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后来又说过什么。”
00
“像星星燃烧天空,像花坠落在春天,像大雪覆盖冬天。你也这样,点亮了我所有世界。”
01
深秋的一个雨天,任枫临危受命替突发感冒的同学参加一场数学比赛。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还在紧锣密鼓地背诵第一堂课可能会抽查的课文,只是全班噤声时她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被老师一个招手喊到門外,紧接着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么任性的吗?她忍不住质疑。
她茫茫然地走到东门附近,远远看到赵津祐也在。他站在人群里,个子很高,即使穿着简简单单的牛仔裤和白色卫衣也格外出挑,她突然就接受了要去比赛这个残酷现实。
出发去比赛场地的车上,她坐在赵津祐的斜后方,不太专注的视线会瞥到他的后脑勺。她总能从各种奇奇怪怪的方位窥见他的身影,如果学校有天要举办凭角度认人的比赛,她肯定能拿冠军。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再回神,发现车子刚停稳,前排同学鱼贯而出,赵津祐也正准备站起来。
视线渐渐被占满过道的同学挡住,任枫磨蹭了一会儿,见后排已经无人,自己才去排在队末。她一步步地跟着队伍往前挪,时不时望一眼窗外,正觉得疑惑,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画满重点的纸。与此同时,身后有人问:“这是不是你掉的?”
她闻声回头,看到莫名其妙排在身后的男生笑着补充:“你好,我是高二七班的赵津祐。”
“啊,你好。”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资料,声音轻到有些发虚,“我是五班的任枫,我们同级。”
其实她想的是,我认识你好久了。
赵津祐全然无知,仿佛第一次见到她,说:“我偶尔会去五班,说不定我们之前碰过面,听说你今天是临危受命,紧张吗?”
任枫摇摇头,晃着手中的资料:“我还好,我们班老师更紧张。”
赵津祐好像是笑了。前边队伍在缩短,她顺势往前,所以没有来得及回头看。
后来任枫想,大概那天,她运气真的很好,跟赵津祐讲了话,成绩也没拖大家的后腿。
那时距比赛已经过去了两周,课间,她抱着一沓作业本爬楼梯,半途手里突然一空,有人从身后赶超她时顺手抢走了她负责搬运的作业本。她以为是班里哪个男生又捣乱,气呼呼地一扭头,发现是赵津祐。
“比赛表现不错啊,任同学。”他也刚从老师的办公室回来,显然也知道了比赛结果。
他成绩向来很好,拿奖是家常便饭。于是,任枫浅浅地勾起嘴角,“赵同学也一如既往地优秀哦。”
赵津祐不满:“下次夸我,情绪再饱满一点。”
两人在五班门口交接作业,他继续往前,任枫则在原地停了两秒,她看着他的背影想,这次好像被记住了。
她认识赵津祐的时间要往前推好几个月。
那时他们还没有升高二,任枫的成绩也不如现在优秀。某天下午,她找课代表问一道数学题,可两人研究许久都没什么头绪。课代表遗憾地表示可能要求教老师后,余光忽然瞥到窗外,咋咋呼呼地“哎”了一声,扒着窗户探头,喊:“赵津祐,求你过来一下。”
任枫疑惑地歪头,看到有男生一脸莫名其妙地退到窗前。
课代表连忙将她的习题册贴到玻璃上,问:“这道题怎么解?”
赵津祐思考了几秒,左手越窗去拿课代表桌上的铅笔时,冲窗下托着下巴的任枫笑了笑,然后三两下就演算出了答案。
看到他的第一眼,任枫对他的印象仅仅是好看,但这一秒,他简直像在发光。这么好看的人还这么厉害,她看着他留在习题册上浅浅的笔迹,察觉好像有什么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悄然从心头萌芽。
她很快就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和班级,课间去看他打球、放学跟他走同一条长街、也跟在课代表后头去找他,跟他分享喜欢的零食。她做了这么多,但是很寻常的一个课间,她又在楼道遇到了他,她暗数着台阶准备再近一点就跟他打招呼,可他头也没抬地从她身边经过的样子让她觉得他很讨厌。
她晚上想起仍觉得懊恼,于是拿出橡皮擦狠心将他留在她书上的字迹擦干净,然后看着空白处委屈地红了眼眶。月光从窗前洒进来,将她眼底的水光照得莹亮,片刻后,她就着月光愤愤地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然后就想,她要变得比他更优秀,总有一天要向他证明她的存在。
时间从夏到秋,辗转又是一年。
任枫原以为少女绮丽的幻想早在楼道转角已破灭,都怪视线不够专注,当她看到他被风吹得鼓鼓的上衣,看到他猝不及防的笑和飞扬的眉眼,又忍不住开始动摇。
02
气温一日低过一日,转眼就入了冬。
班里调整了位置,任枫挪到了倒数第三排的左侧过道边,和窗只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她蜷缩在新座位上和热水瓶相依为命的某天下午,一扭头正好和路过窗外的赵津祐四目相对。
他狐疑地停顿,然后微微歪头和她对视,表情看起来有些新奇。
任枫半张脸缩在高领毛衣里,没想到会被他认出来,她在埋头和起身之间犹豫,突然看到他从兜里掏出一瓶咖啡冲她晃了晃,然后放到窗台,转身离开。
任枫茫然地将窗打开一条缝,冷风扑面而来,她伸手却触到了一片温热。有种怪异的感觉浮上她心头,好像她苦练技能很久,还没跟他对打,就见他友好地朝她伸出了手。她有些遗憾又有些无措。
赵津祐不知道她内心的复杂情绪。在往后的许多天里,他也只是恰好路过她的窗外,偶尔叩下窗,在她望过来时,晃晃手中装着栗子或小蛋糕的牛皮纸袋。
任枫不懂他的用意,也不知道要不要问“为什么要给我零食”这种问题。为什么呢?大概在他看来,她还算个有点聪明、有点有趣的同学,又或者他只是爱分享罢了。
但旁人不这么认为。有一次,无意间撞见赵津祐投喂现场的课代表诧异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话都没说过几句就算关系好?任枫装模作样地凝眉想了想,说:“可能在被你衬托之后。”
成绩逐渐被她超越的课代表噎了一下,冷哼一声控诉道:“近墨者黑。”
不知道说的是她还是他。
那个月的最后一天是星期五,他们班自习课的内容变成了看电影。
早在老师告知任枫比赛结果那天,她就从课代表口中听闻,她去比赛的时候,有同学胆大包天地跟老师提建议,说最近学习实在太累,如果她考试还行,能不能让大家占用自习课看一部电影?
她当时想,怪不得后来有好几个同学隐晦地问她考得如何。她好奇地追问:“如果我没考好呢?后果是什么?”
“多写几道数学题呗。”课代表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还好你争气。”
由于这个原因,争气的任枫的抽屉被同学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
冬季天黑得很早,全班投票选的电影又有些恐怖,所以开场没多久,许多同学纷纷挪到了自己的朋友旁边。进度条越往后,任枫身边越空旷,但她又实在不愿意横穿教室,去投奔另一边的好友姜羽。
她靠闭眼成功躲过几幕吓人镜头,正悄悄给自己鼓掌,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她瞬间僵住,直到教室的光线随着镜头转换,变得明亮一些,才敢回头查看情况。
“你怎么在这儿?”
“吓到了?”
两人同时开口,她借着黑暗的遮挡说“没有”。赵津祐凑近了一点,小声说:“我路过,发现有热闹可看。你刚刚真的没被吓到?”他绝非故意,只是偶然發现她谨慎地从指缝间偷窥屏幕的模样实在好笑。
任枫也小声问:“我说是,你就能不笑我了吗?”
赵津祐掩唇:“我努力忍住。”
任枫傲娇地仰起头,好巧不巧,屏幕上恰好出现了反派“贴面杀”的镜头。她抗拒地闭上眼,等背景音乐变得轻快一些,她抬起手想挡在眼前,却意外碰到一团温软的布料,她还没意识到抓住的是什么,就听到赵津祐在耳边说:“别急,还在呢。”
她“哦”一声,试探地睁开眼睛,光线太暗,其实看不太清楚,但她突然反应过来横在眼前,被她抓住的是他的手腕。她莫名联想到,当初她是想被他看到才用功钻研功课,如今得到奖励刚好他也在,又或者他也算奖励本身。
“好了。”被她抓着手腕的人小幅度地晃了晃,出声提醒道。
她被烫到似的瞬间松开,可手指残留的温度久久不散,以至后来的情节完全没看进去。
大概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晚上放学,她和好友结伴回家,姜羽意犹未尽地说着观后感,其间突然问:“你怎么一路上不说话?其实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她下意识地接话。
姜羽微眯起眼,“看到赵津祐坐在你旁边!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任枫在她审视的目光下坦白交代了前因后果,姜羽长吁短叹了好几声,替她打抱不平:“你准备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了?”
任枫点点头,虽然有点不情愿,但确实是这样,毕竟说起来赵津祐也没做什么:“而且,我最近反而有些庆幸,被他记住的不是最初那个平庸的任枫。”
姜羽不忿地惊叹一声:“清醒点,朋友,你人长得好看又可爱,都是他视力不行。”
任枫回之以肆无忌惮的“哈哈哈”。
03
两个人相处久了,很容易生出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比如,任枫发现赵津祐偏爱在第一个课间和下午的自习课前经过她窗外;比如,他也能从她趴在桌上的姿势分辨出她是在犯困,还是被什么题伤透了脑筋。他们之间没人特意说过什么,却又好像能感觉出对方与其他人的不同。
第一场雪落下那天,任枫上完课后,看到赵津祐在一个小时前发信息问她:你在哪儿?
她跟老师打完招呼,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正准备回复,突然有所感应似的往旁边多看了一眼。走廊寂寂无声,赵津祐斜靠墙安静地翻着一本书,书包被他放在脚边,旁边有一摊水渍,不知等了多久。
她无法描述那一刻的心动,只是突然想,如果时间要停止,不如就停在这一刻。视线里的人慢半拍地看了过来,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笑起来。她小跑几步过去,“你怎么来了?我刚看到信息。”
他拎起书包,语气寻常道:“下雪了。我想看看你在干吗。”
任枫突然想绕着他转几圈,但也只是想了想。两人手臂挨着手臂往外走,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是问姜羽了吧,我不想告诉你,我周末在上补习班,是想让你觉得我天生就这么聪明的,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
“还有啊,我们今天上课,老师刚好提到两首跟雪有关的曲子,她说古曲的小标题起得都很别致,比如风鼓琼林、冻云残雪,也有称折竹声、碎玉声的,是不是很好听?回头我搜来分享给你听。”
赵津祐的附和让她以为自己天生是演说家。她正准备继续说话时,玻璃门感应到两人的靠近,倏地自动打开,寒风裹着碎雪涌进来,她“哇”了两声,注意力被灯下纷纷扬扬的雪吸引。
两人冒雪前行,班里最早穿上羽绒服的任枫突然感觉不到冷似的,一边踩着雪,一边跟身边的少年感慨道:“感觉遇到你以后,我的运气都变好了。”
赵津祐疑惑地扭头:“是吗?”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弯腰去捧雪,他顺势伸手扶了一下,随即笑意浅浅道,“希望任同学一直都有好运气。”
任枫差点把刚拢起的雪团捏碎,不知道是不是她思维太扩散,她莫名想到他这句话是不是也在说希望她一直跟他在一块儿,这样就能一直拥有好运气。她被自己的脑洞震惊到,面红耳赤地垂下头。
“走路呢,你发什么呆。”没走几米,赵津祐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有右拐的车辆从身边擦过,任枫才发现已经走到了路口。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她望着车灯前打着旋儿的雪,被赵津祐带着重新往前时才想起来要解释:“我刚刚只是忽然想到了一道题。”
“过马路认真点。”他说。
任枫抿唇看向绿灯倒计时的数字,余光瞥到什么,慢半拍地意识到是他抓着她的手腕没放。她的心跳声突然又聒噪起来。
“想到什么题了?”到了路口的另一边,赵津祐松开她后询问。
她愣了一秒,将僵在半空的手放到兜里的同时收起眼底的怅然,才借口说:“是之前在竞赛书上看到的一道题。”
赵津祐突然扭过头看她,一秒、两秒、三秒后,他拍了拍她帽檐的雪,问:“冷吗?”
任枫摇头,怕失落得太明显,只好微微垂头,假装继续捏雪人。直到,她的视线里再次伸过来一只手。她疑惑地扭头,发现赵津祐也在看着她。他说:“又要过马路了。”
若不是他眼中的局促太明显,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她咬着唇抑制笑意,末了又嘴硬道:“这次我会好好看路的。”
赵津祐歪头认真地打量她,最后轻笑一声,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衣袖前行。
藏于林木间的房屋被白雪覆盖,有零星灯火透出一簇簇朦胧的光,抬眼望去,恍若不似人间。
04
“少年人喜欢不说喜欢,说想看看你在干吗,说遇到你运气都变好了。”尤今朝啧啧两声,问,“然后呢?”
任枫瘫在沙发上,过了好半天才说:“然后停在这儿,剩下的还没写出来。”
她从大一那年开始写网文,几年下来也攒了一点小名气。上月底,她突发奇想,写了一篇跟以往风格大相径庭的新文,但最近卡文卡到怀疑人生。她对着电脑整整三天没敲出一个字,正抑郁地瘫在沙发上混吃等死时,就收到了尤今朝的信息。
严格来说,尤今朝是她的讀者。她刚开始写文的时候,偶尔和他在网页评论里聊几句,因为他讲话有趣,又跟她三观契合,久而久之就被她放到了好友列表里。他们从没见过面,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他高矮胖瘦,多大年龄,在念书还是在工作,只是喜欢跟他偶尔聊聊天。
“所以现实中……你们是分开了?为什么?”尤今朝追问。
任枫诧异地回复了几个问号,她没记得她透露过这个信息。
尤今朝好像比她还诧异:“难道这不是你自己的经历?你没发现你新文写得极其详尽,反反复复铺陈,你以前可没这个毛病。”
“……所以大家都看出来了?”她不可置信地问,她刻意模糊了时间、地点,只是想在忘记之前记录,并不想被认出来。
“想多了,你早期也没几个粉丝。”尤今朝说。
任枫冷笑:“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干刑侦?”
“身体状况不允许。”尤今朝说,“所以是为什么?”
跟他拌嘴才激起的士气又瞬间熄灭。为什么?任枫最近也常常在想。
那年积雪消融后,时间的进度条像被人为操控似的,嗖地一下就到了新的一年。她的成绩稳步上升,原本不该有什么波折,但夏天来临时,她那对忙于各自的事业、理想,常年不着家的父母不约而同地记起了她的存在。
她“看完这页就写作业的拖延症状”“写一张卷子就休息十分钟的激励大法”在两个大人眼中似乎十恶不赦。她假意听从,他们开始以更严格的标准要求她,她反抗,他们认为她是因为无人管束才养出的坏毛病。
好像之前年纪更小的任枫都可以独立生活,那年反倒不行了。
她课上频频走神、在家也无心学习,导致那次的月考成绩不太理想,这在两个大人眼中无疑坐实了“再放任她就会一事无成”的结局。
他们悄然来学校询问她转学事宜那天,毫无所知的任枫和赵津祐在走廊聊天,不知道是路过的哪位同学起哄,刻意撞了一下赵津祐,于是他不受控制地向前扑,一下撞上了正闷头吃面包的任枫。
她面红耳赤着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她父母。于是那次“询问”就变成了“办手续”。
之后有段时间,他们靠着手机联系,因为常常存在“时差”,所以她总是一次连发好多条,这样,隔几天就能收到赵津祐逐一回答她的所有问题的短信。她有时会反复看那些答案,想象着他讲某句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因为“玩手机”,她没少跟父母吵架,最凶的一次,手机被摔得支离破碎。他们失联后的第二个月,任枫用零花钱又偷买了一部,但是她发给赵津祐的信息再也没人回复。她以为他们有相同的境遇,于是努力摆正心态,准备在未来跟他重逢。
直到高考结束后不久,她突然从姜羽口中听闻,赵津祐最近跟一个女生几乎是形影不离。
“课代表之前借赵津祐的笔记,看到了夹在里边的字条,两人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那之后我看到他和徐雯雯经常一起放学。前两天同学聚会,我们两个班刚好撞到一块,好多同学都看到他俩一起出现时还牵着手。”
姜羽说得煞有其事,任枫将信将疑地给他打电话,一阵嘟嘟声后,电话那边响起一声软软的“喂”,是女生的声音。
她迟疑了两秒,说:“我找赵津祐。”
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完八卦的尤今朝好几个小时后才又出现:“刚刚不小心睡过去了。”顿了顿,他又问,“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突然想写出来,难道他其实是个没有好下场的反派?”
任枫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最近才知道,他当时没有喜欢别人。”
05
是上个月,姜羽忽然联系她,说有件事要告诉她。
姜羽收拾房间,在衣柜顶上的杂物箱后面翻出来一件没有拆封的礼物。她好奇地打开,发现居然是几年前赵津祐送的。她捧着礼物去找父母询问,后来得知,那年高考前,赵津祐来找过姜羽,说的应该是让她将礼物转交给任枫,但她当时不在家,父母一致认为赵津祐这套说辞是在掩人耳目,于是决定先把礼物藏起来。后来她忙着高考、等分数、去报到等一系列琐碎事,他们也跟着紧张,渐渐就忘了这件事。
姜羽翻出礼物,在夹带的信封上看到了任枫的名字和日期后,去找课代表询问当时的情况,结果却听到一句“那本笔记不是赵津祐的,他随手拿同学的来糊弄我”。所以姜羽觉得,任枫和他中间可能有误会。
但任枫不觉得:“我给他发了很多信息,他没有回,给他打电话也是一个女生接的。”
“可能当时他的手机也被没收了吧。”姜羽猜测。
任枫反问:“那后来呢?他后来也没回我。”
两个人谁都没说服谁,姜羽认为是她误导在先,所以积极联系有关同学,想搞清楚当年的真相,最后折腾了一圈,只打听到赵津祐在那段时间反常地请过好几次假,以及和女同学牵手是传了好几轮后的谣言。
她沮丧地跟任枫汇报完情况,又怂恿道:“你这几年没谈恋爱不是因为没放下吗?听说他也没谈恋爱。”随后她发来一个手机号,可怜兮兮地说,“求你让我将功折罪。”
任枫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微信盛行以后,她换新手机时很多号码都丢了,但有个署名为“Z”的人一直存在。不特意翻到底就不会看到,久而久之,曾经倒背如流的号码渐渐在心里落了灰。
她切屏对比了一下姜羽发来的手机号,准备关掉页面时扫到尾号,愣了一下,又迅速切回到对话框,然后发现两个号码的后两位是反过来的。
“这号码是赵津祐的?你没有看错?”她问姜羽。
姜羽很快回复,说:“千真万确,就是他的。”
任枫按捺不住,迅速跑回了老房子。说是老房子,也不过是她父母工作重心再次转移前待得久一点的地方。她刚过来时讨厌这座城市的一切,但不知不觉莫名地待了许多年。
她翻箱倒柜,最后在放杂物的抽屉里找到了那部曾经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旧手机。当年它被修好后,她父母说要等她的月考成绩提升到班级前五才肯将它归还。她为了反抗,转头买了新手机,还幼稚地将成绩当作工具,好几次故意写错答案,所以直到高中毕业,她都没拿回这支旧手机。
后来,她听到赵津祐和别人的传闻,认定是他故意疏远,因此这部存满了他的信息的旧手机就成了迁怒对象,她任由它被父母收到角落,再没过问。
眼下,任枫给它充了会儿电,满怀希望地开机,然后就看到短信的右上角有个红色数字。
“我今天路过五班窗外,扭头时才意识到你已经不在那间教室了,突然就有点惆怅。你在新的学校还好吗?有空晚上一起写作业。”
“我一直以为比赛那天是第一次见到你,但今天跟你们班课代表聊天才发现原来不是,都怪我以前眼瞎。今天上课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走神,老师气得让我滚去走廊罚站。偶然想到一句话,我们在同一场夏日晚风里,觉得有被安慰到。希望你也是。”
“都不回我。你生病了吗?还是学校不让带手机了?最近看到一些很有趣的故事,想慢慢讲给你听,这样等你拿到手机说不定就能收到许多快乐。有时候又很想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
十多条信息,她逐一看下来,最后发现有个故事只讲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或许还有更多的故事没能在手机电量耗尽前抵达。因为等不到她开机,所以它们时效渐渐耗尽,就如同它们的主人,大概也疑惑过为什么会被她“丢弃”。
她好像隔着时空,看到十几岁的他又出现在眼前,看到她懒洋洋地笑笑,片刻后,又敛目淡淡地叹一口气。
“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后来又说过什么。”
“唉。”尤今朝说。
06
过了好几天,任枫的新文还停在之前那里。
直到有天晚上,她发了一条动态,说:“我有种错觉,好像只要我不写,时间就会一直停在下雪的那天晚上,他们也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就想,不如索性就停在这里吧,就当是我在画地为牢。”
敲完这行字,她关上电脑,迟迟再没有动作。
上周,她看到四年前的信息,一度想要联系赵津祐。起码告诉他,当时种种并不是她故意,她只是搞错了号码,阴差阳错没及时看到他的信息。
只是后来,八百年没人讲话的高中同学群里忽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某某同学如何如何,她往上翻了翻,发现是因为她那篇新文,还是被熟悉的人看到了,但没人争当男主,反倒都在好奇是谁写的。还好她故意模糊了一些信息,至今没被人怀疑。
她庆幸之余,忽然想到,这事早晚也会传到赵津祐那儿,他会认出是她吗?又怎么看待她将他写进故事里这件事?
她疑惑的问题当晚就得到了答案。大家都默认男主是赵津祐,所以有同学联系到了他。
“赵津祐,你看看這个,男主原型好像是你。”
“是很像。”
“看完有什么感想?你们还在一起没?”
“没有。故事刻意夸大了我们当时的感情,其中花费了很多笔墨的,大概是她看来珍贵不已的回忆,我好像都没什么印象了。毕竟过去了那么久,当年懵懵懂懂的喜欢,如今回想起来也像雾里看花似的。”
“小说嘛,肯定要经过加工的。所以你知道是谁写的?她叫什么?哪个班的?”
“三班?五班?想不起来了。”
……
好像几年前经历过的不忿和难过又重新感受一遍。任枫突然明白,他们早已在时光的路口擦肩而过,再也回不了头。她想说的话,对他毫无意义,耿耿于怀赖在原地的人只有她。
她甚至怀疑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他们没有互通姓名,没在黑暗的教室看同一场电影,没在冬日的街头徐徐而行,一起听雪落。
当晚,她梦到了最后一次见到赵津祐的情景。
那是大一那年的元旦,她从教室出来,看到路两旁的树枝上都挂满了一串串像糖葫芦似的红灯笼,正觉得好笑,转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的他。
她沉默地跟他对视,几秒后败下阵来,问:“你有什么事?”
赵津祐咳了两声,半晌后,神色如常道:“听说你在这儿,刚好路过来看看。”
她突然就有些生气,为无疾而终的感情,也为他失联那么久,再见却还可以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还不是她所期望的。于是她冷声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赵津祐笑了笑:“有点怀念高中的校门口,起码可以买到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跟你道歉……我是偷溜出来的,也该走了。”说完,他就慢悠悠地倒退着,看着她,又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她的世界。
她当时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干吗,所以赌着气不肯好好说话,不肯给好脸色,醒来回想起那一幕才恍然觉得,那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和还喜欢着她的赵津祐那么靠近。
人为什么会变呢?她难过地想。
07
任枫又窝了几天,然后翻出之前存的梗开始动笔。
她一边弥补似的写着新文,一边准备毕业答辩,忙忙碌碌几个月,某天忽然发现尤今朝很久都没出现。
“你最近在忙什么?转眼我都已经毕业了,明明觉得才入学不久,唉。”
任枫点击发送,下一秒,对话框里出现了一个醒目的红色叹号——她被尤今朝删除好友了。她顿时就有些生气,一条又一条的验证信息发过去,但对方不为所动,再也没出现在她的好友列表。
夜深时,她也反思过,是哪句话说错,哪里让他失望了吗?但不告而别真的太过分,而且消息迟迟没回应,她气愤之余,渐渐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生活还在继续,她要准备找工作,也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犹豫。
如果她足够细心,就能发现尤今朝删掉她以后新换的头像和班级群里的那张聊天截图中赵津祐用的一样,甚至,赵津祐的名字倒过来念就是尤今朝。但她没有。
她不常去她的读者群里,所以也看不到里边的每一条信息,她不知道他们在议论着新文的故事走向和结局时,某天也议论过很喜欢她的一位读者。
“离开?是粉转黑了吗?这么突然。”有群员问。
“不是,他之前就病得挺严重的,好像是什么隔代传的家族遗传病,高三那年学习任务重才诱发的。”
“啊,这样啊……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希望他有跟喜欢的人好好告别,想做的也都做到了吧。”
“唉。”
有关他的几条消息很快被新的讨论覆盖,任枫没看到,并且将永远都不会再看到。
就如同当年电量耗尽的手机,即便收到再多信息,也无法召唤她在有效期内读取,所以它们短暂停留,又很快过期。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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