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有钱只犹疑了几秒钟,便横下一条心,飞快脱下裤子,将白花花的屁股转向了摄像头。他一边用力“嗯嗯”,一边漫不经心地抠着内裤上的小洞洞,洗得泛白的布面,像被虫蛀过,老婆早就说过,这种破烂,就算扎拖布都没人要!每晚王有钱脱衣上床,都要忍受老婆的一阵白眼,但他认为无所谓,爬上床时也是赤条条一好汉——脱了内裤睡,省得磨损布料呢,自家老婆的嫌弃,又算得了什么?
也幸亏王有钱心理素质这么好,换了另一个人被无端端锁进自动提款机玻璃房,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偏偏这个时候还腹中绞痛,便意汹涌袭来,屎尿难倒英雄汉,早就被憋疯了吧?王有钱才不,他的人生哲学是“饿了要吃,胀了要拉”,当然,还少说了一句“看到便宜,岂能不占”?
王有钱此前只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但今天才真正认识到“一泡屎憋死大佬倌”,管他三七二十一,摄像头怕什么?只要不拍脸,谁脱了裤子,不都是白花花两瓣屁股蛋?谁又认得出来是我呢?难不成提款机大人到时提出抗议,要像提了水晶鞋找灰姑娘的痴情王子一样,在全市寻找“独一无二的屁股”不成?
想到自己这么特别,王有钱嘿嘿笑出声来。他再度用力,肚子滚过响雷般的鼓声,随即一阵轻松爽快,他扭头看了看地上的“战果”,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今天真是撞到鬼喽!不收拾一下好像也太没公德心了。
是的,王有钱是一个很有公德心的人民公仆,只是早已过不惑之年,但仍然是个无职无权的小科员,官没当上,钱也没挣多少,一家老小每月就眼巴巴地指望着他那两三千元死工资,口袋无钱,腰杆变软,说话做事难免小家子气,在家挨老婆白眼,在单位呆了一二十年还是处于边缘,很难挤进核心圈。不过,毛主席说过嘛,“人无完人”,所以王有钱从不以完人自居,他对自己身上的小缺点十分宽容,说起来,也真是小呢,比如今天他为啥会被锁呢?因为他要磨磨蹭蹭,等到办公室的同事全都回家了,才好将今天的报纸一收,夹在腋下,大摇大摆走出单位大门,然后去提款机处查查工资是否到账。原先王有钱可没这么小心翼翼,拿张公家的报纸算什么?算不得贪污吧?算不上偷盗吧?但他几年前偏偏遇到过一个愣头青,让他十二分地下不来台。
愣头青是来单位实习的小伙子,姓穆,平时不声不响,像一块木头,关键时刻忽然放大炮,却炸人一个措手不及。小穆来实习时,上面恰好搞一个活动,和“正衣冠”有关,单位领导从字面上取材,专门在洗手间悬挂了大镜子,让大家时时刻刻注重仪表,以正衣冠。奇怪的是,男厕所的镜子只挂了短短几天便不翼而飞。男人嘛,不像女士那般热衷对着镜子抛媚眼,于是镜子丢了就丢了,大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小穆某日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起来,也是王有钱不好,某天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咬着指头想自己今年送份子钱送了不少啊,不是这个同事嫁女,就是那个领导孙子满月,他越想越气:自己总不能白白送这么多红包出去,一点收获都没有吧?人家能张罗酒席,我咋不行呢?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几项规定和几不准,于是,王有钱便以自己老婆满四十为由,郑重其事请了部门所有同事,去他家“喝点小酒,尝尝家宴”。
王有钱连实习生小穆都没放过,同事们抹不下面子,纷纷带着红包礼金去了,却只吃到普普通通的“八菜一汤”,饭不够,酒更欠,王有钱借着酒壮胆,一个劲地责怪老婆厨艺太差,同事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枯坐无聊,愣头青便起身参观王有钱居室,走走看看。这一看,便看出问题来,挂在王有钱儿子房间的镜子怎么这样眼熟呢?小穆凑近了细细一瞧,右下方有一道划痕,那还是他当时安装镜子时不小心弄花的,哎呀,这不是单位男厕所无故失踪的那块“正衣冠”么?
小穆这一嚷嚷,王有钱邀请的客人全都知道了,王有钱老婆气得一扭屁股,砰的摔上门,走了,她看不得自家男人偷鸡摸狗还被人揭穿的猥琐样,落得王有钱一个人红着脸蛋尴尬招呼众人。从那天起,王有钱倒是收敛了不少,就算他将办公室报纸拿回家,积攒成一定数量后卖废品,也要顾及面子,等大家都离开之后再行动了。
此刻,王有钱一脸可惜,他歪头想了又想,将一张报纸拦腰撕成两半,用半张报纸,将地上的“黄金盘龙”小心地裹了进去,包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报纸包。
二
为了节约半张报纸,王有钱将“黄金盘龙”压得紧紧的,包得实实的,果真公德心带来好运气,背时的玻璃门自动解除故障,无声打开。王有钱左手握着报纸包,右手将裤腰带往上提了提,趾高气扬地走出门去。
可怜的王有钱哪里知道,他下台阶的几秒钟,在夹克男的眼里,却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夹克男心急如焚地守候在街角,头盔之下,大冬天闷出一脑门细汗,他眼睛眨巴眨巴,痛恨王有钱下楼梯如同小脚女人走台步,架势做得忒足。其实,人家王有钱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鼻子尽量距离那报纸包着的玩意远一点而已,但是,在夹克男看来,“大款”王有钱那就是在摆谱,他越是摆谱,夹克男越就高兴,说明此人是头肥羊,要不,谁取了钱不是勾背弯腰藏在怀里包中,生怕露了宝啊?瞧他那大咧咧的样,不抢他都不行。
在王有钱左脚踩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夹克男猛轰油门,摩托如闪电疾驰而过,他没有减速,就像一道光,劈进王有钱怀中,王有钱躲闪不及差点被撞上,一愣神被吓了一跳,待他回过神来,那道光芒已经不见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报纸包已经不翼而飞。
撞到鬼哦!这世道,连屎都有人抢!
王有钱对着路灯发了老大一通感慨,半天也想不明白,算了,还是回家。
夹克男骑着摩托车东拐西拐,一路疾驰躲避摄像头,也不知了绕了几个街口,最后停在在了一座桥上。他将摩托车滑进桥上昏暗的树荫里,熄了火,左脚跟往下一蹬,熟练地将摩托车支架撑在地上,身子往左一斜,左脚落地,人车合一,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他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怦怦乱跳的一颗心,分分钟都要跳出胸腔,简直要折磨死他了。
看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夹克男取下头盔,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紧紧拧起的两道眉下,是一对激动的大眼睛,一股冷风吹来,小伙子打了个冷颤,薄薄嘴唇莫名其妙地抖个不停。
其实,就看夹克男这张小白脸,也没有半分当盗贼的潜质,咱们姑且就叫他“小白”吧,他喜欢一个姑娘并追求了一年,有时心情好了,姑娘也会叫他“小白”,当然,昵称后面往往还省略了一个“痴”字,小白痴,小白痴,只要姑娘高兴,他咚咚拍胸口,将二两瘦排骨拍出铿锵激昂的味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白是个实诚孩子,不是故意夸口,否则,他也不会“想恋人(对方还没答应交往,目前属于单相思)之所想,急恋人之所急”了。
他心爱的姑娘在一家大超市当收银员,有时小白会来接她下晚班,送小小惊喜,今天却意外听到姑娘在超市屋檐下边打电话边哭,让小白一颗心啊,简直碎成了粉粉和渣渣。
妈妈,都是我不好,到城里打工几年了,没攒下什么钱。
……
您别急,爸爸要真得了癌病,我想方设法也要借到钱。
……
妈妈,您别哭……
姑娘哭得眼妆一塌糊涂,哭得小白心乱如麻,也哭出了小白瘦骨头心中的勇气和豪气,要体现“孝”,要表达“爱”,不用坚挺的人民币说话咋行?
为女疯,为女狂,为女甘心当贼郎!小白这决心,下定了!此时,一团乌云瞬间就吞噬了天上的半轮残月,路边的树也疯了,拼命的扭动着身躯,一片片树叶哗啦啦地使劲为小白鼓掌加油。
三
“这么晚了,你死哪去了?电表又亮红灯了……窝囊废!”当王有钱老婆骂骂咧咧的第二次打来电话时,王有钱其实已经迈进了自动银行的玻璃门,他听见那自动门打开时,发出了“嘎嗤、嘎嗤”的鬼叫声。王有钱想骂那破门,又怕电话那头老婆听到后以为是骂她那个破人,最终没敢开腔,等老婆挂断电话后,他才将手机轻轻地放进口袋,骂了句:有鬼嗦!
其实,当王有钱踏进自动银行玻璃门的那一刹那,小白正从寄车处推出摩托车,戴好头盔,一脸悲壮地踏上了贼郎之旅,好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魄力。
小白初入盗门,难免心情紧张,他发现街面上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仿佛自己身上写着几个大字“我是坏人!”,他回避着行人的目光,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转了才一圈,没料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偏偏就遇上刚从提款机房走出的“大款”!且看那人下巴昂得高高,腰板挺得笔直,手里像托着传家宝似的握着一只报纸包,小白眼睛一下点亮了,血脉加速循环,手心脚心都烧得烫乎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感谢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金主”。至于这位大款被人抢走人民币会怎样哭天抢地寻短见,已经不在小白的思考范围了,他需要钱,他太需要钱了!他简直可以预想,若将一大笔钱摔在姑娘面前,爷们气十足地让她赶紧带回老家给未来岳父看病,那姑娘芳心,定当被他“秒获”。
爱情壮了贼胆,小白过了一把结结实实的盗匪瘾。现在,他要检查一下自己的战果如何,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报纸包,激动地将手往报纸里一探,脸色忽然大变,他的手没有触及到冷酷的纸币,居然感触到了粘稠的人体余温,他不敢相信地撤出手指,举起,透过远处昏暗的路灯,那销魂的屎黄色不均匀地附着在指头,有一小块“颜料”松动,滴落到小白鼻侧,顿时,恶臭如龙卷风,咆哮而来,小白打了个干呕,眼泪噎上来,他差点气哭了:真是撞到鬼哦?
小白气愤地将报纸包扔下桥去,他狠狠地将手指在桥栏杆上擦了又擦,几乎蹭破一层皮,但那屎味,仿佛已经透过肌肤筋骨,直达淋巴细胞,衰啊!
桥上的小白黯然销魂地骑上摩托离去,耳畔传来河水缓缓冲刷堤坝的声音,心中野草般充塞着一团团难过的思绪。落魄的伤心人,压根没听到桥下草滩传来的呼救声。
朱珠才真是撞到鬼了,今晚倒霉事怎么会一桩接一桩地袭来!
她每晚下班都要骑电瓶车经过桥下,从来没遇过情况,今晚竟有路匪提前恭候大驾。
那人从路边一跃而起时,朱珠的电瓶车差点没刹住,被他撞得个人仰马翻。朱珠被吓得够呛,第一感觉是遇到了碰瓷党,她激动得大胸上下起伏,骂人话已涌上喉咙。哪知对方比她动作敏捷,还未等她开骂,一只大手已捂住朱珠的嘴,另一只手像逮小鸡样搂住她的腰胸,那五根强有力的手指还不忘顺势照顾她的酥胸,那人将她连滚带爬地拖行了几十米,拖曳到桥下的河边草丛中。
朱珠虽胸大,却绝非无脑,她马上猜到自己是遇到强人了,那人先在朱珠身上一阵乱摸乱捏,不知他到底是要劫财还是劫色,也许是摸出了特爽的感觉,人家不仅要劫财,可能还要劫个色。
朱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拼命挣扎叫唤,救命啊,救命啊!她也明白冬夜漫漫,要等待一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拯救小女子于水深火热的危难,简直是痴人说梦,那么,只好恳求老天,救救我吧,老天爷!
朱珠被强人压在身下,扑打时野草不时戳上对方的脸,加之朱珠病急乱投医,手里抓到沙就沙,土就土,一股脑儿往强人脸上砸。强人也不容易,累得气喘如牛,嘴里冤枉吃了不少沙土,他直起腰,刚想翻转朱珠换个姿势,老天爷当真显灵了!人们常常摇头惋惜,怪老天吝啬,不肯掉馅饼,其实关键时刻,老天掉下一坨臭烘烘的大便都是恩物啊!朱珠正愁没法脱身,忽然一张报纸忽忽悠悠像个可爱的天使,扇动着翅膀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盖上了强人的脸,他眼嘴眉鼻都被“黄金”糊住,恶臭在清冷的冬夜炸开,那威力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强人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呼吸不到正常的空气,可他怀中的小美人还在闭着眼睛拼命地乱踢乱蹬,最要命的是当他一下松开抓她的手,正要扯下自己脸上的报纸时,被她一脚踢在他命根子上,另一脚又正好蹬在他肚腹上,强人惨叫一声,被蹬翻在地并沿着斜坡翻滚下去。
四
“我马上就回来了”当王有钱老婆第三次打来电话骂他时,其实他还想在外面再转一会才回家的,哪知一挂断电话,突然发现前面路边躲着一辆白色的小鬼电瓶车,王有钱四下望了望,没见一个人,他又压低声音向四周喊道:“哪个的电瓶车?有人要没有?没有要的话,我推走了哦?”其实那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该走的程序都走了一遍,王有钱毫不犹豫地从地上扶起电瓶车,赶紧往回家的方向推去,他心里喜滋滋地想,现在可以回家了,这车子跟家里那个阎王婆娘还挺般配的嘛!
朱珠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突然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强人没了,于是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赶紧逃离草丛,跑回路上,却发现自己电瓶车不翼而飞,那可是自己最值钱的财产啊,朱珠气得要命,她立即拨通了110。
也活该王有钱倒霉,他还以为自己运气多好呢,连走夜路都能捡车,哪晓得老辈子早就提醒他了,走夜路最容易撞上的,还是鬼。他骑着朱珠的电瓶车,得意万分地往家赶,哪知110从现场接到朱珠,在带她去派出所备案的路上,朱珠突然大喊停车停车,刚才超过去那人骑的就是我的车子!
警车一脚急刹车停在了王有钱前面,可怜王有钱刹车不及,一头撞在了警车上,撞了警车,这是多大的罪呀?哪想从警车上却冲下来一个女子扭住他就又抓又打,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请到了派出所。
王有钱以前顶多偷一偷食堂的盐巴、办公室的打印纸、洗手间的肥皂,小偷小摸惯了,以为拾金而昧也没大问题,哪里晓得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骚!他说得口干舌燥,才把情况讲清楚,车子真的是自己在路上捡到的。第一次进“官门”,老实坦诚得可以,将自己之前的种种“小缺点”都来了竹筒倒豆子,连自己曾偷男厕所镜子这事也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警察听得直乐,乐完了,还是板着脸吓唬他:把工作单位、联系方式、家庭住址都细细填好!
王有钱诚惶诚恐地将空白表格填得满满登登。后来朱珠也从身形和体态上证实,王有钱不是抢劫自己的那个人,这样他才说得脱走得脱。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么快,警察又要寻他“二进宫”了。
王有钱被警察二次传召,是作为犯罪嫌疑人带走的。上午十点多,机关领导正响应上级呼吁“全民健身”的号召,将办公室一个个“电脑土豆”都赶出来,几十号人集中在院坝,一起做第七套广播体操。
做操,王有钱是喜欢的,能在上班时间有一点锻炼时间,他觉得也是占了公家便宜,于是,他的踢腿运动比同事踢得都认真,跳跃运动也能跳出一背的毛毛汗。两个大盖帽朝王有钱走过来时,他出于惯性,也没猜到人家过来是为了他,于是还在警察面前蹦跳了几下,年纪尚轻的小警察一手压住王有钱的肩,一手伸到后腰去拿手铐,王有钱额上的汗一下子流到眼睛里,他呆呆地望着对方,不知自己又触了哪道天条。老警察善解人意地摇摇头,还宽宏大量地允许王有钱去取了外套,他们闲散地站在院坝抽烟,四只眼睛倒是锐利如鹰地望着楼梯口——既不担心你从这唯一的出口逃,但同时又防着你跑。
同事们操也不做了,纷纷猜测起来,一个说:王有钱顶多偷偷肥皂卫生纸,这也要被抓啊?另一个政治觉悟高的同志一脸严肃地普及上级精神:你懂个屁,现在从中央到地方,老虎也打,苍蝇也打,像王有钱这般小偷小摸的虱子,说不定早就上了咱人民警察的黑名单呢!
王有钱两耳嗡嗡乱鸣,他像牵线木偶般被带上警车时,听不见议论纷纷,只道两腿战战,抖动如数九寒天的笨鸟,只会对过往追悔莫及:哆哆嗦,哆哆嗦,明天就垒窝……
俗话说,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可怜的王有钱不知道,那个背时的夜晚,他撞到的,可不只一头鬼哟!那晚真真切切出了一桩人命官司,还惊得一个钓夜鱼的老大爷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让我们再将时钟拨到那个兵荒马乱的夜,回放被朱珠踢中下身的强人,他眼皮糊屎,下身剧痛,翻滚下河滩斜坡,因为看不见危险,竟然噗通一声掉进水里。也活该强人倒霉,他掉进水里时,猛呛一口水,粪便也吸进口鼻,他恶心不已,手扑脚腾,慌乱之下,竟卷入漩涡,活活淹死,并顺着河水冲出去几里。
夜钓爱好者老余为了驱寒,坐在河畔一边钓鱼一边往嘴里灌老白干,所以,当他的钓钩扯到一个绵软软沉甸甸的事物时,他还大喜过望,以为自己钓到一条大鱼!当即豪情冲天,甩掉酒瓶,腾地站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拉钩……当老余发现大鱼竟然还长着人形时,奇怪不已,再细细一看,他扔掉钓竿,一脚踩到稀泥里,拔出泥腿,肝胆破碎地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死了一个强人,又和王有钱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主要线索还有两条。一条是关于死者身份的确认,那可是王有钱头次在派出所自己承认的——因为自己偷镜子,被实习生小穆揭发过。这死者,竟是小穆。当然,王有钱要大喊冤枉,就算当时他使了一点坏,在小穆实习期满时他百般刁难,害得人家不能如期转正,后来小穆换了数份工作,职业越换越差,人也越来越堕落,前不久还欠下大笔赌债,铤而走险当上了强盗,但这些事王有钱都不晓得啊,难道因为他对小穆一次小小的报复,就要对这人此后人生的种种劣迹负责吗?
警察又找来朱珠,朱珠原先不愿说出自己差点被强奸的事,只说遇到拦路抢劫的盗匪,现在听到强盗死讯,倒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她看无法隐瞒,便将自己勇斗强奸犯,误打误撞踢倒他的事说了出来。警察再次勘察了第二案发现场,居然在桥下草丛里找到了王有钱那天晚上使用的那半张报纸,而那半张报纸上还明明白白写着王有钱的部门和他的名字。
经法医解剖,小穆呼吸道中有少量粪便,提取报纸上粪便与死者呼吸道内残留物检验,其DNA结果都指向同一个人,那就是王有钱。王有钱这下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警察铁证如山:他,用极其凶残以及荒诞的手段,杀了一个人。
冤枉啊,冤枉,真比窦娥还冤!
王有钱原本想自己到底是个“公仆”,算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当面交代自己憋慌了,在公共场所脱下裤子大便,似乎是令人不齿的行为。但现在看来如果再不把这坨屎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警察是不会放过他的了!一咬牙,得,王有钱竹筒倒豆子,将他怎么被困提款机玻璃房,怎么用屁股对着摄像头拉屎,又怎么刚一出门就被人劫走了“屎包”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得警察忍不住哈哈大笑,现在他倒希望那摄像头要是能照着自己的脸就好了,千万别只照着屁股认不出是自己来啊,此外,就算他人拿“屎包”误打误撞杀了人,那也和他没有半分钱关系,要怪,他只能怪那天不该去那个提款机查工资卡,真正撞到鬼了,工资没到账,倒引来这么多麻烦!
警察立刻调出提款机上方的监控录像,细细查看,王有钱果真没有说谎,为了自证清白,他还当着警察的面脱下裤子,现场演示,请他们鉴定录像中的屁股,是不是属于王有钱本人。警察很严肃地让他赶紧穿好衣服,吓得王有钱赶紧系好裤扣。
五
王有钱灰头土脸地回家,遇上老婆一顿乱骂:你是猪脑子啊?明明没你的事,被警察白逮了?不行,你得去要个公平,至少得给点赔偿嘛!
王有钱也是越想越怄气,怎么叫警察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呢?对,要补偿,哪能白抓好公民?于是,王有钱主动找到警察,说要报案,发誓找到当初抢他“屎包”的人,他说得唾沫横飞:假如那天我真取了钱,不是被坏人全部抢走吗?人民警察爱人民,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本市的小报倒沸腾了,平时为了博人眼球,这些小报什么离奇新闻都敢往上放,现在遇到一个“屎包杀人”的曲折故事,还不凑上来细细打探?王有钱见记者众星捧月地围着他,来了劲,对着媒体郑重表态:我一定要采取各种严肃手段,找到当日抢我报纸包的劫匪,我认为,该劫匪才应该为命案负责,这也是我作为一个良好市民的基本准则,为社会消除不安定因素,为共建我市的和谐繁荣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小报热热闹闹炒了一阵“屎包杀人案”,因为没什么新意,很快,更新更雷人的新闻蜂拥而至,将这个“旧闻”压到了地底。就连本案重要当事人朱珠,也渐渐从恐慌害怕中走了出来。她想要开始新生活了,昨天妈妈打来的一个电话让她悲喜交集,爸爸前日又去做了复查,上次说得了癌病,竟然是误判,医生准确无误地告诉朱珠妈,不用担心,你男人身体好得像头牛。朱珠听了,又是哭又是笑,她想到自己这次遇劫竟然能全身而退,爸爸之前被判“死刑”又忽然宣告没事,这一切征兆都告诉她:老天在帮她啊!朱珠是真心想谢谢老天,从今以后做一个善良的女人,首先,便是接受追求她良久的小白。
当小白接到朱珠约他周末一起去昭觉寺烧香还愿的电话时,开心得几乎蹦起来。那些小报,小白都看了,他心里怕得不行,头顶就像悬着一把利剑,不知啥时会忽然掉下,砍他一个措手不及。看来,人真是不能做错一点点啊,他当日为了帮朱珠,心甘情愿当强盗,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杀了一个人。虽然杀了人,变相地他又挽救了朱珠的清白,这本糊涂账,在小白肚子里不知算了多少次,总也算不出一个结果。不过,老天还是有眼的,虽然他没有对朱珠透露半点实情。但是朱珠不也主动向他伸出橄榄枝了么?说明做好人还是有回报的。
周日,千年古寺昭觉寺人山人海,朱珠早早买好了香烛纸蜡,她站在寺庙广场,看到小白,远远招了招手,小白心情激动地朝朱珠跑去,他跑得太快,竟然撞在一对中年夫妇身上,将那男人手里的檀香撞得散落一地。
你这个人惊风火扯的,跑啥子跑,大白天撞到鬼喽!
小白耳畔打雷般响过一句责备,他抬起头,惊愕地看到一脸晦气的王有钱,吓得发抖。王有钱老婆彪悍,看不惯自家男人窝窝囊囊的,她伸手抓住小白袖子,声如洪钟地指手画脚:你捡什么捡?喊他赔钱,赔钱!
小白的脸涨得通红,他用力一挣,扯得袖子线缝裂开,王有钱老婆手指一滑,他这才寻摸到机会,夺路而逃。小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看到朱珠脸上惊讶又失望的神情,他想此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靠近他的朱珠了,但他同时也看到那个提供了“作案工具”,令他无缘无故犯下杀人罪的王有钱,他正满脸迷惑地看着小白,小白越跑越快,越跑越远,连近在咫尺的电线杆都没有看到……
真是撞到鬼了哦!
责任编辑:石晓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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