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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落陆青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6066
崔缓缓

  作者有话说:钱武肃王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也愿世间一切美好,都缓缓从容地来。

  他忽然回忆起初见时的那首歌,一起走过一场大雨,我把景色留在心底。

  一、

  便利店来换班的员工推开店门,时针不偏不倚指向十,祁树结束一天的收银理货工作,踩着月亮的尾巴踏上回家路。

  她是这偌大城市的一个过客,偶尔会在着四下无人的街道流露一点伤感,可惜这点情绪还没来得及发展壮大,就被街边小巷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烟消云散。

  祁树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各类有关虐猫的社会新闻,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思忖再三,她紧攥着手机小心翼翼地接近巷子,戒备得像一支弦上的箭,时刻准备报警和逃跑。

  离得近了,果真听到不断安抚猫的男声,落进祁树耳中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虐杀不成的气急败坏。

  祁树不再犹豫,飞快地拨打了110,结束通话后点开录像,以正义使者的姿态冲入巷口,怒吼一声:“变态住手!”

  巷子中,陷入僵持的一人一猫扭头看去。

  片刻后,警笛声响彻窄窄的巷子。

  调解室里,陆青面沉似水,卷到臂弯处的衬衣袖子被抓得破破烂烂,和小臂上发红的爪印“相得益彰”。他今晚路过小巷,听到几声微弱的猫叫,查看后发现了一只卡在矮树丛里的流浪猫,后腿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暗色血痂,想必被困的时日已久。

  陆青拨树丛的动作牵动猫的伤口,凄惨的猫叫一声比一声尖厉,他皱着眉想快刀斩乱麻,却听到一声暴喝?“变态”,随即他就被扭送进了派出所。

  祁树坐在另一边,听完“虐猫者”的自述和警方查看监控的结论后,尴尬得无地自容。

  调解的民警有事暂时离开,安静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两道呼吸声。祁树偷偷打量对方一眼,英俊的男人垂着眸不知想什么,她手上一个不慎,震耳欲聋的“变态住手”“梅开二度”。

  祁树手忙脚乱地关掉视频,对上男人无可奈何的视线:“祁小姐,这视频就不值得反复观看了吧。”

  小民警急急进屋,打断祁树正欲出口的道歉:“猫从宠物医院抱回来了,没什么大碍。”

  大厅里,原本安静地窝在民警怀里的猫看见二人后躁动起来,黏黏糊糊地冲祁树叫,除了被绷带裹起来的后腿,剩下三肢急不可耐地伸向祁树,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一旁的陆青,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一番“恩将仇报”。

  陆青被气笑,径直离开,迎面有凉爽秋风,吹灭他心底一星半点的恼火。他自认倒霉,疲惫地捏捏山根,在路边打车,听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女生开口:“去打疫苗吗?我陪你一起吧。”

  陆青这才发觉手臂上的刺痛,始作俑者不以为然地晃晃尾巴,在祁树怀里翻了个身。

  凌晨两点,陆青按着棉签从注射室出来,看到抱着猫的女生已经靠着墙睡着,手里还捏着已缴费的清单。

  “祁小姐,祁小姐?”

  祁树半梦半醒间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偏头往热源凑,嘟囔几句又安静睡去。

  陆青手背还有温热脸颊蹭过的触感,惊得他指尖瑟缩。

  她说的是:“对不起啊。”

  二、

  “祁树,上星期忽然换班,你没事吧?”进店的同事问。

  祁树收拾好东西,推开店门笑着道谢:“没事,姐,我走了啊。”

  那天祁树在医院醒来,发觉自己居然在病床上,另一位苦主显然没有这样的好待遇,抱着臂在椅子上浅寐,听到响动睁开眼睛,声音低哑:“醒了?”

  祁树坐起身,床底下的猫也跳到凳子上。她讪讪地笑一声:“我怎么睡着了?”

  陆青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我看医院床位充裕,跟护士说你晕倒了,要了一张病床。现在是早晨六点,祁小姐,我们就此别过。”

  陆青的耐心就此告罄,起身正欲离开,被女生一声急切的“等等”拽住:“这个猫,我不能养,可不可以寄养在你……”

  祁树的话音逐渐减弱,在一人一猫的目光中无力开口:“房东不允许养宠物,要是被他发现,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陆青到底还是没硬得起心肠,和祁树约法三章,猫的所有事项全部由祁树上门负责,一旦影响到陆青的正常生活,就会将猫扫地出门,绝不姑息。

  祁树自然是眉开眼笑地连连答应,捏着猫爪给陆青作揖,分外乐观地给猫取名字——大音。

  好在猫乖巧,似乎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平日窝在祁树给它搭成的简易小窝里一声不吭,只有祁树来时才喵呜喵呜叫着撒娇。

  陆青不在家,祁树拿着钥匙开门,做完每日清洁正想陪大音玩,接到房东通知涨房租的电话:“不续租就下周搬走!”

  祁树看着被吓得瞪圆猫眼的大音,摸着它的背轻轻道:“好羡慕你哦,小猫咪。”

  玄关处,陆青动作一滞。

  秋叶晃晃悠悠飘落,祁树的寻房之路遥遥无期,快到截止日期,逗猫时都显得心事重重。

  陆青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故意找出一张报纸翻得哗哗作响。祁树没精打采地给猫换水,瞅见茶几上字号超大的招租广告。

  她眼睛一亮,几步蹿过去:“陆哥,我能看看吗?”

  陆青状似无意地瞟一眼:“怎么,你有朋友要租房?”

  祁树一目十行地看完整则广告,正是陆青住的房子中的一个单间出租,她倒是之前听陆青无意中提起过室友搬走之类的话,当下扫视两卧两卫的精装房,缓缓咽下口唾沫:“陆哥,你看我行吗?”

  陆青挑货般盯着祁树看了半晌,直接把房东的微信推送给了祁树。

  房东姓陈名瑞,穿得西装革履,热情得像个保险推销员:“住,随便住,想住多久都行!”

  祁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一下,低头翻看住房合同,心中赞叹于这房东效率高,错过了陈瑞冲陆青挤眉弄眼,以及陆青暗含警告的眼神。

  祁树签好名字和个人信息,心底重石落地,轻松得仿佛能舉着十个大音跑马拉松,“谢谢。”

  陆青没理会陈瑞装腔作势的寒暄,只觉得那点笑意一直亮到他心底。

  三、

  陆青从未想过一个年轻女孩的行李会这么少,祁树没察觉到新室友的复杂眼神,收拾妥当后笑着转头:“陆哥,晚上吃面吧,我下厨!”

  面条细白,青菜翠绿,番茄煨了一碗暖汤,还卧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香气扑鼻。陆青却没有动筷子,看着祁树吃得心满意足:“喜欢吃面?”

  祁树忙着吃饭,眨巴一下眼睛作为回应。

  陆青道:“长寿面?”

  祁树咀嚼动作一停,筷子在碗里捞了空。

  陆青在祁树的注视下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个方盒,在那道越来越惊讶的目光里拆开,端出一个款式简单的水果蛋糕,中间立着的巧克力片上写着“Happy?Birthday(生日快乐)”。

  “签合同时不小心看到的,”陆青把蜡烛插上,抬起眼看祁树,“生日快乐。”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怎样动人的事,关掉客厅的灯,目光在那一点烛光里显得越发柔和:“许愿吧。”

  祁树几乎是呆住了,从善如流地按着陆青的吩咐闭上眼睛。

  灯光再亮,陆青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面,捞过祁树的碗一起洗,忙里还要抽空敲碎对方眼中的感动:“寿星福利而已。”

  祁树不戳穿他的嘴硬心软,看着虚空嘴角弯弯:“我还记得,去年过生日是个雨天,那天店里处理关东煮,员工有优惠价,我买了三个福袋,却没吃出一个喜欢的。

  “那年我二十五,觉得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惨,一时悲从中来,站在屋檐下就开始痛哭。”祁树故作轻松地耸肩,“大概是我哭得太惨了吧,还有路人给我递手帕。”

  “所以,陆哥,”她的眼里还有泪光,却不闪不躲地看着陆青的眼睛,“谢谢你,真的。”

  在社会大染缸里浸淫多年的陆青,在这真诚到近乎赤裸的眼神下几乎要落荒而逃,半晌才“半身不遂”似的吐出一句“不客气”。

  祁树无疑是三好室友,厨艺好,家务好,习惯好,每天早晨轻手轻脚地出门去小公园溜达一圈,回家还能做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倒是陆青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由散漫得像是个无业游民。

  祁树想做一个歌手,这是她留在大城市的唯一动力,只是她已经过了见人就谈梦的年纪,早晨对着人工湖练习唱歌,偶尔把心事和风景写成歌词,是她最后的坚持。

  祁树唱到一半忘词,自娱自乐地编上后半段,一曲结束,身旁传来微喘的男声:“很好听,词是你自己写的吗?”

  祁树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青,白衣黑裤运动鞋,汗水打湿额前的发,看上去无端年轻了几岁。

  “随便唱的。”祁树不好意思地眨了一下眼。

  偶遇的次数多了,两人就一同出门,一个沿着步行道晨跑,一个对着人工湖唱歌,一路聊些油盐酱醋、家长里短,偶尔提及轻易不会示人的珍贵理想。

  四、

  陆青自然不是无业游民,相反,他是个低调的实力作曲人。他去公司面见约歌的歌手,路过前台时突然停住脚步:“还有水星音乐节的票吗?”

  前台小妹一愣,摸出两张内部票递去,看人走远了仍称奇,明明以前送上门都不要。

  祁树还没下班,陆青无所事事地在客厅晃悠,活像多动症患者。大音在窝里冷眼旁观,忽看那人眼神一转,随即毫无征兆地被一只大手拎住后颈。

  大音勃然大怒,却又无计可施,正暗暗盘算一会在这胆大包天的人类身上抓几道才能解恨时,听到那人说:“乖一点,我带你去找祁树。”

  秋高气爽,店外的乔木仍算得上枝繁叶茂,祁树把结算好的商品递给顾客,被身边的同事撞撞肩膀:“祁树,那是你男朋友吗?”

  一道玻璃墙之隔的陆青单手抱猫,身影挺拔颀长,见祁树望来就笑,摁住怀里蠢蠢欲动的猫。

  祁树下意识地牵起嘴角,却见刚出门的顾客上前和陆青搭话,男人垂着眼回话,平添几分柔软。

  祁树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紧缩,勉强留住笑意:“我哪来什么男朋友。”

  陆青察觉到身边人心情低落,不再计较某只小肚鸡肠的猫偷咬他衣角,故意掂掂大音:“这猫重了不少吧,刚在店门口还有人夸它长得胖。”

  大音闻言抛去一个眼神飞刀,下一秒在祁树的抚摸下舒服得眯起眼,表情切换之快,堪称当代变脸大师。

  祁树语气一轻:“是吗。”

  “对了,”陆青手插兜,像是摸到什么,随意地掏出两张纸,“朋友送的,你有空吗?”

  网上被黄牛炒到上千的音乐节门票,在陆青手中皱成两条干巴巴的咸菜,足见持有者对其不上心程度。

  “水星音乐节!”祁树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

  陆青看破祁树眼底的心动和犹豫,不由分说地把票塞进她手里:“朋友送的,不去白不去。”

  不等她回应,陆青捞过大音就往前走,任猫对着他新买的衬衣“爪牙”并用。

  祁树捏着那門票,看着前面一人一猫,眉眼一弯。

  音乐节那天下小雨,现场氛围依旧热烈,人群熙熙攘攘,祁树跟着乐迷一起唱、一起跳,身后是属于男性的宽厚胸膛,一回头就能看到陆青冲她笑。

  最后一首是抒情歌,台上的女歌手叫曲符,声音清亮;台下的观众无畏细雨,开着闪光灯随着节奏晃。

  陆青手搭着祁树肩膀,牢牢地把她护在身前,像个没成型的拥抱。祁树慌忙看向舞台,暗自担心对方能否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结束已是深夜,祁树仍旧兴奋,忽然察觉陆青只是带着笑意地听她说,害羞地窝进座位看向窗外,偷偷借着车窗反光看一眼驾驶座的男人。

  陆青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只笑笑,不点破。

  五、

  “你喜欢曲符?”陆青听到祁树放的歌,随口一问。大音对陆青的敌意减弱,此刻路过家中的男性两脚兽,屈尊降贵地喵一声,等待人类的感恩戴德。

  祁树却像被踩着尾巴:“对,对呀。”

  音乐节后,祁树就关注了这位小众歌手,听说她最近要出新歌,只是……祁树用手捂住脸,还常想起陆青,想起在人山人海里,那个若有似无的怀抱。

  陆青没察觉她的异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笑:“说不定哪天你又见到她了。”

  祁树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她倒是能隐约知道他的工作和音乐有关,可一开门看到是曲符时,她仍吓了一跳。

  曲符也一愣,片刻后伸出手:“你好,我是曲符,你是陆青的室友吧,我听他提起过。”

  那天曲符匆匆来了,接个电话又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坛酒让祁树帮忙转交:“家里酿的桂花酒,陆青喜欢,你们回头一起尝尝。”

  陆青把玩着小酒坛,听完祁树的转达直挑眉:“没要个签名?”

  祁树笑笑只说忘了,曲符提起陆青的态度太亲昵,让她觉得每一秒都无所适从,这些念头无法消解,她只好闭口不提。

  陆青最近显而易见的忙,祁树下班回家,却没见大音像往日般蹿出来迎接,倒是陆青卧室门大开,地板上躺着几张无辜的五线谱,罪魁祸首正怡然自得地瘫在书桌上晒太阳。

  陆青一进客厅,看见祁树摁着猫正襟危坐,不由得也郑重几分:“怎么了?”

  祁树把那叠破破烂烂的曲谱递过去,小心地道歉:“这谱子……很重要吗?”

  陆青反倒是松了口气,接过来翻看两下:“没关系,之前写着玩的。”他翻出两个酒杯,轻车熟路地开封桂花酒:“尝尝。”

  两个人类围着茶几对坐,大音见缝插针地溜走,沿着领地巡视一圈,百无聊赖地趴回猫窝。

  “你和曲符认识很久了吗?”祁树喝了小半杯酒。

  陆青看她脸颊绯红,晃晃酒杯,淡淡一笑:“算是吧。”

  彼时陆青还是十八九岁的热血小青年,自以为把世界踩在脚下,大学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少男少女组了一支乐队——其中就包括曲符,他们一起憧憬着明日就征服华语乐坛。

  “可笑吧。”陆青神情坦荡,祁树却皱起眉,她不喜欢他这样寂寥的模样。

  他们也曾聚在一起写歌,发誓弹一辈子吉他,可转眼毕业季,人人都忙着考研、找工作,忙着在陌生的城市立足。

  “甚至主唱,我当时的女友,没有和我说一声就签公司单飞了。”那些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爱人背叛的痛苦,成了陆青经年不愈的伤口,却又被时间消磨成唯有酒后才能透露一二的轻描淡写。

  而那写了一半的谱子,日复一日地搁置,提醒着陆青匆匆醒来的青春大梦。

  陆青续了杯酒,看祁树迷迷糊糊地支着头,好笑道:“你是不是又醉了?”

  祁树“腾”地一下站起身,含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叫祁树吗?”也不等陆青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因为我妈,她,她喜欢朴树。”

  “我从小她就给我听朴树的歌,后来我说想做歌手,我妈却比谁都反对。我跟她说好,如果二十五岁我还没混出个样子,就回家安安分分地相亲、上班。可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妈什么都没说,只给我转了五千块钱。”

  陆青无声无息地扶着她,听着祁树微微的哽咽:“所以,所以啊,追梦是,是好事,但能醒也是好事,人嘛,总要活在地上啊。”

  祁树飘忽的视线终于对上陆青的眼睛,那双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如透亮的琉璃珠子。她像个被吸引的小孩,抬起的手无意识地凑近,仿佛一下秒就要抚上。

  陆青下意识地合上眼,却感觉那手落到肩膀,睁眼发现祁树已经睡去,呼吸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绵长。

  陆青盯着她无忧无虑的睡颜轻笑:“酒量真差。”

  六、

  曲符的新歌发行进入倒计时,音乐平台做了一个小型专访。曲符对着镜头笑,说是很重要的人帮忙制作的歌,留给粉丝们无限猜测。

  祁树随手点赞转发,开始忙碌一天的工作,下班才看到房东陈瑞发来的消息:“来××餐厅,庆祝你入住满一百天哦!陆青也会来。”再上一条记录,是祁树给他发去的新一季度的房租。

  ××餐厅里,陆青皱着眉翻菜单,恨不得让服务生把身边聒噪的陈瑞叉出去:“说真的,我还关注她微博了,你俩现在进度如何了?”

  陆青选好菜,把餐具烫过摆好:“没进度。”

  此时,祁树走进来,打断了陈瑞的刨根究底,三人寒暄一番。吃到一半,陆青去卫生间,陈瑞凑近祁树,一脸八卦:“你和陆青,两人相处得怎么样?”

  祁树已经习惯陈瑞对某些问题的独特热衷,只当是房东关心合租人,回道:“我俩挺好啊,陆哥很照顾我,我们还一块晨练呢。”

  陈瑞闻言一愣,片刻后了然一笑:“我和你陆哥也算是老相识,这么多年就没见他九点前起过床,你猜他现在每天早起,是幡然醒悟,开始重视健康,还是为了一起锻炼的人?”

  陈瑞说完,飞快地回到原位,仿佛全然不觉自己给祁树投掷了一颗重磅炸弹。陆青察觉到祁树后半程的话变少,狐疑地看向陈瑞,得到对方一个无辜的眼神。

  陸青觉得祁树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好像忽然忙了起来,一下班就往卧室钻。

  “忙什么呢?”陆青捏着大音爪子,手机忽然响起,吓得原本昏昏欲睡的猫反手一爪,随即溜之大吉。

  陆青接起电话,是曲符。她之前约过歌,陆青一直拖欠着,前不久才补上。

  “谢谢你的曲子。”曲符开门见山,“没想到你会把它写完。”

  陆青低头一笑,想起祁树红扑扑的脸:“没什么。”

  “一晃好多年了,当年乐队……”

  开门声响,大音撒欢地喵呜,一听就是祁树回来了,陆青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边出卧室边打断:“曲符,改日再聊。”

  饭后,祁树难得没有急着回卧室,在沙发上酝酿半晌,才鼓起勇气问陆青:“那个,你明天晚上有什么事吗?”

  陆青靠在阳台,对女生眼里的期待一览无余,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招人。陆青喉结轻动,捏紧手里的玻璃杯:“好啊。”

  祁树被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逗笑:“什么好啊,我问……”

  陆青看着她,身后是万家灯火:“不论你问什么,都好啊。”

  曲符新歌发布后直冲榜首,Green的作曲尤受好评。与此同时,祁树把自己的最新作品上传微博,光是想象陆青看到的反应就红了脸,飞快地点开曲符的新歌给自己降温。

  那首歌叫《经久》,歌词是曲符自己写的,讲的是追忆往事后,心情变得豁达通透,曲子悠扬灵动,词与曲般配得不像话。

  明明很好听,祁树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一点点凉了——那是陆青的曲谱。

  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觉得自己清醒得可怕。

  那两人之间的熟悉感,匆匆送来的桂花酒,陆青的单飞女友,采访提到的重要之人,Green、青……各种细节拼图终于严丝合缝地拼到一起。

  祁树接起电话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对面的声音语速飞快:“你好,我是曲符的经纪人。”

  七、

  曲符新歌泄露,爆出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ID(账号)。

  “看她之前发的内容好像还是曲符的粉丝,应该不是故意抹黑拉踩。”工作人员匆匆报告,经纪人眉头紧皱,“联系上陆青了吗。”

  陆青赶到时,事件已经在网上发酵了一个小时,他本来在商场,想为晚上的约会置办一身行头,接到曲符电话后急忙赶来,在出租车上大致了解了情况。

  有个ID上传了一首歌,时间几乎和曲符新歌同时,细究甚至更早一分鐘,更巧的是,曲子几乎与《经久》的前半段一致,被发现后很快引起粉丝的质疑和群攻。

  “我们已经联系到这个ID,删除了那条动态,也公开给出回应,说会追查到底,让粉丝们先保持冷静。”经纪人疲惫地靠着墙,“你想想,这个曲子还有谁知道。”

  这首歌的前半段几乎囊括了七八个人灵感,陆青一时不知该怀疑谁,眉头紧蹙着反问:“这个ID是谁?他说自己是原创吗?”

  经纪人说:“对方不肯透露,只再三强调没有犯法,怎么处理他都可以配合,还问会不会影响作曲人,真是自身难保,还……”

  陆青猛地站直身。

  这场影响有限的粉丝大战最终落下帷幕,官方回应是曲符多年老友的特别打歌,然而在实际操作时出现了时间失误,请广大粉丝朋友原谅,专注曲符的全新专辑。

  粉丝们当然半信半疑,可这个事件再没了下文和反转,一场艺人危机顺利平息。

  陆青给祁树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又被晚高峰堵在高架桥上,浑身的烦躁几乎要压不住。

  手机响起,他飞快接通,却是陈瑞。

  “可以啊,老陆,”陈瑞喜气洋洋,“我就知道你俩能成。”

  陆青骂了句脏话:“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陈瑞再迟钝也听出不对,急忙叫停:“哎,等等,你和祁树没成?人家小姑娘都给你表白了,你拒绝了?”

  陆青仍是沉默,陈瑞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哎,不对,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三秒后,陆青点开陈瑞发来的录屏。

  屏幕里是陆青无比熟悉的一双手,切菜时会弯起好看的弧度,浇花时会拨开细长的叶片,在他面前顺过无数次猫毛,也曾无意指尖相碰,惹得他心跳漏拍。

  此刻那手弹着小小的拇指钢琴,她自己作词,轻轻和着唱——分明是他们相处的点滴。

  有弹幕飘过说“好甜呀”,还被账号的主人点了小红心。视频最后是一行字:“如果我说做我男朋友吧,你会不会说,好啊。”

  好啊。陆青眼底发热,捏紧手机,在心底一遍遍回答。

  陆青把钥匙插进门锁,门开了,客厅黑着,大音从窝里探出头,张牙舞爪地蹿到陆青脚边,又一个急刹车停下,仿佛是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好,蹲坐下歪头看男人冲进祁树卧室。

  那卧室好像什么都没变,靠墙的行李箱却不见了,几个月前曾有一个女生推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搬进这里,现在又无声无息地带着她小小的行李箱离开。

  陆青看着猫苦笑:“她不要你了。”

  大音不知所谓地“喵”一声,看素来跟它没大没小、斗智斗勇的两爪兽缓缓蹲下,浑身笼罩着不知名的悲伤:“也不要我了。”

  八、

  祁树搬回家乡,祁妈妈什么都没问,转身的时候却偷偷擦眼泪。祁树顺利地成了一家小公司的会计,每天朝九晚五,可安排的相亲却始终没去。

  她还是会去公园唱歌,对着人工湖唱自己编的小曲,却再也没有遇到一个英俊的男人走向她,说她唱得很好听。

  祁树单方面断了和陆青的联系,包括后来知道真相的陈瑞和曲符的经纪人。

  数月前她精心准备的告白成了一场网络闹剧,被匆匆发现又匆匆掩藏,甚至没来得及让主人公知晓。她只想到这曲子对陆青意义非凡,却忘了,这意义是他们两个人的。

  祁树无意也无法去责怪谁,只好悄悄退场,尚且留得体面。

  “Green居然发歌了,你听了吗?”

  “当然,真是有生之年系列啊,谁能想到他唱歌这么好。”

  办公室里两个女孩低声议论,祁树却听得一字不差,她在夜里辗转反侧,还是点开了音乐软件。

  会是什么歌呢,写给他和曲符失而复得的爱情,写给他们一同走过的岁月,一刹那祁树想了一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搜索结果里,唯一一首陆青演唱的歌曲,叫作《好啊》。

  祁树觉得自己又要哭了,点开歌曲,歌词居然是祁树写的那篇,后半段曲风一转,像恋人在低语。

  陆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一字一句地落到祁树心上:“好啊。”

  祁树在小公园被猫搭讪了。那猫扑进她的怀里,俨然一副熟人做派,直到它的主人出现轻喝,才停下扭来扭去的撒娇行为。

  “曲符家里是酿酒的,我勉强算是把她带入行的前辈,至于乐队主唱,我们多年没见,她封麦后,听说连二胎都有了。”

  那人深深看着祁树,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翘,指腹抹去她眼角泪光:“这次换我来问,祁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陈瑞在饭桌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们俩能成!”

  陆青低头剥虾,祁树倒是笑笑,借着Green的翻唱,祁树的作词受到了几个音乐人的青睐,很是忙了一阵。

  陈瑞瞅准时机才约到两人,颇为自得:“从他请我装房东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指定对你有意思!”

  话音未落,两道视线直射向陈瑞,陈瑞被看得差点咬住舌头,结巴道:“怎么,陆、陆青还没告诉你呢?”

  祁树好奇:“什么装房东啊?”

  陈瑞躲避陆青的杀人眼神,言简意赅:“就是当初他听说你要找房子,假装自己租的合租房……”

  祁树拉长声音:“哦……”

  陈瑞不敢再咋呼,吃完饭速速告辞。

  陆青这才好笑地问:“干吗吓唬他?”他一眼就明白祁树的故意为之,看着女生狡黠地眨眼:“你不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吃顿饭很好吗?”

  陆青被逗笑,祁树又故意板起小脸:“说,还有什么瞒着我?”

  陆青眼眸一动:“那我得好好想想了。”

  “什么呀,还真有啊……”

  天上不知不觉地飘起雪花,有耐寒的鸟一跃而过,祁树窝在陆青怀里:“是初雪。”

  陆青瞒了祁树一件事。

  一年前的某个雨天,他在便利店屋檐下见过祁树。

  店内播放的轻快歌声隐隐传出,压不住身边女孩看了一眼手机后的号啕大哭。陆青忍不住侧头看,正巧看到她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关东煮,整个场面实在谈不上赏心悦目。

  陆青从未见过有女孩哭得如此难看,犹豫片刻,还是从口袋摸出一方装饰用的手帕递去。

  一年后他们狭路相逢,陆青一眼就认出祁树,即使下一秒被当作变态送进警局,却还是情不自禁。

  陆青搂着怀里人的力度稍稍加重,看这世界一点点变白。他忽然回忆起初见时的那首歌,一起走过一场大雨,我把景色留在心底。

  编辑/图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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