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林春儿高一时最怕理科,从前成绩很棒的人,到了高中就与理科绝缘了。往往喝口水的工夫,老师再讲什么她就听不懂了。快会考的时候,她每天放了学不走,继续用功。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人,宋秋寒也不走。他听索尼MP3(音乐播放器),胶盘无声地在MP3里旋转,耳中流淌着音乐。
林春儿做着做着题,便会负气地丢下笔,宋秋寒摘下耳机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拿起她的笔,将解法写出,而后又坐回去。
林春儿回头对他道谢,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千万别拖我们班后腿。”
“你这么有集体荣誉感?”林春儿质疑他,而后想起没准还需要他讲题,吐了舌头转过身去。
有人在窗外喊宋秋寒去打球,他说了一声“不去”,顺手翻出一本高数来看。
会考成绩公布那天,班主任曲老师念成绩,大家考的都不错,念到林春儿:“林春儿,四个B。”
林春儿一颗心放下来,说道:“物理、化学是我通往学年第一的绊脚石!”
“你通往学年第一的绊脚石是笨。”宋秋寒见她嘚瑟起来,笑着逗她。
宵妹并没去陈宽年的家。
她深夜与林春儿说的豪言壮语在天亮后都不作数,吃过早饭后又变成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她。
宵妹的那趟“大同之旅”搞得她筋疲力尽,外国学者问的问题角度刁钻,幸好她做了功课。回来后便赖在床上,让林春儿为她洗手做羹汤,并特别嘱咐:不许煮面。她在山西吃了整整四天面,这会儿听见“面”字就觉得饱了。
林春儿拿她没办法,翻出各种存货,在厨房倒腾起来。
这会儿天气转凉,最适合煲一锅暖暖的秋日靓汤。林春儿将猪脚洗净切块,入锅,用文火煮开、烫熟,另一锅中则烧油炒料底,然后加汤、下猪脚,用大火烧开,最后文火煮烂。再炒一份酸辣鸡杂下米饭,加一份荷塘小炒和一份自己腌制的酸辣瓜条。
同学群里在晒午饭,宵妹不甘示弱,将林春儿做的菜发了出去。
彼时宋秋寒正在与尚姨一起吃午饭,看到图片便点开来看。那道酸辣瓜条十分眼熟,林春儿上学时带过,他以前经常抢来吃。
尚姨见他聚精会神,忍不住问他:“看什么这么入神?”
宋秋寒将照片拿给她看,她点头道:“看照片真不错。谁做的?”
“林春儿。”
尚姨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问道:“是你读高中时的那个班长吗?看起来很有福气的那个?”
在尚姨心中,女孩子微胖等于有福气。她不喜欢消瘦的女孩儿。在她眼中,方嘉莉那样的女孩儿便消瘦,一身媚骨,惹男人喜欢。
“是。”宋秋寒喝了一口水。
“你们联系上啦?记得你说过好像断了联系?”
“嗯。陈宽年回国后多方打听联系上的。”
“怎么样啦?她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女人天生八卦,尚姨这个年岁的人尤甚。
“没结婚,有男朋友。过得怎么样不大清楚,我們聊得不多。”那天在火锅店,他们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工作和收入自然不能涉猎,万一她过得不好,不就徒增尴尬了。
“有照片吗?让尚姨看看这姑娘如今出落成什么样了,好看不好看?”
宋秋寒摇摇头。他也看不出林春儿如今好看不好看,见了她两次,那张脸又黑又红,惨不忍睹,若是一直顶着那张脸,怕是好看不了了。身材倒是好,用尚姨的话说,不消瘦。
“尚姨当年真是喜欢她,那会儿替你父亲去开家长会,见她站在台上发言,落落大方。一双眼笑眯眯的,很有礼貌。嘴也甜,‘阿姨,您好’‘阿姨,您坐这儿’‘阿姨,您喝水吗’?”尚姨模仿起当年的林春儿,过了那么多年竟还有模有样的。
宋秋寒笑出声,说道:“难缠,哪里都有她。”
“邀请你的同学到家里来吃饭吧。尚姨来做,你那些同学尚姨也见过一些的,不会拘谨。”尚姨一个人在家中无聊,这房子又偏远,她才回来不久,人生地不熟,很孤单。恨不得有一群人速速把屋子填满。
“好。”宋秋寒拿起电话,打给陈宽年,开门见山道,“尚姨想要高中同学来我家吃饭,你来组织吧?”
“成啊!明天中午?”
“好。”
陈宽年向来爱热闹,挂了电话便在群里喊了所有人,成家的未成家的,凑了五六个。看到林春儿和宵妹没说话,直接打给她们,下了死命令,哪怕天上下刀子也得来。不仅要来,还得早来,陪他和宋秋寒去买菜。
林春儿看了一下第二天的日程,除了与小喜约了跑步,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但她内心并不是十分想去。没想到,回过头看到宵妹的耳垂又红了,于是她就爽快地答应了陈宽年。
第二天一早她们便打车去宋秋寒家。
他住的地方很偏,没有城中茂密的楼群,一栋一栋小矮楼立在那儿,空气都好了许多。
林春儿想着要去买菜,为了不影响发挥,穿了一件宽大风衣,一条阔腿牛仔裤,一双平底健步鞋。出门前逼着宵妹换上她那身秋装战袍,一件黑色紧身高领薄毛衣,一条乳白色裤子,外加一件出挑的外套,整个人透着知性柔软。
林春儿有私心,宵妹分明还对陈宽年有感情,她就是想让宵妹好看些,再好看些,要他看得移不开眼。
宋秋寒开着车出来停到她们身边,而后下车帮她们开车门。
“等多久了?”他问林春儿。他看到她的脸消去了许多黑红,五官、轮廓清晰了。
“十五分钟?”林春儿抬腕看了一眼运动手表。
陈宽年摇下车窗冲宵妹吹了声口哨,问道:“靓女,有约吗?”
见宵妹红了脸,他又扭头冲林春儿道:“啧啧,林春儿,你要出家吗?穿的是道袍?”
林春儿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这叫男友风。超大号。”
宋秋寒被她逗笑,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正看着窗外,神情专注,乌黑的卷发垂在身前。别说,还真跟要出家了一样。
大超市在六千米远的地方,宋秋寒停好车去找电梯时,陈宽年突然拉住宋秋寒说道:“待会儿你帮哥们儿把林春儿支走。”
宋秋寒一愣,想起那天他说的话,问他:“你那天说搞好了就结婚的人,指的是宵妹?”
陈宽年头一点,道:“对,哥们儿以后就吃素了。”
宋秋寒的眉头一皱,说道:“你别胡来。”
“肯定不胡来。哥们儿这回见到她,心跳得不行,先去试试。”说罢,他拍了拍宋秋寒的肩膀,又说道,“赶紧把林春儿带走,她们跟长在一起一样,太碍事了。”
宋秋寒点了点头,快走几步问林春儿:“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尚姨做什么拿手?”客随主便的道理林春儿懂,可不能给尚姨添麻烦。
宋秋寒却说:“尚姨什么都会做。”
“……”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也不挑食。”宋秋寒讲的是真话,但听起来像是在为难林春儿。
“那就……看着买?”
“好。”
“我们去买酒,你们去买菜,我们分头行动。”陈宽年在他们身后说,“一个小时后见。”
他自动为他们分了帮派,而后朝宵妹摆手,说道:“学霸,这边走吧。”
四个人分两边走。
宋秋寒推了车跟在林春儿身后,一起进了生鲜区。
周末人多,又搞活动,叔叔阿姨买菜跟抢一样,宋秋寒有心叫林春儿等会儿,却见她从手腕上拿下一根黑色皮筋,三两下盘起头发,又将风衣一脱,丢到购物车里,一头扎进了人堆中。
宋秋寒愣了一愣,转而笑出声。
林春儿的抢菜经验可是多年练出来的。她刚毕业时,住处附近有一家城乡仓储超市,每天早上六点便开始排长长的队。起初,她出于好奇,跟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排过一回,进去后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从此每周都会有一天早早去排队,跟老人们抢菜。
倒不是真抢,老人们喜欢这个氛围,有烟火气。那时她不会挑菜,时常有好心人在她耳旁说:“这个不行呦!这样的才行。”
慢慢地她就会了。
宋秋寒站在不远的地方看林春儿认真选菜,跟看诊一样望、闻、问、切,选好几样便去称重,而后跑过来放到购物车里,她要转身时被他拉住手腕:“一起吧。”
宋秋寒推着车走在前头,彬彬有礼地说:“劳驾,谢谢。”
他生生为林春儿杀出一条血路,到地方之后站在她身边,一只胳膊放在她身后一尺之处,避免别人冲撞她。
这会儿他站得近,见她一缕头发落了下来,散在耳后,衣袖挽到手腕,聚精会神,仿佛选菜是在修仙,选好了她便能得道升天一样。
他们选了菜,又去挑肉。肉食区人少,林春儿切了上好的猪排骨,又去切牛腩,再去水产区买小龙虾和梭子蟹。这会儿梭子蟹正肥,价格也算不菲,她捞出一只看看,回头问宋秋寒:“你结账?”
“我请客自然我结账。”
“哦!”林春儿放心地点头,道“一个人两只才算过瘾,我们一共八个人,十六只……”她又笑着看向宋秋寒,“算了,算了,给你省点钱,买四只辣炒好了。”
她变回了当初那个口齿伶俐、喋喋不休的少女。
两个人战绩颇丰,看看时间,距离集合还有二十分钟。两个人站在那儿突然不知还该做些什么。林春儿眼睛扫了一圈,看到冰激凌,过去拿了一根拆开来吃,然后将包装口袋放进购物车,笑道:“劳烦一会儿一起结。”
“这么无赖?”宋秋寒逗她。
“既然做东,就该尽兴。这点道理我懂。”
宋秋寒坐在她身旁,两个人的惬意姿态惹人侧目。她猛地想起多年前的梦,老年的她与他在阳光很好的午后进行一场缓慢的温存,而后手拉手去菜市场。而今逛了菜市场,也算完成了一半少年梦,另一半就算了吧,毕竟他有未婚妻。
他们远远地见陈宽年和宵妹走过来,宵妹抿着唇不说话。
林春儿问她:“怎么啦?”
宵妹的脸一红,道:“回去跟你说。”
“陈宽年调戏你了?”
“没有。”宵妹的脸更红了,又道,“回去再说。”
“好,好,好。”
尚姨一眼就认出了林春儿,说道:“这姑娘的眼神一点没变。”
宋秋寒闻言,看了一眼林春儿的眼睛,脱了鞋向里走,听到她说道:“尚姨,难道您没发觉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坚毅了吗?”
胡扯。
“坚毅个头!”陈宽年在一旁推她的头,说道,“你这人怎么装不过三回,前几天见你的话少,以为你出落得有个人样了,今天一看还是那么油嘴滑舌。”
尚姨忙去打陈宽年的手,道:“不许推女孩儿的头。”
“尚姨,你偏心。”
“这是成绩很好那个姑娘吧?叫宵妹?”
陈宽年在一旁打趣道:“对,现在读了博。”
“果然。”尚姨冲宵妹竖起拇指,夸赞道,“打小就能沉下心来学习,果然是块读书的料子。你们先随秋寒参观一下屋子,尚姨去洗菜做饭。”
“尚姨,我帮您。”
林春兒又开始挽袖子,被尚姨推着后背阻止了:“刚进门就干活,哪里是待客之礼?至少先喝杯水,秋寒,快来招呼。”
宋秋寒正在给自己倒咖啡,听尚姨这样说便问他们:“喝吗?”
陈宽年早已自己动手,也顺手帮宵妹倒了一杯,将林春儿晾在一边,她的手举起来,比了一个小小的高度:“这么多就成,多加奶和糖浆,如果能打点奶泡更好……岁数大了,心悸。”
宋秋寒常年喝美式和意式浓缩,听她这样说,不知如何操作,只得将杯子递给她,问道:“你自己来?”
林春儿点头,说道:“自己来,自己来。”
她为自己倒了三分之一的咖啡,三分之二的鲜奶,一勺糖浆,搅在一起。宋秋寒站在一旁见她喝了一口,眉眼弯起,说:“人间美味。”
“走吧,带你们参观参观宋公子的豪宅。”陈宽年自告奋勇。这个家他可太熟悉了,于是便在前面带起了路。宵妹和林春儿依次随后,宋秋寒跟在林春儿身后。
宋秋寒的住处共有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电梯到了二层,右手边是他的房间,屋内干干净净,东西极少,用陈宽年的话说:“性冷淡风。”
一層是厨房、客厅、会客厅、保姆房。地下一层是健身房以及一个可容纳八人的小电影厅。
“酷。”林春儿伸出拇指。
“哪里酷?”一直没说话的宋秋寒突然问她。
“电影厅啊!雨雪天气手边一杯热茶,坐在这里包场看黑白电影,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
林春儿二十五岁那年突然爱上了黑白电影,尤爱默片。影片内沙沙的声响,演员的动作极大,表情很丰富,充满戏剧张力。
当初装修房子时,她选的极简风,却任性地在卧室里装了一张投屏幕布,偶尔赖在床上一整天,就那么虚度时光。虚度时光最好,花一整天等一片叶子掉落;把手伸到窗外接那淋漓的雨滴;或者点燃一根火柴去消融一块冰雪。再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那样躺着放空着。
任光阴流逝。
同学们陆续到了,陈宽年带他们打牌,林春儿打小听不得麻将的声音,令人头疼,便自告奋勇去厨房陪尚姨做饭。
尚姨见林春儿进来,也不推脱,将黄瓜递给她,说道:“喏,帮尚姨切丝呀。”
林春儿点头,拿起菜刀将黄瓜片了片儿,而后切丝,节奏感十足,看样子是擅长的。尚姨停下手中的活,看她切的黄瓜丝粗细均匀,笑着说道:“春儿这样的手艺,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男朋友很有福气呀!”
林春儿“啊”了一声,朝尚姨笑了笑。宋秋寒过来倒水,听到尚姨这句话,看了她一眼。
尚姨见宋秋寒过来了,便叫他:“快来帮尚姨一起,三个人快些。”
宋秋寒应了一声,到她们身旁,听尚姨的指挥去剥蒜。他的手指细长,剥蒜却像在雕琢艺术品,惹得林春儿看了好几眼,结果被他捉到了。他问:“怎么了?”
“贵气浑然天成,将蒜剥出了美感。”
“谬赞。”宋秋寒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脸好些了,看着不狼狈了。”
“美人之光遮不住了吧?”
尚姨在一旁“扑哧”笑出声,林春儿红了脸,叫了一声:“尚姨。”
宋秋寒也笑出声:“那天在私厨你不怎么说话?以为你长大后变得寡言。”
“那天太累了,骑了一百多千米,胃里翻江倒海的,怕话说多了吐在饭桌上。”
“我那杯子没扔吧?”宋秋寒突然问她。
“差点扔了,多亏没扔。您那定制水杯,扔了都不知该如何赔你,改天寄给你。”
“别寄了,碎了可惜。回头你说个地方,我去取。”
两个人说起那杯梨汤,竟这样稀松平常。宋秋寒隐去了听她吐得悲壮的心疼,她隐去了见他独自一人倚在墙角抽烟的落寞。
“好的。”
尚姨鲜少见宋秋寒与人聊得来,在一旁听了许久,终于插话:“尚姨没想到,从前你们的关系好,这么多年没见还能聊得来。”
宋秋寒手中的动作一停,看了林春儿一眼。
是的,那时尚姨代替宋先生去开家长会,出教室时见宋秋寒和林春儿站在教室门口打闹,他笑着揪她的辫子,她气得脸通红回身打他。两个人都不敢大声讲话,怕惊扰在教室里坐着的家长。来开家长会的家长们本就战战兢兢,若是听到走廊里的喧哗声,又不定想出什么来。那情景有意思极了,所以尚姨至今记得。
“尚姨,等我揭不开锅了,就去做陪聊。您看我这聊天水平能不能靠陪聊养活自己?”林春儿将黄瓜丝摆在盘中,又去拿了两个西红柿改刀。
“我看行,就连我们秋寒这样寡言的都能与你聊得来。”
“尚姨,宋秋寒不是寡言。他从小就蔫坏蔫坏的。”林春儿趁机诋毁他。
“你又知道?”宋秋寒见她手起刀落,西红柿变成了小块,便拿出一个盘子放在她的面前。
“秋寒,帮尚姨拿点茶叶,在上面柜子里。”
宋秋寒应声去拿,站在林春儿身前,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向下微压,另一只手去开柜门。距离近了些,她的头顶刚好到他的下巴处,她的眼神和手都无处安放,顿觉不自在,向下屈膝移步到旁边,口中说道:“别挡您的道。”
她的发丝擦过宋秋寒的下巴,又令他想起那些绮梦。
宋秋寒觉得这样不对。他曾听说很多破镜重圆的故事,少年同伴分开多年后相遇,为弥补当年的缺失,如干柴烈火般迅速凑到了一起,起先燃烧的是身体,而后是感情。待回归清醒时发现那心动都消失殆尽,无非是原始的冲动作祟。他意识到这些,便不再作声。
待入了席,赵宇坐在林春儿身旁。她一直在厨房里忙,这天他还未逮到机会与她说话。
“你的脸好些了。”
“是呢!”林春儿朝他笑笑,而后问他,“教书累吗?”
“还好。如果顺利,可能明后年会评副教授。”赵宇相当拼命,读书时寡言少语,时常与宵妹比拼成绩。在他心中,林春儿是不同的,高中那几年,承蒙她关照。这日并非炫耀,只是想与她分享喜悦。
“这么年轻的副教授太少见了,你真的很厉害。”林春儿赞叹道。赵宇看到她目光中的真诚,心中暖意倍增。
陈宽年见他二人凑到一起讲话,咳了一声,说道:“干吗呢?这么多人呢!”
赵宇忙朝大家作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宋秋寒作为主人提杯说道:“尚姨喜欢热闹,大家常来。”
开了餐便觥筹交错,喝了酒心思便藏不住。
赵宇问林春儿:“周末不约男朋友?”
屋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在看林春儿。
“他参与援建,现在人在非洲。新年会回来两个月。”林春儿并非爱说谎之人,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说了一个谎就要用第二个谎来圆,好在这并不会对谁造成伤害。她在桌子下掐了宵妹一把,要她也上贼船。
宵妹忙应和:“对。临行前把春儿托付给我了。”
“想看林春儿男朋友的照片。”
“不如这样,大家都将自己伴侣的照片拿出来看看?”陈宽年这人爱看热闹,而后转向宵妹,“你先拿。”
宵妹没想到他会突然调转枪头,一时之间没法应对,只得说道:“我……一个人。”
陳宽年顿觉心中舒畅,道:“这不丢人,你宽年哥哥也一个人。”
宋秋寒看他一眼,那眼神陈宽年懂,意思是:M国的处理干净了?
陈宽年朝他一笑,而后说道:“到宋公子了。”
他有心看宋秋寒的热闹,上次桌上莫名其妙说自己有未婚妻,这天看他会拿出谁的照片。
宋秋寒的手指敲在桌上,而后拿起手边的手机,翻到方嘉莉的朋友圈,找到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中间。
陈宽年起身一看,嚯,有意思。抬眼之间恰巧看到宋秋寒的眼从林春儿的脸上扫过。
兄弟之间再好也会有秘密不愿说,那个关于女人的秘密。而他,就喜欢挖宋秋寒的秘密。
尚姨有同样的心情。刚刚听说宋秋寒有未婚妻还在纳闷,前几天还在与他父亲吵架,难道妥协了?
张欣率先拿过手机,赞叹:“哇!太好看了!”照片上的女人身着一件深V连衣裙,妆容精致,身材纤细曼妙,气质卓然。
手机传到林春儿这里。她认真看了,果然好看。她曾好奇宋秋寒最终会与什么样的女人走到一起,现在得见,果然般配。
“到林班长了。”陈宽年的兴致更浓,还是回国好,单单这些故人旧事都能令他兴奋起来。该早点回国的。
林春儿有一个骑行队友良辰,常年隐居山中,做陶瓷工艺,颇有仙风道骨。她在心中对良辰作揖道歉,而后翻出他本人颇为喜欢的一张照片——他提笔在汝窑之上作画,天青色等烟雨。
林春儿递给陈宽年,听到他“啧啧”的声音,然后说道:“玉面书生,超然世外。”而后递给宋秋寒,认真看他的神色。
“你男友的风骨很衬你今天的穿搭。”宋秋寒讲完将手机递给别人。
闹了这一轮,突然放松下来。陈宽年突然提出要爆宋秋寒的情史,拿出手机放到桌上,道:“每一百块钱爆一个。”
赵宇这个学院派哪里玩过这样刺激的游戏,动手给陈宽年转账五百元,说道:“先来五段。”
陈宽年满意地收下,用力咳了一声,说:“先讲在国外的第一段。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妞,别怀疑,是真的。”
陈宽年讲的是周茉,在宋秋寒大三那年,突然遇到那样一个女孩儿。她性格活泼,小女孩儿话很多,跟在他身后与他斗嘴。他与她恋爱半年后和平分手。
“第二段,七年前,宋公子突然恋上喜欢摇滚乐的文艺女青年。那女孩儿束马尾,抱着吉他在宋公子公司门口为他唱歌。”
这是欧阳倩。宋秋寒不太记得如何与她相处了,相恋不足半年。
陈宽年住了嘴,赵宇抬起头问:“没了?”
陈宽年抱歉一笑,答道:“没了。”
“那你退我三百块。”
大家哄笑出声,宋秋寒笑了笑,起身去找白开水喝,这天的酒喝得他有些胃痛,需要缓缓。他回身看到大家兴致越发高了,林春儿这天一改那日的样子,这会儿已经起身与人拼酒了。她的酒量应是不错,又会劝酒,几句话讲出来场子更热了。
有人唱起了歌,而后好多人一起唱起了歌。唱的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这歌尚姨也会。
宋秋寒许久没感受过这样的热闹了。他的业余生活很枯燥,在国外时下了班,泡在健身房,或与三两好友浅酌,又或在家中看书。无论如何看他,都不该是这样一个无趣之人。
热闹的光景最不禁过,眨眼到了曲终人散时。
同学们陆续向外走,林春儿怕尚姨辛苦,便和宵妹一起帮她收拾,好在不必洗碗,宋秋寒家中十三套大容量洗碗机派上了用场。
宵妹在擦灶台,宋秋寒将碗冲一下递给林春儿,由她放进洗碗机中。她喝了不少酒,胜在酒量好,并未摇晃,动作却有些慢。饮酒之人话又多,从洗碗机夸到电影房,他的盘子举很久她才接过去。
本来极简单的事,二人却磨蹭了差不多半小时,又都不急,好似这样的慵懒闲散能治愈许多隐疾,所以慢慢地来。
陈宽年在一旁笑道:“你们干吗呢?磨洋工呢?造碗呢?”
几人笑出声。
待收拾妥当,她们挥手与尚姨告别:“感谢尚姨和宋秋寒的招待,回见。”
宋秋寒和陈宽年陪她们缓步走到小区门口等车。晚风微凉,几个人都不怎么讲话。林春儿这会儿觉得冷,将头发披散,衣裳裹紧,衣角随风轻摆,擦在宋秋寒的裤腿上。他突然开口问她:“林春儿,你少年时代喜欢的那个学长后来如何了?”
林春儿正微醺,他讲的话令她愣怔一瞬,而后想起他问的是谁,便说:“是篮球打得极好的那个学长吗?”
“还有哪个?”宋秋寒偏头问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读书的时候成绩上不去了,原来是把心思都用在别的事情上了。”
“冤枉!”林春儿叫屈,“那个学长……”
林春儿有心想解释什么,最后还是作罢,只说道:“那个学长后来做了机长。”
想来也是几年前的事了,林春儿那时常年做“空中飞人”,有一次下飞机时见到整个机组人员站在那里向乘客行礼,站在中间的副机长似是有几分眼熟,在她还未靠近时,他便认出了她。
茫茫人海之中的相遇,这样的机缘,人的一生怕是不会有几次。
晃至门口,林春儿叫了车。
宵妹和陈宽年一直在后面静静地走,多话之人今晚竟变得安静。林春儿见他们站在那儿,竟看出了几分般配。她用手揉了揉眼睛,莫不是瞎了吧?他那个花心萝卜,怎么会跟好好女孩儿宵妹般配?
待车来了,林春儿拉过宵妹的手上了车。
宋秋寒看她们上了车,记下车牌号,回头却见陈宽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装神弄鬼做什么?”宋秋寒快步往回走,想回去喝些热水。这日酒没喝多少,他的胃却一直在闹脾气。
“我刚跟方嘉莉说了,宋公子在国内跟她官宣了。”陈宽年跟在他身后,出言逗他。
宋秋寒没作声,回到家倒了杯热水,专心喝水。陈宽年若是真这样做,也做不了他的兄弟了。
陈宽年见他沉默,到底忍不住了,问道:“上次就想问你,你莫名其妙说自己有未婚妻,是担忧女人扑上来?”
“嗯。”宋秋寒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言。那天不知为什么,嘴一张就出来了。兴许是林春儿的脸太黑,脑门又亮。
“还没仔细问你,你与宵妹又是怎么回事?”
陈宽年拍拍心口,道:“哥们儿不知道啊。那天在火锅店说话,朝她面前一凑,她的脸红了。哥们儿当时心跳加速了,就有点想玩个大的。”
“你整天心跳,上次那个Amanda(阿曼达)断了?”
“我又不是坏男人。”陈宽年将脚一伸,“每段感情都认真的。”
宋秋寒笑出声,而后叮嘱他:“毕竟是同学,想好了再追,别回头闹得不愉快。你拍拍屁股走人了,人家姑娘伤心欲绝。”
“那是自然。”陳宽年又被宋秋寒绕进去了。他想问的话,宋秋寒一句没说,反过来教育了他一顿,一点痕迹都没有。
“今儿在这住了,懒得走了。”而后他拿出手机给林春儿打电话,问道“到哪里了?”
“堵车。”
“到了跟我说一声,惦记你们呢!”
“好的,陈总。”
林春儿挂断电话,转身问宵妹:“你还没说呢,在超市的时候怎么脸红了?”
宵妹的脸一红:“回去再说。”
下期预告:
军训结束,开学典礼那一日,主持人说接下来将请出本届学生代表,高一(六)班的林春儿时,台上走来一个身穿白衬衫、蓝色校服裤的女孩儿。女孩儿开口说第一句话,宋秋寒便抬起了头,是那个在午后阳光中读诗的女孩儿。
陈宽年在他身旁小声问他:“不是说十一中每一届的新生代表都是校花?怎么到了我们这届这样惨了?”而后他轻笑出声,“你闭着眼睛听,那声音很好。”
才多大的人,就知晓如何分辨女孩子的不同。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却有着不好用的头脑。上学第一天晚上便留在班级上晚自习,宋秋寒从她身边经过时,看到她那道题的答案是错的。
她这样笨,却还是考进了十一中,得有多么坚韧不屈的灵魂啊!
宋秋寒忍不住点在她的书页上,道:“还算呢?错了!”
长大后的宋秋寒参悟透了很多人生哲理,就像林春儿那道算错答案的题一样,她身在其中,并不知是错的。他是局外人,一眼便能看透。然而他并不知晓,少年宋秋寒一眼就能看到林春儿的错题,却不知林春儿的心中装着什么样的故事。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