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莫须莫虚
作者有话说: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二,做了六年田径生。虽然最终没有坚持走这条路,但跑道、沙坑、热血,都是抹不掉的回忆。这一次的故事,没有写少数人的成功、荣誉,而是大多数体育生都会面临的一个问题——受伤。体育生受伤真的是家常便饭的事,每天训练的时候都能闻到各种药物的气味,也经常会因为受伤耽误训练,错过重要的比赛、机会。有些时候我们不得已要向命运妥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冠军,都能站在公众的视野。但做过的梦它在那,只要你还记得,就永远不会消失。照例幼儿园门牌号:211750894
约图建议:男孩,游泳运动员,趴在泳池边,手里摆弄着一条星星项链。
字数:8070字
摘句:
那天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可以夺冠。包括他自己。
1.
周末下午六点半,游泳馆内只剩寥寥数人。
炎热夏天的室内游泳馆,到了晚上,水温是有一些凉的。
而这时又到饭点,最后这几个人,也该回去了。
余又年穿着救生衣坐在岸边,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池内的每一个人。在这里面比较特别的是一个年轻女孩,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孩。
她身材不错,不是那种精瘦的苗条,是余又年喜欢的,有着漂亮肌肉线条的运动型。
余又年看着她,像一条鱼一样地在水中游动。突然她探出头来,在水面上停留几秒后一头扎了下去。
余又年抬眼看了一眼挂钟,在心里替她计算着时间。
四十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女孩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不好,余又年在心里暗暗喊道,他连忙跑过去,一头扎进水里向她游去,然后用双手托住她的身体。
女孩有反应了,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着,余又年知道,这是溺水的正常反应,于是又迅速钳制住她,连拖带拽地把她救上了岸。
上岸后,女孩趴在地上猛地一阵咳嗽,好一会才缓过来。
可就在她舒服的一瞬间,她瞪着眼睛冲余又年大吼:“你有病啊?”
余又年一愣,作为一个还从未救过人的救生员,他平生第一次救人,凭什么被骂?
余又年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你,你怎么张口就骂人?”
那女孩打量着他,看到他救生衣上休闲会所的标志,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嘴里依旧不饶人:“你从哪看出我溺水了?”
这……行吧。
余又年这辈子最搞不定的敌人,应该就是泼妇,他举手投降:“算我眼拙,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女孩到一旁毛巾架上扯了自己的毛巾下来,搭在脖子上帅气地往更衣室走:“省队的。”
七点下班,余又年走出会所,去路边寻找自己的摩托车。
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蹲在路边,余又年走近一看,是刚才那个女孩。
她正大口咬着一个大菜包,榨菜末沾到鼻尖上,吃相挺难看的。
余又年心血来潮,走近调侃了一句:“休假也得注意一下营养啊,省队的。”
女孩蓦地抬头看他一眼,然后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站了起来:“我叫夏有时。”
余又年笑了笑:“我叫余又年。”
“行,那就算认识了。”夏有时眼珠子一转,随后嘿嘿一笑,“借我两块钱吧?明天还你。”
说完,像是怕余又年误会她是骗子,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逃债,你去问你们老板,我办了月卡。”
区区两块钱,余又年不怕她逃债,他只是好奇她要这两块钱做什么。
“坐公交。”夏有时回答得利落,“今天点背,路上掉了一块,就只能买包子吃了。”
余又年想到她刚才蹲在路边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又弯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按了按开锁键,不远处的爱车冲他闪了闪灯以示回应。
余又年说:“女孩子晚上早点回家,我送你一程。”
夏有时也不客气,步子迈得比他还大:“你也太酷了吧,余救生员!”
余又年笑笑,没说话,现在的小姑娘,果然都吃这一套。
2.
余又年在小区内晨跑,耳机里放着欢快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
晨跑和夜间散步,是他从小学坚持至今的良好习惯,对此,余又年一直在心底为自己感到自豪。
只是今天和平时有一些不同。
“余救生员!”身后女生声音清脆响亮,余又年回头一看,夏有时正穿着和他同款的運动套装从后面追了上来。
前天送夏有时回家,发现她和自己住同一小区,觉得这已经够巧了,没想到这会她又刷新了他对缘分的认知。
余又年笑着和她打招呼:“早啊,夏同学,我们审美好像还挺统一的。”
夏有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夏有时看起来年纪不大,如果没成为职业运动员,应该还在学校里念书。
余又年想到自己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突然有些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在微风和煦的清晨,有人陪伴,平时经过那么多回的小路,好像都成了不一样的风景。
或许是因为都喜欢运动,余又年和夏有时不过才见第二面,搭起话来,就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
七点半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余又年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而夏有时则打了一个电话,听语气,是在和家里人说话。
隐约听到钥匙、外出、午饭时间等关键词,余又年在脑海中把它们串联起来。
等到夏有时挂掉电话,满脸苦恼地盯着手机发呆时,余又年友善地问:“要不,你到我家去坐会?”
夏有时愣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离中午还有好几个小时,怕也只能不好意思地跟着余又年混了。
那天说好的比赛,他和她同时到达终点,为了让她开心。
可是后来游去保护那个孩子,他心里一急,甩掉她一大截。
余又年不说话,这种事情,没法解释。
夏有时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手机,她把屏幕正对着余又年,示意他看里面的内容。
“余又年,十七岁加入国家游泳队,十八岁代表中国参加亚运会,获得季军,二十岁参加世锦赛,亚军,同年年底……”夏有时不带感情地念着百度百科上的内容,一直念到他退役的那一年,“我还以为你是个普通人,敢情是王者遛青铜,还觉得我特好笑是不是?”
“不是。”余又年回答得很老实,“我只是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余又年看著她的眼睛,目光十分真诚。
可夏有时还从没被异性这么盯过,脸唰地变得一下通红。
过了一会,夏有时轻咳一声:“虽然我成年了,但我看着还没,你这是欺负未成年人吗,叔叔。”
余又年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明明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可夏有时这么一说,事情好像确实变了味。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还好,夏有时的点滴快挂完了,有护士进来拔针,打破了尴尬。
那护士长得很漂亮,在今天之前,她是夏有时在这里最喜欢的人。
如果她没有那么亲昵地和余又年打招呼。
夏有时看着余又年惊喜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5.
小护士叫戚婷妤,是余又年的发小,上大学时还在余又年的休闲会所兼职过,听说从前关系特别好,只是后来余又年没在家里住,他们才不常见面。
上回她碰见余又年,说好久没运动了要减肥,也办了一张月卡。
夏有时看着戚婷妤,热身运动的力度比平时大了许多。
她在心里嘟囔着,游个泳而已,穿那么花枝招展干吗。
余又年走从男更衣室走了过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才出院也不休息一阵?”
这话听在夏有时耳朵里,变成了他不想这么快见到她。夏有时郁闷地还嘴:“竞技运动不配休息。”
余又年见她张扬舞爪的样子,知道她是真恢复活力了,不由得轻笑出来。
他们的位置离百叶窗很近,阳光恰好笼罩在余又年的身上,他这一笑,夏有时不由得看呆了。
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夏有时放弃了热身,也搬了个小凳,坐在余又年身旁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余又年,我马上就要回省队了……”
是哦,余又年回忆了一下认识她以来的这一个月,时间过得真快。
余又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官方地鼓励:“好好训练,希望能在国际赛事上看到你。”
夏有时撇了撇嘴,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夏有时说:“你骑你的小摩托车过来找我吧,两小时就到了。”
嗯?余又年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夏有时小声说:“我想你陪我过个生日。”
余又年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说过,她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余又年点点头,他会陪她的。
夏有时去省队以后,几乎每晚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和余又年说话。
余又年虽然也很想知道她的消息,但他担心她这样会耽误训练,总让她好好休息。
这天晚上已经十一点了,余又年又说了同样的话,夏有时的消息,过了很久才回复过来:“我最近没什么事,主要就是体检和恢复训练,你别担心我。”
夏有时过生日的这天,余又年一大早就出发了,他第一次骑摩托车跨市,想到是去见夏有时,心情有一些微妙。
他好像又看见那个少年时的自己,为了喜欢的东西挥洒汗水,克服困难去努力,去争取。
如今他对夏有时,好像也是一种这样的感觉,他一想到她,就想努力做些什么。
余又年把车停在和夏有时约好的饭店门口,进门后,发现她已经提前到了。
“生日快乐。”余又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颗小小的银色星星。
夏有时一点都没变,脸上明明那么开心,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中年人送礼物,都选这么老土的吗?”
“你说谁是中年人。”余又年作势要捏她的脸,“你不是说在省队没人陪过得很难吗,你捏一下它。”
夏有时难得听话,伸手捏了一下那颗小小的星星,余又年的胸口瞬间发起了光。
余又年把手伸进衣领,拿出一颗用绳子穿起,和夏有时那颗一样的星星,说:“如果你不开心,或者觉得累了,就捏一下它,我就会知道。”
说完,余又年也轻轻捏了自己的星星一下,两颗星星同时亮起,像是两颗被爱包围的心。
余又年有想过夏有时会感动,但他没想到,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餐厅里的其他人纷纷侧目,余又年慌乱地叫她:“哎,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余又年看着停不下来的夏有时,叹了口气,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过了很久,夏有时突然问他:“你二十二岁就退役,在最好的年龄,为什么?”
余又年一怔,双手慢慢地从她肩头滑落。
为什么?因为他有隐性遗传的心脏病。但他从没想到,平平安安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发作,会在赛场上。
那天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可以夺冠。
包括他自己。
夏有时抱紧了他,仿佛是能感受到他所有的压抑、不甘、委屈和悲伤。
在这一刻,他们的灵魂第一次靠得这样近。
6.
十二月末,冬天刚到来的时候,夏有时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要回来了,想见一见他。
在这段时间里,每颗星星各亮了五十六次,余又年原本以为,要等到第九十九次以后她才会回来。因为那个时候,刚好过年。
余又年想到她扬起嗓门对自己嚷嚷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又弯了起来。
余又年说:“快回来吧,我们俩再比一次赛,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进步,明年春天那场比赛是不是已经预订了冠军位?”
这句话说完,夏有时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之后便是再无回应。
应该是信号不好。
余又年没有多想,在心里期待着夏有时回来时,要带她去做的事情。
只是夏有时再无音信,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就连星星,也都再没亮起来。
余又年再一次见到她时,已经到了元旦,他带着员工去医院做体检,在喷泉池旁看到了她。
她裹着大棉袄,站在那里和戚婷妤说话。
余又年往那边走,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只是夏有时看到他的瞬间,跟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要走。
戚婷妤怕她跑了似的,抓住她的手臂和她拉扯在了一起。
夏有时力气很大,戚婷妤无法与她抗衡,却死死地抓着她不松手。
也不知道是谁绊倒了谁,余又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戚婷妤脚下一崴,带着夏有时往喷泉池里翻了进去。
余又年被她们吓住了,连忙叫身后的另一个救生员过来帮忙,然后飞快地跳了下去。
戚婷妤就在他眼前,已经被水呛到不行,双手用力地划水挣扎着。余又年托着她上了岸,把她放在地上,再又要回去救夏有时,发现另一个救生员已经下去了,便只能在岸边等着。
等到夏有时成功上岸,余又年发现她的嘴唇在发抖,眼神空空的,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应该是这天太冷了吧,余又年想去拉她的手,带给她一些温度,可是他指尖才碰到她,她就向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戚婷妤缓过来了,声音有些勉强,要他们赶紧回去换衣服。
余又年轻轻地叫了夏有时一声:“夏有时。”
她没有搭理她,大步流星地就往里面走去,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夜晚,余又年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白天的事,他还是没想明白夏有时为什么会那样对他。
余又年又轻轻地按了按脖子上挂着的那颗星星,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应。
余又年忍不住了,给夏有时打电话,这一次她的电话终于被他打通。
这么多天找不到他,余又年心里有些气愤,声音便大了些:“夏有时,你怎么回事,说好回来会告诉我,能不能讲点诚信。”
夏有时那在那头沉默了一会,轻笑了出来:“你就当我没回来呗,反正我回不回来,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余又年皱着眉头,心里没由来地觉得委屈。
失去她的消息,他整天担心得魂不守舍,她竟然能说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
又过了很久,余又年刚想为自己辩驳,听见夏有时在那边轻声说:“今天下午,你先救的戚婷妤。”
可她不说还好,余又年想到下午她又是躲他,又是不理人,再加上这些天来的担忧,一阵无力感向他袭来。
“夏有时,你别闹了好不好。”余又年疲惫地对她说,“她游泳很差劲,而你是专业运动员,你说我先救谁?”
余又年说完,那头的电话一下子挂断了。
又是一阵忙音,像余又年此时的心情一样急促而不安。
7.
从那以后,余又年没再联系过夏有时。
即使偶尔坐在泳池旁,看到那些年轻活力的女孩,会忍不住地想起她。
余又年会想起她扬起下巴骄傲地说她是运动员,会想起她赢过自己时笑起来眉眼弯弯,会想起她在收到礼物后抱着自己痛哭流涕,会……
算了,他们好像连缘分都已经用尽。
余又年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回省队去了,明明是住在一个小区,可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天下午,戚婷妤来了,和医院的同事一起,要去二楼打桌球。
余又年在前台看见了她,和她打了招呼。
戚婷妤笑着问他:“你和夏有时怎么样了,帮她把心结解开了没?”
余又年听到夏有时的名字,心里沉了沉:“她向来只会给别人添堵,哪需要别人给她解开心结。”
戚婷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可不像你说出来的话。你当年退役以后过了多久才缓过来的?别说人家一个小姑娘。”
余又年听到这话,脑子里砰的一声,好像炸开了一样:“你什么意思?”
戚婷妤说:“她早就退役了,你不知道?”
余又年在心里恨恨地骂街,这小丫头,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瞒着他。
要不是他认识戚婷妤,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
夏有时是一个好强的人,但即使她再怎么努力,比别人多下百倍的功夫,好像总是会差那么一点点。
十九岁了,她才第一次在国内夺冠,得到了去国家队试训的机会。
但她肩上的旧伤突然发作,队医说是肩袖受损,让她回来做保守治疗。
可是运动员是不能长时间休息的,夏有时一边做着治疗,一边偷偷在游泳馆自主训练。
再一次归队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了。她拼尽全力想游出一个好成绩,可是肩袖受损已经恶化成了肩袖撕裂。
综合各方面考虑,她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一名运动员。
夏有时和余又年说,想回来见他那天,她刚得到最终的结果。但她听见余又年在电话里说期待她明年的比赛,她突然就不敢再見他。
夏有时回来以后,变得敏感、脆弱,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也再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就连从前对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余又年,好像也没有那么在乎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屈服于命运,淹没于生活。
8.
辗转打听之后,余又年终于找到这个新开不久的游泳馆。这个游泳馆就建在小区里面,只是和余又年每天去上班的方向相反,他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个季节能坚持游泳的人不多,但即使只有一两个人,游泳馆也要坚持营业。
也许是工作太无聊了,几个救生员坐在一起下棋,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女孩,坐在池边,静静地望着水面。余又年悄悄地从另一侧的楼梯走入水池。
不一会。
“不好了!有人溺水了!”第一个发现的人尖叫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水底大喊。
下棋的救生员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有靠泳池最近的那个女孩,像一条鱼一样钻进水里,搭救那个比自己高了大约一头的男人。
就在她费力地把他拖到浅水区时,那个男人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有病啊?”
夏有时愣愣地站在那,眼泪瞬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疯狂地拍打这个男人:“你才有病,你说谁呢!”
“我是有病,心脏病。”余又年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两个被命运劝退的病患,就别在这互相攻击了。”
余又年牵着她的手,慢慢地爬上岸:“不过你病得比我严重,就这么小的地方,哪有我那待遇好。”
夏有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说得有道理,她得跟他回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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