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落在大山深处的丁家寨,四面环山,气候温暖潮湿,自然资源丰富,富泽河自寨前穿流而过,家家户户人丁兴旺,男的壮实粗犷,女的柔情妩媚。
自幼眉清目秀且聪明乖巧的刘英,排行老六,是老刘家的掌上明珠。姐姐们都没上过学,她却读到了高中毕业。虽说没考上大学,但在方圆几里绝对是女孩见了生忌妒,男孩见了动真情的那种女孩。
只可惜父母早为她订下了亲,许配给丁贵。
说是许配,其实是换亲。
刘英的大哥三十出头,一直没找个媳妇,父亲硬着头皮答应与丁家换亲。
丁贵排行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家庭条件确实不错,直到读完高中一年级,父亲得了一场重病,住院半年之久,家底被掏空,兄弟姊妹六七个生活成了问题,他便回家帮母亲打理家务。
丁贵比刘英大三岁,两个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刚退学在家,没订婚时,两个处的像兄妹,哥长妹短,情深意切。订了婚,反而很别扭,不见难受,见了更难受。尤其丁贵十分难受,因为他在上学时,他是副班长,与学习委员张丽交往甚密。
天下的事就那么怪,越怕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刘英是班花,是校花,人见人爱,班长李强也不例外。
临近毕业了,李强偷偷给刘英送了一束玫瑰花。
刘英说,你怎么给我送玫瑰了?
李强说,我喜欢你。
那你平时怎么爱理不理的,让人好伤心。
我是班长,不能违反校纪校规,哪敢把精力放在谈情说爱上。马上高考了,但愿我们能在大学里相见。
要是我考不上大学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发誓,今生今世只喜欢你一个人。
刘英激动地看着李强,一动不动。
李强上前一步,紧紧的把刘英搂在怀里。
刘英既害怕又激动,两手直挺挺地伸着,全然没了知觉,像做梦一样,闭上了双眼,只有红红的嘴唇在颤抖。
李强说,看你那楚楚动人的样子,只敢暗恋,不敢明示。只要你答应,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刘英说,看你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哪敢搭理,只敢暗恋。只要你愿意,今生今世非你不嫁。
两人信誓旦旦,山盟海誓。
2
高考结束,李强上了大学,刘英回家代课。
刘英在寨邻里,娇艳夺目,谁见谁爱,上门提亲的人排队上阵。今天张三家来提亲,明天李四家来提亲。
父亲说,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俺闺女早订婚了。
母亲说,俺闺女已经许配给丁贵了。
刘英像没事一样,不理不睬,任由父母折腾。
丁贵有什么不好,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青梅竹马。现在还是咱社的社长,早晚会有出息的,更何况他堂哥是咱村的村长。父亲看女儿不高兴,有意无意,旁敲侧击。
丁贵牛高马大的,壮实得很,弄碗饭吃,过个日子有什么问题。母亲也在一旁帮腔。
无论父母怎么说,刘英很坚持,谁喜欢谁嫁,俺是吃了秆砣铁了心。
四年后,李强大学毕业,分配到县财政局。
报到当天,李强心急火燎忙着往刘英家赶。
刘英忍不住,把李强来家里的事告诉了父亲。
父亲“吧哒吧哒”地抽了两口旱烟,磕磕烟锅,愣着眼说,你别做梦,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还是现实点吧。
刘英的大哥说,妹,丁贵有什么不好呢,不说别的,你也得为大哥想想啊,大哥还等着你换个嫂子呢。
刘英听着就烦,拔腿就走。大哥一把逮住她,你去哪?
我去哪你管得着吗?
父亲给老大使了个眼神,大哥随手抓起一只麻袋,罩住了刘英。
把她锁在家里,看她往哪跑?父亲大声吼着。
母亲无奈,只敢说,英儿,别犟了,听你爹的吧。
大哥凑到父亲的耳边轻声说着,爹,再不下决心,她就跟人走了,我的媳妇咋整呢?
父亲说,还要我教你吗?蠢货。
大哥无奈,去找丁贵,你再不出手,媳妇就是别人的了,今天就看你的了。
丁贵是个明白人,扭扭头说,捆绑不是夫妻,你找其他人吧。
大哥找来几个混混,“叽叽喳喳”一阵私语,将刘英五花大绑,绑到村口的一棵大树上,等待李强入网。
李强刚到桥头,刘英便大声喊,强哥,你别过来,有埋伏。
李强循声望去,刘英被捆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上。
李强哪管得了那么多,甩下肩上的包,箭步冲向刘英。
刘英拼命地喊,你别过来,赶快走,你别过来呀。
就在李强靠近刘英的同时,刘英的大哥出现了,大声吼着,你算哪根葱?
李强还没反应过来,腿上重重地挨了一棍,紧接着,脸上又挨了一拳。
几个混混一窝蜂拥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刘英当场吓昏,李强晕倒在地。
3
丁贵急匆匆地赶到河边,他意料中的事情已经发生。
混混跑了,剩下刘英大哥呆呵呵地站在那儿。
丁贵喊了一声,还不赶快救人。接着,把李强搂在背上,送往医院。
刘英大哥方才如梦初醒,背起妹妹往家里赶。
第二天,刘英的大哥去了李强分配的单位,说李强道德败坏,勾引他人未婚妻。
第三天,丁贵替李强去单位请假,领导说,他的档案被退回人事局了。
丁贵去人事局问,领导说,单位不要他了,打回重分,叫他等着呢。
李强听丁贵这么一说,既激动又气愤。
李强紧紧地拉着丁贵的手说,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丁贵心里是十万个的不乐意,可还得说,谁叫我们是同学更是搭档呢。心里却默念着,刘英怎么就喜欢上你呢,她可是我的未婚妻啊。
其实,关于丁贵和刘英订婚的事,李强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强毫无忌讳地拉着丁贵的手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和刘英在高中毕业离校的前一天,相互发誓,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
丁贵没争辩,只是淡淡地说,那就看缘分了。
李强接着说,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好兄弟,你的恩情只有来日再报了。
丁贵安慰着李强,你好好休息吧,改天再来看你。
4
一个月后,李强治愈出院。
李强怎么也想不通,去找女朋友吃了闭门羹,回单位上班又被拒之门外,回家跟父母说,又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他想,一不做二不休,工作可以不要,但一定要找刘英的大哥说个明白。
刘英的大哥说,你无媒妁之言,无订婚之礼,凭什么说刘英是你女朋友?直接告诉你吧,刘英早已许配给丁贵了,结婚日子都看好了,到时候你要不要来讨碗喜酒喝?
你做哥的说了不算,我要亲自问刘英,她如果和你说的一样,真愿意嫁给丁贵,我也就安心了。
别自讨没趣,还是趁早走人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走也行,请你转告刘英,如果她同意,我愿意一辈子等她。如果她改变主意了,丁贵也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刘英的妈妈叹了一口气,天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痴情的男人,我为我的英儿感到惋惜啊!
李强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妈妈抹了一把刘英腮帮的泪珠说,英儿,认命吧,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定了的事,十头老水牛都拉不回,妈帮不上你,你就原谅妈吧。
父亲在一旁嚷着,你不嫁给丁家,你哥讨不了媳妇,咱老刘家不能就这样断了香火啊。
妈妈拉着刘英的手,瞅了瞅父亲说,一个寨子,早不见晚见,你嫁给丁贵,一个村的,我们也有个照应。听妈的话,去洗洗脸,梳梳妆,嫁给丁贵吧。
妈妈这么一说,刘英忍不住,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号啕大哭。
结婚那天,李强进了丁家寨,远远地看着刘英大哥亲自把刘英扶上丁贵的背。
从那以后,李强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5
一年后,刘英生下一个女娃,丁贵一脸的不高兴,刘英瞅了一眼,阴沉着脸,转身朝墙坐着。婆婆搂起孩子,高兴地说,生个女娃好哇,像她妈妈一样漂亮,是咱老丁家的福气啊。
丁家寨的人自古重男轻女。丁贵拗不过,刘英也想不通。
丁贵执意给女儿取名招弟。
招弟两岁那年,家里添了一个妹妹,丁贵愁眉苦脸,刘英捂着脸抽泣。婆婆忙说,好啊,叫二妞吧。丁贵说,好个屁,还二妞呢,叫再招算了。
刘英的娘说,招弟我带走,你们留下再招,再生一个也不挨罚款。
再招两岁那年,丁贵家又添了一个女娃,丁贵哭笑不得。
刘英说,老天作弄人啊,怎么还是一个锅边转,前世造的孽啊。
婆婆笑着说,英儿,我们不都是锅边转吗?有啥不好,是咱家又添了一件小棉袄啊。
丁贵心有不甘,不生儿子不罢休,干脆把老三取名超招。
超招来到人世,丁贵家房上的瓦被揭,圈里的牛被牵,家里无处藏身。
丁贵夫妇东找西借,一屁股两肋巴骨的债,怎么也凑不足罚款。房子破烂倒壁,通瓦照亮,住不成,卖不掉。
这哪还像个家?
要是早听堂哥丁有财的话,生两个就够了,入个党,进入村支委班子,带领寨里人走致富之路,多好啊。
可是,丁贵迫于家庭的压力,为了生儿子,干脆辞去社长职务,一把锁挂上,把再招超招交给老人,带着老婆连夜出了门。
从此,寨里的人再也没见过丁贵夫妇。
6
丁贵记得,小时候听爷爷讲,离寨子十几里处,在大山凹里有一个石洞,方圆两三公里黑压压一片,天空忽而乌云压顶,忽而晴空万里,变幻莫测,阴森恐怖。
有人说,山里注入富泽河的小溪,是从洞里淌出来的。
也有人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去探其究竟,终归无人回来。
越传越神,都把那一片天地说成一个妖魔鬼怪的藏身之地。
后来的人谈洞色变,无人敢越雷池半步,走路或放牛放羊都要远而避之。
丁贵夫妇思虑再三,要去就去个无人敢去的地方。
丁贵找到注入富泽河的小溪入口,牵着老婆逆流而上。
刘英战战兢兢,紧紧抓着丁贵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踩得溪水“噼啪”响。
刘英说,好冷。丁贵紧紧地抱着她,那就歇一阵吧。
刘英说,好怕。丁贵就用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在前探路,像盲人牵瞎子,高一脚,低一脚,试一步,走一步。
沿着小溪转悠了一夜,忽而钻树柯柯,忽而爬陡坡坡。
汩汩的水声,呼呼的风声,嗖嗖的松涛声,护送着丁贵夫妇一夜前行。
直到薄雾绵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了沉睡的大地,天空露出了一丝光亮。
终于摸到了洞口。
夫妇俩做贼似的,既胆怯又谨慎地在洞口东张西望。
心之向往的藏身之地,心之恐惧的魔洞就在眼前。
满脸的伤痕掩饰了疲劳,全身的疼痛忘却了害怕。
洞口有一个天然池塘,清澈见底,波光粼粼。
丁贵眼前一亮,干脆洗个露天澡,来一次鸳鸯戏水,做鬼也风流。
刘英羞答答地说,亏你说得出口,还有那闲心。
丁贵毫无顾忌,三下五除二,抱起刘英进了池塘。
反正一身的黄泥也要清洗,你不脱就不脱,里外一起洗吧。
嘻嘻哈哈,一阵玩耍,刘英裹紧衣服的胸脯开始颠簸,丁贵像发情的公牛,扯下刘英的衣服,顺手甩在树上,抱起刘英,往草皮上一放,天作被,地作床,草皮作垫单,忍气吞声的小草受尽委屈。
摸爬滚打的丁贵,弹尽力竭,像泄了气的皮球,仰面朝天,右手搂着刘英的腰,左手按着刘英的两个肉馒头,流着口水,开怀酣睡。
7
饥饿的鸟儿,眼巴巴地望着这两堆白花花,亮铮铮的肥肉。
一只胆大的鸟,落在了肥壮如牛的丁贵身上。
惊醒的丁贵,捏一把老婆的肉馒头,一骨碌爬起来,喊了一声,老婆起床吧,太阳照在屁股上了。
两口子嚼了一块干粑粑,咕噜咕噜喝下几捧冷水。
伸伸懒腰,划一根火柴,在洞口探头探脑。
哎呀,老婆,洞里怎么有亮光?
两口子提着镰刀进了洞。
原来,洞有三扇“天窗”,里面宽敞通透,中间有一条小溪“汩汩”地流淌着,两面洞壁上,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刘英心里有些发怵。
往前走,发现水是从一扇门大的洞里流出来的,里洞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他俩不敢继续探行。
他们把这个凉而不冷,暖而不热的区域,叫做三眼大厅。
不错,这就是咱们的家了。丁贵扯扯刘英的衣袖说,坐下休息一会吧。
丁贵夫妇在三眼大厅的一角,平整了一遍透光干燥之地,搂些干松毛来一铺,便成了床铺,刨些野山药来洗净当晚餐,凑合着过了一宿。
第二天晚上,丁贵偷偷出山,搬来了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靠挖野菜,摘野果,搜雀蛋,伴着少许干粮度日,饱一顿饿一顿,肚子时常“叽叽咕咕”叫个不停。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到一个周,刘英开始抱怨丁贵,怎么带她来到这鬼地方,既害怕又无聊,提心吊胆,饿够失饱。
丁贵也觉得寒心,无名火一堵一堵的。
洞里啥也没有,长期生活下去,怎么能行呢?
8
丁贵越想越生气,自己哪里比人差了,在寨子里是少有的读书人,当过小社长,做过牛马生意,也算是寨子里的一条汉子。
躲在深山,像野人一般,哪像人过的日子。刘英说着说着,眼泪便“唰唰”直淌。
山林里的野菜野果有的是,只要活着,总有出头的日子。
丁贵像从梦中醒来,老婆,有办法了。
你有啥办法啊?
在这里圈地放牧,开荒种植,过点日子应该没问题。
每到晚上,丁贵便偷偷跑回寨子,从家里弄些牛羊鸡猪带回山里。
钉起篱笆,编上树条子,围成围栏,把牛羊鸡猪分类放到不同区域养殖。
刘英整天只管提着蓝子搜鸡蛋。扒开草柯柯,捡一个蛋,“咯咯”地笑一声,脸上露出了小酒窝。
一年半载,刘英发现,在旮旮旯旯的土坎坎下,没被搜走的鸡蛋,变成了一窝一窝“咯咯咯”闹腾的小鸡,要么今天这儿生头牛犊,要么明天那儿下只羊羔,要么后天老母猪偷偷地生一窝猪仔。
刘英脸上的酒窝越来越突出,笑声越来越爽朗。
这是刘英和丁贵结婚以来,最最开心的日子。
每到周末,洞外的弟弟丁二贵便连夜进山,或取走一箩鸡蛋,或牵走一只肥羊,或牵走一头壮牛,或驮走几个猪仔,直接朝区里的集市去。
夫妻俩每天在树林转悠,在地里折腾,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太阳下山了。洞里黑灯瞎火,夫妻俩没事可做。壮实的丁贵搂着柔情的妻子,一头扎进了热被窝。
两年了,刘英的肚子慢慢大起来,像猪下仔一样,一胎给丁贵生下两个儿子。
丁贵高兴得合不拢嘴,摸摸老婆的脸,翘起大拇指说,老大取名青山,老二取名绿水。
丁贵一高兴,自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
刘英只管领孩子,闲得白白胖胖,像粪坑里长出的豌豆尖,嫩生生水灵灵的,让人看一眼,心里就抓狂,痒痒的。
丁贵这头壮牛,隔三差五的闲不住,出去干一阵活,总要往洞里跑几转,抱抱儿子,亲亲老婆,呷几口小酒,剥几个烤洋芋,像没事的人一样悠闲自在。
9
在刘英心目中,看似随便的丁贵,其实很会心疼女人,很会过日子。刘英越来越觉得丁贵是个靠谱的男人。
从此,李强的影子在刘英的记忆中渐渐淡出。
刘英暗暗地对自己说,认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李强自离开丁家寨后,至今也没给刘英传递个消息。
有谁想到,自李强亲眼看着刘英爬上丁贵的背之后,一气之下便去省城找了张丽同学。
张丽和李强同时就读省财经大学,只是李强读的是财政专业,张丽读的是金融管理专业。大学毕业后,李强回了县城,张丽留在了省城。
当时,中国的股市刚刚开始,学金融管理的张丽满怀好奇,几经尝试,颇有心得。
李强找到张丽,张丽觉得好生奇怪。上学时相互遇见,不过打个招呼而已。
毕竟是同学,张丽满心欢喜地接待李强,二人相谈甚欢。
李强跟张丽说明了自己目前的境况和来意,张丽犹豫了一下说,我到有个好点子,你不防试试。
李强说试就试,跟着张丽学炒股。开始,将兜里的两千块钱投进去,慢慢的有了回收,几个月的时间,赚了十几万,李强高兴得不得了。
于是,李强决定投资办化工厂。
在李强眼里,张丽没有刘英个高,没有刘英肤白,没有刘英诱人,但比刘英刻苦,比刘英智慧,总之,张丽是个不错的女孩。他断定,张丽一定是一个事业上的好帮手。
在张丽眼里,李强没有丁贵英俊潇洒,但毕竟是上过大学的人,有抱负,有胆识,敢想敢做。
自丁贵辍学回家后,张丽和丁贵纯粹就没有联系。曾经暗恋,是朦胧而羞涩的。用刘英的话说,那时的丁贵,完全是一个不懂得浪漫的憨厚男人。
张丽人物一般,这不假。不过,她的潜心学习弥补了她的不足。
当李强说起丁贵和刘英已经结婚,张丽曾经的朦胧彻底清晰得像一张白纸。
张丽没少为李强操心,除了自己的工作时间外,其余的时间全交给了李强。
刚开始,张丽对李强纯属同学之间的帮忙。时间久了,张丽对李强渐渐有了不舍。两人不在一起,总觉得空荡荡的,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差点什么。
李强开始不以为然,纯属同学之间的求助。时间久了,李强对张丽渐渐有了依赖。两人不在一起,总觉得空荡荡的,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差点什么。
李强想,我是不是爱上她了。
张丽想,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10
像丁贵这样的男人,虽然生活缺少仪式感,缺少浪漫情调,但刘英觉得踏实可靠,是一个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人。
山上杂树品种繁多,木质较为坚硬细腻的要数棠梨树。丁贵说,老婆你看我的吧。
丁贵尽找生长在土坎子上的老了要死的棠梨树,一锄一锄地刨,一斧一斧的砍,守在原地一刀一刀的刻,想啥雕啥,弄好了,搬回家各就其位。
两三年的时间,丁贵在三眼大厅门口立了两只老虎,客厅安放一个财神老君,卧室摆放一对凤凰。
木条铺地板贴墙面,防潮透气,古朴典雅,美观舒适。
厨房、客厅、卧室别具风格。
整个家整得像模像样。
丁贵带着刘英在这无人管无人问的洞里,过着无争吵、无烦恼的日子,时而吆喝几声成群的牛羊,时而驱赶几趟遍地的鸡猪。吃饭,睡觉,干活,活得悠闲自在。
刘英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丁贵越来越像自己心目中的男人,石洞也越来越像个家。
忙归忙,做归做,养子不教父之过。两个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到底该怎么办呢?丁贵日思夜想。
丁贵说,要不是讨媳妇没钱,咋也不会跟着大伯去学着做牛马生意。
刘英说,丁贵,你当年选择做牛马生意,只赚不亏,钱也来得快,你真行啊!
丁贵说,当年不去做生意,哪有钱讨媳妇啊。要不是为了讨媳妇,我早入党,早考取国家干部了。
刘英说,是啊,如果不是父母逼着我们成亲,就算代课没转正,招工考干也出去了。
丁贵说,还不是你哥哥闹的那一出,把你捆在树上,打伤了李强,害得你无脸代课,自己辞职了。
你还得了便宜装糊涂,要不是他们的威逼,我们会成一家吗?刘英打趣地说着。
丁贵说,这就是命啊,那些同学,哪个没找到工作,只有我们生活得如此狼狈,见不得人。
刘英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这桩烂婚事,害得我们如此狼狈,提起来就窝火。
丁贵说,别说了,咱们都是时代的试验品。
11
丁贵还想,要是讨其他女人做媳妇,说不定就会生儿子,自己也不会想着超生,更不会跑出来躲,尤其是躲在这杳无人烟的鬼地方。
他越想越鬼火,常常自寻烦恼。
何必非要生儿子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吗?
兄弟姊妹六七个,自己是家里的老大,自己成不了家,兄弟姊妹只有等着,自己不结婚不行啊。要传宗接代,不生儿子不行。否则,在别人面前没面子,在寨子里头也抬不起头。
丁贵安慰着自己。
结婚是必然,生儿子是必然。路,到底该怎么走?丁贵思绪万千,矛盾重重。此愁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刘英说,老丁,你想些什么呢?是不是看我老了丑了,是黄脸婆了?要不是当时父母逼着,我才不愿意嫁给你呢。
别烦了,要是你第一胎生儿子的话,我们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丁贵气愤地吼着。
是我一个人的事吗?怎么不找找你自己的原因,没有你,我能生出啥来呢?不问问你播的啥种子?
你还说呢,要是你坚持不嫁该有多好。
你越说越歪了,要是不嫁你,我会跟你来这儿遭罪吗?
刘英一发火,丁贵的心就软了。
丁贵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还真怪自己不争气呢。
于是,丁贵压低声音说,我没有毬本事,都怪我,行了吧?
刘英毕竟是读书人,有文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蛮有理的。这一点,丁贵不得不佩服。
丁贵摸摸老婆的脸,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我给你道歉,行吗?
刘英看着丁贵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她的笑声像传说中的凤凰朝鸣,清脆飘逸,在山谷回荡。
山林里的鸡猪牛羊听到了刘英的笑声,鸡不约而同地跑来围着刘英“咯咯咯”地转,抬头看着刘英,以为刘英在召唤它们呢。猪啊牛啊羊的,都抬起头东张西望,慢慢把头转向刘英。
丁贵的脸一下子多云转晴,“嘿嘿”地笑着把刘英搂在怀里,盯着刘英的眼睛说,你的笑声真好听。
太阳躲进了云彩,丁贵抱起刘英进了石洞。
12
一夜狂欢,丁贵的双眉依然紧锁。
刚刚起床,二贵急匆匆地跑来说,哥,有人怀疑了,他们发现这里通往寨子的毛路了,村公所的计划生育小分队,在周围转悠了一天,不见人影,便灰溜溜地回去了。
他们说,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除非你们,你们……
到底他们怎么说嘛?你直说了,没事的。
他们说,除非你们死了,否则,饶不了你们。
如果你们在外继续超生,孩子也落不了户口,上不了学。
丁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你以后来这儿,别常走一条路,不用半个月的时间,毛路就被草遮掩了。另外,你把孩子的课本买了送来,别忘了,你嫂子当过老师呢。
世上的事,往往是一堵全堵,一通百通。
丁贵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贵平时送生活用品进山,现在孩子上不了学,他得送笔墨纸张。
丁贵想来想去,天不亡我,自有出路。二弟,就辛苦你了。
这儿没污染,牲口不会生病,家人身体健康。偶尔的感冒拉肚子,随便去采些草药,保证药到病除。
丁贵拍拍胸脯,自豪地说,阿英又可以教书了。
刘英教一对双胞儿子,像看管牲口一样,没什么硬性要求,也没什么固定模式。把课本知识全部贯穿在生活当中,教一阵,玩一阵,读一阵,练一阵。
白天,教儿子在认识事物中识字,学拼音,在捡鸡蛋数牛羊的过程中学算加减法。
晚上,领儿子背古诗,讲故事,练书法。
期末了,丁二贵送来一份试卷,丁贵就守着两个儿子考试。
效果不错,两个儿子的成绩样样满分。
刘英满心欢喜,把丁贵的耳朵重重的扭了一把,打趣地说,这个憨老公,看着憨头憨脑,还算养了两个聪明的儿子。
都是你教的好啊,丁贵扭扭脖子对刘英说。
13
在丁贵夫妇眼里,现在这儿不再是魔鬼藏身之地,而是世外桃源。
刘英说,这儿真好,活脱脱一个天然氧吧,牛马牲口都能快活健康地生长。
牛养成了野牛,羊养成了野羊,猪养成了野猪,鸡养成了野鸡,在洞口池塘养的鱼也成了野鱼,种植的蔬菜都像野菜,野味十足。
人畜饮水是石洞里流出的天然矿泉水,浇地用水同样是天然矿泉水。
一家人都活成原生态的,尤其是两个孩子,没有半点世俗气息。
丁贵说,这是因祸得福,生活在这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上天赐给咱们两个儿子,多纯洁啊,值了。
刘英叹了口气,唉,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冒死来此生活呢。
谁叫你起初死活不嫁我,嫁了也是怄气。
别提了,提起来就难过。
丁贵看着刘英勾起了往事。忍不住朝洞口大声地喊着,老婆,我们成仙了。
接着,“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刘英以为丁贵中邪了,一把拽过丁贵,搂着丁贵的脖子说,怎么了老丁,怎么了啊,你说话呀。
丁贵抱起老婆往草皮上一搁,挺直腰板,拍拍肚皮,盯盯地看着媳妇颠簸的胸脯说,老婆,我正常着呢。
他妈的,人啊,只要活着,总有出头的日子。你看,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的日子像不像神仙日子?
说说,笑笑,哭哭。刘英躺在草皮上,一动不动,莫名其妙地看着丁贵。
你心里有啥话就说出来吧,别憋着难受。
我想好了,要是有一天能重见天日,我就把这儿的路修通寨子,把电线架通,在这儿建个旅游山庄,吃、住、玩一条龙服务,让咱寨的人都来这儿上班。到那时,处处挂上红灯笼,挂上大音箱,播放着轻音乐,整个山林彩旗飘飘,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刘英纵身站起,摸摸丁贵的脑门,你没有发烧嘛,怎么尽说些胡话呢?
我没有说胡话,我清醒呢。说完,丁贵拉着刘英四处转悠。
你看,这儿是养牛区,可以建个斗牛场。这儿是养羊区,可以建个斗羊场。这儿是养猪区,可以建个斗猪场。这儿是养鸡区,可以建个斗鸡场。这儿是养鱼区,可以建个钓鱼馆。
神奇的石洞,说不定更是壮观,要是开发了,它就是天下第一洞。
刘英像听神话一般,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14
青山不知啥时跑到爸妈身后,突然跳出来说,爹,苏轼写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不是写妈妈啊?
儿子真聪明,都会学会引用古诗了,你妈不懂这里的神秘之处,正是她“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爹,刚才你和我妈说的,我都听到了。那是真的吗?要真像你说的那样,该有多好啊。
丁贵满不在乎地说,儿子,你把书读好了,有出息了,正好可以来帮爹的忙。
青山指着父亲说,我帮你画出图来,有图画作证,你才不会耍赖,我也记得哪儿修个啥。好不好?
青山这一说,激活了丁贵的思路,儿子说得有道理,画个图,做一个简单的设计,不是更好吗?
绿水哭着找妈妈。
刘英回洞里哄着绿水,别哭了,找你爹去,看你爹咋个谋划咱家未来。
一家人爬到半山腰,东指指,西望望,谋划着心中的蓝图。
太阳落山了。
丁贵高兴地说,今天的晚餐得杀只鸡好好庆祝庆祝。
丁贵话音刚落,青山,绿水,跳着吼着,走,捉鸡去了。
一家人回到洞里,鸡刚杀死,二贵急匆匆地又来了。
哥,嫂,爹要不行了,他死活要见你们全家。村公所的人盯得紧,你说这事咋整嘛?
刘英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公说,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咋整嘛?
还能咋整呢?
丁贵的眼眶湿润了,头扭朝一边,抹了一把眼泪,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青山绿水俩兄弟,看看二叔手里的照片,看看老爹,又看看老妈。妈,这是谁呀,我爸咋看了就不高兴呢?
刘英把两个儿子拉在面前,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是你们兄弟俩从未见过面的爷爷,你爹的亲爹。
青山问,啥叫爷爷啊?他是个人吗?
绿水问,爷爷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丁贵,刘英,二贵,三个大人听到孩子的问话,不自觉地各自把头扭朝一边,偷偷地抹着眼泪,不知从何说起。
二贵想,万一他们不敢回去,带张照片来,给他们留个念想。谁知两个侄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要是自己不是隔三差五的来这儿,两侄儿恐怕都认为我是个怪物。
丁贵说,孩子生下来就与世隔绝,哪知道世上会有爷爷奶奶,甚至还有其他亲人呢。
刘英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我们在洞里一晃就是十几年了,反正现在生活还算富裕,大不了交点罚款。老丁,我们就带着孩子回去一趟吧,我也想爹娘,想姑娘了。
15
丁贵一家四口,回到寨子,全寨的人像看见大熊猫一样。青山,绿水,看见寨里那么多人,像看野兽一般,觉得怪怪的。
在家留养的三个女儿,招弟上大二了,再招上高三了,超招上高一了。三姊妹有十几年未见过自己的父母,更从未见过俩弟弟。
三姊妹抱着爹妈哭成一团。青山和绿水站在一旁,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也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二贵跑过来拉拉丁贵的衣服说,哥,忍忍吧,还是领着两个孩子认识认识咱老丁家的人吧。
丁贵说,先见见咱爹再说吧。
爹,儿子回家来看您了。这是您的两个孙子青山和绿水。丁贵忙着介绍。
丁贵的父亲伸出颤抖的双手,左手拉着青山,右手拉着绿水,眼盯盯地看着丁贵,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儿啊,都是爹的错,逼得你们一家人东躲西藏。我想明白了,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咱老丁家的人。
妈看着说话吃力的父亲,接过话说,是啊,一个少,两个好,三个四个能吃饱,五个六个满山跑,七个八个得吃草。儿啊,别再生了,别辛苦了自己,害了孩子们啊。
父亲拼命地抢着说,一家人,平安就行。养儿女,成人就行。别累了自己,误了子女。当爹的愧对你们啊,回来吧,该咋过咋过。我走了,你妈怕孤独,多陪陪她。
说完,丁贵的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丁贵一家大小跪在父亲遗体前,三拜九叩。丁贵说,儿子今生未能尽孝,只有来世再做您的儿子,对不起了,您一路走好!
丁贵带着兄弟姊妹收拾好父亲的遗体,领着青山和绿水从奶奶开始,依次二贵叔二婶,三贵叔三婶,四贵叔四婶,大姑妈大姑爹,二姑妈二姑爹,姐姐,堂兄堂弟,堂姐堂妹,挨个叫了个遍。
青山绿水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陌生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寨子的样子,既好奇又胆小。青山跟在爹后,绿水跟在妈后,寸步不离,东张西望。
丁贵看见堂哥丁有财,忙问,有财哥,你还在当村长吗?给你添麻烦了。
丁有财“哈哈哈”地笑着说,现在叫村主任了。你过去的社长也改叫村民小组长了。想不想回来继续当村民小组长啊?
村民小组长不一定要当,带领大伙致富,我还是有信心的。
老弟,哥这村主任当的窝囊啊,十几年了,丁家寨还是这个老样子啊。你躲哪儿去了,也不帮衬哥一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回家吗?
现在没事了,只要你交了超生款,孩子就可以落户了,上学什么的也就没啥影响了。
丁贵“啊”了一声,紧紧地拉着丁有财的手说,哥,谢谢啦。
16
丁贵办完父亲的丧事,把村支书、主任请到二贵家,问这问那,谈了一些比如这比如那的想法。
村支书主任听得云里雾里,怀疑丁贵是不是头脑发热。
丁贵也是小心谨慎地试探村支书主任,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书记主任附和着说,好啊,丁贵,十多年不见,真成仙了。
这到底是嘲讽还是表扬,丁贵摸不着头脑,心里没谱。
村支书对丁贵说,听你说起来,是不是在哪发财了?你的想法很好,我支持你。
村主任丁有财也说,老弟,这十多年都混成老板了,很好啊。村支书都表态了,我肯定支持你,不仅要做出个样,还得做出特色,做成品牌。
丁贵拉拉村支书的手,又拉拉主任的手,立正站着,像孩子在家长面前表决心一样地说,我先把两孩子的罚款交了,户口落了,找所学校,再谈我们的发展规划方案吧。
丁贵看到时机来了,自己可以大显身手了。处理好孩子的事情,带着刘英逛县城,逛超市。
刘英觉得好生新奇,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街修得找不到南北,专卖店、大商场的东西,这也想买,那也想买。
丁贵说,都十四年了,十四年啊,不变才怪。
刘英抢着说,是啊,一点也不像我们读书时的县城了。
丁贵说,管它变不变的,我们得先把儿子读书的事落实了再说。
刘英说,俩孩子上学的事,你想咋安排?
丁贵说,俩孩子虽然十一二岁了,可还是第一次见世面,他们有个适应过程,镇办中学离咱们家近点,就送这儿读吧。
17
超生款交了。
孩子有学上了。
丁贵的心结解开了。
他看到许多人手里都拿着个手机,再远的地方,都可以“喂喂”地讲话,实在有些神奇。
他也买了一部手机,当场给村委会主任打电话,声音蛮清晰的。带回山里,没了信号。急了,跑回寨子问主任。
主任打趣着说,到底在哪儿,会没信号呢?
他一五一十给主任讲了个明明白白。
主任一玩二笑地说,老弟,那鬼地方,也只有你敢去了,手机信号哪有你胆子大啊?
你别逗我了,哥。我也是走投无路嘛,还不是你们逼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没逼你,要说逼,也是你自己逼的。
从何说起?谁不想过安稳日子。
哥跟你交个底,咱们堂兄堂弟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哥早就知道你进了山洞,你回来了几次?大叔、二贵、三贵、四贵他们喂的牲口哪去了?大叔大婶的生活费,孩子上学的费用,等等这些,哥心里明白,只是不便对外人讲,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谢谢有财哥,承蒙多包涵。丁贵紧紧拉着有财的手,左一声“谢谢哥”,右一声“谢谢哥”。
不管你去了哪,只要过得好,哥就放心。不过,哥要告诉你,现在形势好了,人们的生育观念转变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关键是要抚养成人,再像老一辈那样,生七八个,过得够呛,几代人富不起来。
是啊,爹临走前也说,妈也说。一个少,两个好,三个四个能管饱,五个六个满山跑,七个八个得吃草。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
你看,生了五六个孩子的人家,穷得叮当响,一间破瓦房,砌的是土基墙,几个孩子挤一床,孩子哪能上学堂。
哥啊,我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也只有我知、天知、地知啊。
现在不是也过来了吗?不但活下来了,还活得比别人好。说明你有志气,有能耐。
这样吧,以后的日子还得仰仗你,你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领导,见的世面也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出口就是顺口溜。你说我该怎么做,一切听你的。
丁贵为了让支书主任放心,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亲自交给支书。
几天后,进村的醒目位置,挂起了“要致富,先修路”的大红布标,村委会的广播里播放着扶贫攻坚的先进事例。
18
富泽河欢快地流淌着,丁家寨村民小组议事会议在村主任的主持下,正火热进行中。
赵老头问,河岸驻扎的桥梁工程队干啥来着?
主任说,丁家寨要架桥了。
钱老头问,移动公司铁塔施工队进驻后山干啥来着?
主任说,网络很快就能覆盖丁家寨的沟沟洼洼。
孙老头问,道路工程队进山干啥来着?
主任说,通村公路很快就能连通四周村寨。
李老头说,啥考察团的人直接去了大石洞,他们不怕死吗?
主任说,那是丁贵引进的旅游项目考察团,他们不会死的,丁贵一家人在那儿生活了十四年,不也好好的吗?
大伙的眼神齐刷刷地投向丁贵,像看怪物一样。
主任说,丁贵不仅有胆识,而且有智慧。他引进李老板,合伙开发大石洞,投资五个亿,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更有意思的是他把这个项目叫山水大世界开发工程,包括祥龙洞(大石洞改名)景区,英姿度假山庄,家禽斗士馆,垂钓竞技馆,民族舞蹈馆,儿童游乐中心,美味农家乐,贵源矿泉水厂。休闲娱乐配套工程,齐着呢。
我们能干啥?周老头好奇地问。
做导游,看果园,喂鸡喂猪,放牛放羊,餐饮服务,卫生保洁,民族舞蹈表演等工作,能干啥干啥。
大家好奇地望着主任,是不是真的哦?这个丁贵的胆也太大了。
主任说,丁贵是货真价实的,他养着那么多牛羊鸡猪,大家是看到的。我们项目的招标合同写着“一年四通,两年竣工”。也就是桥通,路通,电通,网络通,石洞旅游开发全面竣工。一句话,山水大世界开发工程全面竣工,可以解决很多人就业,带动丁家寨及周边村寨的人一起奔小康。同志们,愿意去的,都可以到村民小组长那儿报名。
掌声响起,丁家寨开始沸腾了。
19
丁贵引进的老板正是刘英当年的相好李强。
李强和张丽结婚以后,一个上班,一个办厂,偶尔炒炒股,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有一天,李强说,我要去深圳发展。张丽毫不犹豫地说,我辞了职一起去。在深圳十年,夫妻二人开办的软件开发有限公司不断壮大,资产上了百亿。
有天李强突然问张丽,我想帮丁贵同学一把,顺便考察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把公司搬回家乡去开。张丽爽快地说,正合我意。
李强半开玩笑地说,你可要控制好情绪呢。
呸,还说我呢。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张丽随口回了一句。
刘英听说丁贵引进了一个叫李强的老板,忙问丁贵,是哪个李强?丁贵打趣地说,你的初恋情人啊。
刘英脸一红,你这个老不正经的,这把年纪了,还什么情人不情人的,亏你说得出口。
刘英嘴里骂着老公,内心却十分复杂,火辣辣的脸,红一阵,紫一阵,不知如何是好。接着问,她妻子叫啥,一起来吗?
丁贵说,你知道的。她叫张丽,你不希望她来吗?
两口子开始了口水战。
刘英说,难怪你那么高兴,还说我呢,原来是你的老相好要来了呢。
打住,别扯远了。我跟张丽可没海誓山盟,更没有要死要活的。最多不过我们当时走得近点,哪像你们那样?
我们怎样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滚一边去,再说不理你了。
好,好,好。听老婆的。不过,先给你提个醒,到时候可别失控啊,一定要稳住阵脚。
刘英瞅了丁贵一眼,别废话了,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20
丁贵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叫上刘英,带上一对双胞儿子,迅速赶到桥头,站在当年刘英被捆绑的大树下,精神抖擞地迎接李强一家。
开工仪式由村委会主任丁有财主持。
村支书致辞。
丁贵入党宣誓。
李强作为赞助方作表态发言。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饱含激情地说,我叫李强,丁贵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兄弟,他们两口子曾经是我们俩口子的中学同学。说到这,与会的所有人,眼光齐刷刷地看着他们两对夫妻。张丽看着刘英点了点头,刘英脸一红,低下了头。
李强继续说,我一直在暗中查访丁贵一家的下落,直到他们公开露面,我才派人与丁贵联系,问起他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他谈了我们今天启动的工程。我便决定与丁贵一道,为丁贵一家人,为丁家寨人做点力所能及的实事。望大家理解和支持,谢谢大家!说完,刘英看着张丽点了点头,张丽脸一红,低下了头。
最后,丁贵以山水大世界董事长的身份发表讲话。他身着湛蓝色西装,系一条红色领带,精神抖擞地说,山水大世界的开发,要感谢村委会的关心和重视,感谢支书主任亲临指导。实践证明,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关系是可以磨合的,能力是可以磨炼的,幸福是可以争取的,有李总夫妇的支持,我和刘英夫妇有信心,有决心与咱丁家寨的父老乡亲一起奔小康。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李总夫妇,谢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丁贵。
只有刘英的大哥远远地在一旁用手机偷偷地抓拍着这一幸福的瞬间。
清澈见底的富泽河“哗啦哗啦”流淌着,分秒不停地祝福着丁家寨迎来送往的客人。
两年后,丁贵任村支书。
富泽河大桥入口处,在丁贵的精心设计下,丁家寨寨坊坊额镶了“竭诚欢迎您”五个金色大字,左联镶了“游山水大世界”六个金色大字,右联镶了“赏美丽丁家寨”六个金色大字。桥头右侧大大的竖了一块展板,设计了以丁家寨为中心,辐射周边村寨,连片规划美丽乡村建设的宏伟蓝图。
丁家寨,按照“突出民族特色,彰显现代气息”的发展思路,建成了全省“美丽乡村”样榜寨。
李强紧紧地握着丁贵的手说,老同学,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决定不走了。
丁贵激动地说,真的?把公司搬回来吧,家乡更需要你。
李强望着张丽,认真地说,这不,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丁贵说,是啊,我们都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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