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淳

　　你是万堆金银呀，也是万束风景。

　　你是我心底的万道璀璨与爱情。

　　林蔓茜捧着杯咖啡从剧组外面的小道走过时，刚好看见裴一倚着墙打电话。

　　对面的店铺外点着几串星星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少年的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林蔓茜路过时，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带着一点慵懒的笑意，

　　“嗯，还在拍戏。”

　　“考试啊……再说吧。”

　　“好，早点睡，晚安。”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林蔓茜刚好走到他前面没几步，他提高音量，叫了她一声：“蔓茜姐。”声音很清朗，带着满满的少年感，一点都不像是刚才那个暧昧地说着晚安的人。

　　林蔓茜转过头，笑了笑：“裴一啊。”

　　裴一快走几步跟上来：“蔓茜姐，今天晚上也有你的戏吗？”

　　“还有一场，不过戏份不是很重，走个位就行了，你呢？”

　　“我啊。”

　　他把手搭在脑后，语气懒懒散散的：“我还有好几场呢，都是夜戏，导演想趁着今天晚上全部赶完。”

　　“正常，下个景就要去西北拍了，月份晚了不好拍，张导早就想快点赶完了。”

　　他们一路闲聊，走回了剧组。

　　裴一的助理正在剧组人群外边等着，踮着脚往这边望，一看见裴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跑过来着急地拉着他往里面走，

　　“裴一，你往哪儿去了，导演正找你拍下一场戏呢，你快补个妆。”

　　裴一被人拉着，也没反抗，懒洋洋地跟助理往化妆师那边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跟她说了声再见。

　　倒是挺有礼貌的。

　　裴一嘛，林蔓茜也看过他不少新闻报道。

　　在那些新闻报道里，这个未成年的少年简直美好得跟圣人一样。

　　年少成名，却为人谦逊，对媒体也配合，点开什么微信公众号看他的内容，也很难找到负面的评论。算是新一代小鲜肉里评价最好的了。

　　在粉丝眼里，这少年就是一张白纸。从没谈过恋爱，也不和别的女明星炒绯闻，心里只有学业和拍戏。

　　林蔓茜想到刚才在小道上听到的几句话，摇头笑了笑。她把手上的咖啡递给一旁的助理，就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开始准备自己的下一场戏。

　　这部戏的名字叫作《久卫》，是环艺投资的古装大剧。

　　原著本来就很出名，宣布拍摄之后瞬间带动了粉丝热潮，瞄上这部戏的演员很多。

　　林蔓茜作为电影学院大三的学生，能拿下女三号这个角色，也是着实不易。

　　她和裴一不一样。

　　裴一年少成名，高二的时候出演了一部现代校园剧，明明演的是一个男配，粉丝却是里面所有演员最多的。微博话题度热更是吓人。

　　他今年才高三，还没有成年，广告费和片酬在娱乐圈里已经可以排到一线演员的水准了。

　　林蔓茜虽然也是学生，但是在“成名要趁早”的娱乐圈里，年纪不算小了。

　　她大二那年在学校老师的介绍下，出演了一部宫廷剧，而后签约“环艺”，这一年多也大大小小演了不少角色。

　　环艺给的资源虽然不算顶尖，但在一众新人里也算不错了，林蔓茜现在勉勉强强算是个三线演员。

　　虽然粉丝基础不深厚，但还是打了一点知名度出来。

　　这部《久卫》，是经纪人好不容易给她拿下来的资源，她演的是一个女三号，刚好和裴一饰演的角色是情侣。出场不多，但人设十分讨喜，如果演好了，绝对可以小火一把。

　　这个机会，林蔓茜还是很珍惜的。

　　这天晚上这场戲，她的戏份不多，也没有台词，只要走个位就行——因为她只是众多舞姬里的一个。

　　镜头扫到她，她在跳舞就可以，主要的戏份还是坐着的裴一。

　　林蔓茜学过舞蹈，这样的群舞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长得好，眉目盈盈，穿上古装之后更显出美人风骨。镜头已经在她面前扫过好几次了。

　　“阿宣，这群舞姬可是我特地挑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尽管带走。”

　　高台上的长公主笑意盈盈，对着下座的少年开口。

　　少年端着杯酒，目光在这群舞姬上缓缓扫过，然后在林蔓茜身上顿了顿。

　　两个人对视时，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垂眸，语气淡然：“多谢长姐好意，不过宣还是不夺长姐所好了。”

　　“卡！”

　　导演喊了一声，宣布这场戏一次过。

　　林蔓茜直起身，现在是十二月，天气依然冷，她本来就有点感冒，现在又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舞姬服，胳膊上已经冻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助理方圆连忙走过来，把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蔓茜，你还好吧？快喝几口热水暖暖身。”

　　林蔓茜接过水壶，冲她笑了笑：“没事，反正我的戏也完了，回酒店就暖和了。”

　　她刚说完，就听见那边裴一助理的嘟囔：“咦，暖宝宝呢，我明明放在这儿的，怎么找不到了？”

　　现在这个天气，偏偏演的是夏天的戏，为了体现角色的少年感，裴一穿的衣服也很单薄，林蔓茜左右只有一场戏，他却还要在这待上好长一段时间，也难怪助理着急成这样。

　　林蔓茜想了想，问一旁的方圆：“你那儿还有多的暖宝宝吗？”

　　“有啊，多着呢。”

　　方圆从包里掏出好几包，递给她：“足贴也有。”

　　林蔓茜接过暖宝宝，走过去递给那个助理，语气温和：“我这里还有不少，你要是找不到，就先用我的吧。”

　　助理感激不尽。

　　本来还在旁边听导演讲戏的裴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听到助理感谢的话，也转过头，冲林蔓茜弯了弯唇：“蔓茜姐，谢谢你啊。”

　　裴一长相俊朗，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语气乖巧，真的招人疼。

　　林蔓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然后道别，先回了酒店。

　　她因为小时候的遭遇，最会看别人的情绪。

　　这位礼貌又爱笑，纯得跟白纸一样的少年，在道谢的时候，表情真挚，语气乖巧，眼里却全是漫不经心的冷漠。

　　啧。“国民弟弟”啊，其实蛮早熟的嘛。

　　林蔓茜拍完自己最后一场戏，街道外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没吃午饭和晚饭，实在饿得慌，但是她扮演的角色又是身体孱弱的病美人，不能胖。

　　她跟助理商量了一下，找了一家麻辣烫店，慢悠悠地夹着菜。

　　小油菜、娃娃菜、藕片、白豆腐、香菜，唯一过分的就是两颗鹌鹑蛋了。

　　“老板，不要辣椒，不要麻酱，不要骨汤，清水煮就好，谢谢。”

　　老板顿了顿，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那就没什么味道了。”

　　“没关系的。”林蔓茜摆摆手。

　　这时助理也挑好了自己的菜，满满一篮子的肉：“老板，要中辣。”

　　老板接过她们的篮子，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小姑娘已经够瘦的了，再减肥就不好看啦。”

　　“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这附近就是影视城，来来往往很多都是娱乐圈的工作人员。

　　林蔓茜长得漂亮，看脸又有些熟悉，老板猜到她大概是哪个演员，很热情地拿出本子和笔让她签名。

　　林蔓茜签的时候，发现这本签名本已经被签了大半本了，前面有好几个大佬的名字。

　　在她前面的那一页，留着一个字迹潇洒的签名：裴一。

　　俗话说，见字如见人。裴一的字，龙飞凤舞，笔迹凌厉，一看就不是乖巧的。

　　店里现在空荡荡的，除了她们没有其他客人，林蔓茜签完名，随便挑了一个位子坐下，跟助理说话：“对了方圆，我帮你问了陈姐，她说你如果没什么事，下周六就可以去姜玥然那里上班了。”

　　方圆拆筷子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林蔓茜，可怜巴巴的样子：“茜茜，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你没饭吃的。”

　　老板把麻辣烫端上来，林蔓茜用开水烫了一下筷子，神情悠然：“等我拍完这部戏，就要在家待业了，趁现在陈姐对我还有几分怜悯之心，你得把握时机。”

　　方圆低着头，老半天才闷闷不乐地冒出一句：“这年头，长得漂亮都成罪恶了。”

　　方圆看向她：“茜茜，要不然你去跟高总求求情？她这个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了，说不定能帮你一把。而且你好不容易才闯出一点名气，总不能因为这样就……”

　　“好了，别说这个了。”

　　林蔓茜弯了弯唇：“我心里有数，快吃吧。”

　　“哦。”

　　夜下寂静，头顶的吊灯溢出黄色的灯光，林蔓茜慢悠悠地咬了口鹌鹑蛋。

　　其实她心里半点数都没有。

　　林蔓茜跟环艺签了十年的合约。

　　环艺是业内有名的大公司，成立早，资历深，知名艺人也多。

　　大公司的坏处就是，如果不出挑，就很难被高层注意到，好资源永远都有人争。

　　林蔓茜没背景，没势力，当年能被环艺挑中签了合约，最大的原因就是长得漂亮。

　　她的相貌是前几年非常流行的森女系。她的皮肤很白，那种细腻白，两条似蹙非蹙的烟眉，无论怎么皱都显得无辜。鹅蛋脸，大眼，眼角两颗错落有致的泪痣，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小清新。

　　曾经有个摄影师开玩笑：“蔓茜啊，你简直就是整个娱乐圈最适合用日系滤镜的人。”

　　可惜，在这个年代，文艺少女的长相已经不吃香了。观众们偏爱的是来势汹汹的御姐风，再不济也得是个豪爽的明艳美人。

　　傻白甜琼瑶女主越来越受到唾弃，导演找的主角，要么是流量小花，要么就是鲜明的高级脸。

　　林蔓茜既不是流量明星，也非“女汉子”。

　　很多时候，找到她的角色，基本上都是些内含心计的“绿茶婊”，又或者就是病恹恹的前女友十八号，很难让人有好感。

　　这次她能拿到《久卫》的角色，可谓是千辛万苦，本来也算是事业上的一个转机点。但是现在沦落到得给助理找下家的下场。

　　林蔓茜很漂亮，市场对她这种美人没兴趣，不代表“人”对她没兴趣。

　　环艺的江副总就对她很感兴趣。

　　上周公司年会，小说女主角下藥被迫潜规则的老套情节就完完整整地复制到了林蔓茜身上。

　　只是很可惜，仅仅复制了前半段。

　　江副总的旁边和对面，并没有住着什么权势滔天的大帅哥男主角，女主角林蔓茜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跆拳道实力，踹了好几脚那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江副总的命根子。然后跌跌撞撞逃出了酒店，打车回了家。

　　第二天，她就陷入了被高层隐秘封杀的境地。所有之前没有签合同的剧本和代言，全部被收了回去。

　　环艺的解约金又很高很高，高到她完全还不起的地步。

　　环艺的老板高总，是个铁腕女人，行事作风都很硬派，方圆也是因为这个，才让她跟高总求情，说不定高总会帮个忙。

　　但是林蔓茜知道，她这样的小角色，高总肯定不会为了她跟副总撕破脸。除非她能闯出点名气。

　　《久卫》这部戏就是一个转机。

　　只是戏现在还在拍，古装戏的后期制作时间又长，等到真正上映，说不定都得明年了。

　　中间这大半年，她只能在家坐冷板凳。

　　林蔓茜用手撑着下颚，看着碗里的最后一个鹌鹑蛋叹气：“方圆，你说，为什么都是人，差别却那么大呢？”

　　“你说，我跟裴一比，差在哪儿了，是长得不好看呢，还是演技差？为什么人家三千万粉，我一百万粉，唉……”

　　方圆塞了一口肥牛，含混不清地说：“娱乐圈是最讲运气的圈子，你看裴弟弟从出道到现在，演一部剧就火一部剧，天生有星运啦。”

　　“不过他的资源也是真好，星影这么大的公司，底下艺人比环艺还多，但是他一出道，除了第一部剧，后面全是男主戏，肯定是有人捧着。”

　　林蔓茜摇摇头：“也不全是，他跟星影签了对赌协议的。”

　　“什么？”

　　对赌协议，简单来说，就是公司给资源，艺人在规定时间给公司赚够约定好的钱。如果完不成，艺人得返还相应的投资金额，出现金补贴，甚至会被稀释股权。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种冒险。会签对赌协议的人，一般都有一颗急切想红的心，和对自己一定会红的自信。

　　裴一会签，就说明他有野心有魄力，而且从目前的势头来看，也有足够的前瞻性。

　　林蔓茜听说，这个协议当时还是裴一自己提出来的，经纪人劝了，说他没有必要签那个，他压根没理会。

　　那个时候，他还没成年呢。外表阳光灿烂，礼貌乖巧，行事作风却如此果断强硬。

　　这样的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粉丝嘴里所谓单纯阳光的“国民弟弟”。

　　裴弟弟的城府，怕是比他那位逼着大家熬夜接通告的“冷血”经纪人还多。

　　方圆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对了，那茜茜你也去签对赌协议不就行了，签了这个，公司总不可能不给你资源吧。”

　　林蔓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是你想签就能签的吗，当初裴一因为那个综艺节目和那部剧大火，人家星影才不声不响地跟他签对赌，像我这种三线小艺人，公司才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呢。”

　　“唉，你说，我跟裴一比，究竟是差在哪儿了，是我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我演技差呀？唉……”

　　得，又纠结回去了。

　　她们在麻辣烫店里唉声叹气，剧组还在熬夜赶工。

　　不过因为大多都是裴一的单人戏份，所以拍摄起来进程快了不少，导演在监视器后面看着，忍不住感叹：“裴一这小子，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当年我拍程蕉玲时，她眼珠子里都没有这份灵气。”

　　程蕉玲是老一辈的演员了，二十岁就拿了影后，是国内打开好莱坞大门的第一人。

　　导演能给裴一这样的评价，已经是无上的褒奖。

　　这会儿一场戏拍完，工作人员得重新布景，裴一还在看剧本，經纪人拿着手机过来，神情有些肃穆：“小一，你妈妈的电话。”

　　裴一的经纪人是裴一的堂哥，不过两人年纪相差大，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裴一年纪虽小，但工作室团队都是千挑万选挑的，资源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放心。尽管有对赌协议在，可他的自主性挺高。

　　裴一面色不变，迈着长腿走出场外，接了电话：“喂。”

　　他的语气淡淡的，一点不像是在跟自己亲妈说话。

　　电话里是一道笑着的女声：“喂，小一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裴一打断她：“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的时间不多。”

　　那头沉默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想问你借点钱。”

　　他扯了扯嘴角：“你要买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前些天看中一条裙子……”

　　“这样吧。”

　　裴一懒得听她掰扯，声音淡淡的：“姑姑刚好回青城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让她给你买。”

　　“这样不好吧，你姑姑也没什么钱的。”

　　“没事，我给了她一张副卡，你直接让她给你刷就行。”

　　过了好一会儿。

　　裴母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是依苓她想报一个夏令营，费用稍微有点高，你也知道，你叔叔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负担不起。”

　　他嗤笑一声：“我只负责养你和小诺。至于关依苓，她跟我非亲非故的，不归我管。”

　　“小一，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答应我这一次，那个手表的广告合同，我马上就帮你签了……”

　　“我昨天，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裴一直接打断她。

　　剧组那边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微微点头，眉目清朗，嘴角含笑：“所以你在想什么呢？妈妈。”

　　然后挂了电话。

　　林蔓茜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

　　《久卫》这部剧，是西淮公司出品制作的。

　　西淮这个名，听上去有那么点矫情的网红感，像是什么不入流的三流影视团队，但事实上，人家在圈内的名声无比响亮。

　　团队里很多导演、灯光、摄影、剪辑，随便捡一个出来，资历都很深。

　　公司一开始也是拍正剧出身，后来随着市场的发展，逐渐扩大业务，什么类型的剧都有涉及。

　　西淮出品的影视作品，大火的很多，也有一些因为题材原因收视不乐观的。不论收视率怎么样，但凡西淮出品，口碑永远有保障，没有一部不是良心剧。

　　所以圈内很多艺人，宁愿降低身价片酬，也要出演西淮的剧，就是为了口碑和奖项。

　　所以，之前方圆才会感叹裴一资源好。年纪轻轻，还在读高中，就演了《久卫》的男主角。

　　林蔓茜刚洗漱完，表姐苏景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接起来：“喂？”

　　苏景芝的声音很兴奋：“蔓茜，跟你说件事！”

　　“说呗。”

　　“我打算去搞代购！”

　　“你不上学啦？”

　　苏景芝虽然名义上是林蔓茜的表姐，但年龄只比她大了两个月，现在跟她一样，还在读大三，读的还是正经的重点高校。

　　但苏景芝明显不在乎自己的学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学分，保研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考研我也不打算考，迟早都是要出来找工作的，现在本科生毕业算什么，还不如代购赚钱呢。”

　　“你怎么就知道代购一定赚钱，万一赔本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你还记得姜织不？我们高中隔壁班那个，她现在也是在搞代购，连房子首付都付了，那可是上海的房子啊……”

　　林蔓茜打斷她：“所以你打算跟她一起干？”

　　“不不不，我跟她什么关系你不是不知道，世敌啊！我当然是自己干比较稳妥，我才不靠她呢。”

　　——我的姐，你可真厉害了。

　　林蔓茜开了免提，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揉头发：“姐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代购最重要的是人脉，你朋友圈总共才几个人啊，小心连机票钱都收不回来。”

　　那边沉默了一下。而后传来一声讨好的撒娇声：“所以想找蔓茜妹妹你帮帮忙嘛。”

　　林蔓茜混娱乐圈的，剧组来来去去，认识的人不可谓不多，而且娱乐圈的人本来就比普罗大众在乎容貌，那些不出名的小演员，应该很需要代购。

　　刚好林蔓茜的微信工作号朋友圈里，大半都是这样不出名的小演员。

　　她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行吧，你到时候把什么宣传文案发一下给我，我给你打个广告。”

　　苏景芝立刻喜滋滋地说：“谢了，对了，我下周去美国找我哥，顺便开张，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第一单，我送你！”

　　“美国啊？”

　　林蔓茜擦着水乳，慢悠悠地回答：“给我带个苹果可以吗？”

　　对方挂了电话。

　　林蔓茜气愤地戳了戳手机屏幕：“还想买房呢，对顾客这态度，我看你买不买得到一个厕所！”

　　她也没再多思考这件事，吹干头发后就上床睡觉了。

　　反正苏景芝这个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今天还热衷的事情，指不定明天就抛到脑后了。

　　有这闲工夫，倒还不如多思考思考自己的未来吧。

　　自己的未来。

　　唉，愁啊。愁啊愁啊愁啊。

　　怀着这样的愁绪，第二天早上，林蔓茜很早就到了剧组。

　　这个时间，工作人员才到了一半，大多在整理器材和道具，看见她都笑着打招呼。

　　她一个个应了，手里还捧着草莓牛奶，笑容温和，清清爽爽的素颜，还没上妆，看上去又清新又平易近人。

　　大概是因为长相的缘故，林蔓茜从小到大，人缘都不错。

　　她的美貌没有攻击性，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牙齿洁白，只觉得甜得很，一般人都不会对这样的笑容有恶意。

　　如果单纯按照长相气质，她倒是很适合演学生时代那种干干净净的初恋女神。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剧组的人就差不多到齐了，正式开拍是九点，大家一边准备一边吃早饭。

　　化妆师在一旁调眼影色，看着镜子里啜着草莓牛奶的林蔓茜，开口，语气里还带几分调侃：“对了蔓茜，你看见群里的通知了吧？”

　　林蔓茜昨天晚上在麻辣烫店里就看见消息了，副导演发的通知，说是这天的排戏要调一下。

　　总共调了三四场，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她和裴一的吻戏，被调到这天了，这天早上第一场。

　　她现在都还记得导演在群里补的那两句话。

　　“刚好，裴一前天过了成年礼，蔓茜，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不过他才刚成年，你多带着他点。”

　　林蔓茜当时差点把嘴里整个鹌鹑蛋给咽了下去。

　　要知道，那可是通知群，平时除了发布一些通知，都是不允许闲聊的。

　　导演突然这么两句话发上来，大家顿时就乐了。

　　早上来时，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拿这个调侃她。

　　“这可是裴一小弟弟的荧屏初吻，蔓茜，你可得多带着他点啊。”

　　她带他？带个鬼哦。

　　昨天晚上听裴一漫不经心的调情语气，指不定比她成熟多少倍呢。

　　林蔓茜咬着吸管，忧愁地叹了口气：“你们怎么都拿这个说事，说实话，我都快愁死了，真怕被裴弟弟的粉丝给骂死。”

　　吻戏也就算了，还是荧屏初吻。鬼晓得那群粉丝会不会脑补成人生初吻，那她真是要冤死了。

　　化妆师也忍不住笑，一边往她脸颊上打腮红，一边调侃：“是啊，到时候你可得小心点了。”

　　这么肯定她会被骂，都不撒个善意的谎言安慰她一下吗？

　　林蔓茜皱着眉毛，把嘴里的吸管咬得瘪瘪的。

　　愁啊。

　　好在这天的吻戏是男主角谢宣和女主角阮珞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吻戏。

　　到时候播出，应该是在她死后，男主角回忆的，可悲伤了。

　　林蔓茜只希望后期能剪得悲伤一点，好让观众朋友们不要对她太苛刻。

　　虽然拍的时候是山花烂漫，阳光璀璨。

　　阮珞一身粉白褥裙，眉眼纤细，眼里含着浅薄的雾气，然后微微弯起唇，眼角两颗泪痣清纯又妩媚。

　　后面就是一排青山，水波荡漾，不及她半分风情。

　　谢宣懒洋洋地倚着身后的树干，静了半晌，突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就这么盯着她看。

　　“你看着我做什么？”

　　谢宣便挑挑眉：“看你好看。”

　　她伸出一只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声音清脆，还带几分娇蛮和不自然：“不许看了！”

　　白皙的手掌下，谢宣的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语调漫不经心：“喂，你后头有条竹叶青。”

　　他的话音刚落，耳旁就传来清晰的“嘶嘶”声。

　　阮珞吓得一抖，紧紧闭着眼睛，声音发颤：“你快帮我拿开啊。”

　　良久，没有任何动静。

　　“谢宣！”

　　阮珞的唇上突然多了一道柔软的触感。鼻尖充斥着陌生的气息，唇齿被撬开，一点点，带着淡淡的侵略感。

　　她一直闭着眼睛，好像吓傻了一般，连蹙着的眉毛都没有展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

　　過了好一会儿，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才远离她，头顶上方传来谢宣顽劣的调笑声：“骗你的。”

　　“卡——”

　　竟然是一条过。

　　吻技不错。看得出来，不是个纯情小男生。不过也是，娱乐圈里，就没有纯情小男生。

　　林蔓茜睁开眼，刚才还羞怯灵动的表情已经沉静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导演一点也不掩饰的笑容。

　　她松了一口气。

　　裴一已经走到监视器那边去看回放了，这场吻戏对他来说没半分影响，连耳朵都没红一下，他眼里的情绪还是淡淡的。

　　直到导演说了什么，他弯弯唇，眼里才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林蔓茜慢悠悠地走过去。

　　虽然说都是演员，吻戏啊什么的很正常，她尴尬才是没有职业精神的一种行为。但是毕竟荧屏初吻，没有经验，还是有点尴尬。

　　导演看见她，难得开了一个玩笑：“挺有默契啊，本来以为最难拍的戏，居然一条过了。”

　　“哎哟，这可是夺走了我们国民弟弟的荧屏初吻啊。”

　　一旁的灯光师在旁边作妖，拉长了声音，娘娘腔地插话：“我们这样的‘妈妈粉不得恨死你哦。”

　　林蔓茜被他一提醒，心情顿时变得毛躁起来，视线不由得往裴一身上扫。

　　但裴一小少年只是淡淡地弯着唇，也没接话，慢悠悠地喝着手里的咖啡。似乎压根没把刚才那场吻戏放在心上。

　　他感觉到林蔓茜的目光，才挑眉，大概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顿了顿，很懂事地说：“没关系的蔓茜姐。”

　　没……没……没关系？

　　林蔓茜差点没跳起来。

　　她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扭过头去，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没关系个毛线。

　　难道就没有有人关注一下，她也是荧屏初吻吗？

　　就因为她老了两岁，所以她的荧屏初吻就不是荧屏初吻了吗？

　　她也是个少女好吗！

　　这天拍的是林蔓茜饰演的角色阮珞死去的场景，心头射入一支飞箭，站在城墙上一命呜呼。

　　这个角色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父兄战死沙场，母亲失去清白，自己被敌国捉去做人质，最后又被未婚夫一箭弄死。

　　林蔓茜也是心理压力颇大，哭戏一茬茬的，有好几天眼睛都是肿的。

　　化妆师一早就给她化好了妆，一身素净的白衣，长发如瀑，脸上也是病弱的妆容。

　　虽然林蔓茜觉得一个流落帝国的人质不可能这么干净，但是导演说最重要的是美感，她也就从善如流地选择接受。

　　给导演提意见，是裴一这种程度的艺人才有资格的。

　　而对于一个即将被封杀的三流演员来说，现阶段最重要的就是低调和听话。

　　现在还在拍另一场戏，就是阮珞死了之后，谢宣带兵攻入城内，和自己的人生宿敌对峙。

　　拍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是纠缠在第三条。

　　跟裴一对戏的演员也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男明星，人气很高，只不过演技是真的不怎么好，看导演的神情，明显离发火不远了。只是碍于对方的背景，一直隐忍不发。

　　倒是被他连累在城墙上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的裴一，神情还蛮平静，没有一句怨言。

　　他们拍了一个多小时，林蔓茜就坐在场边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消消乐。

　　幸好现在是冬天，妆不容易化。

　　拍戏嘛，不可能一直按照剧本顺序来，都是根据各种因素打乱了排的，演员有时候说不定一天之内，就要同时演自己大喜和大悲的时刻。

　　林蔓茜在这部戏里分饰两角，一个天真清澈的世家嫡女，一个妩媚妖娆的舞姬，角色差别大，难度不小，但她转换得还行。

　　导演蛮喜欢她的，还跟她提过，说他下一部戏已经定剧本了，到时候她要是有档期，可以来试试戏。

　　林蔓茜自然是欢欣鼓舞地应了，甚至还畅想了一番一炮而红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前景。

　　后来她无意间听剧组消息灵通的工作人员说，孔导下一部戏本来也想邀请裴一来演，给的还是男主剧本，但被人家婉拒了。

　　据说裴一的档期都排到明年暑假了，压根抽不出空来。

　　林蔓茜囧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低调做人比较好。

　　她收了手机，坐在场边看剧本，身边没什么人。方圆跟在她身边，好奇地问她：“跟裴一弟弟拍吻戏的感觉怎么样？跟我分享分享呗。”

　　是的。

　　这场吻戏拍了都有三两天了，林蔓茜身边的小伙伴依然念念不忘。

　　林蔓茜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继续看剧本：“没什么感觉。”

　　方圆眨眨眼，凑到她身边：“你就跟我说说吧，我保证不露一点口风，也不笑话你，而且，那是裴一，没感觉才不正常呢。”

　　方圆这么说，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裴一虽然被称为“国民弟弟”，但纯粹只是因为他年纪小。

　　娱乐圈有好几位“国民弟弟”，大多都是童星，长相清秀伶俐，演的也多是一些积极阳光的正面角色，哪怕上了大学，也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拍吻戏。就是怕粉丝反水。

　　但是裴一走的路线不太一样。

　　他的“妈妈粉”不多，一大半都是“女友粉”和“姐姐粉”，哪怕大了他好几岁，譬如方圆这种，嘴里开玩笑称呼他为裴弟弟，心里都是拿他当“爱豆”追的。

　　毕竟裴一的长相就不是那么乖巧可怜。

　　桃花眼，薄唇，偏偏鼻梁高挺，轮廓线条硬朗。眼角一挑唇一弯，就是慵懒的风流姿态。

　　蹙眉抿唇时，又是一派冷淡生疏。

　　所谓颠倒众生，可正可邪，什么角色都可以演，指的就是裴一这样的长相。

　　“国民弟弟”这个称呼，一般也都是新闻媒体用，他自己的团队跟粉丝都不会用这个来指代他，粉丝甚至偶尔还会因为这个称呼撕一撕。

　　毕竟形象一旦定性，想再转型就很难。

　　裴一已经有了这样逆天的人气，再被安上一个“弟弟”的称号，就算前缀是“国民”，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起来，裴一是怎么红的呢？

　　追溯到最早，是一个综艺。

　　那个综艺，是两年前拍的，请了几位年少成名的明星——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没有过过普通的学校生活而觉得遗憾

　　于是节目组就让他们重回校园时光，在普通的高中生活一段时间。

　　很巧，当时节目组选中的学校，就是裴一的学校。

　　但不是裴一的班级。

　　因为裴一在重点班，学校怎么舍得浪费重点班学生的时间来拍摄综艺。

　　再说明星大多文化程度不高，最合适的自然是艺术班。

　　裴一的出境，是因为一次國旗下讲话，他代表班级发表演讲。

　　那个早晨阳光璀璨，白衣黑裤的少年，眉目俊朗，身材挺拔，摄影师一拉近镜头，五官瞬间秒杀来参加节目的几位小鲜肉。

　　不过短短几个镜头，他就这么在微博上火了起来。

　　一开始，据说人家压根没有进娱乐圈的心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出演了一部校园网剧。

　　网剧投资很低，演员都是新人，但莫名其妙就是火得一塌糊涂，连海外粉丝都很多。

　　裴一演的是男配，一位桀骜不驯的校园浪荡子，人设中二暴躁，但粉丝们迷他迷得要死。

　　然后他签了公司，签了对赌协议，公司送他的签约礼就是一部电影。

　　他在里面演了一位少年连环杀手，心狠手辣，病娇变态，粉丝们依然迷他迷得要死，虽然票房不高，但拿了很多奖项，他差一点就成为影帝了，业内也开始由此认可他的演技。

　　往后两三部，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他挑的剧本都不错，上个月还拿了百花奖最佳男配角，星途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跟他比起来，大了他两岁的林蔓茜，人生履历就简单很多：女配。女配。女配。女配到被雪藏。

　　燕雀与鸿鹄的差别。

　　然而方圆还在缠着她这只燕雀追问和鸿鹄拍吻戏的感觉。

　　燕雀干脆用剧本把脸一盖，不理她了。

　　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除了一丝丝尴尬。但就算是那一丝丝尴尬，也很快消散。

　　她是科班出身的演员，上学老师教的第一堂课，就是要把角色和本人分开。

　　吻是角色吻的，是谢宣吻的，不是裴一吻的。

　　一旦出戏，立刻心如止水。

　　那时候的娇羞、心动和无措，也通通都是阮珞的情绪，和林蔓茜无关。

　　更何况，亲吻这种事情，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才会有感触。

　　喜欢的人，哪怕是用嘴唇轻轻碰一碰她的额头，她都会开心得不得了，好像只要怀着这种心情，就能跟他一辈子走下去。

　　心里的喜悦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蔓延万里。

　　而后只等有一日，通通烧个干净。

　　“蔓茜啊。”

　　林蔓茜还在发呆，耳旁却突然传来方圆的喊声，还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落在她身前：“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你了呀！”

　　她拿开脸上的剧本，稍微遮了遮刺眼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人。

　　圆脸杏眼，五官灵巧的小姑娘，大冬天的，身上穿着雪纺碎花裙，外面披一件针织外套，看着都冷。

　　是江可芯。她的大学学妹。

　　江可芯也算是童星，目前是京影最出名的在校生，她十六岁就考进京影了，参演了不少热播剧，基本可以算是圈内发展势态最好的小花之一。

　　她笑着说道：“学姐，我过来探班，刚好看见你在这儿，就来跟你打个招呼啦！”

　　林蔓茜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热情。

　　她们之前还待过同一个剧组，那时候江可芯很看不上没有名气的她，面上都是淡淡的，不怎么跟她来往。

　　这是，吃错药了？

　　然后她一转眼，就看见江可芯身后的裴一，正捧着一盒什么东西慢悠悠地走过来。

　　原来是导演看那位男明星怎么拍都是一副面瘫脸，骂了几句也没效果，干脆手一挥，让他们休息一下再拍。

　　林蔓茜顿时了然，江可芯曾经在采访里说过自己是裴一的粉丝，很希望能跟他合作。

　　平时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裴一的迷恋，就连手机屏幕都是他的照片，真的是迷妹一个。

　　难怪，在偶像面前嘛，自然是要表现得好一点。

　　裴一走过来，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跟她打招呼：“蔓茜姐。”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盒草莓，红艳艳的，还带着水珠，看上去非常诱人。

　　裴一把草莓递到她面前，笑着问她：“你吃吗？”

　　咦，这可是裴一第一次跟她分享零食。

　　林蔓茜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在报答她前几天的暖宝宝之恩，不过她还是礼貌地摇了摇头：“不了，在减肥呢。”

　　“草莓是水果，不长胖的吧？”

　　“草莓是水果里最长胖的。”

　　哦。裴一眨了眨眼，乖巧地把草莓收了回去，又问林蔓茜身后的助理：“那你吃吗？”

　　方圆面对他清澈的桃花眼，明明是个比她还小的少年，竟然有些紧张，老半天才冒出一句：“谢谢！”

　　他笑起来，把手里一整盒草莓递给她：“诺，都给你吧。”

　　林蔓茜现在又觉得，摸不准是他自己嫌弃这草莓，不想吃，想找个人脱手。

　　不过他们这么一交流，不知不觉就把旁边的江可芯给冷落在那儿。

　　主要她一直不说话，就这么站着，裴一压根就没注意她，还以为是个工作人员。

　　这会儿看时机合适，江可芯再也站不住了，迈了两步站出来，眉眼弯弯：“你好，裴一，我是江可芯。”

　　裴一微微抬了抬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思索，而后很快露出一个笑：“你好。”

　　“裴一哥哥，我是你的粉丝哦。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说着，她拿出一本签名本和笔，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倒是林蔓茜有点蒙。

　　裴一……哥哥？

　　哦，是了。江可芯十六岁入学，现在也不过十七岁十八岁的样子，倒是有可能比裴一小一点。

　　裴一接过笔，温和地给她签了名，还应她的要求在旁边写了一句祝福语。

　　于是江可芯又举起胸前的单反，问：“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啧，真是十足的粉丝架势。

　　林蔓茜觉得毛骨悚然。她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同一个组里跟他拍戏拍久了，就不能客观看他了。

　　这孩子的“逼格”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江可芯望着他的样子，就像是信徒望着佛祖。满眼的诚挚、渴望，还有炙热。

　　她在这儿自我惊悚，那头裴一已经拒绝了合影的要求，微微垂眸，温和有礼：“抱歉啊，我还穿着戏服。”

　　很多剧组要求保密，路透照什么的确实不允许往外传，就连演员发微博，都要把戏服马赛克。

　　所以裴一拿这个做理由也合理。

　　江可芯立刻懂事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理解的。”说罢，立刻收了相机，把签名珍重地放进包里。

　　那个签名本，林蔓茜之前见过。

　　是一家十周年特别设计的纪念品。非卖品，是随一个限量版包包一起赠送的。而那款限量版包包，包上镶嵌了一堆钻石，折合成人民币一千一百六十三万元。

　　找个非一线城市，差不多就是一套小别墅了。

　　出道以来拿过最高片酬都不超过六位数的林蔓茜顿时心生崇敬，看裴一的眼光就像在看好几栋汤臣一品的大别墅。

　　刚好这时，裴一掏出手机，偏过头问她：“对了蔓茜姐，我想拍个视频，你可以帮我拿一下手机吗？不用拍得多好，只要我在画面里就行。”

　　“你自己拍视频？”

　　“嗯，三千万粉丝福利，拖了几天了，今天刚好空。”

　　哦，三千万啊。

　　林蔓茜双手接过手机，毕恭毕敬：“好的。”

　　三千万粉丝啊。一人给他捐一块钱，就可以付大别墅的首付了呢。

　　裴一带着林蔓茜走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他们拍的是古装戏，拍摄地点还是蛮古风的，布景就是行宫和城墙。

　　行宫没有皇宫富贵精致，所以后花园种的是绿油油的狗尾巴草。不过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后期特效搞一搞，又是一片姹紫嫣红。

　　江可芯看着他们走向狗尾巴草田，有心说什么，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不好意思跟着，只能目送着他们远去。她目光微愁，表情涟涟，真是好一曲十八相送。

　　林蔓茜都忍不住看入迷了。

　　“蔓茜姐？”

　　她回过神，见裴一眨眨眼看她，咳了咳，尽职尽责地握着手机：“只怕脸吗？”

　　“不，拍全身。”

　　她有些疑惑：“可你身上还穿着戏服。”

　　裴一正在前方琢磨着揪了一截狗尾巴草，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是啊。”

　　“那……”

　　他刚才还因为这个拒绝了江可芯的合影呢。

　　后面半句话，林蔓茜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裴一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偏过头来，带了几分笑意：“跟戏服无关，我就是不想跟她拍照而已。”

　　他这话说得坦率。

　　一时之间，林蔓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半天，只能尴尬地“哦”了一声。

　　她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你为啥什么不想跟她拍照啊？”

　　江可芯好歹也算是个新晋小花，浑身上下没什么黑点，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只差没跪下磕头了，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姑娘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素来脾气好的裴弟弟连合个影的面子都不肯给。

　　难道是有什么不得了又无法宣之于口的龃龉？

　　林蔓茜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子，表情都不太一样了。

　　有种……隐秘的兴奋。

　　裴一抬头看了她一眼。

　　原因啊。原因倒是有很多，譬如：不想被人拉着捆绑炒作，不想在微博上被@后又要费时间回应，不想跟这些杂七杂八的陌生人裝成很熟的样子，不想闻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等等。

　　但是最后，裴一也只是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啊。”

　　“不过我这个年纪，正处于叛逆期，他们说，有些逆反心理是很正常的，所以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哦，这真是个合理的理由，完全堵住了往后聊的可能性。

　　林蔓茜一时兴奋的八卦触角立刻收回，本本分分地举着手机，对准裴一的身影，什么瞎研究的心思都没了。

　　裴一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光影角度。他指着右边的围墙，跃跃欲试：“蔓茜姐，你站这帮我录行吗，喏，你看见了吧？就是那个缺口那里，我待会儿会从上面跳下来……”

　　林蔓茜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你什么？”

　　“我会从那缺口上面跳下来……”

　　裴一的声音消失在她逐渐震惊的目光中，眨了眨眼：“蔓茜姐，你怎么了？”

　　她咽了咽口水，指向高高的围墙：“你会死的。”

　　“不会死的。”

　　“我的意思是，你会残废的。”

　　“不会残废的。”

　　“但我想说的是，你会受伤的。”

　　裴一直接往围墙走去了。

　　他少年意气，身姿矫健，没一会儿就蹿上了墙头，在上面冲着她招手，朗声笑着：“蔓茜姐，快拍！”

　　林蔓茜哪儿还顾得上拍哦。

　　裴一要是真出了事，那她就是“冷漠拍照的路人甲”，到时候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别说咸鱼翻身，不被他的千万粉丝骂死都算是万幸。

　　林蔓茜跺跺脚，焦急地喊：“裴一，你给我下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然后“哗啦”，风拂过衣袖，传来爽利的飒飒声。

　　裴一下来了。

　　林蔓茜瞪着大眼睛看手机屏幕里坠下来的身影，老半天没回过神。

　　摔……摔死了还是残了？

　　“蔓茜姐。”

　　林蔓茜脑袋上方三寸，传来裴一清朗的声音。

　　“拍到了吗？”

　　她把视线往上移了移。

　　果然，眼前出现一个帅气的少年。

　　没死也没残。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还伸出手悠然自得地检查着她手机里拍好的画面。然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风拂过他的额角，撩起他不羁的墨发，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嗓音听上去有些迷人：“谢谢你啊，蔓茜姐。”

　　“不用谢。”

　　他翻着手机里的各种视频，林蔓茜这才发现，这孩子不仅跳了这么一回。

　　前面还存了好几个。

　　原材料分别是：高高的大树、高高的横梁、高高的栏杆、高高的廊道、高高的围墙。

　　一个英挺的身影就这么站在高高的这些物体上，然后一跃而下。居然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林蔓茜现在还有些恍惚，胆战心惊地问：“你拍这些视频做什么？”

　　“三千萬粉丝福利啊。”

　　裴一笑着：“我之前在一个微博上看见‘时空穿梭特效的剪辑教程，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打算把这些都剪辑在一起，送给粉丝。”

　　时空穿梭特效，林蔓茜知道，就是同一个动作，在不同场景下重复，然后剪辑拼接，最后呈现出背景不断变幻的效果。

　　她还在自己的小号里发过一段视频，只不过她用的素材是家里的猫在各个场景里走来走去，跟裴一这个比起来，简直安逸得不得了。

　　至于裴一的idea（主意），她这个路人看了都胆战心惊，如果粉丝看见他拍摄的过程，只怕是要吓晕过去。

　　刚想完，耳旁就传来裴一清朗的声音，还带几分愉悦：“粉丝看了应该会高兴吧。”

　　并不会。

　　——我要是你粉丝，只想把你这个熊孩子抓起来打一顿。

　　唉。果然是老了老了，不是一个世纪的人，真是不懂现在零零后的玩法。

　　经历了午间的惊魂一跃，林蔓茜拍戏的时候很怕裴一一兴奋就从城墙上跳下来。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处于叛逆期，做出点不符合理智的事，那都是很正常的。

　　但是她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林蔓茜，你是小说看多了吗？动不动就幻想一个小帅哥跳城墙，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真要跳墙，你自己才应该跳呢。

　　刚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就面临被冷藏的境况，十张银行卡八张里面的数字都是负的，你还不如想想未来应该怎么过吧。如果还不完钱，你就跳楼自戕吧！

　　裴一下戏后，看她一直望着城墙发呆，表情一时凄哀一时自责，一时又满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英勇，他挑挑眉，开口问：“蔓茜姐，你没事吧？”

　　林蔓茜回过神来，看见是裴一，咳了咳，有些尴尬地摆摆手：“啊，没事，没事。”

　　总不能告诉他，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脑补了一场自己还不上钱一跃解千愁的大戏吧。连跳完楼之后血肉模糊的场景都模拟出来了。

　　——林蔓茜，你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