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五月是很适合看球的时候哦,找一个天空很蓝的下午去足球场看一看吧。
“喂,在终场哨声响起之前——”
“一切皆有可能,我明白的。”
01
周明沉完全没有想到高中的第一场足球赛会踢得这么憋屈。
那是一个乌云蔽日的午后,阴沉的光线让草皮都变成了深绿色。但是对于夏季一贯燥热的望泽市来说,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凉爽天气。
运动场上很空旷,只有一小队人正在跑道上练习田径。看台旁的学生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就默契地分成了两队,一起走进足球场。
这是一场很随意的野球,没有裁判也没有那么多战术,只是一群足球爱好者的狂欢。
自小踢球,几乎没有遗漏地参加了大大小小赛事的周明沉很快就成为球场上的焦点,贴身盯防他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形成了一堵人墙。
但是这样的特殊待遇反而让周明沉更加兴奋。他的脚法变得更加灵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晃神的工夫就成功地将球带出了人墙,然后立刻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门。
就在周明沉鏖战正酣的时候,头顶那片饱满的积雨云慢慢地开始发威,大颗大颗的雨点倾泻而下。球场里的人不断下场又被观战的人换上,到最后眼看就要凑不齐踢一场比赛的人数了。
又一个学生走下球场。周明沉叉着腰远远地望着看看台上的最后一个人,如果他再不下来救场,这场比赛就要中止了。
那个人没有穿校服,很可能跟周明沉一样是刚入学的高一新生,短發下是一张秀气的瓜子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将嘴巴抿成一条线。
周明沉大大咧咧地向他喊道:“喂,兄弟,你来不来?”
那个少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周明沉是在喊自己,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咻地一下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走进雨幕里,接过了刚才下场球员的绿色马甲。
在这场比赛里,他们用不同颜色的马甲来区分队伍。周明沉穿着颜色更为鲜亮的橙色马甲,在那个少年一入场时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那个少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明沉,一上场就直接跑到他的身侧。少年的位置让周明沉觉得很不舒服,不论是传球还是继续带球都很有压迫感。
就在周明沉犹豫的那一个瞬间,那个少年非常利落地欺身向前,一个滑铲将周明沉的球抢断,然后开始快攻,很快就进了一个球。
这样明明白白的挑衅让周明沉也开始跟着较劲儿,他立刻回防,跑到那个少年的前方堵住他。这时他才发现少年的个子不高,皮肤白得简直不像个会踢球的人。
少年冷静地抬头看了周明沉一眼,然后做了几个相当有迷惑性的假动作,让周明沉这样经验丰富的球员也上了当。
那个少年对自己身体的支配简直精细到了每个关节,周明沉越是集中注意力盯着他的动作,越是觉得天衣无缝。在少年似乎准备从左边越过他时,周明沉因为动作太急,重心不稳,居然直接摔倒了。
好巧不巧,他摔倒的地方正是一个大水坑,本就湿透的衣服上又多了一大块黑泥。
球赛的最后十分钟简直被那个少年一个人主导了。但是周明沉并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比赛一结束就兴奋地凑上前去,想要跟那个少年交个朋友。
周明沉自己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样,那个少年也没好到哪儿去,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显得落魄得很。
“嘿,你是哪个班的?之前有踢过市里的比赛吗?”
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周明沉可太有惺惺相惜之情了,激动地直接将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
周明沉没有料到那个少年的肩膀竟然这么单薄,更没料到他居然一言不发地连连后退,然后立刻将绿色马甲脱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单独丢下的周明沉十分尴尬,嘴里疑惑地嘟囔着:“不至于吧,那家伙难道有洁癖?”
02
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周明沉随便买了个汉堡,在奔向教室的路上三口两口就解决掉。
这是他进入高中的第一天,白天忙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事,在晚自习召开的第一次班会上才正式跟班里的同学认识。
周明沉个子高,还是这所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里少见的不戴眼镜的人,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后排。他认真地听着同学们的自我介绍,时不时捧场地或鼓掌或微笑。
当周明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时,心中顿时一阵窃喜,下午遇到的那个球技很好的家伙居然跟他同班,正好有机会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那人的动作有些拘谨,随后用女生特有的清澈声线做了个简洁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韩祺。”
女……女生?球踢得这么好的“少年”居然是个女生?
那一瞬间,周明沉如遭雷劈,身体直接越过大脑的指令自己动了起来。他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桌子被推向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周明沉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韩祺,震惊得结巴起来:“你你你……”
他的动作让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韩祺。韩祺的皮肤本来就很白,让脸上那两大片红晕看上去更加明显。她瞪着周明沉,眼神凶得简直像是要杀人。
这样有攻击性的眼神终于让周明沉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尴尬地收回手挠挠头,然后向韩祺鞠了个躬说道:“那个……你好、你好!”
讲台上的韩祺只好咬牙切齿地也向周明沉鞠了个躬,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硬邦邦的问好:“你好!”
自从班会上尴尬万分的“你好”事件后,周明沉自觉地和韩祺保持了距离,但还是忍不住地默默观察她。
除了头发很短,韩祺似乎跟其他女生没什么两样,大课间也很少出去运动,安安静静地看着辅导书。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周明沉倒是觉得韩祺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酷劲儿,连转笔的花样都比别人多。
终于等到一周一次的体育课,集体训练结束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周明沉用余光打量着韩祺,发现她正不紧不慢地走向足球场的出口。
明明球踢得那么好,韩祺却每天都像雕塑一样坐在教室里,在周明沉眼里,这完全是暴殄天物。
眼看韩祺快走到足球场的边缘,周明沉终于还是没忍住,发力将脚边的一颗足球径直朝韩祺踢去。
他本来只是想跟韩祺开个玩笑,可是因为心急,脚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那颗足球打着旋儿像炮弹似的朝韩祺飞去。
这一下周明沉急了,他立刻向韩祺跑去。如果韩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这球直接砸在她身上一定会受伤的!
“韩祺,小心!”
早在周明沉的提醒出口之前,韩祺就敏锐地听到了球飞过来的声音。她侧身,眼神专注地盯着那颗来势汹汹的足球,然后提起左腿,身体非常有技巧地向后倾倒,将那颗球的力量巧妙地卸掉了。
然后韩祺飞起一脚,将那颗球准确地踢到了周明沉的脚边,皱眉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明沉俯身将球捡起来,笑得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根儿上。
“嘿,一起来踢球吧!”
韩祺犹豫了一下,还是摆了摆手,径直走出了足球场。
03
每届的全市高中生足球联赛都安排在暑假的后半程。在周明沉入学之前,上一届联赛刚刚结束,现在正是校足球队吸纳新鲜血液的时候。
北陌高中的足球长期以来一直被老对手市六中压一头,但是在四年前出了一个入选省队的传奇队长后,近些年倒是办得颇有起色。
周明沉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被选进校队,在听到教练提出组建女足球队的构想时,他立刻推荐了韩祺。
韩祺就这样被坑进了北高女足校队,甚至还接过了队长的袖章。
踢足球的女生本来就很少,放眼整个北高也找不出几个人。教练甚至从隔壁拉来了几个练长跑的女生,这才终于凑出北高的第一支女足队。
因为队员的水平参差不齐,教练不得不将她们分开训练。韩祺因为基础太好,干脆就和男足混在一起训练了。
因为是同班同学,周明沉和韩祺自然而然地成了固定搭档。在耐力训练开始前,周明沉一边在腿上绑沙袋,一边不太自在地看了眼韩祺。
“我把你拉进足球队,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从周明沉推荐韩祺到韩祺成为女足队长,这一切好像都是被动的。抛开足球不谈,他们都是最普通的高中生,尤其是在北高这样的省重点,似乎习题册铺就的登天梯才是他们唯一应该攀登的高峰。
“没关系。”韩祺低头系紧鞋带,“我很喜欢踢足球。”
周明沉笑了,忙说道:“我也是!”
解开了这个心结,周明沉和韩祺在训练中越来越默契,在无数次传接球里也越来越了解对方。
那个下午他们正在练跑传,就是在跑动的状态下迅速停球并传球,这是每个足球运动员的基本功。
周明沉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始终记得初见时的那场雨中足球比赛,韩祺用几个非常漂亮的假动作晃得他最后直接摔倒在地,他琢磨了很久也没学会那几个动作。
趁着这个机会,周明沉嘴角上扬,忽然带着球向韩祺逼近,想要向她再讨教一下。
本就有点天然呆的韩祺看见周明沉带球向她冲来,当然不会想到他是来切磋球技的。然后周明沉出人意料地突然传球,猝不及防的韩祺一个踉跄,立刻实打实地摔在了草坪上。
周明沉一脸无辜地在韩祺面前站定,不知所措地看着韩祺膝盖上破皮见血的擦伤,简直想立刻找个时光机回到一分钟之前。
看见周明沉纠结的表情,韩祺却没把这一摔当成什么大事:“没关系,踢球哪有不摔跤的?”
周明沉觉得这样的韩祺简直帅呆了,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起來,跟教练打了个招呼,就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医务室。
这时韩祺才懵懵懂懂地问周明沉:“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哦,想让你教我一下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几个假动作来着。”
韩祺听罢脸色一黑,扶在周明沉胳膊上的手突然用力,疼得周明沉龇牙咧嘴起来。
周明沉一路忍着疼,非常有骨气地没有叫出声来。而韩祺呢,当她坐在医务室的单人床上,校医用碘酒给她消毒时,她喊疼的声音简直要把房顶都掀翻了。
“疼疼疼疼疼疼……”
在这样的惨叫声里,靠在门边的罪魁祸首周明沉却控制不住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04
季节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悄悄变换,周明沉期待的夏季联赛很快就要到来。
因为报名的女足球队数量不够,今年并没有单独举办女足的赛事,教练干脆给整个女足队伍都放了假,专心准备男足的联赛。
今年北高的男足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决赛,马上就要对阵老对手市六中。这场压轴比赛来观看的人不少,女足队伍里也有好几个队员申请坐校车一起去赛场。
周明沉假装检查装备,实际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车门,可是直到车门关上,他也没等到那个想见的人。
周明沉有点儿郁闷地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开始回忆教练昨晚布置的战术。
抵达赛场后,几个高三学长忽然对着看台兴奋地打招呼,周明沉兴致缺缺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个穿着休闲服、脸上带笑的男人正在摆手。
周明沉的目光向旁边一斜,看见男人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立刻来了兴致,非常夸张地向韩祺挥手。
他的动作很滑稽,周明沉远远就看见韩祺笑了,还向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上场之后,周明沉才从高年级的学长口中得知,刚刚站在韩祺旁边的就是四年前带着北高男足乘风破浪的传奇队长韩彬,现在已经被选进省队。
作为韩彬的妹妹,韩祺踢球的水平这么高也就很好解释了。
市六中的足球队一上场就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不论是身高还是肌肉都比北高的队员们强了不少。比起重点高中在学习之余挤出时间来训练,以体育为招牌的市六中有着更加充裕的训练时间。
在市六中频繁的身体冲撞下,北高的球队节节败退,几乎完全被压在自己的半区内,连进攻的机会都没有。
当年韩彬所在的那届校队,几个主力都是发小,彼此之间非常默契,用巧劲儿带着北高连续三年踢赢了市六中。
而周明沉所在的这届校队,几个主力间没有那么高的默契度,也没有可以和市六中抗衡的身体素质,只能滴水不漏地做好防守。
这正是教练提前给他们布置好的战术。北高的球员们意志坚定,这一战术一直贯彻到比赛的最后一秒。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赛全程愣是双方没有进一个球。
决赛终于被拖进了最后的点球大战,两队球员依次射门,如果哪一个队员没有射中,或者被守门员拦下,则由对方球队获胜。这样的形式对身体素质不佳的北高男足反而更友好一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明沉走近了足球,他半蹲下来,和对方的守门员进行激烈的眼神交流。
周明沉果断地出脚,足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飞出去,眼看对方守门员跳起的高度不够,那颗球即将从他的头顶飞进球门!
“咣——”
那颗球正好撞在了门框上,打着旋儿反弹了出来!
市六中,获胜!
在对方的欢呼声中,周明沉立刻被所有队友围在中间。他们用这样的动作表明,出现这个结果并不是周明沉的错,他们并不怪他。
可是在队友们的包围里,周明沉还是重重地低下了头。
05
罚失点球的人被称作“罪人”,背着这样沉重的心理负担,周明沉并没有消沉下去,反而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投身训练。
他那种不服输的态度也影响了韩祺,两人的球技都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在秋季运动会里,因为重点班里体育成绩特别优秀的人并不多,韩祺和周明沉不得不一人身兼多职,参加了很多比赛项目。
在周明沉参加五十米短跑时,韩祺正准备参加跳高比赛的检录。在周明沉冲过线的瞬间,他因为用力过猛,左腿抽筋,痛苦地抱着左腿在地上打滚。
一旁的韩祺立刻冲上去,将他的大腿抬高掰直,用力压着周明沉的脚背。几分钟后,周明沉已经满头是汗,疼痛才缓解下来。
看见周明沉的表情不再那么狰狞,韩祺也松了口气。两个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都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
“你后面还有什么项目?”
“除了跳高,就剩一个三千米长跑。”
“三千米我也报了,这项比赛男女不分组,你跟在我后面跑吧。”
这样的邀请,韩祺没有理由拒绝,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跳高比赛的场地。
今年的运动会是北陌高中第一次增加三千米的项目,之前都是一千五百米,来参加长跑的大多是从各个班抓來的壮丁,不限性别,能坚持到最后的都是英雄。
周明沉的耐力很好,起跑时的速度就不慢。韩祺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这样的方式可以帮韩祺减轻风阻,保持体力。
眼看中途放弃的人越来越多,周韩二人组在一圈又一圈的坚持下居然跑到了最前面,甩了第三名足有小半圈。
在即将冲线的那一刻,周明沉侧过头看见了韩祺苍白却坚定的面容,身体再次越过大脑擅自做出了决定。
周明沉像是力竭一般,脚步有些踉踉跄跄地向旁边一歪,就这几秒钟的工夫,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韩祺一脸惊讶地超过了他,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周明沉装作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走上第二名所在的领奖台。站在第一名所在的领奖台上的韩祺这时恰好跟周明沉差不多高,她一偏头,刚好可以附在周明沉的耳边说悄悄话。
“你的演技也太差了吧。”
温热的呼吸让少年的脸颊立刻红透了,周明沉立刻跳下领奖台去,却仍旧死鸭子嘴硬。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站在高处的韩祺笑了,笑容是那么明朗。
“我说,今年的联赛要加油哦。”
06
第二年,女足报名的队伍数量足够,女子足球联赛将会先于男子足球联赛举行。两个队伍被完全拆开,在不同教练的带领下进行最后的特训。
那段时间的训练很辛苦,白天进行体能和技巧的训练,晚上还要讨论战术。也正是因为辛苦,食堂每天提供的配套的伙食都特别丰富。
就在韩祺对着糯米排骨大快朵颐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救护车发出的警笛声。等韩祺追出去看时,只看见被两个兄弟架在中间的周明沉的一个侧脸。
他连嘴唇都是苍白的,背后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全身似乎都没有了力气,只能任人摆布地被架上救护车。
周明沉在训练赛中受伤了,被对方的钉鞋踢中了小腿。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整个足球队里传播开来。担心了一整天的韩祺终于在训练结束时看见了周明沉,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心沉了下去。
周明沉坐在看台上,腿上打着石膏,旁边放着一副拐杖。
即使肌肉酸痛得要命,韩祺还是立刻登上了看台,坐在了周明沉旁边。
周明沉的态度比她想象中洒脱得多:“我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时间康复。”
韩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在去年的联赛里踢飞了点球的周明沉无疑是最想在今年的联赛里证明自己的人。
“哎呀,别哭丧着脸嘛。”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周明沉居然还反过来安慰韩祺,“下午我妈看我打石膏的时候,她居然没忍住笑了,说我正好可以待在座位上好好学习,我们不是快高三了吗?”
虽然周明沉的语气轻松,可两年来一起训练的默契让韩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
“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开学的时候,头发特别短?”
韩祺边说边在自己耳边做了个手势,周明沉虽然有些不解,但仍然点了点头。岂止是记得,他对那时候的韩祺简直是印象深刻,甚至将她误认成了男孩子。
“我从小就跟着哥哥踢球,一直非常喜欢在草地上奔跑的感觉。在一次练习赛里,我把他的一个朋友逗得团团转,比赛结束后,他说我可真不像个女孩子。”
听到这儿,周明沉就压不住火了:“谁说的,我去找他算账!”
“你先养好腿伤吧。”韩祺无奈地看着周明沉腿上的石膏,“那句话让我非常不舒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换发型,那天一冲动就剪了个特别短的发型,就是你后来看到的样子。”
“我本来想高中好好学习,不再碰足球,可是你站在草坪上向我一挥手,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站上去。”
“周明沉,我很喜欢踢球,就像你一样,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自己。”
周明沉出神地看着韩祺。暖黄的夕阳穿过密密匝匝的枝叶落在她的身上,那几个光斑随着微风轻盈地跳跃着,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神采飞扬。
周明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时常挂着笑容的一张脸终于沉了下去。
他轻声说:“嗯,我是很遗憾,那么努力地训练了,却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不,你没有罪,当然也不需要一个赎罪的机会。”
周明沉看着韩祺的眼神很复杂,他偏过头去,大概是不想让韩祺看见他微红的眼角吧。
最后,周明沉难掩不甘地说:“联赛加油!”
韩祺也回避似的看向另一边,但是却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出了下面那句话。
“只要你看着我,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在草地上飞奔。”
07
女子足球联赛参加的队伍并不多,赛程很短。韩祺的哥哥韩彬特意向省队请了几天假,暂时当起了女足的副教练。
北高女足组建得相对算早,经过两年的训练,基本功非常扎实,意料之中地打进了决赛,对上了北高的老对手市六中。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比赛从一开始气氛就很紧张。
在韩彬的安排下,韩祺在前几场比赛中一直做一些不太突出的辅助性工作,直到最后一场决赛才出人意料地完全发挥出来。
经过几次漂亮的快攻,韩祺在上半场就完成了“帽子戏法”,等对方反应过来对韩祺严防死守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看台上周明沉的目光紧紧地跟着韩祺,就好像真的也跟着她在碧绿的球场上自由奔跑似的。
北高女足的姑娘们进攻时果断,防守时严密,最终以4比0的大比分非常漂亮地战胜了市六中。
终场哨声响的那一刻,韩祺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向看台上的周明沉,那个表情又急切又幼稚,像是炫耀又像是邀功。
周明沉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队长韩祺作为代表参加了颁奖仪式。仪式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抱着那座奖杯登上了看台,酷酷地把奖杯递给了周明沉。
周明沉随口开了个玩笑:“要把奖杯给我吗?你能舍得?”
韩祺认真地点头说:“舍得,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奖杯,所以只能让你摸一下。”
韩祺越是一本正经,周明沉就越想跟她开玩笑:“就一下?这也太小气了吧。”
可是显然还有比韩祺更小气的人。刚才韩祺拿着奖杯跑得太快,教练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正在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冲上看台,气势汹汹地要收回奖杯。
韩彬看他俩还在斗嘴,便在一旁提醒道:“抓紧时间,你们一起拿着奖杯,我给你们照一张照片。”
韩彬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按下快门。照片里腿上打着石膏的少年和戴着队长袖标的少女一起握着奖杯,灿烂的笑容和温暖的夏风都被永远定格在那一秒。
那一年,北高的男足经过艰苦的鏖战也成功踢赢了市六中。
狂欢过后,荣誉之下,褪去浮华的这些少年也不过是一个个最普通的高中生,同样要面对高考和升学的巨大压力。
韩祺和周明沉因为在重点班,比赛结束后就立刻投入文化课的补习中,在各科老师轮流上阵的“摧残”下日渐消瘦。
一个月后,周明沉腿上的石膏终于拆掉了,他终于不必每天吃同学带回来的“残羹冷炙”,以超凡的热情加入了抢饭的大军。
午休时间,周明沉和韩祺并肩坐在教室外面支起的两套桌椅上补习之前落下的功课。冬意渐浓,校园里的光秃秃的树杈已经有了些许凋敝的味道。
周明沉烦躁地用笔敲了一下桌子,韩祺朝他的试卷看了一眼,上面一片惨不忍睹的红叉。
周明沉干脆放下了笔,背对着韩祺侧趴在桌子上,有点儿泄气。
身旁响起韩祺的声音:“喂,在终场哨声响起之前——”
周明沉将脸转过来认真地看着韩祺,默契地接上了她的下半句话。
“一切皆有可能,我明白的。”
08
韩祺低头将三模的分数条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那页笔记本上粘满了韩祺高三所有重要考试的分数条,可以看见显示在最前面一列的排名一直在上升。
周明沉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然后突然探出脑袋,将韩祺的分数条尽收眼底。
韩祺被吓了一跳,却并没有任何遮挡的动作,大大方方地让周明沉看。
说起来也是巧,他俩的成绩变化曲线惊人的一致,一起上升,然后一起稳定下来。
周明沉将手背在身后,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觉得W大挺不错的。”
他说那句话的声音不大,韩祺似乎没有听到,并没有抬头,周明沉只好挠挠头走开了。
半个月后,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的收卷铃打响,数十万考生同时放下手里的笔,也放下了一段又爱又恨的难忘时光。
连续两天的失眠终于在周明沉放下笔的那一刹那爆发出它的巨大威力,周明沉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周围的声音一瞬间都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周明沉梦游似的跟着人潮走出考场。最前方的警戒线还没有解除,学生们聚成一团,着急地踮脚张望。
这时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下周明沉的肩膀,周明沉迟钝地回头,眼前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也觉得W大挺不错的。”
这个声音让周明沉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眼前人的笑容在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韩祺,是她叫醒了他的梦。
九月,周明沉和韩祺一起拖着行李箱去了W大报到。
十一月,周明沉给韩祺打了个电话。
“我们一起去看世界杯吧。”
电话那头的韩祺有些猝不及防的慌张:“去卡塔尔吗?现在买票还来得及吗?”
“去什么卡塔尔……”周明沉笑了,“我在市中心的时代巨幕下等你,那里有实时转播。”
挂了电话,周明沉嘴角上扬,抱紧了胸前那个扎着丝带的巨型礼物盒。
快向我飞奔而来吧,全世界我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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