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发现下了一场大雪。这是大自然给我的额外惊喜。按理说,在北中国,冬季应该是白雪皑皑的。如果没有雪的光顾,那将是一个非常失望的冬季。可在宁夏以北,在我居住的贺兰山区域,冬季是不常见雪的,即使偶尔有降雪的瑞兆,也会被凛冽的西北风刮得无影无踪。这里远没有诗人笔下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景。通常情况下,西北风是主宰,沙子和风搅在一起,天昏地暗是自然呈现给我们的一种常态。在土黄色的世界里,一切都没有了身形。即使无风,人也没有好心情。沙石裸露的旷野呈现出一种无望和落寂。土地被剥了一层又一层,到处是风肆虐后留下的业绩,就连长城也被千年的风侵蚀,完全失去了历史书中所描写的壮美和雄伟,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患了重病的老人,无望地蜷缩在贺兰山下寻求照顾的凄凉晚景。
因此,对雪的渴求是显而易见的。下雪是一种享受,尤其喜欢雪花飘在脸上的感觉。
硬硬的雪粒从天幕毫无遮拦地落下来,不挑不拣,不嫌不弃,把下落当做一种归宿,把大地当做自己的墓地。雪在降落中会遵循平等的原则。气宇轩昂地落在高楼上、树上,或是行人的肩膀上,或是被污秽的地方,都是一样的好心情。落在楼顶上的没有炫耀;落在树上的没有高歌;落在粪便上的没有抱怨自己的命不好。一粒雪在下落的时候,都有一种宿命的悲壮在里面。不管身在何处终归是要被清扫或者消融的。大街上的雪被任意践踏,农家小院里的可能被清扫,只有那些落在村庄以外的偏远的田里的雪暂时还会保持一种原始的静态。
这些素白的来自天国的圣物,被地上不干净的东西弄脏了身体或者被践踏被清扫也不抱怨。让人觉得它们专门是为了做贡献而存在似的。风尘仆仆抢着下落的目的是牺牲自己。这时,你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要把酝酿了很久的感谢和尊重送给这些天外来客的冲动。
我不愿将丑陋的脚印留在雪上,害怕弄脏了这来自天国的精灵,只想把一份圣洁的心情永远地保存下来。但人终归要生活,生活就是或多或少地破坏。由此我想到那些驻扎着神灵的雪山。雪山上的雪是幸运和美好的,从一个圣洁的地方到另一个圣洁的地方,只是换了一下位置而已。它们远离尘世,也不怕太阳,反而在太阳的光芒中反射出一种满足和骄傲。它们愿意把千年的兄弟姐妹都召集在一处,亲亲密密地挤在一起,给山一种高度,给自己一种愉悦的心情。它们的命运还不算太糟糕,至少还能被保存和仰视。这样一比较,那些落在庭院、羊圈、鸡圈中的雪,命運好像就不太好了。它们用自己的身躯覆盖住了一些肮脏的东西,为我们创造出了另一片天地,让我们拥有好心情。它们的这种牺牲也算是对上苍的一个交代吧,有一种完成使命的悲壮和惨烈。这应该也是一种美,是一种知道结果的牺牲之美。
相对于高山之雪,草根雪显得很随意。想想看吧,它们落在大地上,那些土层里的麦苗、草根啊是多么欣喜,像惊醒的婴儿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寒颤便是感谢。那凉凉的感觉使人对雪产生了亲密,虽然不柔和但却很清爽;虽然有一点冷,但却使人在冷冷的寒意里感到了一股潜在的攒足了劲的春意。
“瑞雪兆丰年”,是的,被雪包裹着就有好梦的产生。
冬麦苗快要睡醒了,完成伸伸腿弯弯腰的准备工作,就会使劲地往上钻。麦苗吸足了水分,有了力气,便会呼呼地疯长。时间不长,就会对农民期盼的眼神有了交代。
小草也做梦。但小草的梦和麦苗的梦比起来,并不和伟大之类的词沾边。它们的目的是在雪的滋润下快点钻出地面,给大地披上一件绿色的衣裳,给那些需要食物的动物们提供口福。因为,小草知道经过一冬的煎熬,这些小动物们饱受的饥饿寒冷之苦。想着它们急不可待的馋相,小草偷着乐,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这便是小草的幸福。
草根之雪获得的感谢是高山之雪望尘莫及的。高山之雪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冷冻情结。它们达成的共识是:只有融入到土地才能获得一种永久的幸福。束之高阁虽被敬仰但缺少温暖,没有温暖便是一种漠视。于是,它们借助夏季的阳光粉身碎骨般地融化,高高兴兴地顺着山势奔下来。它们发现田野是多么美好,一个个村庄,一座座城市都充满生气,都没有停下脚步孤芳自赏的意思,而是紧紧张张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那一份差事。雪水似乎感受到了人们的期盼,哗哗地不分昼夜地细水汇成小溪,小溪汇成大河,从祖国的西面一直流到祖国的东面。
雪水流进田野,看到了农民兴高采烈的笑脸;被牛羊饮用,听到了它们感恩的语言;被孩子嬉戏,听见了欢快的笑声;被缺水的山区人收藏在窖里,感到了被珍视的温暖。人们饮用着甘霖一样的雪水时,触到了雪的脉搏,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这是在山巅上和神为伴感受不到的快乐。
雪是没有翅膀的,但它会飞。雪的翅膀只有融化成雪水后顺着山势由高到低流淌时才具有飞翔的快乐。
日历上的日子告诉我:春已到。我也在窗下那树丫上看见了春的信息,而我这个盼春的人儿也急急地把电脑壁纸,写作文档涂成春的色彩。冬季是“阴冷”的代名词,它的寒冷阴郁让它注定与春的温暖喜悦相对应,盼春成了人们共同的愿望。几场春雨,花坛里的绿丛应了时节在一片深绿中长出一片草绿,它以这样的形式告诉人们春来了;花儿,也仿佛为了告诉人们一个讯息,这花那花都开了。
春天是花草展示美的时刻,它们怎甘心轻易错过。春雨绵绵中,随处都可以看见那种迎着春而生的绿,看着那迎着春绽放的“绿”争先恐后的以自己的方式告诉人们“春”的信息。春雨纷纷,春意处处。
在扫视着一切春景春意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一棵在春天里的树。光着枝干,挂着去年秋冬里留下的片片枯萎,片片凋零。你就那样“毫无生气”地站在那里,一阵寒风吹过,去年寒冬留下的一树凋零带着枯萎的色彩摇曳。
在这样繁华的春景里,在这万物争春的时下,你以那样的一副姿态出现,感觉你是那么地不合适宜。你不懂得:迎着“春”的召唤,应着“春”的景致,努力展示自己的风景。你就那样定定地站在春景中,带着满树陈年的凋零。
“它,那棵挂着满树凋零的树,为什么要那么不一样?”我在心中问。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