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新

雨人之诗

下雨天，一个人容易藏起自己

　　雨打着梨花我在养病，屈身于时光的暗道里

　　我们衰老的速度也许真的可以减缓下来。

　　远方的朋友在写萦绕之诗

　　用他的语调，他的气息

　　那是一个内心纯直的人

　　用他的视觉，吃下幻想中的爱情

　　用他的听力去触碰对方

　　他有着自己的存在方式。

　　当他写完了雨诗

　　当他独自走在线条和声音里面。

　　他打着伞，或许没有

　　当他自我叠折时，我们所有人看不见他。

溺水者

一些伟大的爱情是偶然的遭遇

　　他们是否身体力行去填补沟鸿，或破裂。

　　尼采，里尔克，弗洛伊德和他们的莎乐美

　　萨特，波伏娃

　　西尔维娅·普拉斯与特德·休斯

　　魏尔伦，兰波

　　婴宁。

　　我的一个在诗外沉默的朋友正深陷其中

　　他每天为她写诗，也每天跑步

　　如果身体允许，他会穿越一条海峡。

　　现在他梦中兜转于黑夜里的池塘边沿

　　寻找词语的组合，他要尽快完成给她的诗集

　　他看见三个空洞，此刻他大概忘了——

　　黑夜在上面

　　池塘在下面。

第八首

一整个晚上，两个人在交谈，吵架

　　从陈旧的句子，可控的节奏（色彩）

　　到将来的生活——他们提及将来的孩子。

　　她的卧室有一块画布

　　他愿意为她购买任何一种颜料，任其泼洒

　　她由此产生的压迫性失误和嘶吼他习以为常。

　　他只是她的模特

　　无法分配，她手中的一些权利。

　　他只是刀刃上的人

　　刀柄永远握在她的手里。

　　他甘心情愿被拘禁，像一个空瓶中的空气

　　现在她累了坐下来，喝光了瓶子里的水

　　接着，拧紧了盖子。

陪母亲一起看日落

一个沉静的黄昏

　　陪母亲一起看日落

　　沟渠与落日的衔接，像一根火柴。

　　我搀扶她，趟过枯黄的稗子与衰草

　　站上高高的沟渠。

　　吸一口气，稍事歇息，缓步往前走

　　很快临近黄泥巴沟

　　更远的袁家畈，罗家山，山砦村

　　她记得的地名皆望不见

　　母亲说，日头落了，我们回去。

　　是的，日落在她四顾的旷野

　　日落在不尽与灰烬的的暮光里。

　　我们回来时，天已擦黑

　　小院的柴门在晚风中，无聊地闭合。

春天里的圣洁之光

他怕是十几年没看到像样的雪了

　　1月26日她微信发来的雪景

　　再次让他感到冷冽和暖意，看上去

　　比1月4日的更深

　　厚到可以埋人，她说。

　　故土匿迹于明亮的雪布中

　　她孤身走在结满冰凌的树下（身后何人呢）。

　　多年前的一夜回来了

　　倒春寒里折返的飞雪，袭扰着他

　　去路上他的自行车掉过几次链子。

　　她系着火焰般的红围巾，倚靠他

　　在郊外一个废屋的廊道里他们

　　生起一堆篝火，依偎取暖

　　跟踪而来的，她的母亲用雪熄灭篝火

　　扼杀了一切

　　他的自行车归途中也掉过几次链子。

　　记忆该止息了

　　像当晚渐暗的圣洁之光，像此刻他的手机荧屏

　　那个时候他们天真遇事迷茫，胆子也小

　　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今天就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