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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年成”。世间本没有路,有了路,走的人才会多。
无数条路通往云南,通往滇西北,通往迪庆,也有无数条路,从迪庆、滇西北、云南,通向外面的世界。路,永远会在天空的最低处和大地的最高层。有的路是康庄大道,有的路是幽僻小径,有的路在天地间延伸,有的路在内心里舒展。路上,会有同行人。如果路是大地白纸上的黑线,那么奔走和居守的人们就是书写时空的文字,你能清晰读出那一张张脸上注满的梦想和希望。现在,请原谅我学舌诗人于坚《云南点名》:“苏轼说:能者创世,智者述焉。明月登堂,照亮云南。摊开了大地的,点名簿”:改革开放,云南,在。精准扶贫,云南,到。新中国成立70 年,云南,有。澜沧江,在。金沙江,在。怒江,在。横断山,到。哀牢山,到。高黎贡山,到。文山红河普洱西双版纳,诺诺诺诺。大理丽江迪庆怒江州,好好好,样样好。德钦,嗷。维西,嗳。香格里拉,啊意琼,在呢在呢。傈僳族哈尼族壮族傣族,跟着呢,往前走嘛。纳西族藏族彝族普米族,放心,一直在呢。其他民族呢?走走走,都在都在。“云南到齐了,万籁俱寂,高原白茫茫,放心。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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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 年的父亲带着乡音和忐忑,走下班车,准备去往迪庆州师范学校报到。学校在路的另一头,那条路叫“长征路”。那是那时那城唯一的马路。羸弱的小城中甸一眼而过。而一条名叫“长征”的路,命里带来的苦难和悲壮,注定要成为一座城的双脚,负重前行,一路长征。长征路是小城中甸两点之间的一条直线,中间纳赤河、江克路、警民路、红旗路、向阳路、建塘路向东西延伸。1984 年,我出生。从我记事开始,这条如同小城主动脉的长征路,就已经躺在那里了,它带着阳光雨雪,四季流淌,给小城的宽街窄巷送去点点生命之力。
万物生长,长征路也曾像孩童的我,瘦小单薄,在我出生的20 世纪80 年代,成长的20 世纪90 年代,长征路和我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一样细,它曾是这片高原最细小的神经末梢,感知着从时代深处传来的震动。那时的长征路只是一条土路,路两旁是瘦骨嶙峋的简易木板房,如我的肋骨,牛毛毡铺成的屋顶,薄薄一层皮包裹着人们冷暖自知的生活。
20 世纪90 年代开始,长征路明显地热闹、“粗壮”了,它成为小城中甸起飞的跑道。柏油路在夏天烈日暴晒下渗出黑色的沥青。人明显地多了,桑塔纳轿车开始常见,人力三轮车、电动三轮车像洪水季节的金沙江水,黄灿灿地占满了道路。路两旁的木板房被砖房代替,绿化带里种了常青的松树。
2001 年,中甸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在一中读高中的我们去参加更名庆典的游行。长征路的名字没有变,色调明亮的路旁现代建筑像一件件新衣,让小城有了“城市”的感觉。2006 年,师大毕业后,我没有回到成长的小城香格里拉,我带在身上的长征路,也变成了他乡之路。
长征路是小城光影变迁的缩影,香格里拉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市后,长征路依然在,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红绿灯、雕花护栏维持着繁忙的长征路的秩序。“涉藏州县特色城市”,这是所有香格里拉人的中国梦,在这场梦中,长征路,依然是书法中最浑厚、最传神的一笔,依然是小城的动脉和跑道,它也将是香格里拉乃至迪庆州身体上最重要的脊椎。
2017 年迪庆藏族自治州成立60 周年,长征路的长征,永不停息,它将如航母,承载着每一个人的热情和梦想,在时间的逆旅中勇往直前。终有一天,它将成为人们记忆的经纬,它也必将成为西南高原上永远鲜活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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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生普洱,滇西出菌子。这些天地的精灵是自然馈赠的伟大而柔弱的实惠,也是迪庆春天、脱贫攻坚的坚硬盾牌。初春时节,羊肚菌可以采摘了。在香格里拉三坝乡白地村,羊肚菌产业基地里,工人们正小心翼翼采摘菌子。羊肚菌带着一顶毡帽,像一个穿着羊皮褂的赶马人,一排排走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羊肚菌更像头发微卷、皮肤玉润、惹人怜爱的婴孩。采摘的时候,你的指尖要轻,力要柔,我知道你很激动,你在采一朵柔弱的菌子,你甚至忍不住想哼着歌,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美物太让人惊叹了,但你要冷静,它们是刚出生不久的睡梦中的婴儿,你要轻轻把它们放进摇篮。
采摘羊肚菌的工人,很多都是当地的建档立卡户,以前他们只种大麦,朴实的大麦像他们曾经勤俭的生活。2019 年迪庆州委政府将食用菌产业(含羊肚菌)列入全州7 大重点发展产业之一,并成立了专门的食用菌产业推进组,引导全州食用菌产业的健康发展。就这样,白地村的土地上,羊肚菌悄悄生长,跟随羊肚菌一起长大的,还有人们脱贫的美好愿望。白地村古都社社长墨红光说:“羊肚菌引进来后,当地农户特别是建档立卡户不用外出打工,在本地的羊肚菌企业工作一年收入就有一万多元。”
凡事得人而兴,扶贫先扶智。让那些建档立卡户意想不到的是小小的羊肚菌蕴藏着的巨大能量,给他们思想和理念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通过电商销售羊肚菌,不少知名电商、物流企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羊肚菌飞往各地。
那些飞往全国各地的羊肚菌,像蒲公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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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听过悠扬的藏歌,在辽阔的雪原,在幽深的河谷,在某个你失神的瞬间,它像一只蝴蝶,从遥远的地方悠悠荡荡飞来,穿过你的寂静,充满了你的灵魂。我喜欢作家宁肯写“藏歌”,他的字落在纸上:“只有藏歌才能将苦难和苦难的记忆化为抒情,少女一旦成为母亲,歌声就不再是呜咽着,不再酿成出神的泪水;歌声就会化为饱满的乳汁,化为石头底下涌动而出的叮咚的泉水;歌声就是圣母、月光、摇篮曲。如果天上真有音乐,那一定是藏歌。”我想,你或许听过那首叫《梦回巴拉格宗》的藏歌,歌里描述的地方,有雪山有峡谷,云雾深处,有美丽的小村,一条蜿蜒的路,穿村而过,如同梦的腰带。如果人间有天堂,我想一定会在巴拉村。
但曾经,香格里拉巴拉格宗的巴拉村,鲜为人知。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地方,它的美只在传说和风中飘荡。有一天,一个从巴拉村走出去的村民带着他苦难的记忆回到了故乡,他想将苦难化为抒情。花了10 年的时间,他将自己的千万资产变卖,四处借款,花了近3 亿元,打造出了一条中国最险的天路。天路通向他世外桃源般的故乡,也通向每一个走进巴拉格宗的人心里。
这位村民叫斯那定珠,他有很多响亮的名号:“中国旅游影响力人物”“中国好人榜”封面人物,第五届CCTV 慈善之夜年度奖获得者,迪庆州脱贫攻坚十大新闻人物……但最触动我的,是他因为家乡修天路而获得的名字——“当代藏族愚公”。
“改变家乡,必须得有一条路啊!”藏族“愚公”斯那定珠这张坚毅的脸上荡漾着激动:“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感谢新时代,给了我们好机遇。”
那条通往巴拉村的天路,是一条追梦的路,也是一条梦一般的路,全长35 公里、52个超级发卡弯,近3 亿资金,耗费10 年光阴,路让巴拉村到县城从原来的7 天时间缩短到1.5 小时,让追梦的世人和人间净域巴拉格宗的相遇,惊艳却轻松。
巴拉格宗,装饰了多少人的梦,而造梦人藏族愚公斯那定珠,其实也是不忘初心的追梦人,他像火塘里的星火,温暖了无数人的夜晚。就让我们借着吉狄马加的诗歌《火塘里闪着微弱的火》,去倾听一个筑路人的心灵朗读:
“我怀念,我至死也怀念那样的夜晚,
火塘闪着微暗的火,亲人们昏昏欲睡,
讲述者还在不停地说……我不知道谁能忘记!
我的怀念,是光明和黑暗的隐喻。
在河流消失的地方,时间的光芒始终照耀着过去,
当威武的马队从梦的边缘走过,那闪动白银般光辉的
马鞍终于消失在词语的深处。此时我看见了他们,
那些我们没有理由遗忘的先辈和智者,其实
他们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自由和尊严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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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异想天开想要画一棵摇钱树,你会怎么画?首先,你会画下一颗颗圆珠子。你还是不喜欢金元宝和方孔铜钱,那样显得俗气。你画下的圆珠子是黑珍珠,绿玛瑙,红宝石,它们一串串、一团团结在空中,光泽饱满、胎体圆润。但你还没有想好要什么样的叶片去藏起那些让人激动的珠宝,你也没有想好要画什么样的树身,将你的黄金之梦连向大地,连向人间的烟火。
如果有一天你异想天开想要画一棵摇钱树,我想,要不然你先画下一棵葡萄树吧,纤细的树干,宽大的叶片,清朗的果子。葡萄树一定可以满足你对摇钱树的想象。而且,我要向你特别强调,你要画的只能是一个特定地方的葡萄树,这葡萄树长在澜沧江峡谷里,长在一座天主教堂旁,它有一个花的名字,叫“玫瑰蜜”。你一定知道我说的是哪里的葡萄树了。所以,你的摇钱树,会是甜的。
在“小香格里拉”燕门乡茨中村,居住着藏、汉、傈僳、纳西、白族、怒族等七种民族,他们像抱在一起的一串葡萄,一同汲取来自天空的雨露、大地的甘泉,他们一起做梦,梦里飘满他们对美好生活的甜蜜向往,而他们的梦,全都结在葡萄树上。“茨中天主教堂”为村民们的中国梦添上了几笔巴斯利卡式和罗马式的浪漫色彩,天主教的传入,也为“茨中之梦”带来了超乎寻常的造梦技巧——葡萄种植与葡萄酒的酿制技艺,“玫瑰蜜”成为梦的布景。
德钦县有悠久的葡萄种植历史,加上逐渐探索出的葡萄规模化科学种植,使得德钦葡萄产业有了长足进步,2001 年,在云岭布村和燕门茨中试种120 亩,取得了成功后,德钦县以“公司+基地+农户”的订单农业生产经营模式,发展葡萄产业,种植的葡萄以赤霞珠品种为主,还有霞多丽、美乐、西拉、烟73 等16 个品种,种植葡萄面积13840 亩,产量达5925 吨,产值3830 万元,户均收入达1.38 万元。
葡萄梦正在变成甜日子。
以升平镇阿东村为例,2018 年,阿东村全村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11871.58 元,2019年达到14144.12 元,截止目前全村稳定脱贫80 户348 人,贫困发生率降至0%。精准扶贫,就业一人,脱贫一户,为了实现更多渠道脱贫致富,因葡萄而生的乡村旅游发展的路径不断发芽、结果,“碧罗雪山传教之路”,从澜沧江边的茨中村,翻越碧罗雪山,抵达怒江的迪麻洛村,如今也逐渐形成户外徒步旅游精品项目,年游客数量超300 人。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到葡萄的美梦里,梦中,葡萄上挂着晶莹的晨露,抬头,朝阳的光照在卡瓦格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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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师的姐姐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香格里拉市虎跳峡镇,有一个叫“红石哨”的彝族小村,好听的村名,村民生活的环境却险恶。姐姐曾在那里教书,每次回金沙江边的老家,先要走两小时的山路。那时是20世纪90 年代,普及义务教育,很多山区的学校都是“一师一校”的教育模式。姐姐说,那里的雾特别大,那里的彝族孩子很聪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一整本课本。某天大雾,有两兄妹没来上学。
生病了?路上出事了?还是又辍学了?姐姐一颗心七上八下。20 世纪90 年代,山区里的九年义务教育普及仍然困难重重,按规定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校读书,如果有学生辍学,会对教师、班级和学校带来诸多不利的影响。姐姐决定马上到学生家里看一看,如果两兄妹父母不让他们读书了,也好马上做思想工作。给学生布置好作业,姐姐走进了那场大雾里,雾里的山路泥泞难行,行路像踩着高跷。
很多年以后,当我问起故事的细节,那时在县城教书的姐姐艰难地从记忆深处找出布满灰尘的“它”。姐姐说,你可以到红石哨看一看,因为精准扶贫,水泥路修到村里了,开车可以直接到,村口有块大石头写着村名。许多孩子通过读书走出了红石哨,走向自己的人生。姐姐说现在村里的孩子读书条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政府集中办学,农村户口的孩子有各种教育津贴,还有营养餐,这个时代好,国家政策太体贴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民族的希望在于教育。少年强则国强,所以教育的帮扶是一条艰难之路、一条平凡之路,但也是上下求索的一条“精神之路”,从此,山的那边不是山,是世界,是坦途。
那两兄妹最后怎么了?
姐姐笑着说,当她赶到兄妹家,两兄妹还在烧洋芋吃。因为雾大,看不到太阳,不知道已经过了上学时间,所以没去学校。
雾,总会散。天,定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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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迪庆藏族自治州,从小喝酥油茶,茶醇香滚烫,是家的味道。熬茶的茶罐,我们喜欢用香格里拉尼西的黑陶。露天烧制的尼西黑陶有着黝黑厚重的原始胎体,朴素而简练,生动且沉稳。我眼前的这个酥油茶罐,像一颗心脏,时光,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动词,为高原生活输送温暖。茶罐罐口成心型,上窄下宽,蓄水量大。向茶罐里望去,黝黑、寂静,仿佛藏着茶马古道上马铃声声的千年时光。时光,在这里又变成一个量词。尼西黑陶,除了在云南的香格里拉、德钦、丽江,西藏的芒康、左贡和四川的稻城、德荣等藏族聚居地畅销以外,这些黑陶制品在中国其他省市也颇受欢迎,甚至远销国外。黑陶,以前只是用来做炊具,酥油茶罐,酥油茶壶,炖汤锅这些朴实之物,温暖了我们的生活。如何让日用之物变成文化品,甚至是艺术品,已经有许多的追梦人在借助文化脱贫致富的探索之路上前行。在“藏族黑陶研究室”,黑陶,加入不同的材质,青花、品红,融入了不同形式,绘画、浮雕,甚至融入国外风格。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外出打工,而是选择留在家乡学习手艺,祖辈们的技艺,有了血脉的传承,黑陶,让时光变成了一个关联词,连接你我,连接过去现在未来,连接东西南北,连接天地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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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庆森林。当我看到这个词时,想起的是王家卫的电影《重庆森林》。后来知道那些故事并不在重庆发生,而是发生在“重庆大厦”。但具体的发生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森林”里长满的是高耸的楼房、闪烁的彩灯和迷失的灵魂。重庆森林里,没有树,也就没有根,所以那么多飘荡的人在寻找,在沉浮。我敬仰的苏轼有句诗:“此心安处是吾乡”,故乡让你安宁,故乡有河,有蓝天白云,有小桥流水人家炊烟,隐藏在茂密的森林里,这是多么美的想象。
所以,走在路上的人,请你记住乡愁。
乡愁是故土的一城一池、一砖一瓦、一灯一语,但乡愁是忧郁的,乡愁意味着羁旅、颠沛和离别。你在远方,因此故乡也在远方。故乡,便是在这些千丝万缕的眺望间日渐消瘦的。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没有高山绿树和清泉,长此以往,乡愁干涸,故乡枯萎,我们的口音与乡心将安放何处?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记住乡愁,首先要留住乡貌,留住山水脉络、原始风貌和历史文脉。1999 年,我在中甸一中读高中时,每天课间操正对的那片山坡上,依稀可见石头码成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我记得那时山坡上松树矮小,一点点,像逗号,像脚印,它们成群结队地走过岁月时光,它们也在走向乡愁?教我们历史的李芳老师说,她在一中读书时,山上都是高大的树木,月夜,原始森林里会传来狼嚎。一别多年,我不知道那些树有没有长大,长高,它们伸出枝叶交织在一起,有没有成为迪庆森林的一部分。
让人欣慰的是,迪庆森林一直在长,往大地四野,往天空高处,独特的自然条件和土地资源,林业发展水平不断提升。迪庆州积极扶持林业龙头企业和林农专业合作社,全州共扶持培育13 个省级林业龙头企业,14个林农专业合作社省级示范社,其中国家级示范社1 个,以龙头企业、林农专业合作社,通过“公司+基地+农户”“专业合作社+基地+农户”带动产业适度规模发展。此外,迪庆州退牧还草项目通过围栏封育,草地补播改良,人工草地建设推行禁牧休牧轮牧制度,草地植被得到逐步恢复。2019 迪庆州作为云南省退牧还草工程项目唯一实施州(市),承担人工种草34 万亩,毒害草治理31 万亩,同时香格里拉市还承担着全国青藏高寒草原区生态修复试点工程,人工草地建设1 万亩,天然草地改良4 万亩。
你无法相信一棵小草、一棵绿树承载的重任:“对经济、科技、文化教育等各项事业的发展,对消除贫困、构建和谐社会、维护社会稳定、加快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具有十分深远的意义。”我能理解的是,万树自由生长,人们种植幸福,种下一棵棵树,等它沐浴阳光雨露,等它长成一片森林,森林深处有人家,你的乡愁会因青草和绿树而变得丰饶、饱满,而不会在记忆里留下一个小村被放逐荒野的凄凉残景。
幸福是奋斗出来的。迪庆森林,将是世人诗意的远方,也将永远是我们温柔乡愁的源头和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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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字的校长,阿牛!”你可能很轻易就能从上面短语中找出词意的矛盾、悖论和荒诞,就像当你读到落寞的骑士堂吉柯德拿起宝剑、将巨大风车当作邪恶巨人、奋不顾身地冲锋时,你会哑然失笑,而不会了解到堂吉柯德内心对骑士精神的追寻,也不会看到阿牛校长对“知识与命运”的疼痛领悟和艰难据守。但是,如果你听我简单讲述字意之后的故事,你可能会在心里建起一座白塔,或者为不识字的校长凭空升起一座雪山。
1997 年,雾浓顶村的农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却自己出资办起了普利藏文学校,专门招收山里贫困失学儿童和残疾学生。“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对于善恶,我们总带着世间的功利和私欲,而有的人却义无反顾。德钦诗人扎西尼玛是这样描述阿牛校长的:“我在雾浓顶村第一次见到阿牛大哥,记忆中,那时的他卷发、红脸膛、高鼻梁、眼神明亮而坚定。”那时是1998 年,创办学校一年来,阿牛校长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钱财,下学期学生的教材和老师的工资都没能够落实。最后,家里卖了两头牛,才凑够了办学需要的钱,那是一家人的血汗,都拿出来灌溉陌生但可怜的孩子们。
普利藏文学校在阿牛校长的努力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下,坚持了二十多年,一千多学生从学校毕业,成为迪庆州的藏语人才。
我没有见过阿牛校长,这个善良的人已经去世。当我透过断断续续纪念他的文章,了解到他的感人故事,一些文字间的蛛丝,让我隐约触摸到他飘渺的心迹。一个不识字的人,行走在社会上,如同一个盲人。无法了解阿牛校长人生路上因为不识字而吃的苦,他内心的心酸、苦痛、委屈,都被他的乐观开朗化为了前行的动力,但在某个时刻,他或许也会怨怪命运的作弄、人心的叵测,有一些心酸像埋在土地深处的根,只有你自己知道寒暖。不识字,没文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不懂路标,不得其解的追问又会遭人白眼。你无法读懂世界,也就无法走进世界,无法了解世界的规则,你只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这是残酷而冷漠的事实。如果有一只上帝之手,能为青年时代闯荡世界的阿牛校长点亮一双慧眼,他的世界会不会不再头破血流、四面悬崖?
但是,没有这样一双上帝之手,但是,阿牛校长让自己成了这样一双手,他点亮了无数慧眼,那些曾和他一样的孩子,不用再读取世界的盲文,不用再趟过世界的暗河,世界不再模糊坚硬。
“不能偷盗,不能说谎、不能犯法,要好好学习知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做到这些,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是阿牛校长时常对孩子们说的话。这话朴实得像他的为人。这句话成为许多孩子一生的座右铭。
我觉得,不识字的阿牛校长是许多孩子生命里的超级英雄,而在迪庆高原上,很多认识阿牛校长的人说,他是一块静默的玛尼石,石身上刻满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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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世界去,到云南去,到迪庆去。我有一个朋友,他是我读云师大时候的老乡,学绘画,现在在维西一中教书。这朋友很有绘画天赋,有一次我请他画《杜鹃枝上杜鹃啼》,他简单几笔,画得传神、生动,让我佩服不已。
后来大家工作,天各一方。我时常在朋友圈看到他在墙上画画。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学校派他们驻村,在拉河柱村,开展美化乡村建设工作。我看见他在雪白墙壁上,画下蓝天,白云,雪山,绿树,金黄的油菜花田和白墙灰瓦的民居。有时他会画下红军和人民分离的不舍和鱼水的深情,有时他画很大的字:“我的村庄,我建设”,他写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画下红旗,下面写着:“不忘初心”。小时候看《神笔马良》,极希望得到马良的神笔,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但一个馋嘴的小孩想画的大多是零食。现在,马良的神笔在我朋友手上,他在墙上画下美好生活的感恩的心。他手里的画笔里,藏着顾城的诗:“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想画下风/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画下大海/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作家范稳笔下的雪域高原是一片水乳大地,而现在,迪庆高原,是一块白色墙壁,人们在这里用自己的双手,画下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画下迪庆人的中国梦,画下脱贫攻坚带来的天翻地覆的变化,画下对故乡的热爱,对时代的感恩,画下大地上的田野、四季、人们和希望,画下通往幸福的路。
所以,到世界去,那就到云南迪庆来吧,追梦的路上,你我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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