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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开花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地 热度: 14663
白林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一个叫九寨沟的地方生活着。

  在我年轻的时候,不管季节如何流转,几乎每天,尤其是在游人离开之后,总要面对着诺日朗周围的群山、森林和湖泊。经常是在吃了晚饭,沿着派出所对面平房后边的公路,在生长着针叶松、落地松、云杉和杂灌林的路上,去镜海那边转上一转。

  春去秋来,我渐渐被眼前的大自然四季转换的色彩而迷惑。

  然而,对于大自然却往往因为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而迷惑而茫然,甚至不知道从何处找到掲开其神秘面纱的路径。

  我想,原因不外乎这几个方面。因为从我小学到大学毕业,就几乎没有接触过关于大自然的基本常识,也没有专门的课程,更没有专门的老师来传授。虽然小学四、五年级时,有过一门叫《自然》的课程,但是,那更多的却是一些概念,国土面积多少、人口多少、民族有多少的介绍,到了初中和高中虽说也开了《地理》课,但更多的依然是行星、太阳系、海洋、陆地、物产等等的介绍,几乎就没提到过人与自然,更不用说那些令人着迷却叫不出来名字的植物们了。

  我想说的意思是;没有一门课程教过人在大自然中,应该如何跟大自然友好和睦相处?

  由于这种先天的缺失和因为这种缺失而造成的空白,我在那些年一个人面对着镜海、五花海、诺日朗瀑布时,也就经常会独自一个人坐在海子边、瀑布边,从最初的欣赏自然风景渐渐转向了思考。从偶尔在林中捡拾菌类需要识别,到三、四月间所有的植物开花时,开始向当地人请教关于植物的一些基本常识。

  后来,由于在大地的行走,尤其是在阿坝州的大地上行走的地方和行走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我也由最初的好奇转向了对大自然的关注与关切。

  今年6月下旬,因为去黑水参加州文联组织的一次笔会培训,让我又一次获得了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

  对于黑水,除了过去路过一、两次外,更多的则是在一本《陆上台湾覆灭记》的报告文学中读过。还有就是红军长征路过了黑水,从一些历史资料和回忆录中,曾多次提了一个地名:打鼓。

  正好这次笔会在达古冰山脚下举办。

  达古冰山是最近几年来黑水县推出的又一个风景名胜地。就像我已经生活了三十年的九寨沟、阿坝州一样,在这块青藏高原东南边缘的大地之上,可谓风光奇美、美不胜收。这是一个旅游资源的富集地区,除了蜚声中外的九寨沟、黄龙、四姑娘山、卧龙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外,还有红原、若尔盖、阿坝大草原,花海、花湖湿地,游牧民族和游牧文化。更有大渡河上游地带的大小金川、马尔康、理县等嘉绒藏族的民风民俗、独特的民居建筑,有汶川、茂县、松潘等境内分布的全国最大的羌族聚居区及羌文化的许多遗迹。

  如果从都江堰进入汶川,一路沿着岷江峡谷上行,另一路沿着杂谷脑河上行,不论是那一路,都是风景奇美,历史人文底蕴深厚的富集之域。

  而我就是在这三十年来的穿行之中,也渐渐萌生一个想法,就是静下心来梳理。

  

  著名藏族作家阿来把达古冰山形象地概括为“最近的遥远”。

  我正是通过阿来的这句话,开始关注起冰古冰山。心想,有朝一日,一定要亲临达古冰山,去实地现场去看一看,以获取对于写作而言非常重要的“现场感”。

  石头开花!

  这是我随着现代化的观光缆车翻越树线之上时,从达古冰山的现场自动弹入头脑里的叫喊。同在一辆缆车里的诗人梦非、羊子等也在透过明净的正在上升的缆车琉璃,指点着大坡里那些破裂的岩层和岩石。

  我问羊子:“这些岩石到底是玄武岩,还是花岗岩?”

  可惜,我们当中没有地质学方面的专家,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随着海拔高度的上升,我是生平第一次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和角度观察着这些裸露而“爆裂”的岩石。同时,就在心里猜测;这些岩石在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度,在极寨和极热的气候条件下,像一朵朵固体的花朵盛开。

  是不是这样呢?

  而且,在一处突兀的岩层,我还看见那是一种由里向外的力量,以致那些裂开的岩石们仿佛随时会被一场大风给刮落似,由不得自己要替这些虽然无言,却是以向外扩张的姿势而裂开的岩石们担心着什么。

  我把一道又一道在树线之上的台地,称做“山的墙”。而缆车正是在这“翻墙”的过程中,让我们能够在不算太快的速度里,望着这面大破里到处都是滚落的岩石,到处都是石头在开花。

  大自然就是这样;往往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让人的浮想变得遥远而具有那么一点诗意的浪漫。

  我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几朵夏季的云彩,在蔚蓝色的苍穹深处缓慢地漂移,回望山下,是四周的山峰环抱中的峡谷,是峡谷陡峭的山坡里大片生长的刺柏森林。

  

  下了缆车,我表现出少有的迫不急待。

  立即就被山巅之上,冰山的残迹所吸引。

  那一天,正好是农历当中的处暑。处暑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第14个节气,“七月中,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此后中国长江以北地区气温逐渐下降。

  站在人工搭建的木道上,我望着达古冰山。突然想起了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中写的那个著名句子。大意是;一只豹子来到了海拔五千米的地方,它在寻找什么呢。

  在这样的高度,除了长翅膀的生命,人类的足迹一般鲜见到来的。即使是黑水县境内的居民,想要抵达这样高的地方,如果不是借助现代化的观光缆车或者是专业的登山器材,几乎是难以想像的。如果不是旅游或者探险,来到这里又做什么呢?

  况且,这里既没有豹子,也没有长翅膀的生命。

  在一面天然的岩壁之下,是一座冰湖。而在这面岩壁之上,还有巍峨耸立的山峰,那山峰线条起伏而婉转,透着高海拔地带的冷竣而炽热。正如前面我提到的亚当斯,那真是“一首冷峻又炽热的真实的诗”。

  环视四周,仿佛置身于一处天然的大自然博物馆般,尽管在这里,植物们、甚至是苔藓、地衣的踪影也难以寻觅。endprint

  那面岩壁的花纹却深深地吸引了我,也打动了我。那是大自然在亿万斯年的造山运动中所形成的印记,我觉得那是任何天才的画家,如果不是亲临现场,是绝对想像不出,也描绘不出来的大美,是一种历史的大美,是饱经沧桑的岁月所展示出的大美,是在这石头开花的孤独之中所绽放的寂寞之美!

  我是把大自然当成一部无字之书来读的。

  就像这遍野的岩石,在我的眼中它们都是有生命的。都是带着大自然里生命的基因密码。阅读过岩壁,我又沿着那条木道来到了左边的类似观景台处,在眼帘的左前方,有一座类似玛尼堆般的山峰,所有的岩石完全破裂,就像在日行月运的漫长岁月中,那些老阿妈们捡拾一枚枚的石子堆放在一处,最后形成了一座山。

  那是一座多么漂亮的山啊!

  它既不是像平常我们眼中所看到的大山,有坡地、台地,甚至有植被和泥土,它完全是由其内部的力量向外扩张,以致所有的岩层和依附在其上的岩石,裂开的岩石所构成。而且,完全是凭借着大自然的力量,而不是任何人工的力量雕凿而成。没有丝毫的泥土沾附期间,完全是强壮的骨骼般,透着神秘的脉息。

  尽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大自然的力量,但是,如果不是亲临现场,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绝对想像不出来,在达古冰山上还有这么奇特的山,完全是由裂开的岩石所构成的山。

  

  带着那份久违的激动与感动,我走进了设在山上的休息室,要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一个临窗口的位置。

  在山下,正是骄阳似火的天气。而在达古冰山上却是寒冷袭人。

  喝了几口热咖啡,我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明净的玻璃窗外那些冰山。想像如果是在冬季,在冰天雪地的状态下,眼前的风景又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我在内心迅速调动着过去在记录片、电影以及所读到的关于冰山文字的储备。最后,我以想像不出放弃了这种徒劳的想象。尽管是在夏季,凉爽自然不必细说。达古冰山肯定是消夏避暑的一个好去处。

  但是,我还是纠结或者是思考“石头开花”的秘密。

  其实,我是在想冰川。在想冰川覆盖着这片裸露的大山和岩层时,最初那滴阳光落在冰川之上闪烁着熠熠的光芒。那时,达古冰山上没有任何外来者的踪迹,就是一片茫茫的沉睡的模样。

  过往的云朵,像轻盈的棉脂般在冰雪之上,投下自己漂移的影子。风声呼呼地吹着叫着,冰层之上渐渐就会出现风过的痕迹,大自然的荣光,照耀着抚摸着这里的白天与黑夜,仿佛是在召唤,又仿佛是在述说。

  清澈而冰凉的雪水、冰水,缓慢地、缓慢地流淌而融入,那是大自然生命的吸纳方式和存在方式。

  天,很近。很近。也很蓝,很蓝。在有月光的夜晚,我相信那皎洁的月色,也会照耀在这一片乱石铺街般的高山旷野,深夜的风,一定会弹奏着动人的旋律。这些石头正在酝酿着如何开花,来自内部的剧烈的膨胀、膨胀,在沉默多少年之后,最终要开口了,最终要说话了。

  “碰碰。砰砰。怦怦。”

  在风的力量、太阳的力量、月亮的力量,冰雪的力量,还有所有来自大自然的力量作用下,第一块岩石在与紧挨着的岩石碰了碰,发出砰砰的声音,心脏也在剧烈地怦怦跳动着。就是这样,或许就是这样,在越来越多加入进来的岩石,发出碰响,发出砰砰的开花的声音时,所有大自然里一切有生命的心脏在期待着,怦怦地乱跳……

  哦,石头开花了。

  石头终于开花了。

  尽管这些石头之花是开放在一个叫达古冰山之上。但是,却为我自己在认识大自然、了解大自然、学习大自然的层面提供了一次与众不同的样式。

  如果说,在九寨沟的那些日子,我面对着是高原上的湖泊(当地人叫海子),湖泊四周的森林和森林中的植物、动物、昆虫、菌类等等,那么,在每次面对着需要仰望的大雪山时,却总能给我的内心带来不尽的幻想。在公路上,在峡谷深处,在飞机的机舱,在不同的视角观察过雪山,也曾在山口亲临过雪山。但是,却都没有脚踩在达古冰山之上的土地时,给我心灵的那种视觉冲击和震撼。

  三十年来,在这片高原上的漫游与行走,让我在更多的时候,选择了沉默。我觉得高原是一部大书,是值得自己一生为之守候的地方。

  

  达古冰山,最近的遥远。

  如果把时间比喻成一条河,三十年的时光多少也该承载一些叫情感的厚实吧。

  沿着这条时光之河,我亲眼目睹着沿岸叫阿坝的大地之上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变。而达古冰山却像蓝色的梦幻,在蓝天白云下,始终缄默而耸立。

  这也是一座让人百看不厌的冰山。

  在人与大自然之间,原来就应该彼此和睦相处,并不存在谁征服了征服谁。征服是人类虚荣心的产物。

  在大自然的怀抱,我不喜欢征服这个词汇。我更喜欢融入、对话与思考。

  就像包括达古冰山在内的所有在阿坝的大地之上,那些河流、山川、植物、森林、草原、峡谷、雪山,每一处地方,总能给人在静默中的启示与思考。

  享受,是一种珍贵的过程。

  在这个只管结果,而不管过程的当下,拥有属于自己的在大自然中的过程,不论是欣赏,还是阻滞在途中,时光就是像一条河流而一去不再复返。

  大自然是能让人安静下来的。

  人在大自然的怀抱,原本就应该像大自然的四季流转一样,有着自我净化和自我过滤的功能。只要不是人为地去掠夺、占有,大自然是会给我们丰厚的馈赠的。

  在快节奏的生活和生活内容状态,时常去大自然,去达古冰山走一走,至少能够丰富一点内心,使我们的内心世界多一点清澈纯净,少一些所谓成功的膨胀与自大。

  来去匆忙,属于内心享受的时光也总是过得太快。

  就像那辆载着我们在峡谷疾驰的车辆,一路上,就是这片山谷间的森林、河流和湖泊,还有半山上的藏族村庄。

  而在这快速的行进之中,时空穿梭。打鼓,是当年红军长征路过的地方。而今,达古冰山却已崭新的姿颜,迅速加入旅游的行列。宽阔的柏油公路,环境幽美的宾馆,猛河两岸新建的居民小区,无不都在印证着时代的变迁。

  由于季节缘故,不能欣赏到达古冰山的彩林了。通过夏季丰茂的植被,我能想像在秋天,在打霜之后,那些在河谷、在山岗的树林被大自然染过的情形,红的、黄的、紫的色彩,在乔木林、灌木林与那些常绿的云杉等交织在一起,金枝灿烂的景象。

  达古冰山,我又想像在冬天和次年的初春,几场大雪降落时的情景,就像那座冰湖。高山之湖,在阳光下晶莹闪烁,不断丰富着我对于大自然的感性和理性认识。

  夜晚,睡在达古冰山脚下,在脑海中反复出现那些风化的岩石,画面中它们在那高海拔的地带行走,那些石头的花蕾、石头的花瓣、石头的花萼,始终在我的心底挥之不去。

  我虽然还未曾离开,但是,却又开始想着下次的到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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