黄昏或夜晚的诗人,富于想象的创造,让生命在新的追求中充满着美的憧憬。
把理想当作梦中的神。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把现实的苦难和那些说我痴心妄想的人看作是异类或是敌人。
回到生活的原点,梦心痛到醒,我在岁月的余温中,只是想让更多的人面对大地上的事情,有着更多的热爱与感恩。
当梦想再一次照进现实,从缱绻的境界中走出,我依然魂牵梦萦:道一声珍重,花开花落,今宵是谁燃炽的烛泪滴红?
轮回与再生:而与入眠之前的我相比,历经多少梦的沉浸,拥有一种透彻与深邃,我已不是之前那个单调而浅薄的人……
梨花落
一夜春风,吹开了千树万树上飘飞的白蝶。珠露滴落。
于空寂的神秘中抱紧枝头,一点一点地,打开羽翼的洁与白……
脱胎换骨:肉体与灵魂,究竟谁更持久?
梵音四起。
它们在风中,默默地念诵着大悲咒。花非花,雪非雪,尘归尘,土归土。
如此的白,与清澈:谁又能安顿一朵一朵的香魂?
守身如玉,从骨骼中抽出,澄明中的清凉。
掏尽脉管中所有的般若波罗蜜,都找不到甘泉的出口。
到了最后,我惊喜地发现,弯腰拾起的雪,竟是一瓣一瓣,瓷器似的,白皙的月光。
允许月色洒下恩光,允许鸟儿啁啾,除了一尘不染,我也不再有别的渴求。
风吹浮世,和纷飞的梨花一起白头。
雪落在我的头上,越来越淡。落尘即归心,而梨花,则不愧为修习的高手。
再次写到月光
说到动情处,那温柔如洗的月光就会慢慢地降临。而一提及伤心事,挂在天边银钩似的弯月,简直就是一把白刃。
一面是光明,一面是阴影。
不知你是否察觉到,月光的两面性:如冰般冷,如火般热。
真的不敢相信,我再一次望着那遥远的夜空,我无法逐一细数那些慈祥的星星,却不得不在晶莹里指认,兔影与水的歌吟。
你不要总是问我,为什么老是写春江花月?现在,就请你允许我再写她一回。
千江水,也不及我一轮月。
甚至连黑暗也无法向我靠近。已经习惯了广寒的清虚,我原谅了偷得灵药的嫦娥,即使有过错,也不能得理蛮横不让人。
此刻,我不说阴晴圆缺,只想站在千里之外,轻轻地擦拭脸上的泪痕:婵娟谁能与共?
我看见了被月亮拉长的一道苗条的身影。
朦胧中,你尽可以闭月羞花,而我却无法于幻觉的风景中,将她每一滴的寂寞仰脖饮尽。今夜无人入睡,就让我一个人孤守长夜,在温情的血脉中,去寻找冰壶流转的纯净。
离梦不远了。
你一定会记得:桂影扶疏,风高月清,而她则似有似无地飘忽着,一脉绵邈的香魂……
雪山短句
素面朝天,我不得不提到开花的雪莲。就这么白下去。
我看到一万吨的寂静,都远远地高于人烟稀少的雪线。已经不需要贬低尘埃,我知道它的份量很轻,一定还会被大片神秘的佛光所擦拭。
诸神渴了,只是她们的耳根还算清静。
爱干净的雪山,抛开了世俗的浑浊与污秽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圣殿。
忘记三千烦恼的事,像出岫的白云一样冰清玉洁。
不必故作清高,但灵魂却不能不淡远。向上攀升的太阳,于自身的浑圆中,可以与阴谋、喧嚣以及见不得光明的谎言,彻底地划清界限。
仰望是必须的。
这时你会赫然看到,闪着银光的皑皑峰巅之上的苍鹰盘旋……
而一只苍鹰又能说明什么?
惟有雪莲,一瓣一瓣地开,她就好像是从我梦中失散多年的天真无邪而又自然朴素的妹妹,一脉古典的清香,氤氲着亲人如幽兰般的呼吸。
呵,坐在大雪中的山,我是多么愿意,在你涅槃重生的亮色中,消融或者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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