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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星河璀璨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7869
糖糍

  

  作者有话说:美好的事物总是数量有限,总要有人来承担那些遗憾和不堪,尽管如此,依旧要相信世界不坏,因为我们还怀揣着爱与梦想。

  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是游走在子午线上的黯淡星,止于南北,不见东西。

  对于那颗能带来光和热的星球,他永远触不可及。

  1

  曲凌潇站在曼哈顿街头熙来攘往的人潮中,等待来接她的人。

  她即将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这是她毕业前进行社会实践的最后一个课题。

  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降下车窗。驾驶座里坐着个头发染得乌黑的老者,他的面相并不像一般的欧美人那样深邃立体,笑起来呈月牙形的眼睛溢着光,相当和蔼,很容易便能看出那是张东方面孔。

  他讲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请问是曲小姐吗?”

  “是的,我是。”曲凌潇立刻回复。

  “好的,请上车。”

  曲凌潇刚系上安全带,老者便开始介绍:“我是梁家的管家,姓周,大致的情况相信你已经了解,但是少爷那边可能需要你多费点心,他有一定程度的自闭症。老实说,你已经是我们请来的第十七个律师了。”

  曲凌潇有些愕然:“是之前的律师不好?”

  “不。”周管家神情微顿,“是少爷他不肯配合。他不愿意和人交流,也不想和一个外人去讨论他到底有没有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更别说财产分配问题,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

  曲凌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找律师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的,少爷本就少不更事,而我年纪又大了,守不了他一辈子。况且我只是一个管家,人微言轻,这些事情我也没法掺和,所以希望你能帮帮他,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完这些,他很轻地哽咽了一下。看来,他和口中的这个小少爷主仆感情很深。

  “放心吧,周先生,我一定会尽力的。”

  没多久的车程,车子很快在一个典雅别致的院门前停下。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所房子竟与周边紧密相接的高楼隔绝开来,独成一栋,且占地面积不小,可见这户人家家境殷实。

  臨进门,周管家还在给曲凌潇打预防针:“少爷有时候可能不太懂事,要是他说话做事冒犯了你,请你一定多担待,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曲凌潇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2

  周管家领着曲凌潇穿过大得有些空旷的客厅,来到二层的一间房前,一个穿着宽松白T恤的大男孩儿正坐在房门口的地板上鼓捣着一堆零散的乐高玩具,俨然能看出他正在拼的是一架构造复杂的战机。从周管家给来的资料上,曲凌潇已经知道他的名字——梁京泽。

  觉察到有人走近,男孩儿抬起头来,礼貌地叫了一声:“周叔。”

  是好听的外文腔,他随即保持沉默,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曲凌潇的存在。

  她主动向男孩儿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曲凌潇,哥伦比亚法学院的应届研究生,是你本次案件的代理律师。”

  谁知,梁京泽竟然将门口的积木往里一推,“砰”的一声甩上门,将二人隔绝在外。

  曲凌潇无措地转过头,周管家的眼睛又笑成了一对月牙儿,笑道:“哈,他在跟你打招呼呢。”

  曲凌潇呵呵干笑了两声,果然是大户人家,打招呼的方式也这么的与众不同。

  曲凌潇白天来别墅这边,晚上回学校。在梁京泽身边周旋了几天后,她发现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难搞。无论她怎么跟他解释法律因果、讲解利害关系,他都充耳不闻,就像周管家说的那样,他真的对自己的处境和资产完全不在乎,假设哪天真有警察来到他家,强制他搬离这里,他也会坦然、从容地拎包走人。

  在他的眼里,全世界都没有他的积木重要。曲凌潇悄悄给他取了个外号:积木少爷。

  一个好的律师,体现在他丰富的法律知识和超脱的业务能力,但若少了当事人的配合,案情也很难推进。而眼下这个当事人岂止不好沟通,完全就是零沟通。

  唯一的办法便是,他不说话,那就逼着他说话。

  于是她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和周管家做了商量,将宅里的用人们全部放假一周,周管家也借口家中有事离开几天,断了梁京泽一切的饮食来源和精神依靠,剩下的就交给她来办。

  3

  梁京泽隔天起床后难得下了趟楼,但他惊奇地发现,平时活动在家中各个角落的用人们全部消失了,就连周管家也不见了踪影。他觉得奇怪,刚往玄关那处去查看,就遇见拖着行李箱从外面进来的曲凌潇。

  在客厅见到他简直比蜀道还难,曲凌潇喜出望外:“今天怎么突然愿意下来了?”

  梁京泽不理她,扭头就要上二楼。

  趁他还没跑远,曲凌潇快言快语地说道:“你是在找周叔他们吗?他们都回家了,这里现在除了你,就只有我在,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

  稍后周管家打给梁京泽的电话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梁京泽当然不会找她,于是在没有人替他送来一日三餐的情况下,他真的就在房中饿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他才去敲了搬来自己房间隔壁的不速之客的门。

  曲凌潇一点儿也不意外,开门后也不说话,静待下文。

  梁京泽挣扎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我饿了。”

  曲凌潇这才笑了,道:“行,我去给你做饭。”

  饭桌上,曲凌潇将一份三明治和牛奶推到他面前,开始跟他约法三章。

  “从今天起,每顿饭你都必须来餐桌上吃,不能再让别人给你送去;其次,之后你每天能够得到的食物要用你跟我讲话的次数和时长来计算,否则就饿着。”

  她说这些的时候,梁京泽也不反驳。直到他将盘中的食物吃完,用餐巾纸优雅地擦净了嘴,才用他那干净的少年嗓音说道:“曲小姐,你应该清楚,你只是周叔请来的一个代理律师而已。客观来讲,我是给你报酬的主顾,你无权过问和干涉我的个人生活,若你一味打扰,只会被扣工资。”

  这是近十天以来,梁京泽说得最多的话。

  不得不说,他严肃起来的样子虽然有些冷漠,但因为生得好看,且仪态端正,举止得体,天生一副贵少爷风范。

  曲凌潇被他逗笑了,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社会实践的本质是法律援助,本身就是不收钱的,也就是说,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人道主义,对以你为代表的缺爱儿童进行关怀帮助,所以你的说法根本威胁不到我。”

  梁京泽有些诧异,虽然他并未踏足社会,但这种只干活不拿钱的故事着实很耸人听闻。

  只听曲凌潇又说:“与其想着怎么赶我走,不如想想怎么洗脱弑父嫌疑吧,少爷。”

  4

  梁京泽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需要靠说话来换饭吃。

  复杂生物曲凌潇制定了一张表格和一个古怪离奇的公式,用他说话的字数经过换算之后得出他当日的食物清单。

  为了防止他饿死,曲凌潇主动为他提供了获得食物的机会。

  她带着电脑去到梁京泽那里,靠着墙壁坐在他房门外的地板上,结合从周管家那里得到的相关资料,开始撰写答辩状。

  而“积木少爷”绝非浪得虚名,始终不厌其烦地“闭门造车”。

  曲凌潇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困惑她已久的问题:“你就没有假期作业吗?”

  梁京泽不大情愿地接话:“写完了。”

  “这么快?你全部会做吗?有没有不会的?”

  “那些看一眼就能出答案的题,不会的应该是傻子吧?”

  曲凌潇:“……”

  她想起周管家跟她说过,其实梁京泽在上半年就已经高中毕业,但因为没想好大学要学什么专业,所以又回去读了个高三。

  高中的课程并不是像幼儿园那么容易,他说不会的是傻子,看来世上的傻子真多。

  恰好快到饭点,梁京泽问曲凌潇中午吃什么。她忙于工作,随手拿过草稿纸在上面划拉几下,再和表格一对照,得出结论:“意大利面和半份水果沙拉。”

  梁京泽想了想,眉头一皱:“不对,应该还有一只鸡翅。”

  于是曲凌潇又算了一遍,结果确实如此。她合上電脑,欣慰地说道:“能发现我的错误,是个好孩子,嗯……那就再奖励一根香蕉吧。”

  午饭之后,周管家打来电话询问梁京泽的近况,他看了旁边的曲凌潇一眼,毫不避讳地用英文说:“她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曲凌潇听完,不厚道地笑了。

  本以为自闭少爷梁京泽会就这么被她收服,但她还是太异想天开,从来无法无天的梁少爷也有他的应对策略。

  本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尚情操,梁京泽没有考虑过在所有人都不在的情况下,要是丧失了曲凌潇这个免费劳动力,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在某晚她洗澡的时候,他不管不顾地关掉了客卧浴室的电源,全身都是泡沫的她咬牙在黑暗中用冷水洗完了澡。

  为此,梁京泽得意了一晚上。

  第二天,事先设想好的女泼妇找上恶作剧王子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的戏码并没有上演,只是梁京泽在开门时发现他的门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美少女战士是打不死的!

  不过,有仇不报非君子。

  趁他下楼吃饭,曲凌潇溜进他的房间做了点小动作。她将一辆黑白相间的跑车造型的乐高重新拆装,拼成了一只愤怒的小鸟。

  待梁京泽回到房里,看见那只胖到不忍直视的肥鸟,顿时怒火中烧,感觉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愚蠢。他恼羞成怒地将它一脚踢开,小鸟从他的脚边一路滚到了墙角,挨着旁边一个置物架,半身不遂一般支棱着身体,看起来就更蠢了。

  这一动作,也使他看见了在小鸟后背上还贴着张便利贴,上面写了三个字——梁京泽。

  之后他便听见了曲凌潇肆无忌惮的笑声。

  梁京泽脸都快气绿了,愤怒道:“你真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

  5

  此次双方交火的代价,便是不明周期的冷战。

  曲凌潇埋头工作,至于梁京泽,都懒得去理会那只蠢笨的肥鸟,直接抱出了一箱新的乐高。

  薄暮黄昏时候,与窗外暮色一同袭来的,还有曲凌潇那莫名的头晕、头疼。她自认身体素质极好,一点小病痛根本无伤大雅,但当她想坚持写完该段陈词时,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趟。她终于承认,自己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她收了装备回到房间里,一股脑儿地扑到床上,难以自抑的眩晕感包围着她,整个屋子都在天旋地转,她很想睡上一觉,但进门时忘记关掉的白炽灯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光亮,感光的状态下,她又睡不着。上床后就瘫掉的身体实在无力支撑她爬向床边摁下床头柜的开关,她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喊了一句:“有鬼吗?帮我关一下灯呗,用冰激凌作为答谢,冰箱里自取。”

  “啪”的一声,灯真的关了。

  曲凌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好多了。她从床上起身,额上掉下一块乱七八糟叠成一团的毛巾。

  她出了房门,朝着一个方向去,“积木少爷”已经完成他的上一件作品,开始一个新的征途,嘴里正叼着她前一天买回来的冰激凌。

  曲凌潇:“少爷,这个冰毛巾是你帮我敷的吗?”

  梁京泽咬了口冰激凌,头也不抬地答:“是鬼替你敷的。”

  曲凌潇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这位帅气的鬼少爷。”说完,也不再理他,径直去楼下厨房做饭。

  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西红柿,着手准备食材,待锅里飘出第一缕香气时,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的番茄鸡蛋面可以给我一份吗?”

  曲凌潇一回头就看见梁京泽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以一个悠闲舒适的姿势靠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有点奇怪,明明外面的天还没黑,他怎么又饿了?她便疑惑着转头看了一眼刻钟,这才猛然惊觉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非常愧疚地再往锅里加了一人份的面条,与此同时,她恍然大悟了另一个问题:“你会讲中文?!”

  这些年,随着越来越多的华人在曼哈顿定居,大量孩子从出生就待在这里,讲不利索中文是常有的事。而梁京泽这个土生土长的曼哈顿居民,竟然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梁京泽简单地解释:“我妈还在的时候,我们都讲中文。”

  6

  似乎从那碗番茄鸡蛋面开始,她和梁京泽的关系好了很多。加上之后都用中文交流,母语的亲切感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梁京泽甚至主动邀请曲凌潇进自己的房间工作,还特意空出一块地方来供她使用。

  梁京泽说:“之前那些律师,没有哪个像你这样阴魂不散的。”

  “他们是为了打赢这场官司,从中拿到高额报酬,而我是为了完成课题申请提前毕业,需求不同。”

  “毕业?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岁。”

  梁京泽停下来看了她一眼,问道:“二十一岁就硕士毕业?你几岁读的书?”

  曲凌潇瘪了瘪嘴,回答:“我上的少年班,十九岁大学毕业,之后就出国念硕士。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个月我就能回去了。”

  梁京泽默然。他这个年纪的曲凌潇都快大学毕业了。他不再发言,将一块尖尖角的积木搭上城堡,给它封了顶。

  曲凌潇的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状似随意地说道:“我听周叔说,你有个小名叫九霄,那我就叫你小九吧。”

  不说话她就当他默认了。

  梁京泽收起已经完工的城堡,坐到曲凌潇身边看她写文稿,随口问她:“大学好玩吗?”

  曲凌潇想了想,如实说道:“谈不上好玩,但如果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学习上互相帮助,周末一起约着去做喜欢的事情,也还不错。”

  “我们有时候还会聚在一起研究星座。”她看向梁京泽,“比如你是狮子座,生于8月12日,那时候正是英仙座流星雨旺期,说不定你母亲生你的时候,天上正有群星划过,而你就是其中一颗。”

  “那你呢?”

  “我是天秤座,是完美主义者。”她指了指梁京泽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就像这些,还有这些,我是很看不惯的。”

  最后,还是曲凌潇和他一起,将被他弄得惨不忍睹的屋子收拾干净,并将每件衣服规规矩矩地叠成方块放进衣柜里。

  曲凌潇一边替他收拾残局,一边意有所指地说:“狮子座的人好胜心都是极强的,所以自己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回来。”

  梁京泽明白她话里有话,沉默着没有开口。

  7

  七天很快过去,但好在梁京泽那些被曲凌潇矫正的陋习没有随着周管家等人的回归而重新歪曲。反倒是周管家,对梁京泽这几天的变化尤其震惊。

  随着约定的开庭日期越来越近,留给曲凌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她不得不找到梁京泽,开始跟他谈正事。

  “从现在开始,我问的每个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这关系到你能否洗脱嫌疑和财产的分配问题。”

  “这很重要吗?”

  曲凌潇用恨不得一锤敲破他的头的语气说道:“当然重要!”

  梁京泽看着凶巴巴的曲凌潇,有点委屈地应道:“哦。”

  曲凌潇有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积木少爷”有点黏她。她并没有捕捉到这种发生在她和他之间情感的升华,更没有觉察到自己心境的变化。

  直到有一天,她如往常一样抱着电脑检索法条,字斟句酌地修改她的答辩状时,梁京泽凑近,从背后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轻声呢喃:“我们在一起吧。”

  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一起埋下的一个叫“合作”的宝箱脱下了外壳,里面一颗叫作爱意的种子生根发了芽。

  梁京泽的家庭有些特殊,祖父母是纯正的中国人,多年前移民美国定居,一手创立如今的梁氏集团,夫妻二人有个独子,也就是梁京泽的父亲。据周管家描述,他的父亲曾在学生时期交了个洋人女朋友,不过并未修成正果,接手梁家以后,梁父和他的母亲成婚并生下了他。

  但几年之后,梁父那个洋人女朋友突然找上门,并带回一个半大的少年,说是梁父的孩子。同年,梁夫人因病去世,当时梁京泽还不满十岁,自然而然的,那个洋人便成了他的继母。

  在继母和并不友好的哥哥的双重打压下,梁京泽的生活并不好过。他变得自闭起来,和父亲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最后的局面就是如今这般,只有一个从祖父时期就一直跟随的年迈老管家尚且陪著他住在这栋别墅里。

  然而就在年初,梁父罹患癌症,几次手术之后身体每况愈下,继母把他安排在曼哈顿一家私人疗养院接受治疗,靠着药物和仪器的维持。他本可以再活一年半载,但不久前他突然离世,据医院护工指认,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前去看望他的梁京泽。

  于是梁京泽的继母和哥哥便用此事大做文章,坚持认为是梁京泽不孝弑父,并想借此让他净身出户。而那家私人疗养院的监控记录被人动了手脚,在他进入病房之后那一个小时的视频不翼而飞。

  “你能跟我说说当时你去看望你父亲那天的具体情况吗?”

  梁京泽看着曲凌潇,小声解释:“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曲凌潇抱住他:“我当然知道和你没有关系,只是……我们缺乏证据。”

  8

  曲凌潇开始在疗养院和梁家之间来回奔走,找寻证人、证词,搜集着一切和事件有关的消息,但对他们有用的并不多。似乎有人刻意将这些线索擦除,唯独把弑父的矛头指向梁京泽。

  她无计可施,坐在房里愁眉苦脸。

  “目前我们已有的资料和能够支撑我们立场的法律条款远远不够,若是真的当庭对证,胜算不大。”

  梁京泽看出了她的焦虑。这并不是意味着她不够优秀,而是在证据面前,再巧舌如簧的辩词都是徒劳无功。

  梁京泽沉思良久,最后起身去往房间一角,在堆积如山的衣柜里翻出了一袋东西交到曲凌潇手上:“加上这些够吗?”

  那是一份梁父生前亲手书写下的遗嘱,里面明确表明了这所房子在他死后归于梁京泽所有,和一个存了当天梁京泽进入疗养院之后的监控记录的U盘。

  曲凌潇一愣。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梁京泽重新躺回她身边,说着些和官司不搭边的话。

  “你想好七夕要送我什么礼物了吗?”梁京泽眨眨眼,说道,“我可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曲凌潇看着他以自己的腿为枕,像个小孩子一样噘嘴玩着她的衣角,原本酝酿了许久的话几番欲言又止。

  她轻轻抓起他的手:“小九,你想去中国吗?”

  梁京泽睁着大眼睛看她。

  “我……我是说,如果哪天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带你回中国,负担你的一切,你愿意去吗?”

  还没等梁京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曲凌潇就消失了,正如她来时毫无预兆一样,她走得也悄无声息。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一起搜集整理了许多天的证据资料,包括他藏了大半年、没告诉任何人的那份遗嘱。

  而这时,距离开庭只剩下两天。

  他无法否认,几次将整座宅子翻得底朝天之后,从未有过的慌乱感一瞬间侵袭了他,从脚尖一直没过头顶,闷得他喘不过气。

  宅里的女佣被他几近发狂的状态吓得不轻,周管家也茫然无措地跟在他身边小心安抚。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了疯在找的,究竟是那些东西,还是那个人。

  9

  曲凌潇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用半把麦子喂着一只落单的鸽子。此时已近黄昏,这处稍偏一点的角落人已经不那么多。

  一个身量修长的人影渐渐地向她靠近,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彻底挡住了落日的余光。

  看清来人后,曲凌潇有些意外。她四下环顾一周,发现确实只有梁京泽一人前来,身边没有跟任何的用人或保镖。

  她将手里的麦子轻轻丢到地上,任由那只鸽子自主啄食,然后慢慢站起身。

  梁京泽往前走了一步,倦音难掩:“我想吃番茄鸡蛋面了。”

  曲凌潇早已做好被他放声斥责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撒娇似的话,她瞬间红了眼眶,在眼泪流出来前又极力忍住,只说:“明天开庭,我不能陪你去了。”

  他又近了一步,问道:“为什么?”

  曲凌潇由悲转怒,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没去接他抛来的橄榄枝,而是将血淋淋的事实狠狠扔在他面前。

  她讲了一个家中生变的法律系女学生接受一个富家公子和太太给出的条件,刻意接近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赢取他的信任,骗走他手中可以证明清白的关键证据和财产分割遗嘱,以此让他分文不取的离开这个豪门的故事。

  不用说梁京泽也知道,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曲凌潇。至于那个富家公子和太太,就是他的哥哥和继母。

  他们要想得到属于他的那份财产,比起买通法官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找一个没有背景的年轻律师披着帮他的外衣来连哄带骗的确更为保险,且因为同是中国人,他们彼此会生出一种天然的信服力。

  “每个主动接近你的人一定都带着目的,以后再遇到,别信了。”

  梁京泽没再向前,如雕塑一般定在了原地。

  久久的相对无言后,还是对面那个男孩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沙哑的嗓音仿佛一夜没睡。

  “曲凌潇,从小到大,遇见的所有人中,我还是最讨厌你。”

  梁京泽站在黄昏里,那双永远如星空一般盛满了碎星星的明亮双眸第一次泛起了泪光。

  她告诉他,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一定要抢回来。现在,她却亲手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的声誉、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用来遮风挡雨的住所,以及近二十年来他情窦初开的心。

  “讨厌就对了,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不要哪天我随便做点什么事,你就又感动得像口香糖一样黏着我。”曲凌潇慢慢地开口,唇边笑意浅浅,她道,“所有处心积虑骗你的人,都不值得同情。”

  第二天开庭,梁京泽独自坐在被告席上,旁边站着临时抓来充数的律师,周管家坐在旁听席上惴惴不安。整场庭审他都心不在焉,根本没去注意法官和审判员说了些什么。

  但奇迹的是,那场官司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赢了,法官宣告他父亲的死亡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并遵从遗嘱将那所位于曼哈顿中心的宅子判给了他,除此,他还得到了梁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单凭这些东西,完全能够保障他两辈子衣食无忧。

  但他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他从法院出来,浑浑噩噩不知目的地朝前走,律师在后面追上他,握著他的手,激动地说道:“梁先生,最后那份资料和答辩状真是太重要了,能有这个结果真是远超出我的预期,祝贺你!”

  时代广场永远万人空巷,第五大道依旧车水马龙。

  曲凌潇回到学校办理毕业手续,提前结束了她在异国他乡为期三年的求学生涯。她将宿舍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清理掉自己所有不必要的物品。金字招牌一般的履历是她回国后的敲门金砖,两年多的时间,她在这边收获颇丰,说起来,应该没有遗憾。

  只是本来衣袋里装着两张回国的机票,最后她只带走了一张。

  尾声

  这天,梁京泽起了个大早,找家中的女佣要了个行李箱,并从屋子里翻出一些挡尘的白布,将他展示柜中那些拼好的乐高模型遮得严严实实。

  周管家见他在忙活,诧异他为什么没找女佣来替他做,急忙上前去接,但他断然拒绝了他的帮忙,笑着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于是周管家只得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蹲在地板上,动作很慢地将一些衣服和个人物品叠起来放进箱子里,每个细节都是曲凌潇平日里做事的影子——衣服一定要叠成豆腐块,外套一定要放在牛仔裤的上面。

  周管家隐隐感觉到什么,但还是一如既往、很和蔼地对他笑:“少爷这是要出远门?”

  梁京泽抬起头来,同样报以一笑,阳光的笑容使得他少见的有了这个年纪本该洋溢的青春气息,他道:“对,我想去中国。”

  周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问道:“是去找潇潇小姐吗?”

  梁京泽没有答话,许久之后,他才小声应了一句:“嗯。”

  周管家手中捏了份这日的早报,闻言,他悄悄将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梁京泽收好东西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郑重地交到周管家手里,诚挚道:“周叔,这么多年来谢谢您的照顾,我已经申请了中国的大学,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岁月我将在中国定居。这张卡里有足够的钱,够您的孙子在美国读完一流大学的一切费用,以及保障您二老顺利安享晚年,至于这个房子,你可以住到任何时候。但您若是愿意,欢迎您来中国。”

  周管家手心摊着那张卡,心里五味杂陈,他瘦弱的手臂轻轻发着抖,一时忘记了下一个动作。梁京泽微微一笑,将他的五指收拢放下,然后拎着行李箱出了门。

  别墅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周管家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靠在身后的墙上老泪纵横。

  这日晨间早报的头版次条上,报道了一则当地新闻:一名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中国女留学生于昨日凌晨遇害,死于枪杀。

  她最后,还是没能忍心按照原定计划拿走他的一切,而是尽了一个人民律师的本职,替她的当事人尽可能地争取到了最大权益。

  那份精心改过的答辩状和遗嘱等一干物品,是在当天开庭前曲凌潇亲手送到法官手里的。于是,梁京泽理所当然地赢得了官司,而她也因此惹怒了那位继母,在去往机场的回国之路上,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流窜歹徒持枪围堵……

  梁京泽登上飞机,踏上了一条陌生的旅途。他坚信,在那个遥远但亲切的地方,有他期冀已久的美好未来。

  但他并不知道,曾穿破层层寒冰,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的花、树已经失去生机,随着他的离去,孤独地留在了大洋彼岸。

  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是游走在子午线上的黯淡星,止于南北,不见东西。

  对于那颗能带来光和热的星球,他永远触不可及。

  编辑/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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