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做一个邋里邋遢的女人吗?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意味着什么,你要穿上肮脏破旧的化纤衣服和带着尿臊味的连裤袜。她不是那类女人,肯定不是。
像她那类的女人,皮肤仿佛永远在微笑。好像生怕自己稍不留神,那张脸会从自己的脸上掉下来似的。
我知道,当贝恩跟她做爱时会这样想:她的身体非常柔韧,只是绷得这样紧。与她相比,我就像一个旧沙发——熟悉,舒服,好脾气。
所发生的出轨再平常不过,正像人们猜测的那样:“旧沙发”遭到了背叛。“旧沙发”坐在摆满孩子们和结婚照的房间里,水晶葡萄酒杯投射出高潮瞬间的古怪眼神,毫无疑问,在朱迪·丹琪主演的电视连续剧里,她扮演的就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旧家具,忧伤赶走了所有的欢乐。
这个故事并不是一次随随便便的浴室偷情,而是发生在一次聚会上,参加聚会的都是那些喜欢在福尔贡租车行里转悠的生意人。在这个故事里,并没有突然现身的魔鬼撒旦,没有妓女,没有火车站,也没有皮肤上的污渍。这么说吧,我正聚精会神地织一件开口毛衣。真该死,贝恩跷着二郎腿坐在电话机旁,手里端着一杯“金汤尼”。
“你看上去就像一个被人操舒服了的婊子。”我挖苦他说。
他一不小心,将杯中的酒洒了出来。
这些年,我对我丈夫的影响很大。他从我这里学到了时刻不停的冷嘲热讽,当然,也可能是我跟他学的。在床上,我们的动作协调一致;在商店里,有时我都感到惊讶,他伸手拿的总是我正要买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他边说边擦了擦裤子上的湿痕,并且甩了甩溅了酒滴的手指。
房间里弥散着不当的欲望。我们开始了古怪的舞蹈,一个女人慢慢出现在我的眼前:消瘦,金发,宽宽的嘴角流露出紧张。一个女人,并不全是那样也并都是这样地被男人伤害,他们一直把她折腾到病态的骨瘦如柴,瘦得几乎浑身是刀刃。聪明吗?不聪明。活泼吗?不活泼。她是不是非常有钱,喜欢嘎嘎爆笑,爱穿钉子似的高跟鞋?不是。她感到快乐吗?一点儿也不。她只有在跟我丈夫一起的时候才会快乐。我非常伤心,伤心得说不出半句话来。我织完一行,放下毛衣针,到卧室去睡觉了。
朱迪·丹琪从柜子里头走了出来,她作出决定:从现在开始,她也要找一个情人。她开了一家小商店,专卖开襟羊毛衫。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充满魅力,为人大方,十分可爱(哪怕是以“旧沙发”的方式)——有一位出色的男人偶然路过,他俩都感到相见恨晚。
罗切斯特夫人在天花板上钻了个洞,然后趴在那里偷看。她看到贝恩躺在床的一头,骨瘦如柴,跟瞎子一样。他小声说了一段长长的、格外动听的独自,他的舌头飞转,床垫都被他钻得直冒青烟,我们俩一起哈哈大笑。
卡兰……莎朗……泰莱萨……这是那些染头发的女人的名字。苏珊……雅辛塔……帕蒂……
“她叫什么?”我问。
“玛丽。”他回答说。
我那骨瘦如柴的可怜丈夫把一个骨瘦如柴的可怜女人塞到我们轿车的后座上,她从法律系毕业,打扮成癖,在一家福尔贡租车行上班。她至少该为他俩弄一辆后座更宽敞点的小轿车。
自从这个外遇激活了我们已趋平淡了的性生活后,我那骨瘦如柴的可怜丈夫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当他趴在自己心爱的“旧沙发”上节奏匆促地蠕动时,撒旦突然出现在角落里说:“你就干吧,干吧,只要你不怕把孩子吵醒。”(也许这是我的声音?)
她默默地站在另一端。她是我丈夫脸上刚一浮现、马上就会变得僵硬的微笑。她是站在另一个街口的女人。手上涂着廉价的指甲油。耳垂上穿着耳洞。她是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发绺卷曲,膝盖白皙,眼珠红色。
电话一天比一天勤,情况不是变得越来越严重,就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他过去一进家门,径直走进卫生间,将自己的阳具放到水龙头下冷却。后来,他干脆径直去女人家里,(不用说)女人使用香气浓重的香皂。我心里暗想,我们真该给广告公司打一个电话,然后一起做一个肥皂广告,屏幕上说:“玛利用的香皂离得很远就能闻到臭味,然而玛利用的是X牌香皂。x牌香皂是一种气味柔和的香皂:她丈夫从不会抛弃她!”当然,我们的名字一模一样,我说我丈夫很有幽默感,我们当然清楚,他的幽默感是跟谁学的。
总之,贝恩厌倦了爱情。他只想在轿车的后车上跟女人做爱。他只想找一个能冲他劈开大腿的女人,他希望这个女人永远不是真实的,即使站在他的脑瓜顶上也不是真的。
“我以为你多少还会在乎我!”妻子冲他尖声喊叫,并将蜜月时买回的水晶葡萄酒杯摔到影影绰绰带着玉兰花影的墙壁上。
我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现在我也要进行报复。我有钱,我的青春期欲望还没有释放,现在终于可以释放了。
我坐在格拉芙顿大街一张最昂贵的理发椅里,身后站着一位看不到面孔的年轻人,他正朝后拽我的头发并为我洗头。当一个人被人这样触摸,那种感觉非常特别。现在不管是美发师还是医生,年纪都变得越来越年轻。我的美发师名叫埃里森,他正在打量我那双从蓝布下缘伸出的鞋子。
“我想做一个时髦发型,只是不知道做什么样的好。”
“是啊,”埃里森说,“看得出来您心里很烦,头发变得这么细。”
我确实很烦,头发不仅变细,而且掉得很厉害。
“我知道给您做什么发型了。”他边说边讲剪子举到我头顶,仿佛要给我做洗礼。
“您有多久没剪头了?”
“大概两个半月。”
“我猜到了,”埃里森说,“这么细的头发很难长长。”
“我想把头发染成金黄色,”我对着镜子说。那只握着剪子的手悬在了空中。
“可您的头发太细了……”
“没关系,断了折了都没关系,我就是想把它染成金发。”
“可是……”美发师对我的决定感到吃惊。最终我还是说服了他。
我可恶的变形最终是由另一位年轻人完成的,那位小伙子的头发短得就像胡子茬,眼珠湛蓝,格外性感——这也都算在了价格里头。他先给“我们的头上”戴上尼龙帽,然后用一根相当粗的钩针在帽子上戳出一个个小洞,并且动作敏捷地将又干又细的稀疏发绺从小洞里挑出。我的模样恐怖,跟我坐在一起的所有女人看上去全都非常恐怖。玛利坐在我的旁边,手里在翻卡通小说,头发散发着刺鼻的臭味,箍在额头的尼龙帽皮筋把她的脸绷出微笑的模样。玛利的脚边放着精巧的手包,手包的内衬被脂粉染红。所有的手包里都塞满了收据、圆珠笔、糖纸和口香糖,还有记满地址的小本子,不过玛利早就忘了他们都是谁了。我之所以知道手包里都放了些什么,是因为我在离开美容院时顺手偷走了一只。
我坐在海边检查玛利的手包,发现她跟我一样也用一只小镜子化妆,并且喜欢用“葡萄酒红、玫瑰红和黎明曙光”的粉底、“大红丝绸”的口红、“威尼斯锦缎”的胭脂和(谢天谢地)不会刺激流泪的睫毛膏。我幸灾乐祸地想象着当玛利感觉良好地摘下尼龙帽准备付钱时的尴尬场景。
复仇的我从镜子里面打量着我。“新造的我”要比“过去的我”真实两倍,乳房在衣衫下高高隆起,胯部青肿,粘着污渍,两腿间的三角空隙对抗着性欲,手指痉挛地抓着手包,我的手刚刚还很放松。
我继续翻着手包里的东西,在被“葡萄酒红、玫瑰红和黎明曙光”的粉底染红了的内衬深处,我掏出一个便携式处女——圣母玛利亚。圣母的身体是用透明塑料做成的,只有披风是蓝色的,下缘写着一行小字:“卢尔德留念”(译者注:卢尔德是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小镇,据说圣母玛利亚曾在150年前在那里显灵,因此成为天主教圣地之一。那里建有一座著名的圣母大教堂,在圣母显灵的岩洞旁有一眼被视为圣水的山泉)。玛利带给我意外的惊喜,她蓝色的头冠是一个可以拧下的瓶盖,身体里装满了圣水。我把圣水喝了。
我站在海边,把她仰面放在水面,让她漂到情感脆弱的贝恩身边。然后,我要效仿贝恩的故事,不过那将是一个关于妓女、火车站和污渍的故事。我无处可去。我爱他。
责任编辑韩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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