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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语降临的三种方式——关于白玛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新文学评论 热度: 14177
□ 邢 斌

  [作者单位:临沂大学文学院]

  关于诗,里尔克有一个精准的定义:“诗是经验。”这个断语如此有力,部分是因为它惊人的简洁,部分是因为它毫不掩饰的果敢。对于其理想读者——严肃的诗人同行而言,与其说是定义,倒不如说它是锚,将水面上浮游不定的诗情、絮语和咒言牢牢地固定在语言海洋及其风暴的中心。为了降低它被理解的难度,里尔克以他擅长的龙卷风般的排比句式将“经验”所裹挟的种种奇异片段一一竖立(展示给我们):

  为了一首诗我们必须观看许多城市,观看人和物,我们必须认识动物,我们必须去感觉鸟怎样飞翔,知道小小的花朵在早晨开放时的姿态。我们必须能够回想——异乡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渐临近的别离;回想那还不清楚的童年的岁月;想到父母,如果他们给我们一种快乐,我们并不理解他们,不得不使他们苦恼;想到儿童的疾病,病状离奇地发作,这么多深沉的变化;想到寂静、沉闷的小屋内的白昼和海滨的早晨;想到海的一般,想到许多的海;想到旅途之夜,在这些夜里万籁齐鸣,群星飞舞——可是这还不够,如果这一切都能想象得到。我们必须回忆许多爱情的夜,一夜与一夜不同,要记住分娩者痛苦的呼喊和轻轻睡眠着、翕止了的白衣产妇。但是我们还要陪伴过临死的人,坐在死者的身边,在窗子开着的小屋里有些突如其来的声息。我们有回忆,也还不够。如果回忆很多,我们必须能够忘记,我们要有大的忍耐力等着它们再来。因为只是回忆还不算数。等到它们成为我们身内的血、我们的目光和姿态、无名地和我们自己再也不能区分,那才能得以实现,在一个很稀有的时刻有一行诗的第一个字在它们的中心形成,脱颖而出。

  在这幅龙卷风画面的尖端,我们亲历了一行严肃的诗拢聚、结晶、脱颖而出的全部过程。正是在这重意义上,奥登的话是有效的:今天的作品与两千年前的诗行本质上并无不同,它们只是更加难以提取。诗性经验同样如此,这些罕见的回忆性片段既古老,又惊奇。它们长久地沉降在人类记忆(集体无意识)的幽暗深处,等待另一阵强烈的旋风将其卷起,拢聚在一节诗中:

  写一首诗给传说中的海妖和她颈间的花环

  再写一首给贫穷的木匠和他做针线活的哑巴女人

  再写一首给孩子的伙伴大灰狼和狒狒

  写一首给丛生的杂草和灌木,给柿子树和榆树

  如果我活得更久,就写一首诗向某个人示爱

  再写一首请求某人原谅

  如果我总是迷路、哭泣、发呆和怀旧

  那我就不写啦。只想在欢笑和快乐的时候写一首诗

  给稍纵即逝的美、给向着土地鞠躬的身体

  写一首给燕子,艳羡它那精心裁剪的晚礼服

  写一首给乡下的水牛和放牛老汉

  如果我目光不再短浅

  就会写一首给激动不已的火车,写一首给出海的水手

  必要时我会写一写我的少年

  幸福和痛苦穿插其中;我想写一首给众多早逝的人

  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能否收到我的诗?

  他们在天堂里吹着口哨奔跑,含着泪互相拥抱

  我想写一首诗说说生命和死亡,还有那捉摸不定的爱情

  ——白玛《写一首诗》

  “写一首诗给……”,这个暗含着命令语气的短语,带来了人称上短暂的含混:究竟是谁在发声?——是诗人白玛面朝阅读者阐释即将展开的工程,还是另一个声音挣脱了“我”的喉咙,宣告此事庄重地降临?这个短暂的含混所带来的距离感沿着10个台阶——“海妖”“花环”“木匠”“哑巴女人”“大灰狼”“狒狒”“杂草”“灌木”“柿子树”“榆树”——逐次减弱,最终消失在我们惯看不惊的日常事物中。“写一首诗给传说中的海妖和她颈间的花环/再写一首给贫穷的木匠和他做针线活的哑巴女人”,拖长的命令,近乎一种祈使。在这个故意拖长的祈使句中,“和”连接着每个单幅画面的背景与其高光的部分:海妖——花环;木匠——女人。一经打开就完成了对世界原始结构的命名:偶数关系。譬如植物对称的叶脉。这个偶数结构首先是不稳定的:花环属于海妖,哑巴女人则部分地隶属于她的木匠丈夫。主仆关系的不稳定状态依赖各自的定语获得平衡:“主”的一方由虚词(“传说中的”“贫穷的”)所界定,而“仆”的一方获得了实词(“颈间的”“做针线活的”)的支持。长句虽然轻柔,但句与句切换的速度却异常迅捷:首两句中主仆形式的偶数关系随即悄然转向为成对事物的平行并置(大灰狼和狒狒,杂草和灌木,柿子树和榆树……)。这个切换之迅捷是历史级的,可能需要以千年为基本单位。“和”,在第一小节中就像一个节拍器,围绕它而建立的中速韵律非常稳定。当命令置换为祈使,诗行的声音随之而愈来愈柔和,近似催眠。

  第五句开启的段落降落到一个稍低的音阶——“如果我活得更久……/如果我总是迷路……”,人间之事将入诗。此时,人称关系变得明晰,“我”的声音在试探,尝试着将耳语传递给那些不熟悉它的听众。但这一尝试有着潜在的小小危险:它可能被误读、被搁置,甚至被嘲弄。假如真是这样,“那我就不写啦”,轻盈的口语词“那”与“啦”赋予了这句诗清新的气质,——即使告别,也将毫无焦虑感,不过促使“我”转向另一种方式倾听耳语罢了。这个指向“理想写者”(假如我们给“理想读者”一个对称的称谓)的重大转折,像一个轻微的休止符被诗人羞涩地藏在第八句的中央。它将重新起飞,在飞翔的高度巡视“稍纵即逝的美”,扑入视野的“身体”“燕子”“水牛”和“放牛老汉”,在生命长途中遭逢的“火车”“水手”“我的少年”,以及将在未来等候我们的先行者。这场巡游中间存在两个轻微的迟疑:“如果我目光不再短浅”“能否收到我的诗?”但绝不是停顿,比停顿要轻巧。在解除了事物的主仆结构之后,万物得以死而平等,最终进入天国——假如天国是诗行编织而成的。但这里并非这首诗的终点,在全诗的最后一行,白玛甚至解除了人称——“生命和死亡,还有那捉摸不定的爱情”,三个庄严的名词失去了主语,抒情者奇异地溶解进自己的诗行。犹如叶芝在完成《随时间而来的真理》的同时完成了自己,“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这首诗的重音最终降落到无法视觉化的“生命和死亡”,这两块被我们昼夜推向山顶的巨石之上。如果全诗在此停下,它将是叶芝式的,沉重而牢固。而白玛的选择,却是《杜伊诺哀歌》式的冷峻:在诗行降落的智慧巨石之上,令人困惑的爱依旧生气勃勃地俯视着我们。它引人注目地居于所有逗号的顶端,拒绝被消化。抵达这里需要一种真正的勇气。

  “捉摸不定的爱情”,固然是生命中最尖锐、最难以消化的部分,但也不妨将其扩展为更广大的“爱”,——“诗”的本体。在另一首题名《诗是》的短章中,诗人正是如此表述的:

  诗是用来诉说爱的。

  字落在白纸上,植物长在大地上

  都是无声地在诉说爱呀

  一盏灯对一个旅人的爱

  一匹马对旧日子的爱

  我老家的乡亲们对雨水的爱

  我妈妈对远行的孩子的爱

  我对春天里一段恋情的蓬勃的爱

  诗就是我对爱的爱

  ——白玛《诗是》

  “诗就是我对爱的爱”,对感性的感性,对盲目的盲目,对仁慈的仁慈。从未有人像白玛这样,如此果决地展示自己的诗学抱负,如此坚定地将写作的目标锚定诗的本体:《我想写一首这样的诗》《这些都是诗》《一首诗里通常有什么》《我写诗》《有时不是我在写诗》《爱情诗》《致大地之给时间的赞美辞》……近年来她50%的作品都在尝试登上这面孤独的峭壁:“元诗”。

  语言是神秘的存在。不是我们“使用”语言,而是语言从我们内部涌出。诗性语言的神秘性,更是日常语言的平方。诗,可以借助描述建立一个局部世界的硬壳。但这个硬壳只是它文学城堡的外墙,重要的是其内部的回声,是事件投出的波纹。这就意味着诗人必须处理两个难题:映现外部世界,同时捕捉回声。解决这个难题的关键,是设置一个独属于诗的人称:既非人类,又非上帝,但同时拥有二者部分的权益。《杜伊诺哀歌》是一个经典的范例:里尔克在诗中将抒情者调整到“天使”的位置——上帝与人的“中介者”。哀歌中丰富的听觉意象覆盖了视觉形象,纷至沓来的物象成为听觉想象的配角,它们被博喻召唤出来,又转瞬即逝,完全脱离了散文体中物象的意义。那是天使的声音,它在飞翔,在飞翔中暗示、呼唤、回应,将我们根本无法接听的上帝之音转译给我们:

  不是我,不是我,是故乡那个串走四方的说唱艺人

  指挥我写。是从前的小河,从前的香椿树写的

  是号令第一声鸡啼的清晨之神写的

  是那个脸颊涂着爱情胭脂的女子写的

  是赶往乡村集市的一只心事重重的山羊写的

  午夜赤脚走在临海小镇石板路上的海妖

  也许就是她写的。是久藏的痛楚和掩不住的欢欣

  借我之手写的。是你明明爱我,却不说,故意让我写的

  ——白玛《有时不是我在写诗》

  究竟是我们扭曲了世界,还是世界封闭了我们的感觉?神的启示无处不在,我们还有可能再次收听到它的声音吗?将目光集中于我们周遭的人,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某些部分,这或许是一条可靠的道路。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像克尔恺廓尔所说的“中介者”一样,身处上帝与众人之间,等待耳语自天而降,在我们的喉咙里震荡发声。在诗人的现代境遇中,“诗”替代了“上帝”,“上帝—中介者—众人”被置换为“诗—中介者—我们肉身”的结构。诗人,正是现代版本的天使。

  某些时刻(它们可能是多数派),耳语降临之时,抒情者牢固地站在我们中间。诗人如此打量她身处的境地:

  鱼市守摊的女人笑得像曙光里一朵黑牡丹

  仿佛她从未见识过人世间零碎的悲伤

  她不过是动手收拾一堆鱼内脏

  却动用操持一个大海的架势

  同样是女人

  可我没有一个颈间鼓着青筋的出海捕鱼的丈夫

  网来湿哒哒的小镇的黄昏

  和两个泥鳅一样利索地溜进屋门的儿子

  我只能写诗

  ——白玛《我写诗》

  诗人用稳定的凝视开启了这首诗并完成了它8/9的部分。这个“鱼市守摊的女人”像植物一样沉默地存在着,她的诗“已然完成”,而“我”的诗尚在途中。“我只能写诗”,诗人的舌头在虔敬与自嘲的摇摆中迟疑地寻找着词根。这个倒置的金字塔,将它的全部重量牢牢压在末句的“只”上,使这个悖论具备了针的力量。不妨将这一悖论看作一面镜子,我们就站在诗中,却一无所知。当我们逐步缩小自己,小到与尘埃并肩的高度,很自然的,耳语自天而降。“被连根拔除的野草/是断念之诗,顽强的苦桃树是伶仃诗/墓园是分别诗。光阴写下我:不可诵读之诗”(白玛《这些都是诗》),目光所及,一切皆是诗的耳语:断念、伶仃、分别……现代天使是它古典原像的微缩版本,昔日它骄傲地飞翔,今朝它必须谦卑地臣服于大地。诗人自信“我”终将被写出:以否定式的严肃句式写就的,一首“不可诵读之诗”。

  在较远的另一个阶段,2003年前后,白玛曾尝试着用“唱”置换这个严肃的动词“写”。这些诗章采取了边地谣曲的韵律,有着天然的质朴和雄健:

  如果白玛措姆家的小羊羔认出主人来

  那个贪玩的姑娘跑哪去了。

  如果老鹰不稀罕赞美,唱那些歌有什么用

  刀睡在脏极了的长靴怀里,呼唤有什么用

  马蹄亲吻格桑花 哥哥呵

  白玛措姆整夜未眠有什么用

  ——白玛《带刀疾行》

  歌声远比诗行古老。这首诗不仅可读,它还完全可以托付给歌声。在反复地呼唤与应答中,声音被延宕并增强。这个延长的尾音,将情感的鸣响从尾部进行收纳,构成在空谷间反复回响、叠加的效果。诗的最后一行并未有意加强,失去回应的呼唤,像内陆河一样在荒野中穿行。这首诗如此简单质朴,它所激起的巨大情感力量,几乎完全源自原始藏族歌谣赋予我们的“听觉想象力”。这个词的创造者艾略特认为,这种想象力是“对音节和韵律的感觉,远远浸透于有意识的思想水平和感觉水平底下,赋予每个词语以生气;潜入最原始和被遗忘之处,重返本源并带回某些东西,融合最古老和最文明的思维”。韵律,不只是愉悦听觉的装饰品。韵,亦是“气韵”的韵,它是内在的节拍,富于层次感,由近及远地传递意义。即使惯于建构视觉结构的希尼也承认这种“听觉想象力”才是诗最关键的部分,“是词语之间必须保守的秘密,这秘密不只愉悦耳朵,而且愉悦心灵和身体的整个后部与深处”。它是词的源头,其异端感受力建构了人类历史、记忆、依恋之症候的词语之间最初的链接网络。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漫长历史中,韵律绝大多数时间里都被束缚于固定的对称结构中,直到某个陈旧的结构完全失去活力。源自民间的“词”和“曲”,一经固化,随即就失去了活泼的生机。宋元时期的叙事文本勃兴之后,诗体更变成了叙事的附庸。胡适的“白话诗”实验,完全拆除这种虚假的分行和肤浅的不合汉语发音的古典韵律规则,解放了诗的活力也留下了隐患。白话诗发展初期,写作者显然遗忘了听觉问题。徐志摩发现了这个盲点,但新月派的韵律实验浅尝辄止,并未找到诗意的听觉表现模式。商籁体的引进也并不成功,包括冯至的实验。经过层层转译的翻译诗体,又助长了对听觉想象的忽视。废名曾在《谈新诗》中对白话诗与古典诗歌的关系进行过令人耳目一新的阐发,但他关于李商隐和温庭筠的现代主义理解仍然是视觉想象层面的。在他的视界中,听觉想象基本上仅仅被理解为一种装饰。

  在诗被口耳传递之前,歌就已存在。歌的韵律远比其文学结晶体(诗行)古老而坚定。原始的听觉想象力孕育了文字,继而生产出复杂多变的语言系统。它在连续的孕育中并未耗尽能量,至今依然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潜能:

  我是那清晨披着朝阳去挤牛奶的姑娘中的一个

  我有结实的身材和健康的笑容

  还会唱一首老掉牙的歌,祖母时期就已流传

  有草原,有牛羊,有远道而来的风,我不是孤独的

  你就在我眼睛里最亮的光线中站着

  在我每一道呼吸的深与浅之间

  这思念由来已久,有时躲藏在梦里

  有时在我走出帐篷的一刻倏然闪现

  有时在弯腰洗去脸上灰尘的一刻闪现

  你会不会爱上大手大脚低声唱歌的我?

  你会不会爱上穷人家的女儿白玛措姆?

  所有的星星眨着眼,没有人回答

  琴声悠扬,我的泪水滚落草丛中

  眼前只有山谷,羊群,格桑花,你不在,你无处不在

  ——白玛《你无处不在》

  诗是辨认的艺术。——接近这首诗最精妙的部分,需要我们越过一系列视觉形象的屏障,对末句音符部分精确地觉察和识别:“你不在,你无处不在”经过漫长的酝酿之后,这个果敢的双元音“ɑi”,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牵制和束缚,长久地回响在一切物象之上。

  视觉想象力主导的隐喻模式几乎垄断了修辞术,而诗并未从中受益。修辞承诺的“戏剧性”是肤浅的,真正的戏剧化瞬间需要我们足够的耐心,等待它毫无预兆地降落在肩上:

  中午,吃了五个煮土豆;黄昏,吃了一份腌卷心菜。

  两个山居的朋友披着寒气推门进,后面却没有跟着

  猎枪和熊。在我们镇上,连镇长也在抱怨

  一场梗阻的雪迟迟不落到他土气的灰毡帽上

  朋友们吃着面包蘸沙拉说笑着

  我明显心神不定

  我将一封火一样跳动的远方来信慌忙丢在窗台上!

  ——白玛《本镇即日》

  这首诗从“本镇即日”暗淡的部分起步。“煮土豆”和“腌卷心菜”勉强搪塞了午餐和晚餐,“两个山居的朋友”平淡来访,并未带来能传奇故事里的狠角色“猎枪和熊”。这个庸常的黄昏如此贫乏,“连镇长也在抱怨/一场梗阻的雪迟迟不落到他土气的灰毡帽上”。冗长的句子和它描述的贫乏生活,就像一对儿门当户对的夫妻。正是在它们的映衬下,真正诗意的部分才显得如此嘹亮:“我将一封火一样跳动的远方来信慌忙丢在窗台上!”这个富含谐趣的布局,乃是对“兴”的戏仿和颠覆,一种更具耐心也更具张力的结构。

  上天的耳语总是在我们倦怠的时候悄悄地降落在我们中间:

  一座城是一张蛛网,零星的伙伴踞伏其上

  他们的慢手艺尚在打磨,他们的

  杯中物如锚正下沉。

  哦,许多年之后又会想起这个秋天:

  浓烈、短促,腊庙街有一棵杨树在布施金子

  ——白玛《晚秋,会友临沂》

  当场景切换到城市,音步被拉伸得更为迟缓,——第一个句号在第三行才缓慢地抵达它的座位。“哦”,当这个里尔克式的强音破空而至,诗行立刻恢复了它在荒野中的敏捷。

  诗,是秘密的耳语,它的轻捷正如它不约而至的本性:

  我染上眼疾,腿脚不太灵便,像一艘远洋轮停泊在二手市场漂来的

  旧沙发里。

  就这么打发时间:饲鸟、画一头狮子远眺自行车、借黑咖啡吞咽一把盐焗杏仁

  他偶尔来探望,面露不屑。不必细打听,此时他就坐在推杯换盏的我们中间

  ——白玛《和江非说说策兰》

  这个奇特的长句式给我们勾勒了一幅格外真实的幻象:天使无处不在。无论它如何变形,甚至慵懒地蜷缩在我们屋檐下的角落,都值得你寄托所有的信任:只要你呼唤。当然,这是有前提的。策兰“偶尔探望”的,只能是“像一艘远洋轮停泊在二手市场漂来的旧沙发里”的理想读者。正如希尼所强调的,诗的理想读者最重要的品质是能写出可靠的诗行。耳语的理想接听者,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能领会它降临的暗示:

  从不理会那些可疑的名词、形容词、妄语

  “它来到我们中间寻找耳朵”

  ——白玛《诗歌是上天的耳语》

  注释:

  ① 里尔克著,冯至译:《马尔特·劳利得·布里格随笔》,袁可嘉、董衡巽、郑克鲁选编:《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50~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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