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巫昂身上有诸多独特之处,比如,她有着学院派的经历和身份,却又属于民间阵营;她曾经从事数年的新闻工作,又终于脱离体制从事独立写作;她具有精英立场,以文学为志业,以文学价值为指归,而又具有开放性,不脱离人群与日常,在创作之外从事文学教育、文学推广、应急救援、社会公益等事业。她在写作的个人性、个体性与公共性、社会性等方面体现着独到的立场和追求,这些,使她成为具有很高辨识度的“这一个”诗人。
巫昂是21世纪初“下半身”诗歌群体的一员,她也成名于此。现在来看,“下半身”的命名固然有着一定的策略性甚至不无炒作的嫌疑,但它至少是歪打正着揭示了21世纪诗歌的某种重要转向:身体。“下半身”诗歌揭橥着21世纪诗歌“身体性”的觉醒和勃兴,呈现和昭示着当代社会、当代文化的若干重要变化,这一点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已经可以看得比较清楚。虽然,“下半身”诗歌作品中确有良莠不齐、尺度不当等问题和可商榷之处,但其积极意义也是不应否认的,它是具有诗学价值的。而且,事实上,现在回过头去看,当年的“下半身”诗人是有诗歌才华的,他们身怀绝技,各有所长,各有成就,“成活率”很高。作为“下半身”群体中为数甚少的女诗人,巫昂身上有着“下半身”诗人一些大致相同的特质,比如感性、口语、反叛,比如拒绝深度隐喻和诗歌的知识化、观念化。但同时巫昂的写作也能见出其学院背景:她先后毕业于复旦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经历过严格的学术训练,可以说是纯粹的学院派;她的写作注重形式、技艺、语言,颇为自律;她的诗看来平常却往往有深度模式,有较高的难度系数,风格上也比较优雅、中正,哪怕观念的层面是比较激烈的,语言表达上也不失从容、温厚,这是一种内在的修养的体现。巫昂诗歌的智性与她的教育经历、学院背景有关,或许与她从事新闻工作也不无关联。她打开自我,进入多元、复杂、混沌的社会场域,诗歌不仅仅面对“我”,同时也要面对“人”,面对社会、世界与时代,所以她的写作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而是有着开阔的视野、复杂的思考和深广的关切,这在女性诗人中颇为少见。巫昂的诗较少抒情(或者说,较少那种传统的、直接的、感伤的抒情),而更多的是叙事、叙述;她的诗中多有小说、戏剧的技法,有多重的角色、声音和语调,更多的是呈现事实而较少议论、评价,表达精炼而有较多的空缺、空白,风格上距离传统的审美形态较远而距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更近。巫昂的诗在学院与民间、向内与向外、叙述与抒情之间的妥帖的平衡,使她成为一名综合性、立体化、具有自反能力和持续写作能力的诗人。
本辑的三篇文章各具精彩之处,值得一读。创作谈是巫昂获第九届赤子诗人奖的受奖辞,道出了自己为诗的心路历程,指出“写诗仍然值得”。此说自然包含了某种“不值得”,而在“不值得”的背景之下,“仍然值得”才更有意义,也更有力量。访谈《诗歌是生命的痕迹》是巫昂的自问自答,形式新颖,内容充实,如老友对坐,关于自己写作的许多机密娓娓道来,既有史料性又有见地。列文的长篇评论是用力之作,既有对以巫昂成熟文本为主的深入分析,又历时性地对巫昂创作历程进行了全面考察,敏锐而周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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