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一会儿,她那年轻而消瘦的脸庞不满地凝视着镶在天边的那一抹淡柔的蓝色。接着,她抖动了一下张开的嘴巴,重新把头放到枕头上,把巴拿马草帽斜罩在眼睛上方,然后躺在帆布椅中一动不动。变幻莫测的阴影图案在覆盖着她瘦弱身体的毯子的上方快速翻动。不远处,白色绣线菊丛中传来蜜蜂的嗡嗡声。
康斯坦斯打了个小盹。之后,她被热草那令人窒息的味道弄醒了——还有惠兰小姐的声音。
“来。这是你的牛奶。”
迷迷糊糊地,她想到一个她不打算问,甚至未曾有意识地思考过的问题:“妈妈在哪里?”
惠兰小姐圆乎乎的双手捧着闪闪发光的瓶子。当她往外倒的时候,牛奶在阳光下冒着白色的泡沫,杯子则被一层晶莹剔透的薄雾包裹。
“哪里——?”康斯坦斯重复道,她让这个词随着她浅浅的呼吸一起滑出。
“跟另外那两个孩子去什么地方了。早上,米克因为泳衣的事情大吵大闹。我猜他们是去镇上买泳衣了。”
这么大嗓门。大得足以把脆弱的绣线菊花枝震断,这样一来,成千上万的小花就会纷纷飘落,在一个神奇的白色万花筒里下落,下落。寂静而洁白。只留下光秃秃的多刺的嫩枝给她看。
“我敢确定,当你的母亲知道你整个上午都待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她肯定会大吃一惊。”
“不会。”康斯坦斯轻声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
“我倒认为她会。这是你第一次到外面来。我知道,我本以为医生不会被你说动心,让你出来,特别是发生了昨天晚上的事之后。”
她盯着护士的脸,看着她裹着白衣的臃肿的身体,以及她那双安静地合抱在腹部的手。接着,她再次看着那张脸——如此耀眼的粉色,如此肥胖的脸蛋,为什么——为什么过分的重量和明亮的颜色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为什么它不会无力地往下垂,直至胸口——?
憎恨让她的嘴唇颤抖,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浅,越来越快。
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我下周能到三百英里以外的地方去——直達高山——我想,在自家的偏院里坐会儿也不打紧吧。”
惠兰小姐挪出一只又短又粗的手把小女孩脸上的头发往后梳。“现在,现在,”她平静地说,“那里的空气会有一些效果。要有耐心。得了胸膜炎后——你必须慢慢来,小心一点。”
康斯坦斯咬紧牙齿。不要把我惹哭了,她心里想。拜托,我哭的时候不要让她再看着我。不要让她再看着我或碰我。不要,拜托——不要再这样。
当护士拖着肥胖的身躯穿过草地,回屋去的时候,她忘了哭泣的事了。一阵风儿来了,街对面橡树的叶子便在风中摆动,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她注视着这一切。她把那杯牛奶放在胸口,不时微微低头抿一下。
又出来了。身处蓝色的天空下。在黄色墙壁的房间里呼吸了好几个星期稀薄而炎热的空气之后;在呆呆地注视着床边的踏板,感觉它就要压向自己的胸口之后。蓝色的天空。清凉的蓝色,她可以一直吸吮着它,直至全身被浸染成相同的颜色。她盯着上方,直至眼里涌出一股热热的湿气。
汽车刚刚在远处的街上发出响声,她就辨认出了发动机的轧轧声,于是把头转向从自己躺着的地方所能看到的那一段路。车子似乎很小心地倾斜着摇摇晃晃驶入家门口的车道,猛地停下并发出吵闹的声音。汽车后窗上的一块玻璃已经裂开,裂口上粘着一块脏兮兮的胶布。它的上方晃动着一只牧羊犬的脑袋,头竖得高高的,舌头不停地抖动着。
米克牵着狗最先跳下车。“看那儿,妈妈。”她叫道,有力而响亮的童声听似尖叫,“她在外面。”
莱恩夫人走到草地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脸庞凹陷,神色紧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拿在颤抖的手指上的香烟,然后吐出几条轻飘飘的灰色烟雾,它们在阳光下相互缠绕。
“嘿——”康斯坦斯冷冷地说。
“你好,稀客呀。”莱恩夫人用刺耳的高兴的声音说,“谁让你出来的?”
米克紧紧地拉着极力想挣脱的狗。“看,妈妈!国王想到她那边去。他还没有忘了康斯坦斯。看。他对她跟对我们一样熟悉——是吧,小宝贝,小宝贝,小宝贝。”
“不要这么大声,米克。去,把那条狗锁到车库里去。”
落在母亲和米克后面的是霍华德——长满青春痘的十四岁的脸上带着羞涩。“你好,姐姐。”过了好久他才又咕咕哝哝地说道,“你感觉怎么样?”
看着他们三个人站在橡树的阴凉下,不知怎么地让她感到比出来以后的任何时间都更加疲倦。特别是米克——她试图张开粗壮的双腿骑在国王的身上,因此她紧紧地拽着他弓着的随时准备向她跳过来的身体。
“看,妈妈!国王——”
莱恩夫人猛地抖了抖一边的肩膀。“米克——霍华德,马上把那只畜生弄走——听我的,马上——把他锁到什么地方去。”她细长的手下意识地做着手势,“此刻,马上。”
孩子们侧着眼看着康斯坦斯,穿过草坪向房前的门廊走去。
“那么——”他们走了以后莱恩夫人说,“你是自己爬起来然后走出来的吗?”
“医生说我可以——终于——然后他和惠兰小姐从地下室拿出这把摇椅,然后——帮我。”
这些话,由于一次说得太多,让她累着了。当她大吸一口气,以便让自己喘过气来的时候,她又咳嗽了。她靠向椅子的一侧,手拿纸巾,不停地咳着,直到她一直盯着的那片矮小的草叶像她床边的地板缝一样沉入她无法抹去的记忆中。咳嗽停止后,她把纸巾塞进椅子边的一个纸箱里,然后看着她的妈妈——她正站在绣线菊丛边,背对着她,茫然地用烟头烧烤着盛开的花朵。
康斯坦斯把目光从她妈妈身上转向蓝色的天空。她觉得必须说些什么。“真希望我也有一根香烟。”她慢慢地说,每一个音节都正好和着她浅浅的呼吸的节奏。
莱恩夫人转过身来,嘴巴张开,嘴角抽动,露出灿烂得有些过头的微笑。“那么现在就是最佳时机!”她把香烟扔到草地上,并用脚尖把它压灭。“我想也许我自己也该停一段时间。我的嘴巴感到疼痛,毛茸茸的——像一只肮脏的小猫。”
康斯坦斯无力地笑了笑。每笑一次对她而言都是负担,但却可以让她更清醒。
“妈妈——”
“什么事?”
“今天上午医生找你了。他叫你打电话给他。”
莱恩夫人折下一枝绣线菊,用手指将它碾碎。“我马上进去跟他谈。惠兰小姐在哪里?她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你一个人留在草坪上吧——丢到这里之后便不管不顾,然后——”
“嘘,妈妈。她在屋里。今天下午她休息,这你是知道的。”
“是吗?可是,现在不是下午。”
轻声的话语随着呼吸溜了出来:“妈妈——”
“是的,康斯坦斯。”
“你——你还打算再出来吗?”说话时她把头转向别处——看着蓝得像燃烧的火焰的天空。
“如果你想让我出来的话——我就出来。”
她看着母亲穿过草坪,拐弯走上通往前门的砂石路。她的脚步歪歪扭扭的,像玻璃玩偶的脚步那么笨拙。一只瘦骨嶙峋的脚踝僵硬地推到另一只的前面去,同样瘦骨嶙峋的手臂僵硬地摆动着,细长的脖子偏向一边。
她把目光从牛奶移向天空,然后又移回来。“妈妈。”她的嘴唇说道,但出来的却只有呼气的声音。
牛奶几乎没被动过。两个奶油色的脏物并排从边缘沉下去。这时她已经喝了四次了。有两次喝得很顺利,另外两次则是打着哆嗦闭着眼睛喝的。康斯坦斯微微地转了一下杯子,嘴唇伸进没被弄脏的那部分。牛奶凉凉地、懒洋洋地顺着喉咙悄悄地滑下去。
回来时,莱恩夫人戴上了她的粗纱园艺手套,拿着生锈的叮当作响的园艺剪刀。
“你给里斯医生打过电话了?”
这个女人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好像刚咽了什么东西。“是的。”
“那么——”
“他认为最好——不要拖得太久。如果就这样等待下去——越早安顿下来对你越有利。”
“那么,什么时候呢?”她觉得指尖的脉搏在颤动,就跟花上的蜜蜂一样——不停地触碰着凉凉的玻璃杯。
“你觉得后天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缩短成滚烫的、被阻滞的喘息。她点了点头。
房间里传来米克和霍华德的声音。他们似乎因为泳衣的带子而起了争执。米克的声音里夹杂着尖叫声。接着,声音静了下来。
这就是她差点哭出来的原因。她想到了水,想象自己看着水中那翡翠般碧绿的漩涡,感受着滚烫的四肢碰到它时的凉爽,并在里面轻松地长长地划水前行。凉爽的水——天空的颜色。
“噢,我真的觉得自己太脏了——”
莱恩夫人拿着剪子正准备剪花。她抬起眼皮,手里抓着一把绣线菊。“脏?”
“是——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三个月了。每次总是拿海绵擦擦,我已经烦透了——水太少了——”
她的母亲蹲下去,从草地上捡起一张糖纸,呆呆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让它掉回到草地上。
“我想去游泳——感受一下真正凉爽的水。这不公平——我不能去,这不公平。”
“嘘,”莱恩夫人不耐烦地说,“嘘,康斯坦斯。不要为毫无意义的事烦恼。”
“还有,我的头发——”她抬起手,摸了一下后颈上突出的油乎乎的发结。“几个月——没用水洗——又脏又乱的头发快要让我发疯了。我能忍受胸膜炎、导液、肺结核等等,可是——”
莱恩夫人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花,它们无力地卷曲着互相缠绕在一起,好像感到很羞愧似的。“嘘,”她冷冷地说道,“你根本没必要这样。”
天空异常明亮——蓝色的喷射状火焰,使得空气令人窒息,杀气腾腾。
“也许,如果它被剪短的话——”。
园艺剪刀慢慢合起。“嘿——如果你想让我——我想我可以把它剪了。你真的想让它短一点吗?”
她把头转向一边,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去拉拽铜色的发夹。“是——很短。把它全部剪掉。”
深棕色、浓厚的头发垂到枕头下面好几英寸。莱恩夫人弯下身子,抓起一把头发,有些犹豫不决。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的剪刀片开始慢慢地剪下去。
米克突然从绣线菊叢后面出现。除了一条泳裤,她什么也没穿,胖胖的小胸脯在阳光下像丝一般洁白光滑,圆圆的婴儿肚正上方有两条柔软的胖嘟嘟的肉。“妈妈!你在给她剪头发吗?”
莱恩夫人小心翼翼地拿着被剪下来的头发,满脸疲惫地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剪得还不错。”她愉快地说,“我希望你的脖子上没有小绒毛。”
“没有。”康斯坦斯看着自己的小妹妹说。
孩子伸出手掌。“把它给我吧,妈妈。我可以把它塞到国王那个可爱的小枕头里。我可以——”
“千万别让她碰那个脏东西。”康斯坦斯低声地说。她用手指拨弄着脖子周围坚硬稀疏的发根,然后无力地垂下去拉扯地上的小草。
莱恩夫人弯下腰,把原本放在报纸上的花儿挪开,用它把头发包起来,然后把包裹放在病人椅子后面的地上。
“我进去的时候会带上——”
炎热的宁静中,蜜蜂一直嗡嗡地叫着。树荫变得越来越暗,原先一直在橡树边摆动的阴影也静止不动了。康斯坦斯把毯子往下推到膝盖。“你跟爸爸说我很快就要走了吗?”
“是的,我打电话跟他说的。”
“要到高山去?”米克问道。她先用一只光着的腿站稳,然后再换成另一只。
“是的,米克。”
“妈妈,那不是你去看望查理叔叔的地方吗?”
“是的。”
“他不就是从那里给我们寄了些仙人掌糖果的吗——很久很久以前?”
一条条像蜘蛛丝那么纤细的灰色皱纹横穿莱恩夫人嘴巴四周及眉头的皮肤。“不是的,米克。高山就在亚特兰大的另一边。你说的那是亚利桑那州。”
“那种糖味道怪怪的。”
莱恩夫人又开始急匆匆地剪着花。“我——我听见你的那只狗在什么地方吼叫。去照顾它——去——走开,米克。”
“你听不见的,妈妈。霍华德正在后门的走廊上教他怎么握手。不要把我支开。”她双手搭在鼓鼓的肚子上。“看!你还没说我的新泳衣怎么样呢。我穿着它好看吗,康斯坦斯?”
患病的女孩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身上紧缩的、渴望的肌肉,然后又重新凝视着天空。两个词挂在她的嘴唇上,但却没有声音。
“哎呀!我想抓紧点,早点到那里。你知道吗,今年,他们让大家从某种类似沟渠的东西上走过去,这样你的脚趾就不会红肿疼痛——而且,他们还弄了新的滑梯。”
“听我说,米克,马上进屋去。”
这个孩子看了看母亲,然后穿过草地走了。走上通向门口的小路时,她停住,用手遮住眼睛,回头看着她们。“我们马上就走吗?”她闷闷不乐地问道。
“是的,把毛巾拿上,做好准备。”
有那么几分钟,母女俩什么都没说。莱恩夫人笨拙地从绣线菊丛挪到车道边缘那些艳丽的花丛边,慌忙地割着盛开的花朵,正午时分脚下矮胖的阴影追逐着她。康斯坦斯迎着刺眼的阳光半闭着眼睛看着她,骨瘦如柴的双手搭在一鼓一鼓地搏动着的胸口。终于,她在嘴唇上准备好了几个字,并把它们放了出来。“我独自去那里吗?”
“那是当然的了,亲爱的。我们只是把你往自行车上一放,然后往前一推——”
她用舌头把一串痰压碎,免得要往外吐,然后想重复一下那个问题。
没有盛开的花儿可剪了。那个女人侧着头,目光越过怀抱的花束上方看着自己的女儿,布满青筋的手不停地变换着抓在花茎上的位置。“听着,康斯坦斯——园艺俱乐部今天有活动。大家都打算在俱乐部里吃午饭——然后去参观某个人家的岩石花园。只要我把其他孩子都带走,我想我——我去的话,你也不会介意的,是吧?”
“不介意。”过了一会儿康斯坦斯才说。
“惠兰小姐答应继续待在这儿。明天,也许——”
她还在想那个她必须重复的问题,可是那些字眼就像是一颗颗黏液似的粘在喉咙上,而且,她觉得,如果她试图把它们赶出来的话,她会哭出来。于是,她说,“真好看——”,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无特别的理由。
“是吧?特别是绣线菊——非常洁白优雅。”
“我出来后才知道它们早就开始盛开了。”
“你不知道吗?上个星期我弄了一些装在花瓶里给你送去了。”
“花瓶里——”康斯坦斯低语道。
“然而,夜晚,那才是赏花的好时机。昨天晚上,我站在窗户边——月光洒向鲜花,你知道白色的鲜花在月光下是什么样子——”
突然,她抬起眼皮,看着母亲的眼睛。“我听见你的动静了,”她用近似责备的语气说道,“踮着脚尖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很晚的时候。在客厅里。我想我听见了前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当我咳嗽的时候,我还曾经看了看窗外,我想我看见了草地上有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到处移动,像个鬼似的——像是——”
“嘘。说话太——太耗体力了。”
到了该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了——她的喉咙似乎因那些成熟的音节而肿胀。“我是独自一人去高山,还是跟惠兰小姐一起,还是——”
“我会跟你一起去。我会带你坐火车去,然后在那里待几天,直到你安顿下来。”
她的妈妈背对着太阳,挡住了耀眼的阳光,这样她就能直视她的眼睛。它们是凉爽的早晨天空的颜色。它们正用一种奇怪的平静看着她——一种空洞的宁静。它们是太阳将其照得耀眼、冒着热气之前,天空的那种蓝色。她张着颤抖的嘴唇盯着它们,听着自己的气息发出的声音。“妈妈——”
词尾被第一声咳嗽掩盖。她斜靠在椅子的边缘,感觉到它们就像是从体内某个不明部分升起的强风在撞擊着自己的胸部。它们一次一次地接踵而来,力量均衡。当最后那次无声的咳嗽在经历了一番曲折终于完全结束时,她已经十分疲倦了,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垂挂在椅子的扶手上,毫无反抗之力,她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力量在支撑着晕乎乎的脑袋。
在接下来喘息的那会儿,依旧在面前的那双眼睛不断延伸,变得有天空那么宽阔。她看了看,吸了口气,然后又挣扎着看了看。
莱恩夫人已经转身了。不过,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她那响亮刺耳的声音。“再见了,宝贝——我现在得走了。惠兰小姐马上就出来,而你最好还是马上进去。时间太长——”
在她穿过草坪时,康斯坦斯感到看见她的肩膀轻微地颤抖——这个动作十分明显,就像一只透明的玻璃杯被用力地撞了一下似的。他们离开时,惠兰小姐平静地站在那里,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只瞥见了米克和霍华德半裸的身体和他们屁股后面自由摆动的毛巾,以及国王伸出贴着脏胶布的破玻璃窗的摇摇晃晃的脑袋。但她听见了发动机因油料加得过多而发出的轰鸣声,以及汽车在车道上往后倒车时齿轮疯狂磨损的声音。甚至在发动机的声音渐渐消失以后,她似乎仍然能看见母亲苍白紧张的脸伏在方向盘上方——
“你怎么了?我希望,不会是你的身体侧面又痛了吧。”
她的头在枕头上来回转了两次。
“来。回到里面去的话你就会没事的。”
她的手顺着从脸颊上流下的发烫的水滴,沉了下去,软绵绵的,白如羊脂。她畅游在一片广阔的纯净的天空般的蓝色中,没有一丝气息。
(本文选自上海译文出版社最新出版的《麦卡勒斯短篇小说全集》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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