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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的寨子

时间:2023/11/9 作者: 香格里拉 热度: 16328
◆陈永忠(侗族)

  过了正月十五,尽管天气依然潮湿阴冷,但明显感觉春的脚步在一天天逼近。寨子前面,纳欧河流淌的声音格外响亮了。挨着河坎,是一条通向山外的公路,这会儿正停着一辆要赶路的班车。万金妹帮着欧柳把手上提的东西送上车。嘴里不停地唠叨着什么。欧柳说,快下去吧,车子马上要起动了。就在她们说话的两分钟里,后面又上来几个乘客,大家都坐稳了,万金妹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司机回头大声说,你下不下,不下我可要走了。不得已万金妹这才慢腾腾走向车门。

  “二月二”一定要提前回来过节啊!车子把欧柳送出去老远了,还听见万金妹站在路边大声地喊。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出门,万金妹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总有许多的话要交待。最初几回,欧柳还嗯,嗯,好的,好的如此这般应着。她也在车开出的刹那与阿妈对流过几回眼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就慢慢把阿妈的话当耳旁风了,巴不得车子快点把自己载走。这不,一晃欧柳到省城上大学还有半个学期就要毕业了。

  送走女儿,万金妹心头一下子空了。连着几天,万金妹都要打电话给欧柳,除了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最后还是叮咛她回来过节。而欧柳总是那句,到时候再说吧,就结束了通话。一直没得到女儿明确的答复,万金妹就想喝点酒,她把各人酿的米酒倒了两碗,要万土木陪她喝。苗家人爱酒名不虚传,过节的时候没有酒是不成席的。当然,他们大多酒量很好。欧柳寒假回家,劝阿妈少喝点,担心她胃病复发。最近,万金妹也确实忌酒,特别是有欧柳在身边的时候,她只是给万土木倒酒,自己抓住欧柳的手说话,滴酒未沾。二月二快来了,这次过节,你可一定要回来,都几年没回来过了,这怎么成,这是我们寨子最隆重的节日,你不来人家会笑话的……欧柳离回校时间越近,万金妹就把二月二这个事说得越多,她担心欧柳又像上两次那样,讲好回来,却最终没来。

  万金妹一仰头,一碗酒底就朝天了。她看了万土木一眼说,你讲欧柳会不会回来过二月二?这个死妹崽,越来越不听我讲话了,帮我再酌一碗。她不听我话,我也不听她的话——万土木见万金妹舌头有些拖沓,就劝她不要喝了,说随她来不来,前两年没来,还不是过来了,有哪样嘛!不知为什么,这次万金妹要求欧柳回来过节的愿望非常强烈,她隐约感到女儿要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快要抓不住女儿的心了。这次回来,表面上,女儿没跟她抵嘴,还劝她要注意身体,最好把酒戒了,挺关心她的。俗话说,知女莫若母,欧柳一些细微的变化,当阿妈的最敏感。欧柳染了头发,穿了高跟鞋,衣服领口开得很低,有理无理抓着手机玩,还偷偷发笑,不爱与人说话……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变化,最让万金妹不安的是,欧柳不喜欢说苗话,寨子上的老人用苗话与她打招呼,她却用汉话答人家,于是有人到万金妹跟前说,你们家欧柳读几天大学好像不是我们苗寨的人了,搞得洋得很呢!万金妹脸皮一下子涌上一股难堪的潮红,只好陪着笑打圆场说,呵呵,不会的,吊脚楼走出去的妹崽怎么会不是苗寨的人呢,可能是在学校讲汉话惯了,一时没回过神来。口是心非地应付过去,万金妹无地自容。她早就发现欧柳不喜欢苗家的绣帕,还有那些做工精美,亮晶晶的银饰。

  时间倒退三年前,欧柳接到大学通知书那段时间,是万金妹最为高兴的日子。经常有人到门上来道喜:

  说你们家欧柳硬是争气,是我们苗寨的头个女状元,你以后有福享了……

  我说欧柳阿妈,还上地里呢,该歇一下了,多陪陪欧柳,过几天去省城贵阳了,你够得想她呢……

  要请我喝欧柳的状元酒啊,欧柳妈……

  万金妹乐呵得嘴都笑酸了。

  她当然高兴,欧柳确实是他们寨上第一个考起大学的女娃娃。万金妹以前常常低下的头这下可以高高地昂起来了。以前低头,是因为在生养欧柳这个丫头片子后,她和万土木如何使劲再也没了消息。没有男丁,在农村被人看不起的思想,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扭转的,即便苗家也是如此。两口子心想,这也许就是命。于是在与寨邻相处时,时时处处都小心翼翼,说话也总是把声音放得低低的。在以后上学的日子里,欧柳凭着聪明的脑瓜子,年年捧回奖状,硬是把堂屋的板壁贴得满满的,这让万金妹万土木暗暗下了决心,努力挣钱把女儿盘出头。话说来简单,真要去找钱却并不那么容易,两口子没有文化,只能在近处打些零工,做些苦力。比如,男的去养鸭基地帮别人看鸭子,去工地扛水泥包,女的编几只竹器拿到镇上去卖,养一群猪崽到市场去交易等等。凡是想到能赚钱的活都要去做,凡是能省的就把荷包捂得紧紧的。其实,像这样的生活,寨子上的人家大多也是这样过的。勤劳是苗家人共同的本性。不同的是其他的人挣钱只想着把眼前的生活过好,吃好一点,穿暖一点,过节有肉吃有酒喝,男娃学会吹芦笙,女崽识得针钱,至于读书识字的事,他们的心思可没有这两口子埋得深。现在,两口子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过去嘲笑他们的人如今也恭恭敬敬地道喜,这种起伏的心情恐怕只有万金妹两口子最能体会。办酒那天,全寨像过节一样,不!比他们最盛大的二月二还要热闹,寨头十二房族杀猪宰羊,长桌宴从寨首摆到寨尾,酒歌唱了几天几夜。最后,大家还凑了8000 块钱给欧柳交学费。这风光劲头,一直让万金妹回味了好些时日。也是从那时起,她成了寨子最受羡慕的女人。

  万土木不善言语,但时常用行动与妻子保持一致,他知道妻子担心什么,他也知道妻子的酒量。要换在平日里,做活路累了,回来两口子对酌,两碗三碗,轻轻松松,不轻易醉酒。即使过节的时候,多喝几口也是心情高兴,酒往宽处落,微醺的感觉才是最妙。可是,现在妻子真的醉了,第二碗,万金妹没喝完就醉了。

  临近农历二月,春风就吹到了苗疆的门户——寨头苗寨。这一千多户人家的苗寨,依山而居,占了大半个山腰。后山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郁郁葱葱。寨子前面是一坝良田,纳欧河曲曲折折绕着寨脚而过。这时节,田坝上的油菜花开了,金黄金黄的,浅浅的草儿开始爬上田埂,像谁用水彩画了几道线条,把每一绺金黄勾出明显的轮廓。寨子中间,桃树,李树,樱桃树花蕾渐次打开,这一处,那一处,点缀得恰到好处。巷道里,开始热闹起来。老人把放了一年的银饰拿出来,找银匠用一种药水浸泡洗涤,捞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阳光照在上面,闪闪烁烁。小孩子满巷子乱跑,发出脆脆的笑声。和平常比起来,这些都不是太大的变化,让寨子真正活跃起来的是那些年轻人。是的,这时,你可以看到寨子多了许多的年轻人,上学的,打工的,工作的,一夜之间又回来了,于是寨子变得热闹起来。

  在省城的大学里,欧柳这几天心神不定。要不要回寨头过二月二呢?阿妈几乎天天打电话来问。其实,欧柳还是想回来的,她想回来的理由足够充分,比如,可以和许多一起长大的玩伴相见。特别是想见见金宝。

  她赶紧在微信上给金宝留言:

  你不打算去见见我阿爹阿妈,金?欧柳喜欢这样称呼金宝。

  想啊,可是这几天要去谈一笔生意,一笔大生意,我不想放弃。欧柳知道金宝看准的事一定要去做,他有这个意志。

  这次我不去看你阿爹阿妈,你不会生气吧?我想做了这笔生意再去见你阿爹阿妈,金宝说。

  欧柳没有勉强金宝,就说,你不回,我也不回了。

  欧柳觉得,见不到金宝,回去没有多少意思,但她是理解金宝的。欧柳上大学这几年,许多男生喜欢她,可他一个也没接纳,因为她心中只有一个金宝。

  金宝是她初中同学。那年,欧柳从寨头,金宝从巴冶同时升入镇上的中学,分到同一个班,他们俩成绩一直在班上领先。放假的时候,他们跟着年长的哥哥姐姐赶过歌场,听苗家男女对歌。开始只是为着好玩,可是听着那些情歌,当他们渐渐懂得里面的含意,就有些难为情了。当然,他们彼此也有那么一点情愫在心间萌芽。只是后来,金宝家发生了变故,父亲坐拖拉机赶场失事丢了性命,家里再也无力供他三兄弟上学。他只好选择外出打工,那年正是他们初中毕业。在欧柳上高中三年里,金宝仿佛从她的生活中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一直到上完大一,欧柳放假回来,去金宝家的寨子过土王节,才从他弟弟那里得到了金宝的联系方式。她问金宝为什么不联系她?金宝说,没文凭出来一直混不好,不好意思联系。她从视频上看到,金宝的脸还是她印象中模样,没变,只是黑了一些。金宝说,你现在是大学生,而我只是个打工仔……欧柳不让金宝这样说,她说她很怀念初中三年在一起的日子。你很聪明,很能干,只要你不放弃,我相信你,我等着你……那一次,他们聊着聊着彼此面对视频哭了。后来,凭着诚实勤奋,金宝赢得了老板的赏识,让他接管一家鞋模厂。工作终于有了起色,他在心里非常感谢欧柳给他的鼓励。

  有一年春节回来,欧柳与金宝去看望金宝阿妈,金宝阿妈非常喜欢欧柳,她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这样标致的姑娘——高挑的身材,挺直的鼻梁,眼睛像一汪清泉,说话像唱歌。金宝阿妈把欧柳当成一片精美的绣品,爱惜地翻来覆去打量,舍不得放下。可是,当得知欧柳家在寨头时,金宝妈高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转身进了里屋。当时只以为金宝妈身体不舒服进去休息。后来欧柳阿妈一番话才让两个年轻人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原本,寨头与巴冶两个苗寨有开亲走动的传统,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两个寨子结了仇恨。一次,为边界上一块田地的归宿,两户人家发生争执,双方叫来族长也调解不下,于是发展为两个寨子的激烈冲突,酿成流血事件。象征着两个寨子亲情的接龙桥也被拆毁。为这个事双方争斗多年,最终被势力强大的寨头占了优势。至此,巴冶中断了与寨头的往来,两个寨子形同陌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仇视有所淡化,特别是年轻人认为那是先辈们的旧事,并不想计较。但老一辈人把这个故事相传,心中总是有些放不下。以至于到现在寨头每年过二月二,巴冶的人不愿意过来,只在桥的另一端过一下,同样巴冶过土王节,寨头的村民只愿意到当年争斗的边界上埋锅造饭,也不想过去同乐。万金妹说,这个故事她也是听老人们说的,究竟真不真实,也不得而知。可是既然是族长定下的规矩,我们后人也不得不遵守。那您是不是也不高兴我和金宝相处,阿妈?欧柳想知道万金妹的想法?再说吧,反正你还在读书,金宝也还在外面闯荡,顺其自然吧。万金妹的态度没有打击欧柳和金宝,这令他们感到意外。只要你阿妈不反对,我阿妈的思想,留点时间给我,我会说服她的,金宝很有信心地对欧柳说。

  这一晃还有半个学期欧柳就要毕业了,这个二月二他们俩原本打算回来再去说服金宝阿妈的,看来又不能成行了。

  怎么都要让欧柳回来,不然怎么像话?这天,族长万岩(音“AI”)保吃过晚饭跑来跟万金妹讲。去年,你们家欧柳没回来,别的房族表面不说什么,暗地也在议论,说什么忘本了,去省城上大学离家那天,家家都以礼相送,怎么一去就不想家乡了呢?再说二月二是我们寨头最重要的节日,不管是哪家,年轻人都要回来的,这是我们寨头几百年不变的老规矩。族长第三次上门说这样的话,万金妹感觉十分难为情,族长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了。她知道,自从女儿考取大学,上了民族声乐专业,就让他们这一房族的人因此而荣光。她还清楚记得,第一年二月二回来,女儿欧柳就在开幕式的台子上唱了首《春花朵朵开》:

  春花朵朵开/二月二到来/和着春的节拍/古歌飞山外/寨头的酒哟/苗家的爱/心中的歌谣/祖先的血脉……

  这是她的高中音乐老师特意到寨头采风,为她量身打造一首具有寨头苗族风情的歌曲。欧柳那天也是得心应手,唱得非常投入,以至于歌曲结束了,她还沉浸在情景当中,眼角不知不觉充满了热泪。欧柳从小就听大家讲过关于寨头的由来:

  相传,在很久以前,寨头人的祖先住在也雾山上。有一天山上的几个青年人外出狩猎,他们顺着也雾山的龙脉走,不知不觉来到地势平坦的寨头。寨头山青水秀,土地肥沃,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小伙子们回去后跟寨佬禀报,寨佬又差人来查看,证实此地的确是重新安营扎寨的好去处,于是决定举寨搬迁。可是,人们来到寨头之后,却发现背后的石坪河把也雾山的龙脉切断了,对今后的寨子发展不利。大家商议,决定由十二个房族各架设一孔桥,一共十二孔将龙脉延续下来。桥架好这天正好是农历二月初二,于是全寨就将这天作为安身寨头的节日,以后每年举行祭桥和接龙活动,以示纪念。

  她还听阿妈讲过另一个更为浪漫的传说:远古时代,苗族的美神仰欧莎对太阳产生爱慕之情,但由于乌云的破坏,太阳离仰欧莎而去。后经历种种磨难,乌云的阴谋败露,仓惶出逃。由于太阳迷失而天下大旱,众人无法靠近太阳,只有仰阿莎才能接近太阳,为了解救苍生,为了解救太阳,仰阿莎毅然扑向那团烈火。最后仰阿莎幻化成彩虹,一头连着太阳,一头连着石坪河。寨头人禳桥就是为了怀念这位苗家的美神。

  这一带的苗家人夸奖女孩长得漂亮,就说,这姑娘美如仰阿莎。仰阿莎的爱情故事也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苗族姑娘。

  还有两天就是二月二。欧柳接了几个已经回到寨上的玩伴的电话。奇怪的是,阿妈却没了消息。她打电话回去,阿妈也不接。她想阿妈一定生她的气了。

  生气就生气吧,反正还是不想回。

  又过了一天,欧柳还是没有接到阿妈的电话。虽然确定不回,但还是想说点暖心的话安慰一下阿妈。可是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的。

  到了下午,欧柳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阿妈身体又不怎么好,万一……欧柳不敢再往下想。

  傍晚,金宝打来了电话,说她阿妈住院了,正在抢救。顿时一股酸涩的味道涌上心头,泪水从欧柳眼底涨潮般漫了出来。

  第二天中午,欧柳赶到县城医院,阿妈仍在重症监护室。医生不许家属探望,欧柳只好陪着阿爸在过道上着急。

  阿爸说,你阿妈巴望你回来,你却不进人情。她有些绝望,最近这几天,天天以酒麻醉自己,我是怎么也劝不住。酒是麻醉剂,也是伤害身体的毒药。她的胃喝出了血。

  到了晚上,医生才让他们进去看一眼,说病人才醒过来,少说话。欧柳看到阿妈脸色苍白,她泪流满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月二照常像往年一样过下去。这一家人却在医院里煎熬着。此时,节日已经不属于他们,他们成了局外人。

  九月,寨前的田坝里一片稻香。金黄的色彩滚着波浪。成熟的季节,不用人去催,谷粒自然饱满起来。

  开镰的时节,并不像往常那样热火朝天。甚至有些冷清。那些老人,秋天的收割者,不声不响,动作像慢镜头,半天也没放过去一帧,没有一点丰收的兴奋。

  与此同时,寨上的小学,操场上芦笙悠扬。欧柳正领着小娃娃们吹起丰收调。这是她小时候,在这个季节听惯的调子。那时,她跟这些娃娃们一般大小。大人们收割完稻子,把稻谷打成新米,祭祀米神,吹奏起芦笙跳起舞,热闹一翻。这也是一个喜庆的节日,叫吃新节。而现在,留守的老人行动很费劲,外出的年轻人也不回来帮着收。老人们担心谷物不能及时进屋,坏天气来了,就只能在野地里发芽。

  欧柳毕业没有留在省城,她出乎阿妈的意料,回到寨上小学教书。她不能再伤阿妈的心了。阿妈好不容易从死神那里逃脱出来。她不能没有阿妈。欧柳要用所学之长,把寨头的苗族音乐好好整理一下,传承给小娃娃们。

  时令进入了冬天。全寨的人都在说,巴冶寨的金宝在外面发了财,要回来办银饰刺绣厂。把附近的绣娘和银匠号召起来生产绣品和银饰,然后拿到那边做成皮革上的装饰。一天要挣100 多块钱呢。

  欧柳和金宝都回来了,他们的事,应该顺理成章。如果这样的话,这个故事应该至此结束了。但爱情的事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顺利。

  跟金宝同来的还有个女孩子,是他老板女儿,叫郑子伊。本来金宝是不想让她同来的。可是不行,这位千金小姐正迷恋着金宝。金宝个子虽然矮小一点,但五官轮廓分明,帅气俊朗。特别是他夹着苗音的普通话,简直像唱歌一样动听。子伊听过他吹木叶,唱苗歌,听过他讲苗族的传说和故事。这如同神话般的魅力,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吸到金宝的身上。她的心已经被金宝磁化了。女孩知道金宝与欧柳的感情,但她毫不介意。她说,她就想见一下他说的那个欧柳,那个他天天挂在嘴上的仰欧莎。她要与她公平竞争。

  子伊的漂亮不输于欧柳。只是她俩的漂亮是不一样的。用一句话来讲,欧柳是苗家人的脸形,穿戴上银饰刺绣的苗装,那味道就出来了。而子伊的脸是贴着洋气的标签,随便一块面料搭身上,就时尚光彩。

  欧柳即将放寒假,她正在给学生们改卷子。在小学的一间办公室里,金宝带着子伊见到了欧柳。欧柳穿的是一身苗装,一侧脸,那银帽下桃红一朵,粉红清丽。尽管在来之前,子伊心里就有一个仰欧莎的美神打底,但欧柳纯净的容貌还是惊艳到了子伊。她毫不吝啬地夸奖欧柳漂亮。

  后来,他们去了县城的餐馆。女孩跟得很紧,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将手穿过金宝的臂弯挎上去,金宝故意把手散开,不让她挎。这些细节,欧柳只需用余光就能看见。她有意离金宝远一些。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醋,心情反而那么平静。难道是一场糟糕的节日就把他们变成这样了吗?

  对于欧柳来说,今年确实是个最糟糕的二月二,阿妈的重病让她自责而又无奈。阿妈从医院出来的那天,二月二早就过去了。他们回到寨上,没有人再谈起节日的热闹,寨佬也没再找过万金妹,房族里也没有人羡慕她。就好像那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在欧柳陪阿妈养病那几天,金宝几乎每天都来电话,问候欧柳和她阿妈。说他差不多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当时欧柳也没特别期待。等阿妈出院了,欧柳就回学校准备毕业的事情去了。所以,后面金宝回来,她反应不是很强烈。没去接他,该干嘛还干嘛。直到子伊出现,她并不意外。

  欧柳的平静,金宝感觉到了。但他以为欧柳对他带来的女孩有些误会。她一定是吃醋了。从这一点来说,他又得到了自我安慰。当他把子伊打发回去后,他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在花桥上,他们并肩走着。欧柳说,金,你不必为我留下。你的生意越做越大,那边才是你的天地。金宝说,那边有人为他打理。阿妈已经同意放下原来的恩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整个春节前后,金宝忙于筹备他的厂子,很少来找欧柳。

  翻年,樱花、李花依然如约开放,妆扮着黛瓦吊脚楼,寨子仿佛又年轻起来。可是,四处空荡荡、静悄悄的。还有几天,又一个二月二要来了,欧柳一个人拉着行礼箱爬上班车。不一样的是,没有人送行,没有人唠叨。欧柳拉开车窗,寨头苗寨迅速往后退,连同那些美丽的或糟糕的往事都成为了过去,最后消失在一片模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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