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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奔袭

时间:2023/11/9 作者: 小说界 热度: 14307
魏远峰

  1971年生,豫武陟人。广州军区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青联委员、常委,作品曾获全军小说一等奖等。已发表、出版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军事论文数十万字。

  鲁甲庚看见了苏珊珊,她正仰脸张望并挥手打招呼。鲁甲庚走过去,苏珊珊扑过来就亲了一口,鲁甲庚感觉机场人太多,有点尴尬。苏珊珊是敢爱敢恨的人,才不管那么多呢。两人牵手走到停车场,苏珊珊把车开出来,驶向早已装修好的爱情小屋。

  “看看洞房吧。”苏珊珊说着,手拉鲁甲庚走进卧室,喜庆、温馨扑面而来,很有些浪漫气息,粉色灯光、藕荷色墙壁、桃红色床罩、浅黄色家具。屋顶紫色、粉色气球,摆出“心连心”;床边铺着羊毛毯。苏珊珊看着鲁甲庚,眼中发亮,激情四射,苏珊珊靠过来,紧贴在鲁甲庚身上,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几乎让鲁甲庚晕了。鲁甲庚一把抱住她……

  这时,鲁甲庚的手机响了。

  苏珊珊说:“真扫兴,关机,不接!”

  鲁甲庚咕哝着说:“好,不接。”他真想不接,可一看是特战队大队长昰罡,鲁甲庚赶紧起来,走到外间,接了电话。

  “我知道,你刚到家,被窝没热呢。”

  “是,被子没展呢。”

  “立刻归队,重要任务!”

  “什么?大队长,我打结婚报告、请婚假啊,这……”

  “我知道,可你必须回来,立刻!机票我给你订了,中午一点飞回。受领任务,立刻出发。”

  “大队长,能不能让别……”说了一半,鲁甲庚不敢说了,他知道,与昰罡不能讲价钱,讲价钱就是找死,“公公抱儿媳妇过河,累死还挨骂”。

  鲁甲庚思索间,那边已挂电话。大队长昰罡不与人啰嗦,命令到达你不敢违抗。鲁甲庚抬手,看看腕上的北斗手表,十一点十五分。心想,必须立刻返回,否则来不及了。

  看着已坐沙发上整理头发的珊珊,鲁甲庚一脸歉疚。他默默坐下,把她揽在怀里,静静抱一会儿,然后突然放开她,拿起行李,打开房门。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苏珊珊长长的睫毛,正经历一场严重水灾。

  几天前,特战营副营长鲁甲庚,经过反复思考,很认真给未婚妻发短信:“做好战斗准备,我将万里奔袭你!”当然,鲁甲庚发短信时,不会想到后面这些,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永别。纵然他明白,人生充满不可预料之事。

  未婚妻苏珊珊,是个户籍民警。那天,她正在分局户籍窗口当班,中间休息回办公室才看见短信,她会心笑笑,回短信:“时刻准备着,消灭敌人!”

  实际上,苏珊珊并没太当真,半岛距迪城四千八百多公里,算万里之外呢。还有,今年太忙,暴恐分子感到快要山穷水尽,所以疯狂地接连搞事儿。工作量飙升,压力山大。她以为鲁甲庚开玩笑呢。

  苏珊珊没想到,鲁甲庚不是开玩笑,三天后他已坐上半岛飞迪城的飞机。把行李箱放好,他坐下来给苏珊珊发短信,告诉她航班号、到达时间,一星期后结婚,让她到机场接。这可把苏珊珊激动坏了,竟然真的!于是赶紧找领导请假。

  这远隔万里的恋爱好辛苦,光结婚都规划许多次,可每次不是鲁甲庚出国参加军演,就是苏珊珊参加重要反恐行动,种种原因,一推再推。鲁甲庚远在南方,家事全得苏珊珊扛,结婚装修房子,苏珊珊户主兼小工、监工,好一条女汉子。

  坐在飞往H国首都的飞机上,鲁甲庚还在歉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己与苏珊珊的婚事,每次都出状况。他觉得苏珊珊这人,除了主见太大,有点固执之外,其他真没得说。

  说实话,鲁甲庚对婚姻并不十分热切,一是作为特种兵,结婚了心就不静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很省事儿;二是结婚后,还是分居两地,徒生许多牵挂。纵然以他的职务、资历,结婚后苏珊珊可以随军,可她死活不愿到南方来。

  恋爱七八年,苏珊珊来过三多塘一次,她说下辈子也不来这鬼地方了。她指着地上一尺多长的大老鼠说,你看你看,都像黄鼠狼了,吓死个人。她指着蚊帐外成群结队的大花蚊说,你看你看,都像蛾子大了,真吓死个人。她指指窗外锃亮的闪电说,你看看你听听,雷电仿佛随时能把房子劈倒。我随军到这儿,你如果不在家,上面三样遇到哪一样,都能吓得我半死。我一定会疯狂跑出去,只要是个男人,我就会抱着不放,到时候,你屋里会挂满帽子。说着说着,苏珊珊哈哈大笑起来。

  苏珊珊就这么个人,说话一惊一乍,人倒极好。与鲁甲庚一样,她也在迪城长大;与鲁甲庚一样,她也是个混血儿,长得一脸民族风情;与鲁甲庚一样,她也曾在北京求学,他们俩是同乡同学。大学毕业,鲁甲庚参军,她则回到迪城,做户籍民警。

  苏珊珊受不了“三只蚊子一碟菜,四只老鼠一麻袋”的三多塘。鲁甲庚想,实际上又何止苏珊珊呢?特战大队调防三多塘之前,三多塘就有一支部队,陆军第四师。四师的战友们传经送宝,只能对女方说,是改革开放前沿、沿海城市。吃海鲜比内地人吃烧饼还要方便,大海宽广无比,海浪比白云纯洁。

  总之,一句话,速战速决。结婚后,再怎么说,也山河依旧笑春风了。结婚前未婚妻来队,十有八九要吹灯。

  鲁甲庚说,这不是骗人吗?

  战友们说,主要是爱,因爱而骗,挺伟大的。

  鲁甲庚说,屁!还伟大,我看挺猥琐。

  飞机平稳降落,鲁甲庚下飞机。他已身在异乡,在一个陌生国度,H国首都机场。他匆忙提取行李,走出大厅,准备拦截的士,到H国反恐中心去。

  一辆的士停下,鲁甲庚急忙迎去,站在车边,准备车里人一下,自己就上。车里一个女孩子,挺漂亮的,在等司机找钱。站着,鲁甲庚把开车门的手势都准备好了。

  车里女孩下车,鲁甲庚第一感觉,女孩是个中国人,纵然她戴着墨镜。鲁甲庚想,也很正常,西部大开发,跨国生意人越来越多,女孩子奔波在生意场,已不是什么稀奇事。鲁甲庚这么想着,女孩子已从后座拿出行李、放在地上、抽出拉杆,准备往机场大厅。

  鲁甲庚坐到车上。这时,他听到有人叫“鲁甲庚、鲁甲庚”,他一惊,在这个国度、这个地方,自己无任何亲朋故交,难道绝密行动曝光?鲁甲庚差点儿吓出一身冷汗。endprint

  鲁甲庚抬头,示意司机先别开车,并很快确定是刚下车的女孩叫他。他看见女孩站立在车边,一边微笑着一边向他招手。看样子,不是行动泄密,是一次惊奇的偶遇。

  鲁甲庚向司机致歉,下车向漂亮女孩走去,还有三五步远,女孩就喊“姐夫、姐夫”。她一边喊一边摘下墨镜,这下鲁甲庚看清了,竟然是苏珊珊的妹妹苏菲菲。五六年没见,黄毛丫头已出落成曼妙少女,举手投足与苏珊珊神似。

  鲁甲庚和苏菲菲都没想到,在万里之外的H国首都机场,“他乡遇故知”,未来“姐夫”巧遇“小姨子”。这巧合概率,十万分之一可能都没有。可就真真儿发生了,一点也不含糊。

  苏菲菲提出,到咖啡厅坐一会儿、说说话,这让鲁甲庚很为难,鲁甲庚说算了,不是姐夫请不起,也不是姐夫小气,是情况不允许。我必须去报到,有重要任务。鲁甲庚提议,到一边草坪上,相对安全的地方,简单说说话。

  “什么重要任务?”苏菲菲说,“骗人吧?你不是已回迪城,再有三天就结婚?”

  “一言难尽,”鲁甲庚说,“三言两语说不清,结婚被迫推迟了。临时有重要任务。”

  “你该不会是变心了,要做陈世美吧?”苏菲菲有点咄咄逼人,“人要讲良心,我姐姐等了你八年,一个女人的好青春,有多少个八年?你懂的。”

  “哎呀,你怎么乱说?”鲁甲庚不知该和她怎么解释,“以后你会知道。我得报到去了。”

  “你这人,大男子主义,”苏菲菲说,“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赶回迪城?”

  “不是,情况紧急,”鲁甲庚无奈地说,“顾不上礼节礼貌了。”

  “呵呵,能让你自我批评,挺好。”苏菲菲说,“我回去参加你们婚礼。这样我还回去干吗?新郎都逃到国外来了。”

  “谢谢,不是逃婚,因故推迟好不?”鲁甲庚遇到这伶牙俐齿的小姨子,脸都红了,“我完成任务回去,就给你喜糖吃。”

  “有这个态度,还差不多,”苏菲菲笑笑说,“不然,结婚那天,有我在,有你好看,够你受的。”

  “还是高抬贵手吧,”鲁甲庚终于笑了,“结婚就是开心,不要以欺负新郎为乐,这是价值扭曲。”

  “得,得,得,”苏菲菲说,“你能不能从嘴里吐出点别的,一张嘴就是部队那一套,都把你们教成傻子了。”

  “你们特警不也差不多?”鲁甲庚说,“我们的政治教育教材都通用,你们不学?你们敢不学?”

  “我为什么不学?”苏菲菲笑笑说,“我们是人民特警,当然要学了。”

  “对了,”鲁甲庚好奇地问,“你不是在特警指挥中心做内勤?怎么随随便便跑国外来?”

  “什么叫随随便便?”苏菲菲说,“真不会说话,将来能把我姐气死。在自治区特警中精挑细选几个月,层层选拔,级级上报,定下七个人。学习、交流小半年了,反恐经验交流。”

  “明白了。我们做类似的事儿,”说到这儿,鲁甲庚觉得多嘴了,赶紧转向,“多与外国同行交流,对加强反恐很重要。”

  “类似的事儿?”小姨子还是听出了破绽,并紧紧地抓住了反问,“你也是为反恐而来?”

  “不,不,不,”鲁甲庚试图掩饰,“是一件重要任务。”

  “不对啊,你是陆军啊,”苏菲菲疑惑地问,“怎么会让你来?”

  “陆军怎么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都有打击恐怖主义职责。算了,不说这个了,”鲁甲庚说,“你可以任意揣度,但我不能说。这是规矩。绝密。”

  “哎,你真没劲,”苏菲菲说,“我都告诉你了,你竟对我这样。哼!”

  鲁甲庚看看表,时间不能拖了,“我得过去报到,然后去执行任务。”

  “不说算了,我也不回去了,”苏菲菲说,“本来,课程已结束,H国反恐中心安排我们参观一些军营。我是因为姐姐与你的婚礼,一级一级请假、得到批准。新郎已开溜到这儿了,我参加什么婚礼?返回,过几天与大家一起回。”

  “这……”鲁甲庚有点犯难,想说什么,又啥也没说。

  “怎么了?”苏菲菲问,“你怎么突然怪怪的?”

  “不是……你回去怎么与领导说?”

  “如实说,参加姐姐婚礼,竟然在机场发现姐夫,所以……”

  “不行,你可以说婚期推迟,”鲁甲庚说,“我不希望你说出,在机场遇见我。”

  “那不行,我老实人,”苏菲菲说,“实话实说,一生本色,不能因一个未来姐夫,放弃人生信条。”

  “你看你,菲菲,不要任性,”鲁甲庚说,“你内勤出身,泄密,你懂的!”

  “我不懂!”苏菲菲一脸茫然,其实她心里早已产生一个想法,“我必须,实话实说。”

  “求求你了,菲菲,不要这样任性!”

  “不好,不好,”苏菲菲说,“想让我保密,你答应我条件。”

  “什么条件?”鲁甲庚问。

  “你带着我,去完成任务。”苏菲菲近前来,伏在鲁甲庚耳朵上说。鲁甲庚头摇成拨浪鼓,接连说,“不,不,不,绝对不行,你害人害己啊。”

  “不会啊,我也学这个,比你经验丰富,不会耽误你,只会对你有帮助。”苏菲菲说,“给你几分钟,好好想想。反正我已请假,是自由的。我去下洗手间。”一听她说去洗手间,鲁甲庚眼一亮,苏菲菲看出来了,狡黠一笑说,“箱子交给你,麻烦姐夫保管,呵呵,想溜?没门儿!”

  苏菲菲一走开,鲁甲庚迅速拉着自己的箱子、苏菲菲的箱子,火速走向机场安保处,交给保安,然后打的,一溜烟逃脱了。

  苏菲菲回来,不见了鲁甲庚,才后悔想简单了,没想到憨愣的鲁甲庚,如此果断、决绝。这时,苏菲菲听到机场广播,“中国来的苏菲菲小姐,请您到安保处,您不慎遗失的箱子,被好心的鲁先生捡到,交给我们。请速来认领。”听着一遍一遍、没完没了的广播,苏菲菲气得一跺脚,狠狠咬咬牙,向安保处走去。

  她刚刚取回箱子,茫然站在机场,思量是回迪城还是返回驻地,这时她手机响了,是带队的特警大队副大队长的,让她立刻返回,受领重要任务。她犹豫一下,心想,怎么让我回去受领任务?真是莫名其妙。endprint

  鲁甲庚情急生智,甩掉了从天而降的小姨子,迅速赶到H国反恐中心,找米哈伊尔将军报到。来之前,上级已告诉鲁甲庚,米哈伊尔将军是这次跨国反恐的总指挥。

  冷不丁,一个突然得不能再突然的电话,把鲁甲庚从万里外的迪城召回三多塘。昰罡见到他就说,不能久停,一会半岛飞北京,受领任务。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昰罡说,本来我想让你从迪城直飞北京,可从上级的电话中,我感到任务神圣、责任重大。想当面交代你几句。

  昰罡说,为什么会是你,我也不太清楚,但一定与你前年参加在H国举行的多国反恐演习时有出色表现有关。还有,你名字汉化,但只有一半汉族血统,相貌上相近,便于隐蔽,会方便一些?另外,你外语过关。当然,最根本的是你对祖国忠诚,你是一名优秀的共和国军人。你明白吗?

  鲁甲庚点点头。

  昰罡说,让你推迟婚期我也不忍。大老远弃直行迂,回半岛再去北京,我也不忍心。但我必须亲自对你说,一要确保自身安全,二要坚决完成任务。

  昰罡说,上面两句话,平时说应换过来,但你真要出征,且是实战,我特意颠倒了次序。你今天的情况,让我想到我上军校时,去守护一个即将崩溃的水库。学院副院长问我们,如果水库崩塌,大家应该怎样?

  大家回答,誓死保卫水库!

  副院长说,都错了。一旦崩塌,肉体挡不住,死扛是不必要的牺牲,没什么比生命重要。昰罡说着,看看鲁甲庚,又说,我想你明白我的话吧?我知道,需要牺牲时,你能慷慨赴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才说了上面的话。

  鲁甲庚说,首长,我明白。

  昰罡说,选你参加跨国反恐行动,是你的光荣,也是特战队的光荣,一定要不辱使命,我等你安全回来。现在用我的01号车送你到机场。车已在楼下,我不下去了。

  鲁甲庚敬礼,昰罡还礼。

  上车,直奔机场,到北京受领任务。反恐中心主任进一步告诉鲁甲庚,你到H国反恐中心,与来自若干国家的特种兵,组成一个反恐小组,挫败恐怖组织的重大阴谋。

  主任对鲁甲庚说,这次跨国反恐小组,由来自四个国家的六个人组成。恐怖主义是人类公敌,这样的跨国合作,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你还有一名助手,半年前已到H国学习,她会按时报到。总之,与同行精诚团结,相互学习,保证完成任务。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是,主任,家伙呢?鲁甲庚问,我空手去打击恐怖分子?主任笑了,然后说,不会让你暴虎冯河。装备是国际上最先进的。我们会打包,通过H国军事、外交机构合法过关,把武器送到你们手上。不用担心。你稍作休息,随即出发。

  是!

  就这样,来自几个国家的特种兵,集结到H国反恐中心。主持大家见面的是H国国家反恐中心主任米哈伊尔将军。米哈伊尔分别介绍大家:E国的伊万少校,J国的卡姆奇耶夫上尉,H国的温迪耶夫少校和玛依拉陆军中尉,他们依次起立向大家致意。玛依拉是个漂亮女孩儿,一双大眼一眨一眨,会说话一样。

  米哈伊尔接着介绍,这是来自中国的鲁甲庚少校。鲁甲庚起立,向大家敬礼、致意。米哈伊尔接着说,还缺一名来自中国的特警中尉,她也是个漂亮女孩儿,在报到的路上。

  然后,米哈伊尔让人打开电子地图,我们得到情报,在地图C区,他用手指着说,就是这个地方,我们几个国家相邻的角落,发现恐怖分子训练营。训练营中的恐怖分子,负责训练来自E国、H国、J国、中国的恐怖分子。我们这一次组成跨国反恐小组,就是要打掉恐怖训练营。

  “恐怖分子很狡猾,一般训练营只有二十人左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老鼠一样流窜。训练十来天,转移到另一处,以避免我们打击。”米哈伊尔说,“线人说,这个训练营的恐怖分子,从若干训练营聚集过来,有点像军校毕业、搞毕业典礼。这帮家伙,可真有想象力,戏做得像真的一样。”

  米哈伊尔最后告诉大家,我们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挫败恐怖分子劫持石油天然气列车进行爆炸、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巨大社会恐慌的阴谋。但他们何时行动还不明确,我们在进一步侦察。

  这时,大家听见皮靴走路的咔咔声,像一个男人雄壮有力的脚步,接着一声“报告!”,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大家兴奋起来。门开了,进来一名一身迷彩的女军官,体态竟然像极了苏菲菲,她把大墨镜一摘,鲁甲庚几乎晕倒,真是苏菲菲!

  苏菲菲得意洋洋,示威似的看一眼鲁甲庚,然后朝米哈伊尔走去,敬礼,回礼。米哈伊尔介绍说,这就是刚刚说的来自中国的漂亮的苏菲菲特警中尉。苏菲菲向大家致意。米哈伊尔接着说,苏小姐虽然迟到,但不怪她,是我们反恐训练基地送她的车出了点故障。在此向苏菲菲小姐道歉,也请大家原谅。

  鲁甲庚满面通红,他做梦也想不到,甩开苏菲菲后,她又魔鬼加天使般回来了,成了自己的战友!

  米哈伊尔将军最后宣布,明天直升机送大家进行侦察。他反复强调,精细的侦察、准确的情报、迅速的打击,是取胜关键。行动中,你们随时提出需要,我将派特种兵,实施增援。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登上了米171直升机,螺旋桨嗖嗖地转动着,飞行一个多小时。然后,开始一组一组,往下放人。放人,就是直升机悬停,用绳索把他们放下。E国伊万少校和J国卡姆奇耶夫上尉一组,已顺利下去。

  本来,按照米哈伊尔分工,把苏菲菲与H国温迪耶夫少校编为一组,把鲁甲庚与玛依拉中尉编为一组,E国伊万少校和J国的卡姆奇耶夫上尉编为一组。玛依拉中尉挺乐意与沉默的鲁甲庚一组。

  分工完毕,苏菲菲提出异议。她绕了个很大的圈子说,我们作为一个团体,为打击恐怖主义分子,组成一个战斗小组,共同的使命让大家必须团结。本来,如何分工都是为打击恐怖分子,但考虑到思维、行为、训练、装备等因素,我认为我与中国的鲁甲庚少校一组、玛依拉中尉与温迪耶夫少校一组,这样配合会更默契,效率更高一些。请米哈伊尔将军考虑。

  米哈伊尔想想说,苏菲菲小姐所说倒也有道理,大家怎么看?鲁甲庚本来想说,不想与苏菲菲一组,可被苏菲菲一个明亮的眼神给顶了回去。米哈伊尔同意了苏菲菲的意见。苏菲菲得意了,玛依拉有点怅然若失。endprint

  玛依拉中尉与温迪耶夫少校一组,也顺利下去了。机上只剩下鲁甲庚与苏菲菲。苏菲菲用挑衅的眼神,看了鲁甲庚一眼。鲁甲庚装作没看见,无动于衷的样子。“哼,你以为我特别想与你一组?”苏菲菲开口说话,言语间充满火药味儿。

  “不想与我一组,”鲁甲庚慢条斯理地回应,“干吗要调整分组?”

  “我告诉你,”苏菲菲说,“我是为了我姐,得看住你。你没看玛依拉中尉火辣辣的眼睛,我真担心恐怖分子没消灭,你却被玛依拉俘虏了。”

  “你这人,”鲁甲庚轻轻叹息说,“真是,以什么之心度……”

  “你,敢说我小……”

  这时,飞行员说:“鲁甲庚少校、苏菲菲中尉,该你们了。”

  于是,苏菲菲抓住绳索顺利下去,接着鲁甲庚也到了地面。天气有些阴沉,天幕低矮,仿佛一蹦高,就能抓下一片乌云。风儿凉飕飕,谷中有风的共鸣声,枝条狂舞、挣扎着。

  鲁甲庚打开定位仪,是特制的,以中国北斗为主,兼容美国GPS和俄罗斯格洛纳斯,当然外国提供的民用信号,精确度不高,主要是备份。

  鲁甲庚输入米哈伊尔给的坐标,终端很快告诉他,要侦察的点,在右前方,约七公里。放大卫星地图看,是在依山傍水的峡谷边。他们必须沿山谷一直向右前方,才能到目的地。

  苏菲菲说:“试试优化路径,看有没有近路?”

  “估计够呛。”鲁甲庚一边说,一边输入优化路径,“没想到真有一条。从现在的站立点,向右前方一公里,右转,翻过一架山梁,再下去,就是了。”

  苏菲菲说:“这条路虽然近,可能会更辛苦。但要知道,居高临下,有利于侦察,对吗?”

  鲁甲庚说:“有道理。”

  出发!

  虽已是三月,山谷中朝阴面仍有积雪未化。有些地方,一片玉色。风有点大,尤其右转后,越往山上爬,越能听到大自然的冬春交响。有时,恍然一瞬,在山风的马嘶金鸣中,鲁甲庚会觉得,自己幻化成古代武士,正在古战场中搜寻。

  纵然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但在如此季节、如此环境,爬上山顶并不太容易。鲁甲庚想抛一条登山索,好借点力气,但连抛几次,都没成功。他不得不缩减距离,分成几次抛,借力攀爬上去,再抛再攀爬,一段一段,爬上了山巅。

  本以为爬上山巅,可以一览无余,可爬上山巅后,他们俩都傻眼了,山顶距目标太远,目测距离两公里。借助侦察器材也看不太清,别说详细侦察了。他们必须小心下山,顺着坡下到山腰三分之二处,或许才适合侦察。

  他们扶着一株歪脖树休息片刻,鲁甲庚说:“这树歪的,真适合吊死恐怖分子。”

  苏菲菲说:“你也太有想象力了。一旦开战,赶紧下山吧。完成任务八字还没一撇呢。”

  “上山容易下山难”,步行或驾车都一样。他们穿过高高低低的树丛,慢慢地谨慎下行。不能太大动作,若惊得鸟类“噗噜噜”飞,行动可能会败露。

  还好,他们一点一点下去,到了山腰三分之一处,选择一片树丛,一个便于隐蔽的小山坳,谨慎卧倒。阴天,天气冷一些,视线也差一点,但卧倒后感觉还可以。

  苏菲菲手持战场摄像机,鲁甲庚用光学望远镜,仔细搜索起来。苏菲菲所用战场摄像仪,能把影像拍下来,可与图像传输系统结合,实时传给打击分队或指挥部;也可用存储卡,把所拍影像留存,作为研究作战的判断依据,或存为资料;还可与微光夜视仪、激光测距仪集成整合,成为夜视、侦察、测距一体的组合式侦察装备。

  鲁甲庚一点一点搜索,一边从背囊中取出一张照片,仔细看看图片中的脸,然后递给苏菲菲说:“看能不能遇见这家伙。”这是一张恐怖头目照片,他是跨国恐怖组织中第11号人物。照片上,好几处都有红字标出“A11号”。

  A11号,男,小学文化,生在西部Y城某乡。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对象。多年前接受极端宗教思想,加入恐怖组织。某年8月,A11号将30支枪、18000发子弹偷运入境,与同伙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劫案,杀死运钞保安5人,抢劫数千万元。某年9月,他企图将一批手榴弹偷运入境,败露潜逃。此后,他多次参与暴恐事件策划、指挥,多达数十人死于他手。

  鲁甲庚与苏菲菲一天侦察下来,未发现A11号。但训练营已弄清楚。面南背北朝向,一排房子在最北边,西边是靶场兼训练场。东边一片窝棚,一个腿脚稍不利索六十来岁的男人不时端草料进出,当是养马、驴子的地方。正南方,操场兼车场,有马车、马鞍零乱地放着,几辆破破烂烂的汽车、摩托车。出口在正南方。大体就这样。

  至于人物,在摄像机、望远镜下,可以看清做饭的胖女人右眼下长一块胎记,小指甲大小。她中午十二点出来,一边敲钟一边喊“开饭了”。望远镜中,她脸上横肉一动一动,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上午十一点休息,一些家伙躺在地上,忘情地吸毒,鼻翼抽动,十分贪婪。鼻息把纸上的毒品粉末吹起,在折纸间一荡一荡。一天下来,男女老幼总共出现57人。他们一个一个对照,没有A11号。

  “A11号不在?”鲁甲庚问。

  “至少,白天没见到他。”苏菲菲答。

  “可米哈伊尔说了,这次突袭训练营,A11号是重要目标,”鲁甲庚说,“他不在,突袭意义,大打折扣。”

  “是啊,”苏菲菲说,“少了重量级砝码。”

  “我们撤回,还是继续蹲守?”鲁甲庚问。

  “你说呢?鲁甲庚少校。”苏菲菲反问。

  “我觉得,已经占据这么好的阵位,”鲁甲庚说,“这样回去有点亏。另外,我今晚想下去,亲自抵近侦察,看它个究竟。”

  “我与你想得一样。”苏菲菲说,“你饿吗?”

  这么一句话,两个人一下子都饿了,才想起天都黑了,他们一天没吃多少东西呢,中午一人嚼了一块压缩饼干。

  “现在还不能吃,”鲁甲庚说,“我得给你找出几个阵位,万一我侦察失败,你肯定开枪救我,你一开枪就暴露了。我得给你找好退路,修出两个射击阵位,你一旦暴露,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另外,我们白天路过山顶上,还记得那棵歪脖树吗?”endprint

  “记得。”

  “我在歪脖树上系根绳索,万一暴露你就反向跑,到山顶拉绳索快速撤离。”鲁甲庚说,“正常情况,我撤回也会走这儿,也会拉绳索,会快一些。你现在打开睡袋吧,天一黑就冷了,在睡袋中蹲守、警戒,没那么受罪。”

  “睡袋打开,不好撤退啊?”

  “嗐,逃命时,睡袋舍不下?或许我们没那么倒霉呢?”

  一切安排停当,每人掏出一包自动加热饭菜,潦草吃了。口味一般,但体力恢复很快,暖意一上来,人舒服多了。天完全黑了,天空迷迷茫茫、混混沌沌。渐渐夜雾上来了,他们像坠入云雾。训练营灯亮了,又被夜雾弄模糊了。

  不能太早,人没睡,会有凶险。鲁甲庚计划,当地时间晚上十一点,接近目标。之前,他披挂完备,反复检查枪、弹、手榴弹,衣服、靴子、鞋带、伪装披风,头盔、耳麦、夜视眼镜、微型摄录机,等等。两人打开对讲机,试了试,没问题,然后,就静静等待。苏菲菲突然说:“你能睡一会吗?我值守,你哪怕睡十分钟,体力、灵敏度会好很多。”

  “好,”鲁甲庚说,“你观察。”

  鲁甲庚睡着了,可能是压到脖子,呼噜打得山响,苏菲菲一边观察,一边轻轻推一推他,他动了一下,没那么响了。

  时间很慢又飞快,眨眼一小时。当地时间晚十点,苏菲菲突然发现三个人,从北边房子后出来,苏菲菲兴奋、紧张起来,她仔细看了又看,心中反复比对,白天真没见过。难道是A11号?

  鲁甲庚睡着后,竟然看见苏珊珊从一片火光中走来,她从人群中穿过,从容而坚定。她身上浸透汗水,两只手拉两个孩子,她给鲁甲庚几张照片说:“血统上,你我,还有好多人,与他们是兄弟姐妹,可他们对兄弟姐妹也屠杀,可见其凶残与虚伪。他们是人类公敌……”

  苏菲菲按暂停,用放大功能,A11号的大头像,呈现于小屏幕中。苏菲菲与照片核对,A11号发际线正中与额头交界处,有一颗凸起的黑痣,上面二三根黑毛。真的,就是A11号!

  鲁甲庚见苏珊珊流泪了,泪滴一落身上,一身汗水竟变成了血,珊珊浑身血淋淋。鲁甲庚着急,想过去抱住她,却总也无法接近。珊珊忽然飘飞,仙女般站在空中说:“你看看照片。”鲁甲庚低头看照片,全是A11号之类的通缉照片。鲁甲庚再抬头,苏珊珊不见了,天上只剩一片彩云,渐飘渐远。鲁甲庚喊:“珊珊,珊珊,珊珊……”

  他的呼喊,逗乐了苏菲菲,苏菲菲用肘顶了顶鲁甲庚,鲁甲庚迷迷瞪瞪醒来,“怎么了?”

  苏菲菲本来想逗他,笑话他做梦娶媳妇,可情况紧急,只说:“A11号出现了,快看。”鲁甲庚揉揉眼,赶快拿望远镜,A11号到院子最右西南角观察哨,叽里咕噜讲一番话,然后西北角、东北角、东南角、正门。“责任心挺强嘛,是查岗去了。”

  鲁甲庚问:“现在干掉他?”

  “一千多米,夜间,天气又不好,”苏菲菲说,“有把握吗?还有,知道他在训练营意义重大。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整个端了训练营,现在侦察不充分。”

  “为什么?”鲁甲庚说,“已经很清楚了?!”

  “你想想,”苏菲菲说,“我刚看到,他们从房子东侧出来,可房后没建筑了。不奇怪吗?另外走路时,A11号在中间,左边是谁?右边是谁?”

  “对啊,难道……后面另有玄机?”鲁甲庚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对啊,中午、晚上并没看见做饭的妇女往后面送饭哪?!”

  “只有一种可能,”苏菲菲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通道和建筑。不然,饭怎么送去?虽然米哈伊尔将军说,见到A11号,可以杀无赦,但建议让他多活几天,彻底侦察清楚,为整体端掉训练营创造条件。”

  “好。”鲁甲庚看看腕上的北斗,当地时间23点,他开始向训练营匍匐前进。若非静如死地,可在远一点的地方快一些,可这地方太静,惊动了飞鸟野兽,就暴露了自己。“狂风怕日落”,天黑后风声小多了,不得不慎。一千米距离,鲁甲庚爬行一个多小时,凌晨一点才接近训练营。敌人防守严密,但鲁甲庚非常庆幸,如果不进行抵近侦察,这次麻烦大了。

  米哈伊尔将军主持敌情汇总和作战方案研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E国伊万少校和J国卡姆奇耶夫上尉一组,主要负责西部和北部侦察。伊万说,西部就一个训练场,日常操练的地方。

  卡姆奇耶夫补充说,仔细搜索了,上午、下午全部出现的,计55人。影像资料在侦察摄录机中。我们判断,训练营就一帮乌合之众,不会有什么战斗力。配属给我们一个排,把他们化为灰烬。另外,我们一个一个对照,没发现A11号。我想,是不是最近不在训练营?

  玛依拉中尉与温迪耶夫少校一组,玛依拉先说,侦察过程中,天挺冷的,天空低垂。我们穿过树丛,不时有雪屑落在脸上。我们负责东边,是一片窝棚,养马、养驴所在。一个约六十岁的跛脚男人负责那儿。

  温迪耶夫补充,搜索了东边全部地域,上午、下午全部出现过的人,计56人。我们组与伊万和卡姆奇耶夫他们,出现一人误差,可能是他们没计算跛脚的马夫。其他,侦察一致。基本判断,一帮乌合之众。配属给我们一个排,解决他们。我们也一一比对,未发现A11号,他可能真不在训练营。

  米哈伊尔笑笑说,恐怖分子嘛,过街老鼠的角色,不会有太强战斗力。下面我们听听两位中国战友的。苏菲菲把战场侦察终端数据线,插入会议厅桌子自己面前的插孔,打开终端,大屏幕出现摄录画面,苏菲菲同步讲解。“前面大家已说过的,我不再重复。”苏菲菲说,“我们发现训练营计60人。与前面两组的差别在于,我们发现还有个做饭的女人,右眼下方长一胎记。另一差别在于,A11号在训练营,他于当地时间二十二点才出现。”在场的人大吃一惊,个个睁大了眼。

  苏菲菲按暂停,用放大功能,A11号的脸呈现在大屏幕。苏菲菲说:“A11号最显著特征,是额头发际线正中有一颗凸起的黑痣,痣上有二三根黑色体毛。这几根毛,是他特意留下,并没有扎到头巾里。”苏菲菲恢复播放,A11号额头黑痣上细微的毫毛,被风吹得动个不停。endprint

  苏菲菲介绍说,A11号在晚上二十二点,把院子西南角、西北角、东北角、东南角、正门哨位,查了一遍。加上A11号已是58人。陪在A11号身边,还有两人。苏菲菲摁暂停、放大,画面出现两人特写:一个留大胡子,脸上有条刀疤,从左侧额角一直斜贯至右脸颧骨。另一个,剃刀脸,胡须很少,细看,下巴颏正中有条明显的沟,把下巴一分为二。

  米哈伊尔将军说,中国战友侦察很细致,我们有了新的惊人发现。说着,他示意暂停。他到作战室,拿出笔记本电脑,将数据线插好、开机,另一大屏幕上,出现一组文件夹,点开A级文件夹,点击第13、15两张照片,正是与A11号一起的两个人。

  米哈伊尔将军说,大家比对一下,苏菲菲小姐说的两个人,是不是照片中的两个人?

  大家都说,是,没错。

  米哈伊尔说,他们分别是A13号、A15号红色通缉犯。1980年代出生,年轻凶狠。参与了某中学保安被杀的恐怖犯罪,参与了某工地恐怖杀人事件,十数名工人被杀。出逃后,在H、J、E还有中国边境,多次图谋恐怖袭击。A13号、A15号出现,增强了这次跨国反恐的意义。行动成功,对活跃在几国边境的国际恐怖主义组织,是一次沉重打击。下面请苏菲菲中尉继续汇报。

  苏菲菲说,我要说的就这些,可情况要复杂得多。还是请鲁甲庚少校说说吧。鲁甲庚说,首先,晚上抵近侦察,有不方便的地方,但基本判断是,除了上述60人,至少还有10名左右成年恐怖分子。一边说着,鲁甲庚把微型摄录仪所拍视频,通过数据线,显示在大屏幕。

  鲁甲庚匍匐前进,一直到达养马窝棚边,不能抬头过多,必须保证安全。这时,耳麦里苏菲菲在叫:“独狼,独狼,我是仙狐,我是仙狐。”

  “收到,仙狐请讲。”他们这套系统很先进,耳麦直接贴喉管,只要声带动就能把声音传给对方。

  “独狼,独狼,你略抬头,”苏菲菲说,“你右前方约三米,离地约一米五,有一发光口。我想应是他们向外出牲口粪便用的,你试着接近,能不能利用它?”

  “独狼明白。”

  鲁甲庚继续慢慢匍匐,到了发光口下,果然是个出粪口,不过用一大团草塞住了,塞得很密实。鲁甲庚身体贴墙,半蹲半站。

  “仙狐,仙狐,”鲁甲庚呼叫,“已到达出粪口边,可他们用干草塞住了,你警戒,我得换装备。”

  “独狼,你的微光侦察系统中,有针式摄像管,把它换上,从透光处,选择小孔,把摄像管插过去,就可以看到里边。”

  “明白。”鲁甲庚回话。

  鲁甲庚换上针式摄像管,插入发光孔中,先看到一排马、驴子的屁股,它们与恐怖分子一样,很不安分,一边吃草一边你踢我一下、我咬你一下,不时哼哼唧唧叫几声。然后,看见七八个恐怖分子在赌钱,几家欢乐几家愁,有的兴高采烈,有的黯然无声,赌着赌着,会为某一张牌,激烈争吵几句。

  这一切,在鲁甲庚头盔显示屏上,一清二楚。鲁甲庚慢慢转动摄像管,尾部向右偏则摄像管内部向左,一下子可看到房子最左是一堆草料,然后就到了墙边。成竹在胸,鲁甲庚准备慢慢抽出摄像管。可在一瞬间,鲁甲庚犹豫一下,一个疑问闪过心里,他感到看到的景象,有一些问题。

  他再次转动摄像管,聚焦在最左的墙壁上。黑暗中他伸拇指,目测一下距离。他感到外面看到的窝棚长度,与在摄像管中看到的比例不对。明明窝棚里空间应更长、更大一些,可怎么就到边了?

  鲁甲庚回头,匍匐倒退二十米,呼叫:“仙狐,仙狐!”

  “仙狐在。”

  “盯紧大门和东南角哨兵。本来侦察清楚了,但我感觉不太对。必须再向左前进二十米,进行验证。可离东南角瞭望哨哨兵太近。你用狙击枪瞄准,一旦对我不利,立刻干掉他。同时,指挥我向左移动。不能有闪失啊。”

  “仙狐明白。”

  哨兵,在高高的瞭望哨上。远处的苏菲菲,夜视仪紧盯哨兵。哨兵有点漫不经心,一会伏在左边栏杆,一会趴在右边栏杆——如果他在左边,鲁甲庚不能动,动就是死。现在哨兵伏在西边栏杆。苏菲菲立刻指挥:“独狼,抓紧时间,哨兵伏在西边。”

  鲁甲庚加紧向前十几米,又慢慢爬行几米,感觉差不多了。这边完全没灯光,不知在哪找孔洞一探究竟。他想站起来寻找,刚想动,耳麦里叫:“独狼,别动!”鲁甲庚立刻卧倒,微微抬头,哨兵伏在栏杆上一摇一晃。鲁甲庚只能等待时机。他看看腕上北斗,已是当地时间凌晨四点。

  “独狼,独狼,”苏菲菲呼叫,“有个恐怖分子,背枪走过来,估计要么查哨、要么换岗,做好准备,听我指挥。”

  “独狼明白。”

  背枪过来的,在瞭望哨下就咕咕叨叨地,感觉没睡醒,或是输钱了不太开心。没到瞭望哨,他就大喊,“迪力江,你下来,我换你。”瞭望哨上的家伙一听,立刻转身下去了。

  天赐一个好空当啊,机不可失。“独狼,好机会,但很短。”

  鲁甲庚沿着墙根,迅速地摸索,找到一个透气孔洞,完全通透的,迅速将针式摄像管插入,这时耳麦里说:“独狼,卧倒,快卧倒。”鲁甲庚迅速卧倒。

  针式摄像管传回的画面,显示在鲁甲庚头盔显示屏上,让他大吃一惊:上面是窝棚,下面却是钢筋水泥,一下子沉降下去有三米,最上层挂满各种衣服,周边几国的军装都有,一排一排挂着。

  窝棚最下、最左,一排一排的枪柜,计三列六排,一排二十支枪,一百二十支枪,边上零散的还有十几支。里边一排小枪柜,全是手枪,计有六排,五十四支。手枪柜边是匕首、长刀柜,一排一排的匕首、长刀。最左侧有个门。这说明,上面的一切是摆设,迷惑人的。

  米哈伊尔将军叫停,要求慢放、重放武器库视频,在“圣战训练营实验室”字迹下面,有一批最新款便携式电脑,边上是一堆炸药和一条一条引线,还有一些电子装备。

  一个像化学实验室的架子,摆满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还有称量爆炸物的电子秤,一边还有几个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米哈伊尔一边看一边惊叹,“不要低估恐怖分子,他们不是我们想象的一点文化都没有的莽汉。”endprint

  鲁甲庚在苏菲菲指挥下,绕到房子后,发现有大型地下设施——一个巨大的造型复杂的地窨。外人能见的房子,里边什么都没有,恐怖分子全住在地窨中。

  偌大地窨,设施豪华,A11号与四个老婆住的大屋,一个大房间一个大厅,四个小房间。木地板,电视、电脑、卫星电话都有。A13号、A15号,住在A11号两边,房间也不小。

  鲁甲庚配合画面说,大大小小的头目按职务高低,住着大小不一的房子。小喽啰分别住在若干大房中,每间房子有若干人。他们吸食海洛因,房间里乌烟瘴气。每个房间里,会有若干小孩,十来岁样子。从成年恐怖分子房间出来的小孩,走路有些不一样,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应是受了虐待。

  然而,最令人惊异的在于,在西边训练场对应的地下,有一个巨大地下训练场,设施一应俱全。鲁甲庚怀疑,一波在外面,一波在里面,分地上地下训练,可能是为迷惑我们,诱导我们错误判断,轻视他们。

  鲁甲庚认为,一般而论,我方一个连,我攻敌守。我们没有优势。要想打掉它,端了训练营,或许要做更复杂的准备,采取更智慧的方法。不然会吃亏。

  鲁甲庚如此精细的侦察、详细的汇报,让大家惊讶不已,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

  最后,米哈伊尔指导大家,制定了行动方案。米哈伊尔将军答应,行动时从H国反恐训练基地,抽调两个步兵连,增援大家。大家回去休整,三天后清剿训练营。

  第二天,情况出现重大变化。线人报告,A13号、A15号通过重金,买通H国铁路系统一些人。这些人帮助恐怖分子在H国AL城,劫持一列驶向中国的石油、天然气列车。能源列车从AL城出发,终点是中国迪城。

  恐怖分子的目标是,让能源列车在人流高峰时,进入迪城火车站,然后引爆能源列车。一旦其阴谋得逞,会造成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所以,必须延后原定第二天端掉训练营的计划,把力量和精力,用在应对新威胁上。

  米哈伊尔说,我们的底线是,无论在H国,还是在中国,能源列车不能在都市爆炸。我们的追求,或说终极目标是,从敌人手中抢回列车,让敌人计划破产。大家明白吗?

  明白。

  米哈伊尔说,我原想用特种部队,毁掉一段铁路,就地包围歼灭他们,可我国最高安全会议否定了。这是条繁忙的国际线路,每天有大量人员、货物通过。一天中任何时段毁掉铁路,都会聚集几十列、上百列列车。有能源列车,也有各国游客,若恐怖分子狗急跳墙,就地引爆,将会伤亡巨大、损失惨重。

  所以,我国最高国家安全会议,给出指导方案,要我们利用特种部队,实施反劫持,挫败恐怖阴谋。同时要求做好保密工作,不要给普通游客,带来过度恐慌。

  玛依拉与温迪耶夫建议,所有人,包括配属给这次行动的士兵,统统穿便装。这样,恐怖分子不易发现。伊万少校反对,他指指自己和搭档,又指指苏菲菲、鲁甲庚,说,跨国反恐小组来自几个国家,我们才熟悉一点点。与下面士兵、指挥官,一点也不熟悉。换便装,怎么分辨?怎么协调?怎么指挥?

  米哈伊尔笑了,笑完了说,玛依拉想多了,士兵会在你们需要时,用直升机或运输车送到指定地点。列车上,要不了那么多人。想象中列车很大,但控制列车要不了几个人。恐怖组织不会派出那么大阵仗。线人说,A13号、A15号恐怖头目,带领约十人小队。恐怖分子的策略,永远是以小博大。用中国的《孙子兵法》说,叫“以铢称镒”。对吗,鲁甲庚、苏菲菲二位?

  鲁甲庚与苏菲菲点点头。

  米哈伊尔手一挥,说,行动!

  A13号已得手,他就在能源列车上。

  为了不惊动A13号,米哈伊尔让已换便装的鲁甲庚、苏菲菲、伊万、卡姆奇耶夫、温迪耶夫、玛依拉,还有一个特种部队小队,从不同车站,登上一列客运列车。这一列车,在H国反恐中心指挥下,基本与能源列车并行,偶尔拉开距离,为了不让A13号产生疑心。

  鲁甲庚他们一直在寻求时机,选择合适地点,登上能源列车。在精确调度下,列车在通过两个较长距离车站之间时,有了好机会,竟然起了沙尘暴。从列车中望出去,远处不少风柱,卷着黄乎乎的沙尘,张牙舞爪地舞动着,黄沙幔帐,铺天盖地。两列列车再次并行,在一连六节列车洗手间中,六个黑影从客运列车蹿出,上了能源列车。

  一切顺利。可一个新问题出现了,前面有岔路,右拐几十公里,到达H国与中国交界的A火车站。在这里,无论如何火车都必须停,H国与中国采用的铁轨标准不同,一个是1435毫米准轨,一个是1524毫米宽轨。到站后换轮,须将车厢吊起,放到准轨底盘上。

  米哈伊尔急了,下令客运列车转向,不能驶往A车站。他担心到了A车站,更换轮轨要几小时,万一被恐怖分子识破,就麻烦了。A车站每时每刻都有许多列车在更换轮轨,若发生伤亡和损失,谁都承受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在前面车厢中,玛依拉与温迪耶夫用匕首杀死几个恐怖分子,已控制列车控制台,温迪耶夫已坐上驾驶位子,鲁甲庚、苏菲菲与玛依拉守在驾驶室重要位置。

  米哈伊尔调度列车,在最后一个岔路口,指挥已控制车站的特种兵,开启扳道程序,火车向左转向。

  前面,将进入一段数十公里无人区,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森林中是白皑皑没有化尽的残雪。火车行驶差不多二十公里,A13号发现情况不对,感觉中该到A火车站才对,可仿佛离A车站越来越远了。A13号召集部下,从后面一节一节车厢向前面驾驶室移动。列车在高速运行,这移动并不顺利,速度极慢。

  火车经过一个两公里上坡后,会经过一个隧道,几公里之外,有另一个隧道。米哈伊尔命令,在进入第二个隧道前,能源列车停下。两隧道间,是方圆十几公里的谷地,相对开阔。米哈伊尔已命令五架米171A直升机,将数十名手持连弩的特种兵空投在谷地,做好战斗准备。

  A13号彻底明白过来,对一个心性凶狠、处心积虑的恐怖分子而言,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执行得一帆风顺时,突然间彻底黄了,气得眼都红了。他歇斯底里地吼叫,指挥恐怖分子,向列车驾驶室移动。可离列车驾驶室,还有三四节车厢,A13号非常着急。endprint

  这时,能源列车已开始上坡,很快会进入第一个隧道,恐怖分子离驾驶室还有两节车厢。恐怖分子不甘心,想重新控制列车,并用能源列车,制造一个大恐慌。他已经对上层夸下海口,说这是A13号扬名天下之时。

  列车进入隧道,大大迟滞了他们的进程。终于,列车驶出隧道,他们一步步进逼,A13号指挥恐怖分子挂好长刀,他让两个弓弩手,猫腰半立着,瞄准了驾驶室门口的鲁甲庚、苏菲菲。

  这时,列车紧急刹车,车轮与铁轨发出尖啸声。两个弓弩手踉踉跄跄,没有站稳,摔下列车。A13号因开始就伏卧着,所以他没事,阴沉地举起了枪。

  看来A13号准备同归于尽了!几个身手麻利的特种兵已接近他,弓弩手消灭了A13号身后的几个恐怖分子。A13号纵身跳下列车,想凭借矫健身手、精准枪法,最后一搏。

  他开枪了,尖厉的枪声在山谷回响,他打伤一名特种兵。然后,他站在源列车边,解开身上的羊皮袄,里边是一圈手榴弹。他正紧张地旋开后盖。这时,苏菲菲掏出麻醉枪,轻轻一扣,一支高效麻醉针头飞过去,正中他脖颈。A13号应声倒下。

  大家都跳下列车,热烈拥抱。这时,却不见了鲁甲庚,他正沿着铁轨一边,猫腰迅速前行。因为下车瞬间,他突然看见第七节车厢顶部,有一个干瘦身影,他猛然间想到一个人。

  米哈伊尔说了,这次行动是A13号、A15号两个恐怖头目亲自组织。A13号已被麻醉枪击中,A15号呢?一念间,鲁甲庚就断定了影子是谁。来不及多讲,他猫腰贴近轨道,急速追去。在第六节车厢,鲁甲庚要穿过铁路,到铁轨另一边,他向苏菲菲他们摆手,手指打弯指指车上,又指指大家。苏菲菲一下子明白了。

  她赶紧让其他人撤离,只剩下自己与玛依拉、温迪耶夫走向第七节车厢。第七节车厢顶上,A15号站起来狂笑不止,说:“你们不是很厉害、很聪明吗?我们早就设计好了,这列能源列车,无论在哪里,必须爆炸。你们三个,还有那些士兵,就在山谷中巨大的火盆里,一起去见我们伟大的真主吧。”

  苏菲菲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话,很快她把身份证掏出来,说:“你看看我身份证,我与你体内流着一样的血,这世界是美好的,我们要珍惜。从外貌你也可以看出,我体内至少有一半的血与你一样。”

  “哈哈,一半的血?是你母亲下贱,还是你父亲下贱,与外族通婚,生下你这怪胎,污染我们至高无上的血统?”

  苏菲菲非常气愤,但她明白,必须克制,等待在铁轨那边的鲁甲庚,她一边与A15号周旋,一边用余光看边上,看见一个黑影,从第六节车厢移过去。于是,苏菲菲领着玛依拉、温迪耶夫,故意向前走十几米,把A15号的后背,留给鲁甲庚。

  为了稳住他,苏菲菲说:“我的确有一半血统,与你同种同族,我们是兄妹。不信?我可以把身份证丢给你,你看看?”

  “什么兄妹?我不认。”

  “你看看吧。”说着,苏菲菲猛然做出上抛动作,A15号猛一紧张,但很快意识到苏菲菲并没把身份证扔上去,正待发作之际,鲁甲庚猛然从后面横着胳膊锁住了他的咽喉,顺势抓住他左手腕一扭,把他反扣起来,立刻拔掉雷管引线。

  A15号还不老实,戴上手铐还不停踢腾,已冲上来的几个特种兵,绳捆索绑把他抬下能源列车。能源列车得救了,保住了许多无辜生命和财产!米哈伊尔很高兴,亲自打卫星可视电话,一个一个,表示感谢,表达祝福。

  按米哈伊尔的想法,应给大家放一星期假,休息一下,调整状态,再一举摧毁训练营。可从鲁甲庚、苏菲菲到伊万、卡姆奇耶夫,再到温迪耶夫、玛依拉,异口同声表示,恐怕不妥。

  大家一致认为,劫持能源列车受挫后,A11号绝对不会心安气定,本能反应会是避一避风头。如果他逃离,打掉训练营的意义,会大打折扣。待A11号再回到训练营,可能是猴年马月了。大家都认为,明天,一定是A11号逃离的日子。

  所以大家建议,在今晚行动。凌晨两点前,首先完成对训练营远距离包围。切断路口,若干公里范围内,盘查过往人等。明天一早,我们展开行动。米哈伊尔说,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我就听大家的。大家辛苦了,回去睡几个小时,凌晨四点直升机会准时接你们。外围包围,我来安排,绝对滴水不漏。

  苏菲菲回屋,洗漱后睡觉前想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重要信息,好几天没动手机了。她刚开机,手机信号还在似有非有间,一个电话打进来,是直接领导、特警大队大队长打来的。大队长说:“你与鲁甲庚的表现,米哈伊尔通过H国国防部、外交部,向我国国防部、外交部发函,对你们的忠诚、专业、尽职、吃苦,给予非常高评价,文件已发到中心,兄弟姐妹们真心为你们高兴。”

  苏菲菲说:“谢谢,没什么,一次学以致用的实战。”

  大队长停下,静了几秒,叹口气,说:“还有一事,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告诉你。”

  “请讲,”苏菲菲说,“没事。”

  “你们这次追缉的A11号恐怖头目,”大队长说,“两天前,在迪城车站,策划一起爆炸事件。你姐姐珊珊,刚好到车站派出所办事,遇到一个拉着沉重行李的老奶奶问路,她就把老奶奶送进车站。返回广场时,赶上恐怖袭击。她牺牲得很壮烈,抱住一对双胞胎孩子,孩子们得救了。”大队长说,“节哀顺变,不要太悲伤。记住,反恐斗争,是你死我活的,保护好自己。”

  大队长讲完,苏菲菲哇一声大哭出来,只不过是一秒钟,她硬生生压下自己的声音。这时大队长说:“我了解到,鲁甲庚同志是你未来姐夫。你定,要不要对他说。我劝你不要哭了,有点不尽人情,但任务还非常重,明白吗?”

  苏菲菲强忍悲伤,说:“大队长,没事,我会为所有在暴恐袭击中丧生的民众报仇。”

  苏菲菲想给爸妈打个电话,可想了又想,电话一通,免不了又是半天哭啼,伤口只要在那儿,一碰就会痛。可是想睡着,也不容易,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快三点了,才迷糊一会儿。

  凌晨四点,直升机准时到达。三个小组依然到侦察时的阵位。直升机不能飞太近,深夜寂静会惊动敌人。虽是暗夜,出发时从行动姿态上,鲁甲庚感到苏菲菲不太对劲,面有倦色,脚步疲沓,有点魂不守舍。实际上,从前两天做那个苏珊珊一身血的梦起,他也时常莫名伤感,有种想哭的感觉。endprint

  到达阵位,鲁甲庚要亲自去放炸药。他知道,最简单的就是放大量炸药在武器库,把偌大的院子夷为平地,无人生还。可鲁甲庚一直纠结一件事。实际上,一直以来在鲁甲庚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一枚硬币,仿佛与生俱来,具有不同的两面。鲁甲庚与苏珊珊、苏菲菲姐妹一样,同属于两个民族。母亲是个老师,从小教给鲁甲庚的,就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所以他名字随父,叫鲁甲庚,身份证民族一栏,填的与母亲一致。

  时间已是凌晨六点,再有两小时天将大亮,鲁甲庚必须在天亮前,把炸药安放完,安全返回。今天恐怖分子的确比以往防守更严密,瞭望哨都加了双哨。

  一边向训练营跃进,鲁甲庚想,“看来,能源列车的消息,他们已知道。”苏菲菲卧倒在阵位,警戒、瞭望、观察并指挥鲁甲庚。鲁甲庚已顺利到达,找到了上次拍摄的孔洞。可孔洞太小,无法穿过弄好的炸药。鲁甲庚掏出匕首,一点一点撬,撬松一块砖,轻轻抽出,又撬动一块,轻轻抽出,孔洞已足够大。

  在鲁甲庚撬动砖头时,苏菲菲因过度悲伤,加上连续作战、基本没睡,看到不远处有片白塑料纸,在窝棚檐下飘忽,苏菲菲眼神一离,喊:“独狼,姐姐在你身边!”这可吓坏了鲁甲庚,想,珊珊在国内,怎会在我身边?他紧急抬头,看见瞭望哨上一个恐怖分子走向这边,刚露出半个脑袋,鲁甲庚赶紧伏地。好在恐怖分子靠在栏杆上一会儿又向西去了。

  鲁甲庚愤怒,“仙狐,仙狐,你神经啊你?!什么姐姐啊,这是战场啊,开什么玩笑!”这边,眼噙泪水的苏菲菲,才知道刚刚离谱地走神了。她知道,在战场走神,会要了鲁甲庚的命。她赶紧应答:“独狼,独狼,对、对、对不起,刚刚走神了,请原谅。”

  鲁甲庚本来想质问“这什么时候?也敢走神”,可他想了想,又想了想,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鲁甲庚也有点异样,眼眶湿湿的,似有魂灵操控,莫名其妙地动情。鲁甲庚知道,战场上无法儿女情长,这情绪得不到控制,会出问题。同时他想,自己要多留神,也要多对苏菲菲留神。

  他迅速把早已算好、缠绕在麻绳上的九串高爆炸药,一点一点往下放,两米五长的绳子放到最下,这边在方砖缠绕一圈,鲁甲庚一边观察瞭望哨一边放绳子,一边心算:砖宽12厘米,两面24厘米;砖厚6厘米,两面12厘米;缠绕在砖上的36厘米,加墙厚24厘米,计60厘米。绳子放下,已在地窨武器库上沿两米左右,高度合适。最后,他把一块砖头横搁在孔洞口,把爆炸遥控接收器放在砖上,顺利撤回。

  时间,凌晨七点。这时,每个人耳麦中,同时传来米哈伊尔的声音,“各小组,收到请回答。”

  “一小组,”鲁甲庚答,“鲁甲庚、苏菲菲收到,请讲。”

  “二小组,”伊万答,“伊万与卡姆奇耶夫收到,请讲。”

  “三小组,”温迪耶夫答,“温迪耶夫、玛依拉收到,请讲。”

  “各小组打开接收装置,”米哈伊尔说,“两张图片传给你们。训练营还有两条‘大鱼,分别是A05号、A09号。”米哈伊尔说,“他们今天是想庆祝劫持能源列车事件的,可失败了,非常沮丧。本来想溜走,可他们还有一件事,给从各地来受训的恐怖分子,行结业礼。这里聚集这么多恐怖分子,就因为这个。有利条件是,早上他们一定会在院里颁发证书。不利条件是,劫持能源列车失败,他们不会久留。要抓住战机。”

  米哈伊尔最后说:“绝不能让他们跑了,我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你们的任务是,对A05号、A09号、A11号三名血债累累的恐怖头目,实行狙杀,不允许失手。按第一小组盯A05号、第二小组盯A09号、第三小组盯A11号分工。之后,炸毁其武器库。不惜一切代价攻入,彻底端掉训练营,明白没有?”

  “明白。”

  天快亮了,风一阵紧似一阵,后来竟下起大雪。鲁甲庚他们卧倒在山谷中,感到狂风龙吟般渐强,风绞着雪团,飞棉花一样,纷纷扬扬,落在山间,落在树上,簌簌地响。

  苏菲菲说:“这鬼天气。”

  鲁甲庚说:“狙击不利,但对隐蔽有好处。一会儿,他们将开始训练,我们也到了收网时。”

  据近年抓获的恐怖分子交待,每天天亮前开始训练。早上一起来,集中在地窨晨祷。之后,就在院里慢跑,或练习空手道、攀墙术。早七点,集合听课,学习战术、急救、侦察等。晚上洗脑,播放组织恐怖袭击的录像,颂扬他们的组织,谴责异教徒。

  训练营已开始训练,鲁甲庚作为狙击手,苏菲菲做观察员。几十号恐怖分子,呼啦啦一片散漫地跑,鲁甲庚一边看着雪花落在他们黑不拉嚓的衣服上,一边说想不到这样烂的水平,训练出的恐怖分子,竟能为害如此之久。苏菲菲说,他们少了许多规范,对作战技能十分重视。

  跑步之后,他们整齐列队,一个人在前面讲了好一番话,鲁甲庚看到是A11号。下面鼓掌,欢迎另几个人,走在最前的是个大胡子,貌似很有风度。右胳膊有点弯曲,总是蜷着。苏菲菲说:“你看,我们的狙杀目标A05号。”

  “看见了。”鲁甲庚说。

  A05号以舍我其谁的霸气,站在队列前。然后他指点A09号上台演讲。不知A09号讲什么,这是个精瘦精瘦的人,走路腰都不太打弯,可能受过伤。

  这边,鲁甲庚在八百多米的距离,全神贯注瞄准,他披着雪地伪装披风,卧倒在雪窝之中,下面铺鸭绒垫子,他已趴下很久。寒冷的天气,并不能冻僵他的思维,他一边瞄准一边寻找战机,就想到当年狙击训练时的情景。

  对着胸环靶,瞄准、射击、讲评,再瞄准、再射击、再讲评。但一帮年轻人,总会想出一些创意。靶台边设有高速摄像机,能把子弹穿过目标的瞬间,记录下来。有一定“水平”后,他们就用西瓜代替靶子,子弹嗖地突进西瓜,西瓜鲜花绽放样开裂,子弹出西瓜,西瓜粉碎,一汪“红血”崩开。

  看着录像,让人想到子弹穿过头颅,也像西瓜那样。再之后,就用啤酒瓶,啤酒瓶崩开,画面如海啸。再之后,一杯牛奶、一枚鸡蛋、一枚硬币……

  鲁甲庚在选择战机,A05号在演讲着的A09号后边,他身边的人刚好挡住视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鲁甲庚让苏菲菲问:“第一组准备就绪。其他小组情况如何?”endprint

  “准备完毕。可以开火。”两小组回答。

  可刚说完,A09号演讲完了,他与A05号、A11号开始给一些人颁发结业证。人一动起来,又不好瞄准了。

  终于证书颁发完了,A05号又走到前面,开始演讲。这个恐怖头目,虽然一只胳膊不灵便,但两条腿和另一只胳膊,在尽力诠释着手舞足蹈这个词。队列中,小恐怖喽啰们听得一脸认真、庄重。

  机会来了,鲁甲庚稍稍活动下自己,活动一下手指,闭眼、摇动一下脖子,这对于一个优秀狙击手很重要。鲁甲庚调整呼吸,眨几下眼睛,重新瞄准。他按苏菲菲通报的射击参数调整好枪,顺着瞄准具延伸视线。虽然A05号离他差不多八百米,但鲁甲庚相信手中这把最新型狙击枪,也相信自己的技术,定能一枪暴头。

  “目标确认?”

  “确认。”

  苏菲菲发出开火信号,鲁甲庚早已将目标——大胡子、貌似很有风度、右胳膊蜷曲的人——牢牢套入瞄准圈,并死死锁定在准星十字上。鲁甲庚调整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慢,他慢慢预扣扳机,终于感到有一点阻力了。他再次确认,是那个人被牢牢锁定在准星十字上,鲁甲庚屏住呼吸,渐对扳机加压。

  “砰”,枪响了!目标倒在雪地上。子弹穿过他头颅的瞬间,鲁甲庚想起了当年训练时先如鲜花绽放、后来爆开的西瓜。目标竟没即刻死去,随着血浆飞溅,他一下子蹦起挺高,重重摔在两米开外。

  “砰”,“砰”,第二组、第三组枪也响了,实际与第一枪不过是一秒间隔,A09号、A11号也应声倒地,A11号死得难看,他被第三组击中心脏,血液喷出把周围的人身上都喷成红色。几秒后,恐怖分子才反应过来,呼啦啦向武器库方向涌。

  苏菲菲说:“目标已击毙。”鲁甲庚微微一笑,说:“对恐怖分子来说,人固有一死,或一百多斤,或二百多斤。呵呵。”

  “哼,看你得意的。”苏菲菲说。

  一边说着,鲁甲庚手里已捏住电子启爆器,他在等待绝大部分恐怖分子到武器库地窨边。他们挤在武器库地窨边,乱哄哄一团,叫着快点快点。鲁甲庚果断摁下启爆器。

  一片火光,亮在漫漫大雪中,冲天红光把未及落下的纷纷扬扬的雪片、雪团,照亮如金鱼鳞一样。灼热的火焰,把窝棚周边一二百米内的积雪,飓风吹过一样,掀起来吹得老远。接着,有接二连三的小爆炸声,该是武器库中的其他爆炸物开始爆炸了。

  北边的房屋,被冲击波推着,多米诺骨牌倒下一样,呼啦啦倒去,一直到房屋的三分之二处。近处的恐怖分子,当场就毙命了,有的受伤如中电一样,在地上抽搐。

  米哈伊尔将军乘坐的直升机,在低空盘旋。他指挥前来增援的两个连冲进院子,枪声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三个小组与战士们围拢,一边搜索一边前进。

  终于到了房子后面地窨最西边,那帮孩子住的房间,孩子们虽然举着枪,眼睛却怯生生看着他们。做饭的一脸横肉的妇女受伤了,倒在一边,依然想爬行,想捡起边上的一把枪,她大声呵斥孩子们,开枪啊,开枪啊!可孩子们吓得不像样子,并没有开枪。

  这时,其他小组与增援战士,有人举起了枪,鲁甲庚大喊一声:“慢!”并做出阻止射击的动作,“他们太小,多是被抢来、骗来。纵然恐怖分子已给他们洗脑,我们仍应该用爱、用宽容,让他们重生为正常人。”

  鲁甲庚大喝一声:“把枪放下,从这边出去!”孩子们怯怯地看着,一点一点走过来,把枪放在边上,排队走出去。鲁甲庚在安放炸药前,之所以反复估算,就是不想让这帮孩子,成为恐怖分子的牺牲品。鲁甲庚想,他们有个有爱的未来。

  米哈伊尔将军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院子里,他走来与大家热情拥抱,反反复复说:“漂亮,漂亮,真漂亮!”米哈伊尔与他们三个小组,一起走出院子。

  雪下得更大了,苏菲菲走过来,眼中泪汪汪,她想张口对鲁甲庚说,姐姐牺牲了。鲁甲庚貌似已知道了,他伸手挡了她,不让她说。阴云低压,像满肚想说的话,实在没法说。

  院子中打扫、清理战场的战士们,用炸药小当量爆破训练营中的地窨、房屋,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天空中的大雪花儿、大雪团儿,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像珊珊布置好的洞房,像喜庆、温馨、浪漫的卧室,像卧室的粉色灯光、藕色墙壁、桃红床罩,像紫色、粉色气球摆出的“心连心”图案。

  鲁甲庚的眼泪,如漫天飞雪,簌簌落下……

  已憋了很久、悲痛欲绝的苏菲菲,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责任编辑 于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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