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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孤绝如初见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5240
长欢喜

  00.有一个人,叫佳礼

  那天微博上的热门话题是:你见过的最稀有的姓氏是什么?

  小麦关注的一位射箭博主也发了,她想了想,在底下评论:佳,有一个人,叫佳礼。

  晚上,博主居然回复了她的评论,对方先是发了个张开嘴做惊讶状的、多啦A梦的表情,随后问:请问,你是在哪里听到佳礼这个名字的?

  “漂流瓶。”小麦想了想,“是在微信的漂流瓶里。”

  她还记得,扔瓶子的那个人,叫江茉然。

  01.对不起呀,佳礼哥哥

  江茉然十岁这年开始和佳礼做邻居,那时,沅江街区还没有开始开发,一点也没有若干年后游客们一来南市,就必定来此打卡的盛况。

  老街区临着长河,河两岸住满了人家,中间又有错综的巷弄盘亘其中。

  佳礼搬来的那天,江茉然正和几个小伙伴玩丢沙包的游戏,巷子里就那么一点点空地,两旁都是白墙灰瓦,仲夏天气炎热,月季花影在风里婀娜晃动。

  她输了好几局,心里憋着一口气,奋力跳起,扔出沙包——不见了。

  远处有男孩子的惊呼声响起,随后有女人的普通话里夹着一点苏白,呵斥道:“哪家的小朋友这么欢迎人的呀?!”

  路那边有几个人走过来,其中有一个还是江茉然的妈妈,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受害者是谁,就吓得拔腿跑了。

  晚上,妈妈带着江茉然去佳礼家道歉,江茉然这才发现沅江街里来了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他们那时还不叫小哥哥,江茉然的妈妈用很老派的称呼夸奖佳礼:“小公子生得很俊俏呢。”

  佳礼的脸瞬间就红了,從眼角一直红到脖子,江茉然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在佳礼的耳边嘀咕:“你不要以为她是在真心夸你,你等等看,马上你妈妈就要夸我了。”

  她跟着妈妈见过不少朋友,哪一回不是这样的流程。她甚至把对方夸奖完后,妈妈自谦的台词都背了下来:“哪里,哪里?我们家这个皮得很,我每天都被她气得半死。”

  她的声音和妈妈的声音一起响起,一大一小叠在一块儿,有种好笑的滑稽感。

  佳礼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江茉然的妈妈的话才说一半,尴尬地卡在了那里,这下换佳礼的妈妈训斥人了:“佳礼,不要不懂礼貌。”

  佳礼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偏偏江茉然这时突然嗓音软软地对他说:“对不起呀,佳礼哥哥,白天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

  说完,她还朝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直到江茉然跟着妈妈回家,出门时悄悄对他做了个幼稚的鬼脸,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吃了个哑巴亏,自此对她的印象一跌到谷底。

  九月份开学,佳礼作为新同学转到江茉然的班级,老师得知他们是邻居,一拍桌子,就将佳礼安排到了江茉然的旁边。

  在此之前,江茉然一直是一个人坐,因为她是个话痨,不管谁跟她坐在一起,都别想好好听课。

  这个消息还是周明宇告诉佳礼的。

  周明宇一帮人素来和江茉然不和,以看她的笑话为乐,刚满十岁的小孩子,也没有明晰的善恶观,都是凭直觉表达喜恶。

  因为江茉然每一次考试成绩都是全校第一名,被各位妈妈拿出来作为鞭策自家小孩儿的棍棒,所以,他们不喜欢她。

  甚至在开学的前一天,那帮小子还特地在路上拦住了佳礼。

  “如果明天老师让你和茉然坐在一起,你拒绝的话,我就允许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佳礼特别不屑,他看着乖巧,内心却又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叛逆欲。

  所以,在隔天,老师真的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歪头看了看女孩虽故作镇定,但又分明掩饰不住的期盼眼神,心头忽地就是一软。

  “好。”

  02.这个主角和你一样傻傻的

  但江茉然并没有因为佳礼解救了她的尴尬处境而对他心软。

  美术课上,佳礼正低头专心画石膏人像,江茉然一会儿看看天上的云,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树,大概实在无聊了,她终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她说,“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大卫的石膏像?我猜他肯定是个特别花心的人。”

  小孩子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都是从电视剧里得来的,明明这句话也没有什么暧昧的地方,可她用了一种微微狎昵?的语气,把气氛搞得很奇怪。

  佳礼的脸又红了。

  “你在说什么呀!”

  江茉然还挺无辜:“你看他的瞳孔啊,是心形的,动画片里的人很花痴地看别人时,眼睛也是这种形状。”

  她不知道米开朗琪罗的原版大卫的眼睛是不是这种形状,反正他们学校的这一尊是这样的。

  佳礼都快被她气笑了:“大卫是以色列的军官,很受当地人民的爱戴,你别用你那……你那什么思想去想他。”

  他讲不出脏话,只好用“那什么”代替。

  江茉然于是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

  她明明是夸奖人,语气却奇怪得很,佳礼不想搭理她了,专心致志地画自己的画。

  佳礼发现江茉然其实没有大家说的那样闹腾,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安静的——上课仔细听讲,作业干净整齐,即便有时幽默感作祟,他也不觉得她那些行为是吵闹,反而透着一股机灵的可爱劲儿。

  后来,他听语文老师讲到一个成语——三人成虎,意思是,一个谎言如果被传播得次数太多了,大家就会以为那是真相。他将这个词在嘴巴里念了许久,恍恍惚惚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小小少年已经有了些英雄主义的思想,他拍拍胸脯,没头没脑地叫她:“江茉然。”

  那时江茉然正窝在佳礼家的客厅里看动画片——圣少女又一次完成任务,正在逃脱飞鸟二世的追捕——气氛正激烈,她没听见佳礼的声音。

  男孩儿一腔热血没发出去,不甘心,索性站到前面,整个身子挡在江茉然的眼前。

  江茉然气死了,皱起眉头:“你干吗呀!”

  佳礼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有我在,没有人能再欺负你。”

  江茉然兀自沉浸在自己没看到关键镜头的气恼里,没明白佳礼究竟在发什么疯,一伸手把他拉到旁边:“你在说什么啊!”

  后面佳礼的回答,她却没听,总之,谁也不能打扰她为圣少女加油。

  初二这年,江茉然在同桌新买的言情小说里看到了同样的句子,男主角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女主角,然后在经历重重磨难之后,他们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她情窦还未开,穿过好几排座位,跑去找佳礼,大笑着指着书中那句话给佳礼看:“这个主角和你一样傻傻的。”

  佳礼气得脸通红,好多天没有搭理她。

  恰好那段时间有一个全国性的射箭比赛要举行,佳礼要代表本省去参加。

  比赛地点在广州,佳礼出发前,江茉然也在赌气,没去送他。但比赛,她看了,她觉得自己不是故意的,因为吃饭的时候,电视里在播,爸妈都在看,她总不能走过去把电视关了。

  佳礼是第五个出场的,少年立在人群里,气质清冷,身形挺拔,搭弓上弦,行云流水。

  江茉然含了一口甜粥在嘴里,梨糖的味道顺着喉管流入胃里。

  无端地,她忽然想起白天看的《大明宫词》里,太平公主初见薛绍时的那一段内心独白:

  “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的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脆弱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

  她的心脏扑通乱跳着,满颗心都被这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占据了,连比赛也没心思看了,只能听见爸妈在她的耳边赞叹。

  “呀,中了!”

  “几环?”

  “十环!”

  “又是十环!”

  她有些茫然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恰好这时周明宇的妈妈打来电话,说快期末考试了,能不能请她帮周明宇补补课。

  江茉然妈妈自然应好,临挂电话的时候,江茉然忽然起身冲电话那头大吼:“阿姨,阿姨,您看比赛了吗?佳礼中了十环!”

  隔天,周明宇在补课途中,被“十环”这两个字折磨坏了耳朵。他捂住脑袋,不耐烦地对江茉然说:“是,是,佳礼很厉害,我知道了。”

  江茉然咧开嘴,正要说话,适逢周妈妈推门来给他们送水果。周妈妈没听到前面的事儿,只听到周明宇最后那一句,于是,水果還没放下,就开始点着周明宇的脑袋批评他:“不好好做题,提人家佳礼干吗?!佳礼一边练射箭,一边学习,每次考试成绩照样是前十名,你做得到吗?”

  周明宇:“……”好委屈哦。

  03.那万一我不回来找你呢

  周明宇因此而记恨了佳礼好久。

  高中时,大家终于不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书了。江茉然考入本部的高中,而佳礼为了方便练习射箭,去了离体育馆最近的那所学校。周明宇也因为没有考到可以直升本部的分数,和佳礼去了同一个地方。

  每个周五的下午放学后,江茉然都会去体育馆等佳礼。有时周明宇也在,他故意恶作剧,趁佳礼不注意,拉起江茉然就跑,临了还给佳礼发短信:我和茉然出去逛会儿,你在门口等我们,别乱走!

  于是,等江茉然在家里吃完饭再返回去,佳礼还靠在体育馆门口的柱子边听歌呢。

  那天,白日里刚下过一场暮春的细雨,到晚上,天边竟然挂了一弯月亮,少年耳朵上挂了耳机,靠近他时,可以听见里面萦绕的全是周杰伦的声音。

  十六七岁的少年,骨骼挺拔,出落得更加清俊好看了。江茉然有同学知道她和佳礼关系好,每天放学,都托她带一堆信件回去。那些信的信封粘得严严实实,颜色全是些粉粉黄黄的少女色。

  江茉然不用打开看,就可以猜到里面大概是什么内容。

  这会儿,佳礼就靠在那边读信呢,那些信是江茉然跟周明宇回家之前,塞到佳礼的书包里的。

  江茉然慢吞吞地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傻哦?”

  他其实被周明宇这么坑过好几回了,但每一次都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

  听见江茉然的话,佳礼将信收回书包里,歪着头轻笑:“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江茉然说:“那万一我不回来找你呢?”

  “你会回来的。”

  体育馆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屋里的灯光萦纡着泄出来些许,落在男孩的眼睛里。

  江茉然被他笃定的语气弄得心口一跳,有些甜蜜蜜、软绵绵的气体在身体里四散开来。她踮起脚,蹦跳着到了佳礼的面前,笑意盈盈:“看在你这么信任我的分上,我可以请你吃罗记新出的泡芙!”

  其实哪里是佳礼想吃啊?明明是她自己嘴馋了。佳礼也不拆穿她,静默着跟她一起往罗记的方向走去。

  白天的那一场雨把地面都打湿了,江茉然皮得很,不住地往水洼里踩,每次一踩进去,水花四溅,甚至溅到了佳礼的裤管上。

  佳礼抚着额头威胁她:“江茉然,你还是小孩子吗?!你再这样,我就回家了啊。”

  天已经黑透了,远处有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响起。江茉然连忙扯住佳礼的袖子,能屈能伸地软下声音:“别呀!”顿了顿,她又小声说,“我错了,佳礼哥哥。”

  佳礼其实只比她大几天,往年他们俩的生日,大人们总会商量着挑个中间的日子一起过。

  江茉然将这句“佳礼哥哥”叫出声后,才记起他们俩的生日快到了,她将刚买回来的泡芙一口塞到嘴里,含糊着嗓音,问:“对啦,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呀?”

  佳礼拍她的脑袋:“哪有你这样直接去问别人想要什么礼物的?!”

  他的力道很轻,手掌大大的,江茉然抬手摸了摸刚刚被他拍打的部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脑回路,居然品味出了些许宠溺的滋味。

  然而,她还没从这甜里回过神来,就听佳礼问:“说起来,你介意我邀请一个你不认识的同学过来吗?”

  江茉然一愣,本能地嗅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说:“谁呀?”

  “安雅。”佳礼说,“我现在的同桌。”

  后来,江茉然想起,那似乎是她第一次从佳礼的嘴里听到别的女生的名字,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没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她本想问:这是你喜欢的女生吗?

  可泡芙将她的嘴巴塞满了,她眨巴着眼睛,只好点了点头。

  但生日那天她失约了。

  佳礼那天下午才收到江茉然发来的短信:我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了!今年的生日,我们不能一起过啦。

  后面还跟了一个输入法自带的微笑表情。

  看演唱会的钱是她自己存的,还有一部分是把爸妈准备的礼物兑换成了现金。

  自从佳礼搬到南市以来,他们每年的生日都是两个人一起过的,江茉然猝不及防地失约,令佳礼别扭了好久。

  整个生日聚会,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殊不知,江茉然還悄悄嘱咐了周明宇:记得帮我拍两张安雅的照片!

  直到演唱会结束,坐在回程的车上时,江茉然才有空点开周明宇给她发来的照片——女孩留了很长很长的头发,中分,笑起来时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像是怕给江茉然的打击还不够,周明宇还在后面补充:这是标准的女神啊!

  江茉然不想再理他了,插上耳机闷在那里默默地听歌。

  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

  沅江街最近开始开发了,两旁添了很多小店,但还没开业,一到夜晚,黑漆漆一片。

  好在河边挂着灯笼,灯笼也是刚挂上去的,一盏一盏倒映在河里,无端就添了些恐怖的气氛。

  江茉然胆子小,又爱脑补,吓得拔腿就跑,直到过了桥,望见自家的大门,她才喘息着放慢脚步。

  可她家门口的石凳上此时坐了一个人。

  那夜天气好,如霜一般的月色将少年笼在独属于它的清冷光辉里,两旁树影婆娑,这场景像画一般好看。

  江茉然的脚步一顿,歪了歪头,石凳上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看见江茉然,他站起了身,顿了片刻,粲然一笑。

  江茉然连呼吸都停了半刻。

  她慢吞吞地挪到距离佳礼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嗓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弄得她发不出声来。

  佳礼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一个劲儿地吐槽:“你也太任性了,你知道吗?我差点想跟你绝交。”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是真的不太高兴。

  江茉然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佳礼又问:“演唱会好看吗?”

  江茉然说:“……好看。”

  “都唱了什么歌?”

  江茉然想了想,开始慢慢地给他哼:“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可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女孩的嗓音本是软糯的,但许是晚上号叫了太久,此时有着轻微的沙哑。

  晚风裹着初夏的花香吹过来。

  直到她将一整首歌唱完,佳礼才弯腰,将旁边一块圆圆的、小小的蛋糕拿起来,蛋糕上立了一个圣少女的小玩偶。

  他轻侧着头,眉眼弯起:“那就……祝我们生日快乐啊,江茉然。”

  04.你想去看可可西里的海吗

  后来,江茉然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令她格外难忘的日子少之又少,但似乎每一次都和佳礼有关。

  那两年,沅江街区的开发彻底被提上了日程,每天白天都是施工的声音,有些老住户开始琢磨着搬到别的地方,把自家的房子作为商铺租给别人。

  江茉然的爸妈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时,江茉然他们刚刚高考完。

  毕业聚会结束后,她和佳礼以及周明宇三个人跑到她家的小阁楼里坐了好久。

  他们从外买了一堆烤串,又搬出去年冬天江茉然妈妈做的桂花冬酿,一盏一盏地摆在面前,铺天盖地的糯米气息充盈着他们的鼻尖。

  江茉然酒量不好,哪怕是这样被大家当作饮料来喝的酒酿,亦让她醉过去了。

  她的脸颊红红的,两手托着下颌,听周明宇和佳礼讨论以后的远大梦想。

  十几年为高考而拼命努力的生活令他们太压抑了,仿佛一到大学,每个人都可以彻底放飞自我,梦想和浪漫的爱情都在等待着自己。

  少年人拥有的最宝贵的特质就是特别敢于做梦。

  直到月光阑珊,他们的小聚会才散席,几家大人早已睡熟了。送他们下楼时,等周明宇摇摇晃晃先走了,江茉然才叫住正和她一样靠在墙上目送周明宇的佳礼。

  佳礼侧目看着她,他的眼里亦蓄起了几分醉意,眉目显得慵懒又冷淡。

  江茉然没来由就被他这副模样击中了,她抚着胸口,半晌才声音软软地问他:“你们也会搬走吗?”

  “搬走”这件事情实在超出了江茉然的承受范围,她一直觉得她和佳礼,不管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终究是一起长大的,以后也一定会一起变老。

  可此时一切都被打破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些慌张。

  佳礼站直了身子,歪了歪头,没答她的话。

  江茉然暂时也不想知道了,她顿了顿,又问他:“你的志愿准备填哪里?”

  这次佳礼回答了:“体育学院,随便哪一所体育学院。”

  这答案在江茉然的意料之中,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就抬头对佳礼说:“你想去看可可西里的海吗?”

  那段时间,某个畅销书作家红极一时,于是,他说的去可可西里看海也一时成了很多小女生向往的事情。

  佳礼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须臾,走到江茉然的面前,抬手捋顺了她额前那几缕碎发。

  他低声笑:“小丫头。”

  他站得离她很近,那低笑声便一下又一下地震着她的耳膜。

  江茉然的心跳快得厉害,她张了张嘴,却本能地反驳他:“我和你同岁!”

  佳礼点了点头:“嗯,和我同岁的小丫头。”

  江茉然脸都红了,不想再跟他争执,转身就往自家院子里走,愣是把自己先前问他的问题全忘记了。

  虽然早就说要搬家,但江茉然家真正搬走,却是在她大二这年了。

  那时,她正代表学校去江城参加辩论比赛,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比赛刚刚结束,她正躺在酒店里休息。

  隔天,他们就要回校,只有晚上那一点点自由活动的时间,挂掉电话以后,她在网上搜到佳礼学校的地址,跟室友交代了一句,就匆匆出了门。

  她没有告诉佳礼自己来了,一路上都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给他一个惊喜。

  她出门比较晚,等到时,暮色已经铺天盖地地笼了下来。大片的橙紫交错的云霞在天边舒展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但世间的事有时偏偏就是这样巧合,江茉然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刚下车,竟然就遇见了佳礼。

  大概是刚刚放学,学校门口的人很多,但江茉然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有个女生和他并肩走在一起,那人留了长长的黑发,中分,笑起来时,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从小到大,佳礼只在生日时邀请过一个女生,江茉然想不记住都难。

  是凛冬时节,江城刚下完一场雪,北风吹过,树上的积雪哗啦啦地往下掉。

  江茉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那风吹冷了,随着雪花一齐往下沉。

  她拉了拉身上的羽绒服,又用围巾将自己整张脸都包裹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哪知头脑空荡荡的,她才走到大学城外的地铁口,就倏忽有一个人从后面叫住了她:“茉然?”

  05.可你不是喜欢佳礼吗

  那天夜里,江茉然跑到微信里扔了许多个漂流瓶,瓶子里都是相同的一句话:佳礼,我不等你了哦。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聊透顶,用漂流瓶的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有人来做这种事情。可偏偏没过几分钟,就有人回复了她:为什么不等了呢?

  江茉然想了想,说:因为我决定要去喜欢别人了啊。

  寒假回家,当江茉然和妈妈说自己有可能要和周明宇谈恋爱时,江茉然的妈妈惊讶了许久。

  她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讷讷地感叹:“可你不是喜欢佳礼吗?”

  她的声音小,但江茉然离她近,还是听到了。

  江茉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假装自己没听见,专心和手里的饺子做斗争。

  但之后,她到底开始心不在焉了,饺子包得歪歪扭扭,下到锅里以后,破了很多个。

  江茉然的新家其实离沅江街区不远,佳礼和周明宇都没搬家,傍晚时,江茉然去找周明宇,却在巷子口遇见了佳礼。

  自从那次从江城回校以后,江茉然就再也没和佳礼联系过了,有时他发微信给她,她也是以一个表情敷衍过去。

  江茉然走到街口时,佳礼正蹲在那里给路边一只流浪猫喂食。南市天暖,哪怕是冬天,仍有暖洋洋的阳光照下来。

  江茉然的脚步没来由就停了下来,靠在墙边看佳礼幼稚地和小猫咪说话。过了好久,他才停下来,站起身,目光掠过她,身子忽而就顿了一顿。

  好奇怪,以前他们明明无话不说,可这才没过多久,他们再见面竟然就尴尬起来。

  佳礼大概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侧了侧头,问她:“来找周明宇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可不知为何,江茉然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忽地被一股莫名的气流堵得严严实实,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她点了点头,想说话,却觉得声音干涩得难受:“我妈让他去我家吃饺子。”

  佳礼于是也点点头,张了张嘴,半晌却只是笑道:“等你们请我吃饭。”

  说完,也没等江茉然回应,他就径直转身走了。

  但江茉然到底还是没有和周明宇在一起,那晚,周明宇离开她家后,她妈妈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才斟酌着问她:“你喜欢明宇吗?”

  江茉然愣了愣,没说话。

  江茉然的妈妈又问:“你喜欢佳礼,对吧?”

  江茉然还是没说话。

  江茉然的妈妈说:“虽然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和我们那时候不同了,但你还是想清楚比较好,不要赌气,也不要任性。”她顿了顿,又说,“你这样,对明宇也不公平。”

  似是不大习惯同女儿说这类感情的话,江茉然的妈妈语毕,就叹着气回房间了。

  而江茉然再见到佳礼,却是在来年的四月了。

  那阵子又有射箭比賽在北京举行,佳礼仍是作为南市的代表来参加,江茉然的一位室友是佳礼的颜粉,得知江茉然也是南市人,就硬拉着她和自己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室友是第一次见偶像,一路上都激动得不行,一会儿说:“不知道男神本人会不会没有电视里好看。”一会儿,她又说:“我毒得很,会不会我一去现场,我男神就输了。”

  江茉然在一边翻着白眼,总算找到了机会,道:“那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比较好。”

  然而,不去是不可能的。

  室友买的票偏偏还是前排的,江茉然看着几乎没有遮挡的座位,思考了好久,佳礼会不会在人群里看到她。

  但整个比赛的过程里,佳礼都没有给过她任何一个单独的眼神,她一边庆幸,一边又觉得有点失望。

  散场时,天已经黑了,佳礼获得的成绩还不错,室友拉着江茉然,不停地吹嘘她的“男神”有多厉害。她的话是真的多,江茉然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佳礼刚刚射箭的样子。她发现自己还是好喜欢佳礼,尽管多日不见,也不想,她其实也很少念起他,可乍然见面,她心里的潮水便冲破栅栏,全涌了出来。

  她兀自愣神,不防室友突然用力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有些迷茫地抬头,便见前头的路灯下,青年正懒懒散散地靠着,手里还捏着一支将灭未灭的烟卷,正盯着她看。

  室友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江茉然亦是整个人都僵住。

  佳礼见江茉然走来,将烟捻灭,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跟前,抬手捋顺她鬓角的头发,笑着问:“来了,怎么不跟我说?”

  室友大抵已经察觉到眼前的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意料,跟江茉然说了一句“我在前面等你”,便转身跑开了。

  江茉然的双手将自己的衣角捏出一道一道湿漉漉的纹路来。

  “怕打扰你比赛。”

  佳礼哦了一声,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但也没打算追究,只是淡淡地问:“没和周明宇在一起?”

  江茉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低声答:“我和他不合适。”

  佳礼又哦了一声,往前踏了一步,离她更近了。

  “为什么不等我了?”

  江茉然:“啊?”

  佳礼说:“一个收到你漂流瓶的小姑娘,跟我说了。”

  这下,江茉然是真的羞愤欲死,扔漂流瓶这种举动本来就特别中二,而她那内容更是矫情得不行,可怎么……那些矫情的内容就正好被正主看见了啊。

  她红着脸,嗫嚅着嗯啊了两声,抬眼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望着她笑。她一时连耳朵都烫起来,胡乱转移着话题:“你怎么学会抽烟了啊?”

  佳礼说:“听周明宇说你要和他谈恋爱的时候。”

  他说得这样直白,江茉然眼睛都睁大了:“啊?”

  佳礼睨着她:“听周明宇说你去我学校找过我,还看到我和安雅走在一起?”

  他不等江茉然回答,就捏了捏额头,有些无语地说:“那阵子安雅来江城写生,就顺便见了一面而已,谁知道……”

  他话没说完,未尽的意思,两人分明已经懂了。

  江茉然低着头,心脏像住进无数只小鹿似的,此时那些小鹿一起跳起舞来,震得她没办法思考。

  好在佳礼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他用手指骨节蹭了蹭江茉然的鼻子,蹭了一下又一下。

  江茉然的鼻子都痒了,抬头瞪着他:“你干吗呀!”

  佳礼说:“你想去看可可西里的海吗?”

  06.所爱隔山海

  和那位射箭博主聊完以后,小麦心血来潮,想问漂流瓶里那位叫江茉然的女生现在怎么样了,可收到的消息是漂流瓶已被关闭的系统消息。

  一周后,那位射箭博主转发了一条微博——

  茉然er:来可可西里看海啦!

  定位是格尔木。

  而射箭博主的转发理由里只有两个靠近的心形的表情符号。

  她默默地点了个赞,看到窗外月亮升起,繁星闪烁,月季花影在风里婀娜晃动。

  是巧合吧。她想。

  可也不巧。

  因为啊,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編辑/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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