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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年春(二)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6347
作者简介:耳东兔子,酷爱旅游及美食,希望写的每一个故事都不忘初心。

  上期回顾:于好在同事的婚礼上遇见了多年未见的陆怀征,得知他现在是空军上尉。朋友让于好上去打个招呼,于好拒绝了:“不去,他这人记仇。”

  Part 2

  于好第一次见陆怀征是在军训的时候,但那次留下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传说旧的十八中校区以前是个坟场,还有人说后山的小茅屋里关着一个疯子,好像以前是十八中的一个男老师。还听说教学楼门前的那片池塘里曾淹死过一个穿红衣的初一女生,是自杀的。反正什么版本的故事都有,弄得学生们人心惶惶。

  校领导为了安抚学生的情绪,申请建设一个新校区。那时教导主任叫金刚,以前当过兵,做事大刀阔斧,立马就把这事儿给落实下去了。

  他们那届刚好赶上了旧校区拆建,军训那半个月就把男生女生全部安排在一个寝室楼。因为地势关系,寝室楼的三楼才是出口,女生住的一到二楼是往上走,三楼是往下走,而男生住的四楼到六楼是往下走,中间用铁栅栏隔开。几天后,隔壁施工队来了一批民工。

  那天应该是军训最后一天,晚上金刚带着所有学生在礼堂观摩军事纪录片。于好寝室的一个姑娘叫尚晴,白天站军姿中暑,吐了一个下午。金刚特批她晚上回去休息,又让于好去医务室帮尚晴拿点儿解暑的药。于好送药回去的时候,撞见了那可怕的一幕。

  两个全身灰扑扑的彪形大汉原本是翻进于好她们寝室偷东西,结果见到尚晴,顿时起了歹意,蠢蠢欲动地朝尚晴走去。

  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姑娘,何曾见过这些。于好躲在墙角愣了几秒才撒腿往外跑。她跑到三楼,发现宿管阿姨不在;又想跑去大礼堂叫人,可发现太远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仓皇无措间就看见陆怀征跟两个男生插着兜从楼上下来。

  外面暮色苍茫,楼道里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也没心思去看他的脸。

  三个男孩儿说说笑笑地下楼梯,头发湿漉漉的,上面还沾着水,似乎是刚洗完澡。

  于好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心急火燎地冲过去牢牢地抓住中间那人的手臂,却全然忘了,他们当时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哪敌得过那两个正值壮年且天天在工地上作业的民工。

  旁边俩朋友拿手肘捅了捅陆怀征,挤眉弄眼地起哄。隔着昏暗的光线,其中一个男生居然认出她来了,“哟”了声:“这不是军训第一天在主席台上唱歌的于好吗?”

  于好打小多才多艺,军训第一天就被校领导点名上台带领同学们唱军歌。

  姑娘穿着迷彩服、戴着军帽站在主席台上,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个圆润的下巴,唇红齿白的,歌声清脆嘹亮,特别招人喜欢。

  陆怀征没那俩想得多,倒是觉得于好可能真有事儿找他,双手抄在兜里,俯下身、歪着头想去看于好的脸,就听见一声哭腔——

  “有两个男人闯进我们寝室……我室友还在里面。”

  于好其实很少哭,那天真是吓坏了,战战兢兢的,浑身打冷战,声音都在发抖。

  三个男孩儿皆是一怔,瞠目结舌地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

  三人虽不是什么好学生,但女孩儿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身为男人的使命感使得心潮忽然澎湃起来。

  陆怀征最先反应过来,对左边的男孩儿说了句“你去叫金刚”,转身拽着于好几个跨步下了楼。

  他还是有脑子的,不盲目逞英雄,知道找人帮忙。

  于好的寝室就在一楼最尾端,两人在走廊里就隐约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于好吓得整个人发软。陆怀征把她拉到墙边,黑暗里,她听见少年轻轻地跟她说:

  “你在这等着,不管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

  说完,他就随手抄起墙角的拖把去推门,发现门已经被人上了锁。他乒乒乓乓地使劲儿晃着锁,里面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些。陆怀征忽然朝门踹了一脚,大声呵斥:“干什么呢里面?开门!”

  里面的啜泣声忽然停了下来。尚晴又呜咽了两声,似乎在恳求外面的人救她。

  “开门!”

  陆怀征忽然压低嗓子暴喝一声,然后他开始砸门,又“哐哐”地踹了几脚。

  一通猛踢之后,他对另一个男生说:“你去外面堵着,别让他们翻窗逃跑。”

  等他踹开门,里面那两个民工才慌忙准备翻窗逃跑,被他几闷棍从窗台上打下来。

  两人见逃不了,横了心和路怀征搏斗。他也铆足了劲儿死死纠缠,虽反应灵敏,但到底寡不敌众。那会儿他年纪小,力气不如那些壮汉,三两下就被人打翻在地。他又抱着一人的大腿,用他父亲教他的那点儿格斗术把那人牢牢地牵制住。他牵制住一个已经是勉强,另一个则趁机狠狠地一拳拳往他脸上砸。

  陆怀征在心里骂人:打人不打脸没人教过你吗?!

  不过他真硬气,死活也不肯撒手,还一副今天你们谁也别想逃跑的态度。

  直到金刚带着棍子冲进来。他以前当过兵,又从小就会点儿功夫,收拾起人来特别爽快利落。别看他一身横肉,却是身手矫健,又雷厉风行,三两下就把人捆了。陆怀征这才松了脚,彻底松懈地仰头往地上倒,大口喘着气儿,躺在地上笑着,斜眼看着金刚:“你终于来了。”

  金刚大概从那时起就对陆怀征有一种特别的好感,觉得他身上那股子狠劲儿特别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他丢了棍子,蹲下来查看陆怀征的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拍拍他的肩说:“起来吧,今天表现不错,明天让学校通报表扬。”

  男孩儿躺在地上耍赖:“通报表扬就免了,下次犯错误您给我抵消个处分就行。”

  “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贫嘴,你不起来就躺着吧。”

  男孩儿这才说道:“我倒是想起来啊,但腰都差點儿被踹断了。”

  金刚刚要骂他“臭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于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眼疾手快地想把人扶起来。

  瞬间手臂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陆怀征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姑娘还挺有眼力见儿。他撑着地板坐起来,长腿一盘,顶着一脸血污,一边活动肩胛骨,一边看着她,扯着嘴角乐了一下:

  “谢了。”

  那件事发生后,陆怀征那拨男生就跟校领导提议,让女生搬到楼上,他们男生住一楼,至少不能再让人翻进来。金刚没想到平日里这帮没心没肺的小子,居然还知道保护女生,彻底让他感动了一把。后来他还时不时地跟往后的学生提起:“你们有一届学长就特别好,特别知道保护你们学姐。他们啊,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团结的一届。谁跟你们似的,整天欺负女生,幼稚!”

  军训结束后没过一个月,学校举行校内篮球赛。陆怀征一个人帮八班拿下了四十分,结果八班的女生都沸腾了,争相给他送水,递毛巾。他抓起胸前的球衣往脸上胡乱蹭了一把,接过水——其他东西都不接,然后就弓着背,目光回到赛场上。他看得认真,时不时仰头灌两口水,汗水顺着他流畅的颈部线条滑进蓝色的球衣里。

  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陆怀征篮球打得好,性格好,人还帅,就叫他“校草”“校草”,跟他开玩笑。他倒是一点儿不害臊,还跟人开玩笑,说你挺有眼光啊。

  军训结束没多久,尚晴写了一封信托于好转交给陆怀征。自那天之后,她跟陆怀征再也没见过,即使在路上碰见也很少主动打招呼。

  于好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尚晴低下头,指尖紧紧地攥着那封信,却不言语。

  她不敢,加上事情刚结束,也不敢直接去教室找他,怕惹人非议。

  那天之后,她也曾在路上碰见过陆怀征。洗去满脸血污,那张眉目清秀的脸格外帅气。他跟身边的男生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地从她身旁经过,特别耀眼。

  尚晴性格腼腆内敛,她父母务农,家里还有一个小她十岁的弟弟。母亲说如果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好的大学就别浪费时间,就要她出去打工挣钱,给弟弟攒点儿老婆本。她從小自卑,别说陆怀征,就是同普通男生也没怎么说过话。她不像于好,漂亮大方,家境殷实,高傲点儿、清冷点儿也没人敢得罪她。

  她对人冷淡,别人说她装;她对人热情,别人说她想抱大腿。这点在初中时她就深有体会。

  尚晴把信收回来,低声道:“要不算了。”

  说完她准备回位子,被于好喊住:“给我吧,我等会儿要去老师的办公室,顺路。”

  尚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信放在她的桌角,说了声“谢谢”才离开。

  第二节课后于好要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就把信带了过去,经过八班门口的时候,她让人帮忙叫了一下陆怀征。

  然后八班的男生就炸了。

  换下军装穿上校服的于好少了一抹英气,五官柔和、清亮了许多,梳着高高的马尾,神清气爽。她跟人说话的时候,微微俯低身,声音如涓涓细流,不娇媚,像一股甘冽的清泉,听上去很舒服。

  传说于好性子冷,初中时就声名显赫,成绩斐然,文艺会演上表演不断,奖拿到手软。她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中央美院的教授,因为中考发挥失常,被分到了十八中。

  闻名不如见面,她倒也没传说中那么高冷啊,看上去挺文气的一个姑娘,眉眼温顺,气质干净。

  陆怀征当时就靠在椅子上跟人瞎侃,听见声儿,表情困惑地回头,就看见于好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

  他盯着于好看了会儿,才站起来慢悠悠地踱到教室门口。他那阵儿脑袋上还挂着彩,额角贴着一小方白色纱布,被碎碎的额发遮了点儿,靠着门框,低头吊儿郎当地冲她笑:“找我啊?”

  于好没抬头看他,把信胡乱地塞在他手里扭头就走。

  等她回到教室,尚晴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询问:“他收了吗?”

  于好把作业本发下去,点头说:“收了。”

  尚晴这才放心离去。

  没过几天,尚晴又来找她,一脸焦虑:“我今天在食堂碰见他跟八班的男生一起吃饭,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呢,你说他会不会破相啊?”

  于好哪知道,她又不是医生。尚晴没等她回答,又塞了一张字条给她:“这是我姥爷家的祖传秘方,能祛疤。你帮我给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总不能破相了。”

  于好答应了,接过字条,看着尚晴,却说:“最后一次。”

  尚晴点头如捣蒜。

  于好第二次去找陆怀征时,他正靠在走廊上跟几个男生扯皮,于好没叫他,而是笔直地杵在窗户那边等他跟人聊完。

  结果等他们聊完,上课铃就丁零零地响了,男生们作鸟兽散。陆怀征也从栏杆上直起身,这才不经意看见她,揉了揉鼻尖走过去,眼梢带着笑问:“在等我?”

  于好“嗯”了声,把手上的字条递给他。

  陆怀征低头,面前一双手摊开着,掌纹清晰干净,手指如春葱,纤细瘦长,掌心上躺着一张字条,在风中被轻轻地扇动着。

  上课铃声停止了,嘈杂的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风里涌进一股桂花的清香,里面还适时地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两人都是惹眼的人物,学校里很快就传出了一些闲言碎语。自那之后,尚晴便没再找她送过东西。

  国庆假前学校举行运动会,八百米赛跑五班没人报名,体委决定用抓阄的方式决定参赛人选,结果于好赶鸭子上架。于好从小身体弱,跑个五十米都喘,那个项目又是在下午举行,暴晒了一上午加上赛前热身活动没拉开,在跑到终点时晕倒了。

  陆怀征当时就在旁边的场地准备三级沙坑跳,反应最快,立马就冲过去把人抱起来往医务室送。结果他连比赛都没来得及参加,回去的时候裁判已经转移阵地了。

  路怀征只报名参加两个比赛项目,已经错过了一个项目,就剩下一个百米决赛。八班的女生推搡着他的胳膊埋怨了他很久。于好觉得愧疚,便答应运动会结束之后帮八班出几期板报。她出的板报回回都能获奖,八班的宣传委员跟她提过好几次了。

  陆怀征有时候打完球回来见她还在给他们班弄板报,随手就把球往课桌下一丢,双手反撑在桌板上,身子用力往上一提,就坐在桌子上悬着一双长腿欣赏起板报来。她画画的笔触很温柔,曲婉灵动,跟她这个人截然不同的——

  嗯,她这个人很木讷。

  陆怀征曾戳着她的脑门说过无数次她木讷。他这人贼坏,她表面越是一本正经,他就越爱逗她,越喜欢看她木讷的反应。

  他以前总骑一辆黑色的山地车上课,着一身黑衣,特别酷。

  然后他特喜欢跨着那辆山地车在校门口等她,单脚撑着地,碰见相熟的男生,就瞎侃两句,或者一个人抱着胳膊等。于好远远地看着他的脸被稀薄的晨光映得格外清透,笑起来的时候侧脸的轮廓线条柔和,整个人像路边朝气蓬勃的小白杨。

  某天,经过的八班的一个女生,冲他大大咧咧地吼了一嗓子:“陆怀征!你还不回教室!”

  “等会儿。”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他扶着车把,转头喊住那女生,“哎,我今天下午要早走,帮我擦下黑板啊。”

  “你又逃課?!”女生惊诧地喊。

  “训练。”

  “才不帮你擦呢,你叫胡思琪帮你擦!”女生嘴硬道。

  “那算了,我找其他人吧。真倒霉,跟你分到一组值日。”

  女生回头,眼神一变,又笑起来,眉眼间都是欢喜的神色:“帮你擦!帮你擦!”

  少年懒懒地一挥手:“谢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于好出现,一笑,脚蹬上踏板,跟一条泥鳅似的哧溜一下滑到她面前,停下车,一条长腿着地,笑着跟她说:“你怎么每天都这么晚?”

  说完,从山地车扶手上拿下一袋小面包递给她:“买多了,你要吃过了早饭那就留到第二节课后吃。”

  于好接过,说了声“谢谢”,问:“你怎么还不进去?”

  “等你啊。”

  他说这话时低头笑着看她,眼睛特别亮。于好觉得那眼神颇具深意,不知该如何回应,眼神下意识地往别处躲。陆怀征就偏不如她意,人跨在山地车上故意弯下腰去,对上她的眼睛。于好见躲不过,低头急匆匆地说了句“我去上课了”。

  但被陆怀征一把拽住胳膊拖回来,身子往后仰了仰,他侧过去看她:“急什么?”

  他温热干燥的手掌捏着她纤瘦柔软的胳膊,她的心一凛。他丝毫不在意,又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听说你们班下午进行八百米体测,我给你买了士力架补充体力,可别跟运动会那回一样晕倒了。”随后他的视线往别处瞥了一眼,轻轻地挠了下鼻尖,轻声说,“我下午不在,没人背你去医务室啊。”

  一开始还总有人喜欢拿他和胡思琪开玩笑,再后来,陆怀征就不让那帮男生说了。因为有一次,于好捧着一沓试卷经过八班门口,陆怀征跟几个男生靠在门闲聊,有男生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说:“哎哎哎,听说胡思琪又和别的男生走得很近,这回听说是个‘学霸’。”

  陆怀征当时穿着棒球服,双手抄在裤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心不在焉:“然后呢?”

  于好那时刚好走到圆柱后,听见他俩的对话。

  “哎,你跟她同桌那么久,就没一点儿想法?”

  陆怀征拿眼睛斜乜他,半晌,哧地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想法?”

  男生喟然长叹:“哎,我知道你对于好不一样,但胡思琪那身材,多好啊。”

  话一说完,就看见于好捧着一大沓刚批改完的试卷从面前过去。

  “……”

  “……”

  等她走远,陆怀征才狠狠地踹了那男生一脚。男生反应快,自知说错话,忙道歉求饶。

  陆怀征气不过,又踹了一脚后骂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害我!”

  男生私底下说的这些话,于好向来不放在心上。不过,陆怀征对她热烈、真诚,甚至为她打架。只要她说一句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方设法去为她摘来,却从来没提过要她回应,所以也算不上什么。

  那天直到婚宴结束,两人都没有一个眼神交流。陆怀征帮着林昶招呼亲朋好友,忙得跟他自己结婚似的,于好则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新人过来敬酒的时候,陆怀征拎着一瓶红酒西装革履地站在两人后方,眉目要多疏淡有多疏淡,比看陌生人还不如,至少看着韩教授这些人,他还是笑着的。

  于好却始终未抬头。等一行人簇拥着新人离开,她才恍惚地跌回椅子里,那模样跟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落水狗没区别。不对,还不如,落水狗还知道抖抖身上的毛显显威风,她是全然认怂。

  赵黛琳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暗叹她真没出息,瞧瞧人家多淡定。

  不过她跟于好认识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她这样。

  于好家境好,又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围着她的男生条件都不差,也知那些普通人确实难打动她。院里的小姑娘都说于好的心是石头做的,追她的男生那么多,花样层出不穷,哪怕是感动,她都不曾有过。

  只是没想到还有陆怀征这号人物。

  赵黛琳突然想起一个人——隔壁院系最年轻的历史教授沈希元,这人谦和有礼,来过他们的研究院几次。小姑娘们都觉得他跟于好挺登对,他们在一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跟沈希元的温润如玉不同,陆怀征身上的那股散漫劲儿就挠得你特想征服他。

  这个男人冷静严肃的时候,眉峰凌厉,眼间冷然,是寡情少欲的;笑起来,眉眼温煦,却不拘小节,是吊儿郎当的。

  她忽然也有点儿理解,为什么于好这几年不谈男朋友。

  赵黛琳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莫名地觉得老话说得对——

  初恋的质量高,老公难找。

  婚礼结束,宾客酒足饭饱后散去,长辈们更是熬不住,早早地便离了场。

  陆怀征明显喝多了,等人都走光了,脱了西装,松了衬衫领口,一个人敞着腿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举手投足间都是男人的沉稳和魅力。

  于好上完厕所回来,他还没走,人舒舒服服地靠着椅子侧头看着窗外,一只手搭在桌沿,颈部线条绷着,颈窝明显。窗外霓虹闪烁,城市的繁华与他身上的冷寂在月光下相持,安静得像一幅画。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他回过神,转过头扫了一眼,很快拿上手机站起来,捞起椅背上的黑色西装勾在手里,又用脚把椅子踢回去。他准备接电话时,余光扫过门口,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人,下意识看过来,手指忽然顿住,停在绿色的接听键上,不动了。

  视线猝不及防相遇。

  手机还在嗡嗡作响,他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脸上。

  于好在那瞬间,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恍如隔世。

  翻过岁月和时间的涌流,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和面前这个英俊非凡的男人再次重合,过去的画面如洪水般朝她汹涌而来。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用百爪挠心都不够表达她此刻的情绪。

  只觉须臾间,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两人皆是一愣,半晌后,又都很有默契地各自别开视线。

  于好转头去看窗外。

  陸怀征把电话放到耳边,人开始往外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停顿,径直越过她去按门口的电梯按钮,声音清淡地应付着电话里的人:

  “还在楼上。

  “嗯,下来了。”

  于好跟赵黛琳走出大堂时,看见陆怀征跟林昶几个,围在一辆白色的奥迪车旁聊天。

  昏黄的路灯光笼罩着他挺拔的身材,他靠在白色车门上,身形被衬得格外修长,黑色西服很随意地挂在他抄着兜的那只手的手腕上。习惯没变,跟他以前挂校服一样。他不爱穿校服,总是挂在手腕上或者搭在肩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低着头跟对面的林昶借火。林昶虚拢在打火机旁给他点燃,两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都笑了。

  他往后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指尖的烟忽明忽灭。大多时候他笑起来很和煦,但有时候笑里也带了些风流,特别勾人,跟刚才一样。

  于好大二的时候,学了应用心理学。教授说,如果你与某个人很长时间没见了,你又很想他,可以根据他以前的习惯推演出他十年后的样子。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十七成人时思维基本定性。

  于好照着他十七岁的模样,推演过二十七岁的陆怀征。

  她在纸上写下他曾经的特征习惯——

  他极其偏爱黑色和白色。

  他喜欢旅游,去过很多地方,曾跟她讲过关于掩藏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一百个秘密。纵使于好书读得再多,也从未听过那些怪诞不经的事情,因此每回听他科普她都惊异不已。

  他跟谁都关系好,对谁都好,对她最好。

  他吸引女人。

  他喜欢赛车,追求速度和刺激。

  所以他或许会在旅行的途中,偶遇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然后发生点儿什么。

  于好写完,就把纸撕了个稀巴烂,愤愤地丢进垃圾桶里。

  她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愧对韩教授,有辱师门,几年的心理学课程白学了,净推演出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夜色茫茫,夜风中树叶簌簌地响,天边似藏了黑墨,浓稠深沉。

  赵黛琳跟于好并肩站着,看着不远处路灯底下的那群男人。赵黛琳长叹一声:“虽说你这丫头性子古怪,但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真的,你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就是情商不怎么高。”

  于好狐疑地看她一眼:“羡慕我?”

  于好真不觉得她有什么可羡慕的,她性子耿直,不圆滑,也不会跟人打马虎眼,嘴也不甜,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事更不会做。

  上次院里吃饭,她一句话差点儿把院长给得罪了。

  于好那阵子刚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应用心理学的学术论文,当时还收到了一封来自Marcy Eddie(马西·埃迪)教授的电邮。大意是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他看了,非常赞赏且惊讶,还向于好要了她其他的公开发表过的学术论文。

  吃饭的时候,院长就没忍住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咱们于好平日里闷不吭声,一干就干了件大事儿!”说完还拍了拍一旁韩教授的肩,“老韩啊,你以后别老把于好关在实验室里,多让她出去走走,我听说她都快二十八岁了,还没男朋友呢。你这师傅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韩教授和蔼地笑,刚要说话,就被于好打断:“我挺喜欢待在实验室的。”

  院长当下就觉得这小姑娘太不会来事儿了,要是换了隔壁院里的那些小姑娘,一准眉开眼笑地附和着让院长帮忙介绍男朋友,趁此跟他拉近关系。

  赵黛琳当时也忍不住踹了她一脚,于好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院长的面子,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后悔也没用,干脆不多想了。

  韩教授连忙打圆场:“还小,不着急。”

  院长心想,哪小,转眼就奔三了,摇摇头,觉得这姑娘也忒不讨喜了。

  往好听了说,这是没心眼儿;往难听了说,就是情商低。

  都说学心理学的人情商高,会做人,但于好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特例。

  赵黛琳手里拿着一瓶水,拧开盖子,转头看她,说:“咱们研究院的那几个都是人精,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奇葩?不是都说研究心理学的人情商高吗?”

  “还都说研究心理学的人都得过心理病呢,你得过吗?”于好说得理直气壮,“这话就是谬论,跟说学过医的都不会生病有什么区别,不是这么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

  再说,于好主攻测谎,而测谎讲究直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赵黛琳仰头灌了口水:“甭在这儿跟我扯皮,我问你,你真不打算去打个招呼?”说完,眼睛意有所指地往某处瞟了瞟。

  那边男人们聊得差不多了,准备走了。

  赵黛琳最后捅了捅她的胳膊:“抓紧机会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啊。”

  于好却突然朝她摊开手。

  赵黛琳一愣:“干吗?”

  “烟。”

  赵黛琳翻找半天,没找到:“没了。”有点儿不可思议,“你还会抽烟啊?”

  她其实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今晚不知道哪来的情绪,需要疏解,但既然没烟那就只得忍了。

  “算了。”于好拍拍手,去开车。赵黛琳“哎”了声,忙跟过去:“你真不去啊!”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错过相认,于好没想到再次见到陆怀征是在军区。陆怀征的领导想撮合他和于好,被他呛了回去:“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能嫁给我们这种当兵的?”可回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每年冬天下雪,他都会在地上写于好的名字……下期连载详见6B,可关注新浪微博@花火B女孩,了解B组最新出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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