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邦的诗集《伐桐》中,其个人简介是这样的:“1976年生,现居南京,幻想文学爱好者、山水爱好者,从事诗歌、小说、文论的写作。”简介并不长,内容却很丰富,尤其是“幻想文学爱好者”与“山水爱好者”这两种身份颇值得重视,可以作为理解诗人、作家育邦的重要入口和关键词。迄今,育邦已出版诗集《体内的战争》《忆故人》《伐桐》,小说集《再见,甲壳虫》《少年游》,文学随笔集《潜行者》《附庸风雅》《从乔伊斯到马尔克斯》等,在多个领域均有建树,并且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准。在这样的基础上重新观照“幻想文学爱好者”和“山水爱好者”这两个标签,确有深意存焉。育邦的文学不是简单地反映现实、为现实服务的文学,而是一种经过深度加工、处理、变形、提升、重构的“幻想文学”,他与时代生活并非亲密无间(或者拥抱或者摒弃,或者勾肩搭背或者剑拔弩张,其实质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共通的),而是葆有充分距离的,他与此时此地的都市生活、现代境遇颇有些格格不入,是一位有类隐士的“山水”爱好者。他不是现实、现世生活的简单的(因而也是形而上的)歌颂者或批判者,而更多的是一位观察者、思考者,他的诗歌所表达的不是表面化的情绪、立场、姿态,而是更为内在、纠缠的现代经验,是包含了书斋气、经卷气、士大夫气、知识分子气的复杂言说。在“六朝古都”的南京,育邦的诗学追求也体现出一定的贵族气息、精英立场,他的诗歌具有唯美、颓废、典雅、高旷、淡远等多重特质。在当前这样一个急躁的、消费化的时代语境中,这样的写作无疑只能是小众的甚至不合时宜的,不过,惟此,也正凸显出其价值。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育邦的创作是封闭的、窄狭的,实际上他的创作是深具开放性、对话性、当代性的,他深谙艺术上的辩证法。在创作谈《我的诗歌札记》中育邦有这样的夫子自道:“一方面,诗歌来自无处不在的生活经验、不断上涌的回忆、行走的足迹、想象甚至梦境;另一方面,还要求它不停地偏离生命航道,探寻那些晦暗的地带,进行所谓超越的活动——试图摆脱重力的白日梦。”他的诗歌既有对实然生活的反映与回应,又有对应然生活的想象与追慕,它不是单向度的突进,而是多角度、多层面的磋商,具有一种“综合”的特质:经验与超验,介入与超拔,大地与天空,忧伤与冥想,狂放与纪律,淡泊与沉痛,言说与沉默,世故与天真,神性品质与人间情怀……他的文字将多重因素融混在一起,经发酵、沉淀,郁结于胸而千回百转、不吐不快,是深层人格的形象转化,正如他自己所说,“诗是蒙上复杂色彩的自传”。这样的“自传”,属于诗人自己,同时也极具普遍性和涵盖能力,属于“无限的少数人”。
由此,育邦成为一个“秘密诗人”,或者一个怀抱“秘密”的诗人。诗歌即是他的秘密,他行走于独己的、幽秘的小径,而又连接众生、天下,他身有利刃而又心怀悲悯,至冷酷,至温柔!他所选择的诗歌道路不可能受到公众的广泛关注,更不可能引起消费的狂欢,但却是清醒、睿智、有效的。他以拒绝一个时代而真正进入了时代、表达了时代,真正的诗人,当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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