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窗台上骤然而落的雨滴声惊醒的,此时北京的天已发白,时间才5 点多,拉开窗帘,远处还有几盏逐渐衰微的灯光零散而固执地亮着,天色灰蒙蒙的,雨合着风唰唰地扫来,带着一股股蛮力。我开启了窗子,才一小缝,冷空气便扑钻而来,我的皮肤在接触到冷风的那一霎,传递到大脑的一个声音是:冬天来了。打开手机,日历为10 月24日,霜降。“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这个节令恰好是秋天结束冬天开始的交接。大地像领到了秋天的辞呈信,开始收拾行装,快马加鞭,绝尘而去。一树树的叶子转黄,变红,继而旋转,纷纷离开它们待了一生的枝头,这样的情景在滇西是很少感受到的,秋天到冬天似乎没有任何“细枝末节”的过渡,四季也是,我们对于季节的流转,在没有太多感知中就平淡无奇地过去了。而在北京,秋天就是这样实在而隆重,你可以在一天天中看到叶子在日渐变冷的风中,丝丝缕缕地转黄,路面上从三五片的零落到一层层地堆积,秋天就这样节节败退,冬天就这样步步为营。让我想到了郁达夫不远千里,只为饱览故都的秋,那些儿时读到的文字,此刻又潮水般注入脑海。
银杏的叶子是从展开的扇面外层开始变黄的,它的黄沿着外圈逐渐蔓延到叶根部,像一只画笔将浓稠的色调一层层叠加在叶面上,一丝不苟,如果界定这支画笔握在谁的手上,我想应该是一个初学丹青的小学生,认真得严丝合缝。银杏叶的绿在不断收缩,黄在蔓延扩展,直到那些灿烂的黄统占到叶柄的最后一丝位置时,一树银杏便穿戴了金子一样的铠甲,英姿飒爽地立于大地之上。这样的黄色纯净而耀眼,带着不可侵犯的贵气。而梧桐的叶却是零零散散地变黄,没有银杏那么有仪式感,你都没有细看,那些叶子已像被黄色的墨水浸过一样,浮出叶面来,黄绿斑驳,混杂的色调中是衰退的迹象,还没有黄透便纷落而下。踩在脚下,嚓嚓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痛感,怅然若失通过脚下的这声响浮出来,漫开来,我总能在这样的场景中,想到人生的离合悲欢,也想到了那些猝不及防的离开。我曾一度认为自己是那个最先嗅出这些离索的人。对于任何一个季节,如果让我蒙住眼睛,去感知的话,我只能准确地判断出秋天,通过我的身体发肤。许是自己就在这个季节出生,我的肌体与母亲温暖的子宫脱离时,最先感知到的,就是这熟悉的秋意。虽然,那时我对于世界是无知的,但我想应该有一种记忆存在于我的肌肤与鼻腔里。我可以准确无误地判定自己与这个时节最亲密的关系,像感知母亲的气息。
那是一种特殊的气息,我总能从这些丝丝缕缕的气息中明晰地知道,大地将要进入怎样的休养生息的状态。那是从路边草垛中露水被太阳炙烤后,蒸腾出的暖暖的气息,那是从水田被割去稻穗后,散发出的淡淡的膻腥的味道,那是从树木之间被鸟雀啄去了,残缺的果子中透出的浅浅的甜味,那是流水中趋于的平缓的声音,那是暮色下归鸟的轻鸣。而我的身体也会在这些诸多气息与声响中,被黄昏里逐渐升腾的暮气,那种孤独的静冷逐渐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知觉告诉我,天地逐渐冷却下来,清白下来,空旷下来,继而沉寂下来。
秋水无痕,这句话是有意味的。只有沉寂下来,再大的风吹过,水也会有一股下沉的力量使其马上趋于平静。天地遵循着这样的规律,让那些曾经的骚动与茁壮都归顺于不可更改的时令里,这是万物之神的力量,没有谁可以抗衡。我们的祖先是智慧的,能在这样周而复始的光阴进程中,以这样准确而有序的方式,为自然找到恰当的归属与出口。萌芽,新生,茁壮,丰硕,成熟,凋敝,蛰伏,天地在不断的交媾与死亡中生生不息。而节令就是那个准点的闹钟,时间一到,雨水,阳光,雷电,土地,风,水,都以它们该有的方式呈现,分毫不差,人们遵循着时令,开垦,播种,施肥,收割,晾晒,入仓,按部就班。这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仪轨,气候更迭中色彩在悄然变换,红是一点点,一丛丛,一片片,一堆堆铺展开的,黄是一树树,一层层,一块块,一山山蔓延来的,红与黄占据着这个季节的主色板,让绿退居其次,浓郁而稠密的热闹铺天盖地而来,而这样的繁华过后便是终结,便是萧条,秋天似乎暗喻喜庆之后的凋落,悲剧的序幕,多像红楼梦中的喧哗与排场,高潮之后转入暗淡与破败。我曾想,没有任何一个季节,像秋这样富有哲学意义的凄美了。大美之后的大悲,丰硕之后的冷寂,而这样的一种跌落,又意味着将在不远处,萌动出再次的兴盛。此时的霜降,让我看到这块土地上源源不断的可能性。
除了色彩,我喜欢秋天的收敛与沉静,喜欢那些为过冬准备粮食的小动物,虫蚁,鸟雀,松鼠,还有离我们很遥远的熊。他们忙忙碌碌地收集着过冬的粮食,显得那么的勤恳与奋力,劳动者的奔波总会让他们显得可爱可敬。它们也有自己对世界的感知么?它们不知道节令,却也能准确地判断自己身在怎样的时节,该进入怎样的状态,遵循着自然规律,这也太神奇了。这些小动物们,身体里也有一个密码,开启了和我们一样,对这个世界准确的感知。它们对于自然万物的感知应该比人类更敏锐与直接吧,因为它们一生的时间都与大地紧密相连,它们的生命已深深融于自然,天地里,而我们已离大地渐行渐远了。
在秋天的旷野中散步,看着那些村舍旁一树树红得喜庆的果子,看着升腾而起的袅袅炊烟,看着干干净净的大地,你会觉得我们为此付出的劳作是那么的值得,粮食归仓,一年又濒临结束,我们对于土地的感恩,就是这烟火的升腾而已,火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屋檐上一层层铺展开来的晾晒,让人间自带光芒,这是多么温暖的一幅图画,透着油画一般低沉而质感的美。儿时曾经在草垛中躲喵喵,晒场上,那一堆堆的草垛透着熟香的气息,我们翻滚和扑腾着,尽情撒野,直到闻到炊烟升腾,暮色合拢而来,随着大人远远的呼唤,才离开。每个孩子的身上都裹夹着田野里,深秋中,那些谷草与泥土的气味,那些气味萦绕了我的一生,在每个秋天来临,这些气息又翻滚而至。所以,我曾想,人的嗅觉记忆是最为强大和固执的,它已通过你的鼻腔进入了你的肺叶,血脉,基因,成为一组神经。只要季节来临,这些神经自然拉你进入时光隧道,完成一遍遍的场景重现。
女儿小时候,老家有一棵柿子树,每年这个时节总会毫不吝啬地将一树的金黄奉献出来。我们全家也开始了承接它的馈赠——制作柿饼。婆婆先洗好三五个簸箕,只待有大好的太阳。早早的,公公爬上树,摘下柿子。我们就围拢而来,拿着刀子将柿子削皮,柿子的外皮就这样一圈圈在我们的手中旋转着跌落,而后一个个安置在簸箕里。女儿捡起柿子皮,当成绳子,绕着小院自顾快乐地跑。阳光倾撒得小院熠熠生辉,甜甜的香气弥散开来,家在这样的弥散中静美而温暖。一堆堆柿子皮不久就堆成了小山,小山的背后便是一簸箕被脱去外衣的柿子。全家合力把沉甸甸的簸箕抬到屋檐上,白天被阳光这个天然的调味师蒸制,夜晚,白露又将其通体浸润。柿子就这样在白昼交替的时光中软塌下来,婆婆每天的工作就是一个个地将其按捏,翻面。直到柿子从一个个圆球变为一块块饼状。色泽从金黄到褐黄,最后为表面浮起灰白的糖霜。那是时光调制下的色泽与滋味,入口,甜糯而有嚼劲,除了食物本身的滋味,还有太阳与露水的滋味,家与亲人的滋味。这样的滋味一直留在我的体内,无法剔除。
在这样的时节,制作美食也是生活的必须,人们也为过冬准备着诸多的食物,红薯干,浸梨,南瓜饼,还有便是储备杀猪用的佐料。辣椒,花椒,茴香籽,草果,胡椒……只待阳光把这些佐料晒得干脆,然后舂成粉状,装入瓶里。等年猪杀好后,便是腌制各种腌腊的最忙时节,所有准备的佐料一倾而空,骨头渣,萝卜干渣,香肠,卤肉,火腿……来年的吃食都被安排妥帖。主妇们总会将食物制作恰如其分地安置在时令的变化中,生活点滴丝丝入扣地镶入规划里,忙中有序,什么时间栽种什么物种,腌制什么食物,做什么活路,大家皆遵循光阴的安排。一辈辈人就是在这样的安排中过着自己安稳的小日子,将一生也有条不紊地纳入时序里。
秋,禾谷熟也,祖先造字真是一门智慧的艺术,总能从字面就可以直观而准确地了解到其意思,带着温度,情感和指向。不像其他文字,冰冷而呆木,仅符号而已。所以,秋对于中国人而言总会有诸多特殊的含义。古诗词里关于这个季节的诗文似乎格外的多,离别愁绪肃杀之气弥散在这个时节里,一季的收获带着喜悦与满足,而秋字添心,即是愁。悲苦中来,是否源于冬天之始。悲秋为愁,只有这个季节能同时调动起人的悲喜来,这复杂而两面的情绪。得与失,这最大的人生命题就蕴含在这空旷的野地里,这肃杀的秋风中。耳边传来了那首歌“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一杯酒,情绪万种”,旋律低沉而缓慢,若失的怅然中有独处的静美,如这个已结束的秋天。这是我在北京鲁院所历经的秋天,带着迷醉的畅想,带着不期的收获,带着不断的散失,也带着某种蛰伏与蜕变。
距 离
1
曾经的我是那么渴盼着彼此没有距离,以为亲密无间是最好的状态,随着年岁渐长,才懂得,只有距离,才可以让彼此安适,保持恒久的状态,才明白,有些距离像恒星那样,永远保持着它的轨迹,无法改变。才知晓,有的距离,一转身已是一生,一眨眼,便无法再见。那些远远近近的距离,貌似可以用尺寸来衡量却无法定位的度,存在于我的每一种生活状态里,包括忽如其来的苦难,小如苔花的幸福。2
很多年前,施甸老街子旁还允许人们摆摊设点,为数不多的三两条街道就是一个天然的集市。5天一个街天,每到这时,东山西山,下截坝子,四面八方的人们便聚拢而来赶集,大姑娘小媳妇们背着竹篮,蔑箩,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青菜、香椿、苤菜、蕨菜、黄瓜、刺包包、鱼腥草,蘑菇,还有繁茂的野花………那些驮着马匹而来的汉子们,多是带着一筐筐的萝卜、洋芋、南瓜,一捆捆的木柴,一摞摞的包谷或者竹笋、芭蕉、梨等山货。他们从远离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的大山深处跋涉而来,脚上要么是厚厚的灰尘,要么裹满了泥巴,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露水夹杂青草与火烟的汗味,让我想到了远在30 公里开外的老家,那里的亲人们都有着这样的体味。我每天从家到单位必经这条赶集之路,路程就那么300 多米长,每到街天,这条平时静寂的路忽然像剧场拉开的幕布那样,哗啦的一声,热闹起来。人,骡马,牛羊,鸡猪,集体涌入,混杂着泥味,草味,菜味,花香,汗味,某种腥味,还有牲畜拉的粪便的气息,这些气味粘合成了熙熙攘攘赶集的主流之气息,原始强大得让你以为这本来就是人间烟火中,该你呼吸的,可以滋养你的空气。就这么300 多米的距离,我有时竟会反复地走两遍,为的是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瓜果,为的是在这沸腾的街道中感受这些来自大地深处的气味和色彩,同时它也卷裹着自己对老家无尽的思念。
从家到办公室,我的步履轻快,几分钟就到,从大山到集市,他们得负重前行,且来回会耗尽半天的时光。我每天旱涝保收着的工资是他们汗水加血泪换来的辛苦钱的几倍,我随随便便买一样东西,也许在他们来说得斟酌好久,继而会放弃。每次经过这条街,看到这些来自底层,为讨生活而汗流浃背的人们,我就告诫自己:珍惜脚下的这几步距离,他们的世界离你很远,却近在你眼前,他们与你素不相识,却与你老家的亲人一样,有着共同的命运。所以在你轻而易举获得的时候,在你觉得迷茫或抱怨的时候,别忘了那些在大地之上,生活深处苦苦挣扎的人们。
3
那时,街道两边还种着粗壮的法国梧桐,这些呆立的家伙曾一度成为了我的计时器。那时的我与他正陷于恋爱的甜蜜中,他远在湖北武汉读书,我早被分配回老家,这个边陲的小县城工作。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电话,书信是彼此情感吐纳的唯一手段。每年两个寒暑假期我们才有机会相聚,当夏季,梧桐树肥厚的叶子在枝头撑成一把大伞,将阴凉洒满一地时,当冬季,梧桐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白生生的树枝独立寒风时,这两个截然的时节就是他要回家的日子。每天,走去上班的路上,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抬眼看看那些梧桐树,虽然它们才刚刚抽出一点点绿芽,可在我眼里,那是多么的生动和充满着希望。绿芽从最初的一点点,变为一片片,继而变为毫无间隙的一地树荫,他便回来了。相聚的时日就那么几十天,等他离开,我又开始渴望那些梧桐叶子快点凋落,这个过程也是那么的消耗人心,叶子从浓绿转成淡黄,从淡黄变成暗黄,在这漫长的色调转换下,才开始慢慢地凋落。最初是一片,两片,三四片,接着纷纷扬扬扑向大地,被清洁工扫成一堆又一堆,这时,我知道他马上就会回来了。那些堆积的叶子就是流逝的日子,那么多,那么厚,那么密集,而我的等待,就是在这样的一天天里耗尽,又一天天被唤醒。那些梧桐树仿佛是用它们的生命与我的生命,一同在等待着一个远方的人。
和他结婚后,我们仍然两地分居,从最初的二人世界到女儿的降世,从女儿牙牙学语到如今即将步入大学校园,我和他依然保持着287 公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得花费我4小时的时间抵达。我就在这条路上来回往返,年复一年,我清楚地知道一路上得过几个山洞,几座桥梁,几条河流,几个加油站,几个高速出口,甚至到哪里拐弯也记得准确无误。这条路是那么远,又那么近,却以一种亘古的姿态分离着我和他的生活。聚少离多,我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许命运安排我此生便是劳顿的,是在期盼中度过的,他是个军人,还在继续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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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的一场车祸,导致了母亲左胫骨下端骨折,左腓骨上段骨折,胫骨骨折后穿破了皮肉,造成了严重外伤。医生对她的小腿进行了牵引手术,牵引使得她无法动弹,也让她睡得浑身疼痛,我们全家都期待着手术的日子快快到来,就可以结束这样残酷的桎梏。熬到了第十一天,主治医生终于通知可以手术了,而我去北京参加全国少小民族作家培训的报到时间正是母亲手术后的第二天,我打算取消这次学习机会,母亲知道后急切地对我说:不行,你得去!这是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医生说了我这手术是小手术,不要紧。我知道,母亲历来就胆小,害怕冰冷的手术台和那些器具,害怕疼痛时亲人不在身边,而此刻为了让我安心去学习,却像勇士一样表现出自己的无畏。看着她撑起的笑脸,酸楚和苦涩拥堵在胸,想起十几年前为了一篇稿子采访,母亲陪着我四处奔走的情景,每次看到我的文章登出来,她总是喜不自禁。每次我把微薄的稿费递给她时,她总像个得到丰厚奖励的孩子。每晚写作时,她会悄悄为我披上衣服,叮嘱我不要熬夜。每次下乡回来她总是做好我喜欢的饭菜……这就是我的母亲,在她眼里,女儿的事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她可以为此付出一切,承受一切。手术那天,我和父亲,姐姐,爱人一起等候在手术室外,看着母亲被推入手术室,我的心便开始悬空起来。等待是焦急的,一分一秒都流逝得如虫啃噬骨肉那样的痛苦。我不停地来回走踱,小小的等待室已容不下了我的焦灼。看着手术室的门,我和母亲不过几米距离,却感觉那么的遥远,那么不可企及。这样的距离是那么的无奈和让人窒息,如今想起,那种忧患依然压迫得我难受。手术顺利,术后的第20 个小时,我还是在她的敦促下出发了,离开四天的时间犹如四年一样漫长,培训结束一大早从北京飞回,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她拉着我的手再次流泪。我们就这样拉着手久久不愿松开。
每天一大早,起床,熬粥,去医院,从家到病房,496 步,这样的来回每天会走几趟。一天的时间在等待与繁忙中流逝,感觉快得措不及防,也慢得让人心焦。第34 天,是母亲出院的日子,我推着她走出长长的走廊时,泪水禁不住流出眼眶。这496 步,仿佛耗尽了我一生的时光,这短短的“距离”也值得我用后半生的爱去踱完。
5
接到了远在安徽的电话,说表姐病危,电话是父亲接的,挂了电话后,他一脸凝重,说了一句:你表姐怕不行了。表姐是姑妈唯一的女儿,她远嫁异乡已20 多年。我不敢想象,那个儿时的我经常尾随其后,跟着她放牛,打白花,捉鱼,打歌,刨洋芋,打面果儿,找菌子的年轻气盛,活力满满的表姐,那个赤着脚可以挑着担子翻山越岭的表姐,那个有双厚厚手掌,宽宽身板,时常咧嘴就笑的表姐,那个仅仅大我8 岁的表姐会与死亡,这个可怕的恶魔扯上关系,我真不愿意相信。我想和她说几句话,父亲说,还是不要聊了,她一接到老家亲人的电话就哭,伤心对病情不好,我拿起手机便又悄悄放下了。在心里期许,她一定会好起来,我相信有奇迹。并在心里策划,等暑假期间,一定去安徽看望她。人往往就是被自己的臆想狠狠挫伤,时隔一个星期便传来了噩耗,表姐去世了,我悄悄地躲进了房间,泪水奔涌而下,我怕父亲和母亲听到越加难过,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出声。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想和她回忆从前的趣事,想和她一起再打一次歌,那一次不算,是她背着我跳。我还想让她给我再穿一次布朗族的传统服饰,我第一次戴包头,便是表姐帮我完成的,那一丈多长的黑布,她一圈圈地在我头上围拢,那么的耐心和认真,却被我埋怨不好看,扯开了。我还想让她教我学刺绣,我会绣一双鞋垫,作为礼物送给如今已不打赤脚的表姐,我还想和她一起打白花,在漫天的花雨中听她唱一回山歌,那一声“欧徊徊”是那么的震颤人心…….而这一切都只能存在于想象了。死神终究没有放过这个心里渴盼着回一趟家的女人,我想,她是带着对故土的思念离开的,安徽到云南,只存在中国版图里一截短短的斜线,人有时竟无力跨越这样的线段。表姐离开了我,永远永远,而我的牵挂,已像没有去向的风一样,落入尘埃里。
终于明白,这世界上真正的距离,是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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