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保定府有一个秀才,状纸写得一绝。每日求他者趋之若鹜。他磨得浓墨,沾得笔饱,挥豪而就,甚是得意。吃了原告吃被告,飘飘然道:我胸中万卷,笔头千古,天下第一枪也。
他有一嗜好,爱啃猪蹄。最常去的是城东那家猪手店。丰润俊俏的老板娘对他甚为尊重,道:在这里吃猪手,先记账,逢端午、中秋、除夕三个节日再结账不迟。
他感其厚意,天天赴约。一日,酒足饭饱,对老板娘局促半晌道:最近手头有些紧,能否借我二十两银子?
老板娘倒也慷慨:给你四十两。
自此,他时常向老板娘借钱,大事小情,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买包手纸也向老板娘借;亲朋好友领来一通吃喝,打白条一哄而散。先存感激之情,后觉理所应当,“恩”而不谢。
老板娘便有些不悦。
“秦楼楚馆鸳鸯幄,风流稍是有声价。”那日,他哼着曲,啃完猪蹄,剔着牙,向老板娘借银二百两。
老板娘早闻他拿了银子逛窑子与窑姐鬼混,心说:我管你吃管你喝,还管你泡妞不成?嘴上笑道:先把一年赊账结了。
他心中不喜,柔中带刺道:刀笔吏就像川剧“变脸”,瞬间让你冰火两重天,信也不信?
老板娘并不买账,干净利索:不借!
他恨心萌发:不让你吃些苦头,怎知敬我?强忍不语,趁着酒性,敲台打凳,忍晦气出得门去。
第二天,报童满大街吆喝:看报,看报,匿名作者披露,猪手店蟑螂肆虐,老板娘身缠官司,骗匿名者银子二万遭刑拘。
老板娘见报知他所为:明明借我四万两银子不还,却污我骗他二万,怎歪着嘴说话?
猪手店果然萧条。
过几日,他猜那猪手店定是门可罗雀,幸灾乐祸瞧稀罕,隔窗望去里面座无虚席,比往日更加热闹。甚罕,不觉掀帘而入细瞧,大吃一惊,老板娘竟把他打的借条做成阉儿,让顾客抓,每天奖励前三名,喊他的名字,啐三口唾沫,跺三脚,骂三声,以借条数额饭费免单。
妈了个巴子!羞煞人也。他气得七窍生烟,回家写一对联,白布黑字,用根木棍高高挑起,似卦摊旗子形状,挡于门口,上联:天下第一,吃你几只又何妨?下联:地上鼠辈,敬吾千手理应当。横批:不吃白不吃。
天下第一?你也忒不自量力。一声叫骂,从店里冲出一大汉,浓眉大眼,着军装,是老板娘刚从外地省亲的丈夫,手戳他的鼻尖:天大笑话,你也配第一?揪住他的脖领,似小鸡般提溜起来,摔在地上。转身对店伙计道:把这“穷措大”给我捆了。
五大三粗的伙计们把他拽到墙下,四肢劈开成大字形贴于墙面,死死摁住。汉子站在二十米远处,道:老子今天叫你尝尝啥叫天下第一枪。说着从腰里掏出手枪,食指套在扳机护圈,玩了几转,瞄也不瞄,手起枪响。“砰”的他便觉左耳边火辣辣的疼,随之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
汉子道:这一枪是你白吃我一年猪手。
说着把枪向空中一丢,耍个花样,接住,扣动扳机,甩手又是一枪。他又觉右耳边发烫,黏乎乎的东西流下来。
汉子道:这一枪是你借我几万块钱的利息。
汉子用枪口瞄住他的胸口道:文人的嘴,奴才的腿,不要以为啃了几本书,码了几行字,拎不清几斤几两,自以为是根碧绿大葱,什么菜都少不了,腆着一张老脸,哪盘菜都想挤进去。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老板娘赏你几根骨头,你这条喂不饱的白眼狼,仗着口舌之利,满嘴跑火车,号称“天下第一枪”,文字能指点江山,还要枪杆子干什么?说白了,不就是泡妞无钱吗?老子现在就给你扒掉裤子,捋捋须,背背皮,割掉蛋蛋。
他吓得胆寒心骇站立不住,屎尿顺着裤腿流了满地,臭烘烘,哪敢还有怨词?瘫在地上昏了过去,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瞅瞅四下无人,摸摸脑袋还在,哑然无言。从此,再也不敢称“天下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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