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生于浙江温州,1951年开始发表诗作,1960年出版第一本著作。1987至2000年任上海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已出版长篇纪实、科普作品、小说集、散文集等150余部。
《东方华尔街》是一部准备了多年的长篇小说。记得1993年作家出版社推出5卷本“叶永烈自选集”后,《东方华尔街》便列入了他们的选题计划。然而由于一直忙于长篇纪实文学的创作,《东方华尔街》的写作便一拖再拖。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鲜明的特色。每一座城市的作家,都会以饱满的热情书写自己所生活的城市,诚如西安作家贾平凹写《废都》,北京作家陈建功写《皇城根》,作为在上海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作家,我一直想写上海的外滩风云。
外滩——昔日的东方华尔街,隔着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外滩对岸是浦东陆家嘴——今日东方华尔街。外滩的23幢百年欧式老建筑与陆家嘴崛起的一幢幢玻璃幕墙摩天大厦,组成了上海外滩风云交响曲。
我曾经多次读过1937年出版的《上海——冒险家的乐园》,这本书揭示了上海外滩的沧桑。那些当年的冒险家们的后代——“冒后代”们,如今重返上海,又演绎出怎样的传奇?我正是从这一视角切入,书写上海外滩风云。
《东方华尔街》于2015年7月完成,全文35万字,这里只是节选部分章节。
——作者说明
飞越太平洋
劳伦斯踏上中国东方航空公司客机的一刹那,没有露怯,虽说他对客机抵达的那一端——上海,是一片空白。
作为好莱坞的替身演员,劳伦斯曾经无数次拍摄惊险镜头,但像这样只身前往万里之外(准确讲是16753公里之外)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城市(仅读过一本关于这座城市的过时的书《上海——冒险家的乐园》),何况他不是去旅游,而是要在那里开辟新的生活,不能不说是一次冒险。
面对一个陌生的国家,劳伦斯的优势在于他会充满新鲜感,因而目光会变得敏锐;劣势则在于对这个陌生的国家毫无经验,对那里的人们缺乏了解,因而充满风险。
劳伦斯登机牌上的座位是36排A座,他特意挑选了靠窗口的座位,以便能够在未来13小时的长途飞行中,细细观赏浩瀚的太平洋。
“Excuse me, could I get past?”(劳驾,让我过去好吗?)劳伦斯对36排B座的旅客说道。
B座是一位黄皮肤、黑头发的姑娘。他真担心,她是一位把“Excuse me”说成是“kiss me”的中国姑娘。
那位姑娘站了起来,优雅地把黑色长波浪朝后一掠,劳伦斯见到一张秀美的东方面孔,粗眉大眼,黑色的眼珠又大又亮,如同黑宝石。她穿一件深蓝色连帽的绒布衫,一条蓝色牛仔裤,运动鞋,脸上施淡妆,很随便,不像劳伦斯的老板娘、上海姑娘朱莉娅那么时尚讲究,也没有那股巴黎香水气味。
她让出空间给劳伦斯进去,劳伦斯连声致谢。
姑娘说了一句:“You are welcome!”她说的是美式英语,非常标准。
邻座能够操一口美式英语,劳伦斯喜形于色,这样在漫长的旅行中,可以跟她聊天。尤其她是位中国姑娘,可以帮他把关于中国、关于上海的空白,填补一些。
劳伦斯乘坐的是波音747的经济舱,一排10个座位,按照3-4-3排列。此后,36排C座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系着领带的美国小伙子。在美国,只有大公司的上班族才这样正装上班,然而乘坐飞机毕竟不是上班,美国人随便惯了,很少在飞机的经济舱里作这等打扮。小伙子坐定之后便从手提包中取出ipad,聚精会神地读起电子书来。
咔嚓,劳伦斯扣好安全带,波音747呼啸着直奔云端。客机很快就把洛杉矶甩到后面,机翼下出现湛蓝无涯的太平洋。劳伦斯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国之行,冒险之旅。
“小姐,冒昧地问一下,您是上海人?”劳伦斯试着用英语跟邻座的姑娘交谈。
“是的,我在上海长大,大学毕业才来美国读研究生。”姑娘用英语流利地回答道,“您常去上海?”
“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去上海,所以要向您请教。”劳伦斯说道。
“不客气,我会尽我所知告诉您。”中国姑娘很热情地说,“您是去上海出差?”
“是的,公司派我去上海。不是短期的出差,而是要在上海住一段时间。对于我来说,上海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不要紧的。上海是一座中西方文化交融的城市,很多人会讲英语,尤其是年轻人。外滩矗立着一大排欧式建筑,路标、商店的招牌也往往是中英文对照。”上海姑娘说道。
“难怪您英语这么好,而且是纯粹的美式英语。”劳伦斯说。
“我小学就开始学习英语,然后在中学、大学继续学。我是复旦大学化学系毕业的,先是通过TOEFL,然后通过GRE,获得加州理工学院的全额奖学金,攻读化学硕士、博士。很多上海大学生像我这样通过TOEFL、GRE来到美国。”上海姑娘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的汉语如果能够像您的英语这么好,在上海生活就很方便了。可惜,我一句汉语都不会说。”劳伦斯感叹说。
“如果您在上海待下去,天天跟上海人在一起,您很快就会讲中国的普通话,甚至会讲上海话。”姑娘鼓励劳伦斯。
“讲‘阿拉上海话!”劳伦斯照着几天前从朱莉娅那里学会的“阿拉”说了起来,惹得那位姑娘哈哈大笑,笑得邻座的邻座——埋头看ipad的美国小伙子,也抬头看了看他俩。
“您会说‘阿拉?”
“是从我朋友的中国太太那里学的。我只会讲上海话的三个词——‘阿拉、‘侬、‘伊,除此我不会讲别的。”劳伦斯照实说道。
“侬也太‘退班(差劲)了。”冷不丁的,美国小伙子冒出一句纯正的上海话。
“侬会‘港(讲)上海闲话(上海话)?”上海姑娘惊讶地用上海话跟美国小伙子讲话。
“我的‘家庭教育很好,因为我的另一半是上海人。”美国小伙子用英语说道,“所以我算半个上海人。我来上海多年,已经在上海安家。”
于是,劳伦斯跟B座、C座一路聊天,一路聊上海。
“请问,汇中饭店在上海什么地方?”劳伦斯问道。
“您连汇中饭店都知道?”上海姑娘感到奇怪,“现在上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汇中饭店。我家就在汇中饭店附近。听长辈说,汇中饭店是二十世纪初的饭店,原本是外滩一幢英国式三层楼房,是英商汇中洋行建造的,所以叫汇中饭店。在当时,算是上海二三流的饭店。后来汇中饭店拆掉了,1908年在原址建成一幢6层的欧式大楼,顶上有两座巴洛克式的亭子,挂出Palace Hotel(宫殿酒店)的招牌,是上海第一幢安装了电梯的大楼,成为上海第一流的饭店。不过,上海老百姓还是叫惯了汇中饭店。重建的汇中饭店当时是不许中国人进入的,一直到1930年,才对中国人开放。1965年,那里并入著名的和平饭店,叫做和平饭店南楼。”
在上海姑娘讲述汇中饭店的历史时,不仅劳伦斯听得津津有味,就连C座那位“半个上海人”也不看ipad了。
“我还想请教,华懋饭店在上海什么地方?”劳伦斯又问道。
“您问的怎么都是关于老上海的问题?”上海姑娘回答说,“华懋饭店又叫沙逊大厦,跟汇中饭店隔着南京路遥遥相对。华懋饭店由华懋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经营,所以用华懋饭店这个名字。华懋公司是新沙逊洋行下属的房地产公司,老板是维克多?沙逊,所以又叫沙逊大厦。华懋饭店在南京路外滩,面对黄浦江,楼高13层,是当年上海首屈一指的大饭店,住在华懋饭店是富豪们身份的象征。1956年华懋饭店改名为和平饭店。现在上海的年轻人只知道和平饭店,不知道华懋饭店。您怎么会知道上海的这些‘老古董?”
劳伦斯笑道:“我读过《上海——冒险家的乐园》,我的种种上海知识,都是从那本书里来的。书里头写了一个叫‘狗头军师的英国人,来到上海之后,住在汇中饭店,而在名片上印着‘暂寓华懋饭店。”
美国小伙子也笑了:“我在来上海之前,也读了这本书。”
上海姑娘咯咯笑了:“这是一本老掉牙的书。”
劳伦斯打趣地问:“我到了上海,如果也想住在汇中饭店里,在名片上印着‘暂寓华懋饭店,行吗?”
上海姑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本书里的上海,跟今天的上海相隔十万八千里!今天,华懋饭店是和平饭店北楼,汇中饭店是和平饭店南楼,都属于和平饭店。”
等上海姑娘笑够了,劳伦斯正色道:“书中那位‘狗头军师爱德华先生是我的高祖父,我是爱德华先生的玄孙。”
上海姑娘听罢,说道:“难怪您对华懋饭店、汇中饭店情有独钟。”
美国小伙子说道:“如今的和平饭店,是上海著名的五星级酒店。如果您到了上海,想学您的高祖父——那位‘狗头军师,在名片上印着‘暂寓和平饭店,而实际上应该住在‘我家酒店——My Home。”
“一个半”上海朋友
“我家酒店?”劳伦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家酒店的名字。
“我家酒店是中国一家大众化的连锁酒店,虽然没有‘星,但是很干净,服务也不错,价格比五星级的和平饭店便宜多了。我刚到上海的时候,就是住我家酒店。中国人用‘宾至如归形容那些像家一样温馨的宾馆,所以这家宾馆叫做‘我家酒店。”美国小伙子解释道。
劳伦斯刚才问汇中饭店在哪里,还以为当年“狗头军师”住的地方一定很便宜。现在终于打听到了经济实惠的我家酒店,显得很高兴。他行囊中的美元有限,不能不处处节俭。劳伦斯问:“我家酒店有餐厅吗?”
“有。”美国小伙子回答说。
“贵不贵?”劳伦斯又问。
“廉价酒店里的餐厅,当然不会贵。”
劳伦斯说:“好,我就住我家酒店。”
劳伦斯的大实话,使邻座的上海姑娘感到这个美国人很坦率,也很老实,一点也不摆谱。
劳伦斯跟上海姑娘相邻而坐十几个小时,仿佛只过了十几分钟,何况还有那位美国小伙子加盟聊天,使劳伦斯在飞机上的时光过得飞快。
两位在飞机上邂逅的陌生朋友,都对第一次前往上海的劳伦斯伸出援手说:“在上海有什么困难,打电话找我!”
就这样,在客机即将到达上海浦东机场的时候,劳伦斯自我介绍说:“我叫Ben Lawrence Williams(本?劳伦斯?威廉姆斯)。”
上海姑娘在劳伦斯的笔记本上留下芳名以及上海的手机号码:英文名字Jessica(杰西卡),中文名字刘婧。
刘婧对劳伦斯说:“我在美国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这次回上海看望母亲。如果能够在上海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在上海就业了。我家就在上海最热闹的南京路外滩附近。如果您要去外滩,去南京路步行街,我可以当您的义务导游。”
美国小伙子拿出名片,给了劳伦斯一张,也给了刘婧一张。名片正面是用英文印刷:
劳伦斯看不懂中文。刘婧看着名片上的中文,笑了:“David Maurice White 先生,您的名字汉语音译应当是戴维?莫里斯?怀特,怎么用了‘马汉庭这样一个中国化的名字?”
莫里斯说:“我的上海太太说,戴维?莫里斯?怀特这姓名太长,中国人记不住,应当随乡入俗,取一个中国化的名字,所以她就给我取名‘马汉庭。”
刘婧问劳伦斯:“劳伦斯先生,您的名片呢?”
劳伦斯幽了一默,说:“我的‘暂寓华懋饭店的名片还没有印好!”
刘婧和莫里斯都大笑起来。
刘婧对劳伦斯说:“上海有上百家我家酒店连锁店,您‘暂寓的华懋饭店附近也有,你可以住在那里。这样,您住在上海市中心,办事很方便,旅游也方便。”
劳伦斯很高兴:“那我就‘暂寓上海南京路我家酒店!”
刘婧说:“您人地生疏,下飞机之后,我们一起乘坐出租车,我顺路送您到南京路我家酒店‘暂寓。”
莫里斯则送给劳伦斯一件宝贵礼物——一张中英文对照的上海市地图。这张地图后来帮了劳伦斯大忙:莫里斯作为过来人知道,中文版的上海地图劳伦斯看不懂,而英文版的上海地图无法跟上海的中文路名相对应,只有中英文合璧的上海地图,才是初来上海的美国人最需要的。
劳伦斯一一连声感谢。
真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刘婧和莫里斯成为劳伦斯结识的“一个半”上海朋友——莫里斯只是“半个上海人”而已。
上海的美国影子
戴着鸭舌帽,拖着一个拉杆箱,劳伦斯踏上了上海的土地。他的身边,是背着双肩包的上海姑娘刘婧和一身西装、拎着公文皮包的莫里斯。按照他们的提示,劳伦斯把手表的时针朝后拨了3小时——上海与洛杉矶的时差15小时。
劳伦斯发觉,浦东机场航站楼高大、漂亮,而且每一个指示牌在中文之下都写着英文。
过关时,劳伦斯、莫里斯跟刘婧分开了:劳伦斯、莫里斯持美国护照,排在外国人的队伍里。刘婧持中国护照、美国绿卡,排在中国人的队伍里。
过关之后,他们仨又走在一起。在传送带旁等行李的时候,莫里斯听见两个同机到达的上海女旅客在用上海话议论西装笔挺的他:“这个‘老外好帅!”
不料,莫里斯用一口字正腔圆的上海话对她们说:“阿拉是上海女婿,不是‘老外!”
顿时,那两位女旅客先是惊讶,然后是面红耳赤,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人,居然会讲上海话。
刘婧在一旁也哈哈大笑。只有劳伦斯傻乎乎的,不知道刘婧在笑什么。
俄顷,行李来了。莫里斯和刘婧从传送带上各拿了两只大箱子,用手推车推着,而劳伦斯并无托运的行李。
莫里斯太太穿一件猩红色的上衣,在出口处接机的人群之中显得格外抢眼。莫里斯太太乍一看上去像个“老外”,她把黑发染成了略带红棕色,皮肤细嫩,已经明显发胖,但是她的头发剪得很短,戴着墨镜,看上去很精神。她驾着私家车前来迎接丈夫莫里斯。她的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黄头发、黑眼珠的混血孩子,在看到莫里斯推着行李车出现的时候,两个孩子齐声用上海话高喊:“爸爸!爸爸!”
莫里斯亲吻孩子之后,用英语向太太介绍:“这是我的美国朋友劳伦斯。这是上海的刘小姐。”
莫里斯太太跟劳伦斯点一下头,然后跟刘婧握手,用上海话问道:“伊是侬的先生?”
刘婧连连摇头。
看着莫里斯和太太、孩子一家那么热闹,劳伦斯投以羡慕的目光,因为劳伦斯跟莫里斯年纪差不多,但至今还是光棍一个。
莫里斯在临别时,再三叮嘱劳伦斯:“有困难,找我‘马汉庭!我家在上海西部的虹桥,欢迎到我家做客。”
劳伦斯跟着刘婧去乘出租车。刘婧告诉劳伦斯,她父亲已经病故,家中只有母亲,母亲的身体也不好,所以她来来去去,从来不要母亲接送。她很想这一回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以便照料母亲。
出租车坐椅上铺着白布套子,显得很干净。刘婧坐在前排右座,劳伦斯坐在后排座位上。出租车行进在浦东的高速公路上,劳伦斯很惊讶地见到飞驰的轿车大都是美国的福特、凯迪拉克,日本的本田、丰田,德国的梅赛德斯-奔驰、大众、宝马,还有韩国的现代,英国的宾利、劳斯莱斯,意大利的法拉利,瑞典的沃尔沃……劳伦斯感觉仿佛行进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
公路两边不时闪过一幢幢住宅大楼,大都是二十多层的高层大厦。
“刘小姐,”劳伦斯没有称她Jessica,而是按照中国的习惯称她刘小姐,“从浦东机场到南京路我家酒店,要多少时间?”
“大约一小时。”刘婧答道,“浦东,是指黄浦江的东面,黄浦江是上海的母亲河。南京路是上海最繁华的街道,在黄浦江的西面。”
劳伦斯打开莫里斯送他的地图,在地图上找到浦东机场、黄浦江、南京路,开始明白大致的方位。
渐渐进入上海市区,几十层的高楼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刘婧告诉他,上海的高楼,数目是纽约的两倍,洛杉矶更没有办法跟上海相比。
不时有“Bank”(银行)字样的招牌从眼前闪过。刘婧告诉劳伦斯,应该到银行把美元换成人民币。人民币是中国的货币,1美元大约可以兑换6元人民币。劳伦斯记住了这个关键性的数字。此后他在上海不论买什么东西,总是把人民币数字除以6,以便与洛杉矶的物价相比。
刘婧还告诉劳伦斯,在上海,花10美元(60元人民币)就可以买到一张手机卡,往手机里一插,就有了上海手机号码,这比用美国的手机卡打上海电话要便宜多了。
出租车沿着圆弧形的上行车道驶上一座宏伟的吊索桥。刘婧说,这是南浦大桥,桥下就是黄浦江。劳伦斯第一次看到淡黄色的缓缓流动的黄浦江水。在那本《上海——冒险家的乐园》里,一次又一次写及黄浦江。黄浦江上轮船穿梭,而黄浦江两岸则高楼林立。
刘婧跟司机讲着上海话。出租车驶入江西中路之后,停在一家招牌上有着英文“Home inn”的宾馆前。不言而喻,劳伦斯“暂寓”的南京路我家酒店到了。酒店的外墙用黄色与蓝色装饰,在众多的建筑物之中显得很鲜明。
刘婧陪着劳伦斯走进我家酒店大堂,劳伦斯见总台小姐能够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便不敢再耽误刘婧的时间。劳伦斯返身把刘婧送上出租车,再三致谢。
出租车一转弯,就没了踪影,而劳伦斯的耳中还回荡着刘婧临别的声音:“给我打电话!”
劳伦斯重新回到总台,从总台小姐那里得知,由于这家酒店地处上海钻石地段,所以不在三天前预订,很难有空房。总台小姐看在他是“老外”的份上,格外开恩,给了他一间客房——另一位黑人“老外”刚刚退房。这家酒店的房价也比别的我家酒店贵,每天420元人民币。劳伦斯飞快地心算一下,哦,70美元,还算可以——当然,10天就是700美元,一个月就是2100美元,那也够呛,所以只能“暂寓”。
就这样,劳伦斯在我家酒店302房“暂寓”下来。
放下拉杆箱,劳伦斯就按照刘婧的嘱咐,去兑换美元,买手机卡。
劳伦斯从我家酒店带着地图踱了出去。他发觉上海的每条马路上都竖立着蓝底白字的路牌,不仅中文路名之下标着英文,而且路牌两端用英文标明方向,或者是“E”、“W”(东、西),或者是“S”、“N”(南、北),这给他带来莫大的方便。
劳伦斯很快就找到了南京路,终于见到这条商铺林立、行人如过江之鲫的大街。他想,在这条大街上,曾经留下“狗头军师”无数脚印。
劳伦斯在南京路上看到Bank of China(中国银行),办了一张中国银行卡,他拿出一万美元兑换成六万多元人民币,把人民币打进卡里,只在身边留些许人民币现金。他认识人民币上印着的头像——毛泽东,就像美钞上印着华盛顿的头像。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买手机卡。他见到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用英语询问,果真小伙子会讲英语,虽说并不十分流利。小伙子热心地带他到一个挂满杂志、摆满报纸的报刊亭,在那里居然就买到了上海手机卡。店主还帮助劳伦斯把手机卡装好。
顺顺利利解决了这两项燃眉之急以后,初来乍到的劳伦斯未敢远行,依照原路回到了酒店。
在回酒店的途中,劳伦斯悠闲多了。他的眼睛在街上“漫游”,他既看到麦当劳巨大的“M”,也看到肯德基的“KFC”,哦,还有墨绿色的圆形双尾海神——美人鱼图案——Starbucks(星巴克)的店徽。看得出,在上海到处都有美国的影子。
两位上海小姐
劳伦斯在我家酒店的餐厅吃晚餐——这是他来到上海之后的第一顿饭。
虽说餐厅服务员之中,有一位能讲“半吊子”英语的,能够翻译“蒸鸡蛋”、“炒肉片”、“炒青菜”之类简单菜名,可是遇上“宫保鸡丁”、“红烧烤麸”、“响油鳝丝”、“茨菰炒黑木耳”之类那就抓瞎了,即便是“看图识菜”——照着菜单上的图片,依然说不明白什么是“宫保”、什么是“烤麸”,也说不明白什么是“鳝丝”、什么是“茨菰”。
劳伦斯已经很饿,随便照图片点菜,点了一个“外婆红烧肉”、一个“清蒸鲈鱼”、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西红柿蛋汤”,还指了指米饭。
没有多久,服务员就把三菜一汤和一碗米饭端上劳伦斯的餐桌。肉、鱼、西红柿、蛋,劳伦斯在美国也常吃,上海的烹调很合他的口味。他特别喜欢小葱拌豆腐,不仅一清二白,色彩漂亮,而且小磨麻油很香。服务员每上一道菜,他就跟着学这道菜名。服务员见这个“老外”这么喜欢汉语,也就热心教他。劳伦斯颇有语言天赋,一顿晚餐用毕,就学会了汉语中肉、鱼、西红柿、蛋、豆腐之类常用名词的发音,也学会了“你好”、“谢谢”、“再见”。
结算时,服务员说这顿晚餐60元人民币,相当于10美元,劳伦斯觉得不贵。他给了服务员10元人民币小费,服务员摇手,劳伦斯才明白,中国与美国不同,是不收小费的国家。不过,在他看来,光凭刚才服务员的“汉语教学”,也该收这10元人民币。
回到客房,劳伦斯拿出自己那个安装了上海卡的手机,分别给“一个半”上海朋友刘婧、莫里斯发去短信:“这是我的上海手机号码。晚安。劳伦斯。”
劳伦斯打开电视机,电视频道倒是不少,不过电视节目中讲的都是他听不懂的汉语,电视屏幕下方出现的也都是他看不懂的方块汉字。偶然,耳际响起熟悉的、亲切的英语声,一看,那是中国中央电视台的英语新闻频道,劳伦斯便锁定这个频道。
时差造成的疲惫,袭上身体。
劳伦斯打开淋浴房的水龙头,洗去旅途的困倦,关掉电视,八时半就上床睡觉了。他的脑袋刚碰上枕头,鼻孔里便发出了鼾声。
翌日清晨,直至阳光晒到脸上,热辣辣的,劳伦斯醒了过来,这才发觉昨晚临睡时忘了拉上窗帘。
劳伦斯习惯地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昨晚8时16分发来的短信。
哦,是刘婧:“明天上午如果您想逛外滩,我愿当义务导游。”
劳伦斯欣喜万分,因为他到上海之后的第一打算,就是去《上海——冒险家的乐园》中反复提到的外滩,这次有上海姑娘作陪,是何等的幸运。
劳伦斯一看手表,早上6时半,怕刘婧尚未起床,便不打电话,给刘婧回复短信:“上午8时,我请您在我家酒店附近的那家星巴克喝咖啡,然后去外滩,好吗?”
很快,劳伦斯就收到刘婧的回复:“OK!”
劳伦斯戴好鸭舌帽,往双肩包里放进照相机,如约来到星巴克。他发现刘婧已经坐在那里,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女友,看上去比刘婧年轻。刘婧穿藏青色上衣,她的女友穿粉红色上衣,一个冷色调,一个暖色调。刘婧的脸如同昨天那样,淡妆而已,她的女友则粘了假睫毛,涂了色彩很浓的口红。她的头发金黄色(更准确地说是枯黄色),显然是染色的“胜利成果”,不过没有莫里斯太太那略微染成红棕色的头发看上去舒服。她鼻梁高高的,是不是韩国整形手术的“胜利成果”不得而知。其实那位女友柳眉星眼,身材婀娜,前凸后翘,长得算是不错的,只是过度打扮,反而不及刘婧那么清新自然。另外,那位女友的颧骨略微显得高了些。
刘婧向劳伦斯介绍说:“这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闺蜜,乔虹小姐。她知道我从美国回来,昨天晚上来看我,听说您是第一次来上海,一定要我给您发短信,愿意跟我一起陪您到外滩走走。”
劳伦斯跟乔虹握了一下手,算是认识了。劳伦斯注意到乔虹十个手指甲都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如果不是她的手指白白,会令人误以为那是美国大片《终结者》中机器人的金属光泽的手。
当劳伦斯用小勺搅拌咖啡时,乔虹用带有明显上海口音的英语问道:“劳伦斯先生,上海的星巴克咖啡,味道跟美国一样吗?”她的英语不如刘婧那么流畅,语速也比刘婧慢,但是还算可以。
劳伦斯笑道:“哦,道地的、纯正的美国星巴克咖啡味道!此刻我仿佛正置身于洛杉矶的星巴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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