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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人

时间:2023/11/9 作者: 小说界 热度: 13439
班宇

  我们犹豫很久,决定饲养蚂蚁。

  那是我们婚后的第四年,一切相对平静,虽然过得始终不算宽松。年初时,报社改制,我跟领导吵了一架,从此賦闲在家,也好,我将物质需求降到最低,开始写一本无法完成的书,但当时自己并不知情。妻子则继续在旅行社做导游,收入不高,工作也比较艰苦,总是要出差,不过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很少抱怨。我们是高中同学,辗转多年后,又在一起。

  旅行社不大,只有几条周边线路,妻子负责将游客带到景点,并作适当讲解:有时是荒凉的农庄,几座孤零零的木屋立在公路旁,一匹老马拴在树上,马首朝向远处静止的河流,一切都像是睡着了,无比困倦,她介绍道,这是某位作家的故居,在其人生低谷时,曾驻留于此处;有时则是未经开发的岛屿,妻子为其编造历史,并附上一个牵强的故事,发生在古代,一位骄傲英武的首领,遭遇暗算,狼狈奔逃,退败至此,人马筋疲力尽,而身后的追兵不断逼近,行将溃败之时,途经这片海滩,忽然一个浪潮打过来,冲击崖石与山脉,随后是另一个,前仆后继,无穷无尽,相互叠加,渐渐升高,最终在空中形成一道喧嚣的屏障,为其阻隔追兵,首领乘机逃脱,重整旗鼓,报仇雪耻,成就一番伟业。

  这两个故事我听过不止一次,妻子对我说,她在讲述时,偶尔会略有改动,有时候那位作家的身份会变成画家,或者已经过世的音乐人,反正也无从考证;而那不存在的浪,有时候会化为一条龙,自远古而来,春分登天,秋分潜渊,从海中升起,栖息于岸,怒视众人,分隔出神与人的两个世界,既不能跨越,也无法弥补。

  妻子出差的夜晚,我通常会在家里通宵写作,偶尔顺利,但多数时刻陷入停滞。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难免会多想一些。即使她不讲,我也能猜到,在高峰旅游季,床位紧张,为节约成本,导游与司机往往会被安排在同一间房内。这是小说里的常见情节,他们住在海边的房间里,劳作,漫步,吃药,睡眠,时间在彼处弯曲,也是一个被分割出来的世界。

  我见过与她搭档的司机,比我年轻不少,外地人,鼻梁很高,四肢修长,臂上有青筋,还有隐约的文身,辨不清具体图案,与其深色的皮肤相互混淆。他的长相称得上清秀,五官分明,但衣着随意,甚至有点邋遢,倒是很擅长交谈,总能找到新颖的话题。事实上,养蚂蚁这件事情,最初,就是他向我们提出的建议。

  我们躺在床上,妻子如是转述:蚂蚁在纸箱里饲养,家里只要有空闲之处,均可安放,卧室、客厅、厨房、厕所,都是不错的位置,电视或者缝纫机上,也未尝不可,总之,所有角落都不要浪费;饲养起来也容易,像对待普通鸟类一样,食物残渣和几滴水就可以,连续半个月不管,也饿不死,它们的生命力很顽强;进货无需费用,但需要向公司缴纳一万元的保障金,公司每隔三个月返一次款,共计四次,总计返回一万三千五百元,即便期间稍有差池,至少也会有一万两千元入账,保本经营;这种蚂蚁目前的市场需求极大,前景广阔,原因是它可以入药,且功效神奇,调理内分泌系统的同时,还能刺激大脑皮层,激发细胞潜能,相关部门已经发布证明文件。

  缴纳保障金的次日,司机便与蚂蚁一起来到我家。他神情兴奋,为我们悉心指导,像是这些蚂蚁的主人,先是在几间屋子里来回走动一番,之后坐在转椅上,望向窗外,推测日光走向,并指挥我将一箱箱的蚂蚁移至阴凉处。我数了一下,总共六箱,每箱近万只。他嘱咐我说,这种蚂蚁行动能力很强,牙齿锋利,时常会咬破一角,钻出纸箱,要做到随时观察、及时修补;若有蚂蚁爬到外面,也不要慌张,装进透气的药瓶里,统一处理,或者抓起来吞掉也行,对身体益处不少,这点他有所体会,此外,其味道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安置好蚂蚁后,妻子整理行李,准备去上班,今天是夜间发车,要在凌晨之前抵达目的地,这样旅行团才有机会观赏到海上的日出。妻子换衣服的间隙,我问司机,日出好看吗。他说,没留意,每次都在车上睡觉。我又问,蚂蚁到底是什么味道呢。他说,形容不好,有点酸,你尝尝就知道了。

  妻子收拾得很快,拖着皮箱,跟在司机身后出门。我在楼上听见客车发动的声音,笨拙倒转,缓缓蹭动,在狭小的街道上调整方向,向着远处的日出驶去。我打开一瓶啤酒,开始看电视,天黑下来,我想着那篇停滞许久的小说,不知不觉有些醉,十点钟时,忽然意识到,我今晚将与数万只蚂蚁一同入眠。

  临上床之前,我透过塑料膜观察这些蚂蚁,它们爬来爬去,步伐匆忙,像是不断运动着的文字,正在试着组合成一篇文章。我往里面滴了几滴水,想起妻子经常讲起的那个故事,神的水幕将其一分为二。饲养结束后,我关紧门窗,拉灭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些蚂蚁爬行的声音从纸箱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细微而密集,在黑暗里急驰奔涌,我又想起故事里的那条龙,从海中跃起,怒视众人,我对此十分忧虑,却不敢起身,只能祈祷这些蚂蚁不要钻出纸箱。

  睡眠断断续续,似乎总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像正处于一个失火的黄昏。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这些蚂蚁,它们好像正处于睡眠状态,很少移动。我悄悄掀开一角,从箱中取出一只,让它在手臂上行走,晨光使其晕眩,它好像还不能完全适应,急速走几步,又停下来,再走几步,仿佛在翻越重山,而风势很大,不得不经常判断一下所在方位。

  接下来的一天,我发现自己几乎无心做其他事情。这些蚂蚁也许将成为我与新世界之间的纽带。不只是金钱问题,我想象着无数种可能,失窃,火灾,疫情,或者纸箱破损,逃去室外,无限繁衍,毫无疑问,对于妻子和我来说,无论何种情况,都将是一场灾难。我在白天里一直为此担忧,辗转于这几箱蚂蚁之间,束手无策,夜里也睡不安稳,总觉得它们在我的神经上爬行,成群结队,持续开采,蔓延至心脏。

  我决定以知识去克服焦虑,埋头于书本,查找许多相关资料,仔细罗列,精心呵护这些蚂蚁,甚至忘却时间,不分昼夜,待到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两天后,而妻子仍未归家。我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说,由于某些不可预估的原因,行程有所后延,让我不要着急。我听后有点失落,此时此刻,我迫切想要见到她,想与之分享蚂蚁的常识,以及我的痛苦与忧愁。又过了一天半,妻子还是没有回来,这次电话也没打通,我开始有些慌神,甚至想去旅行社去询问消息,但衣服还没穿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也许这些蚂蚁更需要我,或者说,我需要这些蚂蚁。

  照料蚂蚁的同时,我给妻子发去几条信息,直至很晚,妻子才给我回电话,她的声音很低,对面风声嘈杂,讲话断断续续,但又能听出几分慵懒,我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只聽见她对我说,又有一些问题,耽搁在半路上,让我不要担心,她也许马上就能回来了。然后便匆忙结束通话。

  我稍稍放下心来,并试着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回归到写作上,仍旧难以为继,这篇小说我越写越陌生,翻回开头来看,有那么一瞬间,竟无法辨认是自己所写。凌晨时分,我仔细勘查,终于发现,那股烧焦的气味是不断从小说里传出来的。具体说来,与其中的一段描写关系密切:纸烧起来,火焰高扬,往水里一送,它也不熄灭,就浮在上面,漂着烧完,最后还残留一些火星,在海面上一闪一闪。我思考许久,将这一段勾去。

  整整一周过去,妻子还是没回来,她反复对我说着,旅程如同噩梦,他们不断地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所耽搁,不过还好,一切行将结束,她已经离我很近,咫尺之间,此外,她也很想念我,以及家里的那些蚂蚁。挂掉电话后,我在窗前等待很久,仍是不见她的踪影,我甚至开始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蚂蚁将时间延展至无限。我在地板上追踪它爬行的痕迹,试图揭开其中的奥秘,它在屋内游走几圈,最终顺着爬至桌面,落在稿纸上,一格一格仔细经过,稿纸上正是我的小说。

  我把它捏起来,放在手心里,在小说未完成之前,我并不希望任何人读到它,蚂蚁也不例外。不过它要是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随便讲一讲。我将这只蚂蚁放回纸箱,吸了口气,清清嗓子,坐在沙发上,开始对着纸箱高声讲述,关于一个消失的女人。纸箱内的蚂蚁不断爬动,上下翻腾,撞击内壁,发出顿挫的声响,时而低沉,时而激昂,也像是在与我交谈。

  我说,朋友,夜深人静,我们却都睡不着,那就来讲个故事,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十几岁就不读书了,成绩不行,家境也差,只能出去混社会,兜里揣着卡簧。卡簧听过没有,也叫侧跳,弹出来反握,藏在袖口里,用的时候转动半圈,拇指毙住刃,斜下刺入,快进快出。我那时候下手黑,反应快,不顾及后果,比较出名。最开始做物流生意,赚到过一些,但也不满足,年轻嘛,总要往高处走,虽然高处有时就是更低处,后来跟着认识一位朋友,我认他作哥,帮他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隔着箱子,那些蚂蚁如急行军一般,步伐铿锵而整齐,而窗外的夜色像一道深河,漫向四周,平平流开。不多时,箱中发出类似说话的响声,回应我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段经历。我说,有时候啊,我自己都快忘了,想起来像上辈子的事情,继续说,我哥是个人物,名号响亮,呼风唤雨,有好几家歌厅饭店,我成天跟着他,收入不菲,很有地位,可谓春风得意。当时我很羡慕他,现在想想,实际情况未必像我推测的那样乐观,你想想,每天早上醒来就感觉很孤单,身边都是要倚靠他的人,却没有他能倚靠的人,这不好受。跑题了,不说这个。当时我还交了个女友,虽然条件不太允许,但我们的感情很好,无所不谈,在一起时总有事情可做,这种亲密关系,在我的一生里,也只有过这么一次。蚂蚁问,为什么条件不允许。我说,你倒是很会抓重点,现在讲出来,倒是无所谓,我的这个女友,本来是我哥众多情人中的一位,俩人在歌厅结识,她说当时是在勤工俭学,很难令人信服啊,朋友,但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听。蚂蚁说,你胆子不小啊。我说,也许根本无所谓,我哥并不是那种狭隘之辈,主要还是在于我,心里迈不过去这道坎。刚开始时,我们偷偷摸摸,半年后,一不小心,她怀孕了,就有点藏不住,这期间,她一直劝我离开这里,换个城市生活,跟她结婚,回归正途,好好过日子。蚂蚁说,你答应了吗?我说,朋友,我当时只有二十岁,根本没想过这些,更不可能为这个女人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于是犹豫几天,找了个借口,骗她说,不能再在一起,我哥已经有所察觉,可能会有麻烦。蚂蚁说,她信你吗?我说,当然骗不过,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就知道我的想法了,总归是有点伤心,哭闹过后,让我去陪她打掉孩子,我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或许还有一点要说明,就是她比我大十岁整。蚂蚁说,跟这样的女人有过一段,肯定难忘。我说,没错,本来约好第二天早上去医院,头天晚上出事了。我陪我哥去谈生意,喝了不少酒,散场之后,司机去后院取车,我俩站在门口等,我想搀着他,他却一把将我推开,我正不知所措时,忽然有两个骑摩托车的冲到面前,头盔没摘,直接掏出抢来,其中一个用枪顶着我,这个阵势,第一次遇见,我吓得不敢乱动,口干舌燥,酒全醒了,冷汗直流,另一个朝着我哥开枪,瞄得很准,不慌不忙,像是在执行死刑,总共三声,我哥倒在台阶上,俩人迅速分头离去,我立在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跑不动。后来有人报警,我被带进派出所,接受调查数日,也没任何线索,无迹可寻,放出来时,才知道我哥当天就死了,没抢救过来。我又去联系女友,却怎么也找不到,如同人间蒸发。两个我最亲密的人,全都消失不见,我极其失落,万念俱灰。我哥这一走,很多债主上门要钱,此一时彼一时,人不在了,牛鬼蛇神全部到位,我很不服气,带了白酒和砍刀,孝带裹身,坐在他家门口,前后待了三天三夜,为其守灵。蚂蚁说,有你这么个兄弟,也算值了。我说,不是一回事儿,我总觉得有所亏欠,女友一事倒是其次,主要是没尽到义务,当然,子弹是拦不住的啊。不过这个事情,后来有很多传言,对我颇为不利,我也没办法辩解,只好隐姓埋名,换个身份生活,那些年里,这样的事情不难办到。蚂蚁说,后来也没抓到凶手?我说,没,你要知道,死了这么个人物,警方也许求之不得呢,女友那边,也没有踪影,我找了很多年,从南到北,依然毫无线索,很不理解啊,一个人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呢。

  蚂蚁说,你想没想过,为什么要给你留条命呢,我的意思是,存不存在另一种可能,一个女人要是爱上另一个人,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我说,说不好,不过我想,她的离去,还是因为我失约,她一定相当失望,认为我是懦夫,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如此。蚂蚁说,女人看着软弱,实际上,做许多事情时,要比男人坚定。我说,后来,听到一个说法,也无法验证,有人告诉我,她当年离开之后,四处漂泊,在游轮上唱过几年歌,凭海临风,几乎没上过岸。她唱歌很好听,当年绰号小邓丽君,还会几首她的日语歌,有一首很著名,叫《夜幕下的渡轮》,她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很喜欢,所以现在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去海边,朋友,你知道,虽然跑内陆运输赚得更多一些,但我不愿意去,现在这样很好,带带旅行团,隔几天就能看到海,也许有一天,可以听到她的歌声,哪怕相隔遥远,只要她唱,我想我一定听得到。

  讲完后,屋内传来一阵撕裂的响声,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些纸箱便已四分五裂,数万只蚂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彼此借力攀登,如锁链或者血管,组合成人形,坐在我对面,像一道不断流动着的影子。他对我说,朋友,你的故事不错,我也有故事回赠,关于我的一位友人,我们在年轻时相识,他模样英俊,家境好,工作也不错,就有一个毛病,好赌,输得倾家荡产,还借了不少外债。老婆要跟他离婚,虽然赌瘾大,但他还是很爱老婆的,当时被逼得走投无路,债主上门,甚至以妻儿威胁,怎么办,一筹莫展之时,其中一位女债主给他指了一条路,简而言之,就是让他去做次杀手,往大海里面扔个人去喂鱼,报酬可观。他算了算,这笔钱够他偿还大部分债务,也许还能重新生活,他思前想后,决定接下这项任务,租好船,琢磨方案,怎么动手,什么时刻,补救措施,都在心里反复演练。头天晚上,睡不着觉,有好几次,他都想反悔,干脆逃掉,也许他根本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仍躺在船里,纹丝未动,仿佛被钉死于此处。第二天,按照计划,他开车去火车站接人,连续几趟车,却怎么也没有接到,死活联系不上,只好又返回船上,给女债主打电话,对方也诧异,怀疑事情败露,匆匆挂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听说,原来前一天晚上,那人在外地被袭,直接丧命,不需要他再去动手。有時候命运这东西很奇妙,朋友对我说,做了这么多准备,结果都没用上。我说,然后呢。蚂蚁说,他到回家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过老婆还是跟他离了婚,再往后,改邪归正,去海上打工几年,当水手,在深水里放灯泡,见识许多风浪,也吃了不少苦,慢慢还掉债务,又娶个新妻,生个儿子,一家人过得很幸福,满月酒还邀请我去,相当阔绰,包了一艘船,真是热闹啊。他满面红光,气色极好,整个人跟以前完全不同,对了,他老婆虽然不算年轻,但长得不错,唱歌也动听,当天特意献唱几首,嗓音一亮,满堂喝彩。我们那天在船上玩了通宵,早上去看日出,太阳从苍茫之间升起,炽烈而宽广,真美啊,我们的船追随着云缝间的阳光驶去。所以说,朋友,人啊,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我说,是啊,一念之间,但是你信不信,风如猎手,而海是藏不住罪的,哪怕你动过一点念头,它也会通过浪潮的声音讲述出来,反反复复,像是一道咒语,像是几颗火星,你的朋友虽然没有杀死他,但他仍是凶手,如蚁一般,在逝者的躯体上爬行。

  故事讲完,我们相对而坐,仿佛处于同一艘游轮里,引擎忽然静止,水声消逝,船正浮于夜海的中央。他沉默片刻,又说道,我那个朋友,其实就是我啊。我说,猜得到,说自己的朋友,往往都是自己,简单的道理。蚂蚁说,对不起啊,撒了个谎。我说,也不要紧。蚂蚁说,经过这件事后,不知怎么,我居然开始走运,十赌九胜,但这次学聪明了,见好就收,最后全身而退,我现在对什么都很珍惜,一切来之不易。我说,但是朋友啊,海是藏不住罪的。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那些蚂蚁也不再游动,月色之下,躯壳反光,形成一面黑镜,我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倒影。长风吹拂,外面传来歌声,一首久违的日语老歌,远处仿佛海港,有灯火闪烁,船身摇荡,即将起航。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扭扭脖子,舒展臂膀,活动一下身体,悄悄掏出卡簧,弹开背锁,毙住利刃,骤然向前冲刺,而组成人形的蚂蚁,只一瞬间,便坍塌在地,重又分散,化作无数细密的符号,缠绕四周,将我团团围住。云遮蔽火光,夜如帷幕,低沉垂落,在不曾间断的歌声里,蚂蚁逐渐覆盖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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