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旅行,收拾行装。不同的季节带不同的衣服;去不同的地方,则带不同的旅行用具。如果去城市出差访友啥的,当然是从储藏间拖出旅行箱,带轮的,拉杆,家里大中小都有,走进机场车站这些地方,大家都一样,人手一箱,拖在地上哗啦啦响。浪迹天涯的旅人,祝你们平安。偶尔会看见几个背冲锋包的,便会禁不住眼睛一热,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去遥远的地方。
这样的冲锋包我家里不下三四个。色彩鲜艳的,迷彩的,白帆布的。当我从储藏间翻出这种旅行背囊时,家里人都知道,我又要去藏区或者某个偏远的乡村了。背囊必须装的几大件分别是:帐篷、睡袋、防潮垫、相机及脚架,以及防水衣裤(冲锋衣)、登山鞋、凉鞋(住宿时可当拖鞋用)、医药盒、牛肉粒、巧克力等,可谓武装到牙齿。一只中规中矩的旅行箱显然是装不了这些东西的。当我在雪山下的村庄看到那些拖着旅行箱的游人时,我感到雪山上的神灵都笑了。
我喜欢背囊上肩、挥手告别城市的感觉。这才是真正的旅行,这才是一个写作者需要奔赴的另一间书房。常常在家里的书房坐到思想都发霉的时候,就会自我暗示:该出门走走了,该把那背囊装满,逃离这枯燥乏味、没有想象力的生活了。远方总是在我们的想象力以外,而一个写作者丧失了想象力,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一直自豪地认为:我有两间书房,一间在家里,堆满了大师先贤们的鸿篇巨制;一间在大地,罗列了雪山、峡谷、江河、村庄、民族文化和鲜为人知的人类文明,它们需要我背上背囊走向它们。
值得庆幸的是,我生活的云南,有那样美的好山好水,那样多的民族文化。你如果不随时去和它们亲热一番,岂不辜负,岂不遗憾?更让我为自己的人生感到幸运的是:1985年,我刚刚大学毕业来到云南,分配到地质队当实习生。甫一报到,人家就给我这个青涩的学生哥抱来一大堆地质队员们常用的玩意儿:一个地质登山包,一双登山靴,一顶软边遮阳帽,还有防水衣、水壶、燃料球等。说是到了野外,这些东西少不得。哇,好浪漫的生活!哥们当时既忐忑又激动,踏遍青山人未老,那才是真正的好男儿志在四方。
应该承认,十多年后当我独自跑西藏,当年在地质队学到的那些野外生存技能可派上了用场。什么地方可以搭帐篷而不用担心泥石流或落石,什么地方的水可以喝而不怕拉肚子,和淳朴的人们如何打交道,在野外火该怎么生,大山的性格是怎么样的,江河的脾气该如何敬畏,不期而遇的野生动物该如何善待……这些江湖上的学问,大着哩。
有一年我和一个兄弟爬到海拔3000多米的高黎贡山山顶垭口,老天爷为了欢迎我们,一上来就是一顿冰雹,然后是仿佛永无休止的瓢泼大雨。我们穿着防水冲锋衣都感到浑身湿透了。那个兄弟不管不顾地到处找柴火,还挥起砍刀砍倒大腿粗的松木,我说先躲躲雨吧,但他根本不听,好像性子比天上的雨还急,到柴火堆得一人多高了他才歇下来。然后他告诉我说,等山上的柴火都淋透了,我们就生不起火来了,那我们只有冻死在这里。
平常想抽烟时,掏出打火机就是了;肚子饿时,点燃煤气灶便万事OK。可是当你到了野外,你才会明白一堆火的重要。有一次电视台的人随我穿越三江并流自然保护区,我们要从澜沧江峡谷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下到怒江峡谷。十来天的行程,几乎全在雨水里爬山,天天当“雨人”,和雪山上的风雨泥石流搏斗,晚上升起篝火时是最为惬意舒心的时刻,哪怕烤干了前胸,后背还是湿的。可是等我们到了怒江峡谷这边的贡山县城,住进了当地最好的一家宾馆,却忽然发现没有火来烤干我们潮湿的衣服和登山鞋了。衣服啥的也就罢了,那牛皮登山鞋早就发胀了,没有火它回不了原形。可谁敢在宾馆的标准间里升一堆火?谁又会想到现代文明也有不能解决最原始的问题的时候?那个时候,多怀念帐篷边的篝火啊。
那些背囊在肩的日子,总是令人怀想。它意味着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片天地,意味着挑战和探险,学习和满足。人总是要出门的,去哪里,就活在哪里。为什么活是一个高深而简单的哲学命题?就像为什么要出门一样,就像带什么旅行工具一样。
责任编辑 陈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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