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性格孤僻的卜繁星,出人意料地为甄文静解了围,自此,甄文静开始频繁地占据着卜繁星的生活,甚至连毕业旅行也紧追其后。
Part?2
卜繁星喜欢海。
爱它自由、爱它宽广、爱它演绎到极致的蓝。
自由于她而言不是身体,而是心。她的心早在十一岁那场意外中被禁锢,也许今生都没有挣脱之日。
甄文静:“繁星,快过来!甲板上风好大、好凉快!”
老早在旅游杂志上,卜繁星就对蔚蓝市附近的一座岛屿惊鸿一瞥,打定了主意要毕业后来看看。只是她在快餐店打工赚的钱只够报一个廉价团,全程都坐船,她有点晕。
离开家门前,卜光耀悉心嘱咐她各种海上注意事项。
不愧是海军出身,他嘱咐的东西怪严肃也怪有理。提到大海,男人眼里还是掩不住向往的光。
末了,那光慢慢平复,实在地将他刚领到的抚恤金塞给卜繁星,怕她途中委屈自己。
卜繁星其实比同龄人明理,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卜光耀较劲。
他付出爱的时候,必然觉得幸福,她就成全。
这可能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只是这破船上的一小包话梅都卖十元,和抢没区别了,卜繁星宁愿晕到吐。
甲板上人的确蛮多。
拖家带口的、小情侣、分手疗伤的,还有好几个类似她和甄文静这样的学生,拿着家里奖励的照相手机,兴冲冲地比V留念。
甄文静也有这样的手机。
她拉来卜繁星比怪相,拍了一张就破功:“你连皱眉头都这么上镜!哼!”
卜繁星的美承自母亲周文秀。
这个出了名的美人,当年也不知是怎么看上卜光耀的。偶尔从叔叔婶婶嘴里听说,这过程还挺惊天动地的。女人灵动的眉和眼,完全遗传给了卜繁星。她的眸子里像是真住了星星,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但她那小叔叔成日嘴里没句真话。每句都是为了从卜光耀手里骗更多的钱,也信不得。
唉。
诸多破事儿一想到就惆怅,连天气都感知了这股惆怅,悠悠飘来黑云。
不多久,黑云面积扩大,并呈不断下降的趋势,能见度也不断降低。
导游说可能遇见阵雨,招呼客人回舱。大家懒懒散散地要动不动,还留恋甲板上别样壮观的风景。
卜繁星想起卜光耀的话:“在海上,任何天气变化都是杀手,必须听从专业人员的安排。”她立马危险意识很强地将甄文静拽回船舱,差点儿弄掉对方的手机。
刚进去没多久,船身开始摇晃。
一阵强过一阵的风被船舱隔绝了,但仍能透过船舱玻璃看见翻涌的浪。
那浪头越来越大,拍得船颠簸不已,让毫无防备的甄文静一下子歪到卜繁星身上。卜繁星一面扶著她,一面绷直了腿去钩靠椅的脚,极力稳住下盘,两人这才没摔倒。
儿时的卜繁星和卜光耀感情极好。
她曾经还发誓说以后也要考军校,做女军人,和父亲一起为国效力。那会儿卜光耀老趁着探亲时间教她拳脚功夫,卜繁星马步扎得特稳,今天派上了用场。
“文静!没事吧?”
摇摆不定的船身里,说话声都变得断断续续,开始有小孩尖叫和哭闹。
方才还留恋风景的人群乌泱泱地拥进来,感叹说:“外面的坐垫都被风卷跑了,忒吓人!”
卜繁星直觉不太好,但不敢吓甄文静,只好全程牢牢抓着她。
甄文静没见过这阵仗,倚着卜繁星瑟瑟发抖,好像她是唯一的依靠。
“都坐下、别乱动!那抱小孩儿的!”
场面混乱,哪一句是谁说的已然分不清,唯有广播声音断断续续地响彻船舱——
“蔚蓝市迎来强台风登陆……风速……”
一则播报让整艘船的人都疯了,其中包括一些没经验的年轻船员。
一位老船员跳出来指挥,岂料自己没站稳,被船晃得一下子栽倒了。
就一瞬间的事,有激浪冲上甲板,海水顺着甲板奔涌进船舱,四面八方都有大浪袭来。偏偏他们这条船规模不大,船身不重,如果台风持续,极有被掀翻的可能。
屋漏偏逢连夜雨。忽有人喊:“驾驶舱着火了!”
又有人说:“有人跳海,开着备用艇跑了!”
接着一群成年人也开始哭天抢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开启这趟旅行。
眼见情势危急瞒不住了,求救信号灯常亮不息,“嘀嘀嘀”的警报声与哭喊抱怨声混为一片。
卜繁星也快哭了。
她并非什么出尘绝世的高人,也不是真的心如止水。
这一刻她得承认,她所有的恶意嚣张都是伪装,否则她没办法捍卫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她很确定,当日那群寻衅敲诈的小年轻如果真敢动手,卜光耀就是瘸着腿也要跳起来和对方抗衡,哪怕再瘸一条腿,虽然那一定不是他想成为的模样。
他这一辈子,都在做老好人。总把“吃亏是福”“一切为了人民”这样的字句挂在嘴边。
他曾经宁愿用生命去保护人民。为了人民,他还赔上了她的母亲……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难临头,卜繁星的记忆竟在混乱中变得清晰。脑子里有个哭个不停的十一岁少女,躺在一块白布上,眼里的星星碎成粉,手下是猩红的印迹。
有人叫她:“星星、星星……”
她像听不见似的。
一如此刻。
“繁星?繁星!”
甄文静使尽浑身解数摇她,她才如梦初醒。
醒来船舱里几乎没人了。说有支部队在附近海域训练,回程时发现他们的求救信号,已靠近救援。大家忙着求生,谁还顾得上船舱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看卜繁星六神无主,甄文静赶紧又推她一把,两人这才连滚带爬地上了甲板。
风真的大,得亏雨还没下,降低了救援难度。
卜繁星艰难地在风里睁眼,瞥见一群身材高大的年轻小伙儿。他们头戴作训帽,身着绿蓝迷彩作训服,和卜光耀如今还藏在衣柜里的几套一样。
看见官方救援来了,群众秩序更乱了,所有人都挤破了头想先走。
为首的那小伙儿指挥得很到位,吼起人来气势非凡。他要老弱妇孺先站过来,大家挨个儿往救生艇上跳。
她们报的是家私人旅行社,这家旅行社不知从哪里找出的这条船,设计不太合理,船身体积不大,但高度惊人。有抱小孩儿的不方便,只能先将绳子绑在小孩儿身上,往下挪。
轮到卜繁星,后面还有等候的人。她瞧了瞧深不见底的海,迟迟不敢跳。
接她的队员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卜繁星怕他没经验,更不敢跳了。
“我、我有恐高症!”她难得认怂,对着下方喊。
可后面的催促声越来越响。
那年轻队员微一愣,两道剑眉没聚拢,反而展开:“是吗?拿出来看看!”
危急时刻,加上恐高症犯了,卜繁星压根没反应过来:“???”
“不是有恐高证吗?把证儿拿出来,拿不出就是骗人的。”
“扑哧。”
甄文静比卜繁星先笑场。
大哥,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有心情开玩笑!
可反观卜繁星,她面上的惧色终于稍有减弱,肌肉放松了些。
很久以后,霍召吊儿郎当地对她讲:“你最落魄的样子都让我看见了,还敢跟我这儿豪横?”
卜繁星觉得有道理,干脆不在他面前装了。
于是她把脆弱给他,依赖给他,爱情给他……她什么都给了,最后也忘记要回来了,包括铠甲。
眼下。
狂风巨浪前,卜繁星被霍召逗得失了防备,没瞧见他和甄文静交换眼神。
等肩头传来不可抗的推力,她整个身子已经扑了下去。
尖叫未来得及收,人已经落到一个怀抱里,实实在在。
鼻端并没有属于谁的专属香气,都是咸腥的海水味道。卜繁星脑子木了许多秒,察觉霍召把她往救生艇后方推,橡皮筋钩在了他制服纽扣上。
非常时期,霍召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了,当即伸手扯断皮筋,任她一头乱发散下,拍得脸生疼。
甄文静不恐高,跳得比卜繁星顺畅。
这是她唯一一次赢对方,此后总是把这件事拿出来炫耀。
一系列措施实施完毕,救生艇驶向最近的小岛。艇上有罐头、面包等充饥的食物,是军队日常训练备用的,现下被挨着发给受灾游客。
然而食物不够多,大人小孩儿都一个样,惊吓过后胃口大开,霍召把自己的那份也让了出去。
他给,游客就收,没谁问一句“你怎么样”,好像对方穿上那身衣裳,就该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就该用自己的人生,去彌补他们的缺憾,一切都理所应当。
当信仰和“应该”二字扯上关系,着实招人厌烦。
卜繁星被这场面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全程淡着表情忍耐饥饿。
她太安静,霍召终于又注意到她,并且有了闲暇打量。
女孩一双手应该经常干活儿,能看出痕迹,除此以外,其他地方都细皮嫩肉,透露着属于十八岁的朝气。
卜繁星:“送给你。”
察觉到霍召的打量,她想起什么,从破了洞的背包里翻出仅剩的一本书,递过去:“虽然部队纪律严明,但一本书而已,应该无伤大雅?”
霍召明白,她在表达谢意。
身处一众只知道伸手要的人当中,卜繁星有些特别,令他不由得心下一动。
“《小王子》……”
青年队员熟练地将作训帽摘下捏在手里,露出板寸头和轮廓深刻的五官,不假思索地念书名。
世界名著,霍召不陌生。他的书柜里曾经也躺着这本书,是霍母买来的。他妈一心想培养他做文学家,奈何霍召不爱看书,打小儿皮得很,成日往外跑。
后来那本书被谁拿走了,再也没还回来。
人和书或许都讲究缘分。注定要相遇的,就算错过了,终有日还是会相遇。
霍召翻开第一页,发现写了女孩名字:繁星。
再翻,窥见短短的一段话——
第五颗行星非常奇怪,是这些星星中最小的一颗。行星上只容得下一盏路灯,与一个点灯的人。
他爽朗地笑了,鬼使神差问:“这里面谁是路灯?谁是点灯人?”
卜繁星被他笑得愣怔,摇头试图甩掉一个唐突的、不该有的念头。
霍召不明所以,摁住她摇晃的脑袋,胳膊沉稳有力:“这孩子,别是傻了吧。”紧接着他从作训裤里掏出一根黑色橡皮筋,正是被他情急下弄断的那根。
他当着卜繁星的面,笨手笨脚地重新接好。他打的结很难看,但勉强能用。
“纪律要求,不能损坏群众财物。”他半开玩笑地说。
卜繁星彻底不淡定了,素白的一张脸泛起颜色,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起语文摘抄本上的某段话来——
当暴风雨过去,你不会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是否真正结束了,但你已不再是当初走进暴风雨里的那个人了,这就是暴风雨的意义。
那么,霍召的出现,于她而言究竟是暴风,还是救援?
那场意外,卜繁星没敢告诉卜光耀。
反正没什么伤亡,新闻也没怎么报道,省得他担惊受怕。
但甄文静老实,一字不漏全坦白了,结果被甄家父母提前带回了蔚蓝市。
甄文静之前和卜繁星商量好,一起考蔚蓝大学。两人皆如愿以偿,只是专业不同。
卜繁星随手填了经济学,觉得好找工作,甄文静则选了化学研究方向。不过甄文静本想着,待在江市陪卜繁星,开学了再一起南下,亲自带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人算不如天算。
江市没有飞机场,只能坐火车。
恰逢开学潮,一票难求,卜光耀蹲了好几个晚上才帮卜繁星抢到一张软卧票。
江市距离蔚蓝市说远不远,坐火车还是需要近二十个小时。不料卜光耀抢到了票,闺女走的那天,他却因为补觉错过送站时间。
醒来发现到点儿,他一咬牙打了出租车跑到火车站去,被告知车已到站,无票人员不得进入站台。
卜光耀看着“退伍军人特殊通道”几个硕大的字,一咬牙,拉下脸,冲检票人员絮絮叨叨道:“我有退伍证,确实忘带了……”接着拨通卜繁星的电话要她做证。
无奈,规矩就是规矩。
不一会儿,车门关闭,火车轮子“哐当哐当”地响起。
卜繁星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等到站牌缓慢地从眼前掠过,她才拉着行李缓缓往车厢里走。
没走两步,靠窗的硬座乘客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对妈妈讲:“那个叔叔跑步的样子好奇怪呀!”
卜繁星一激灵,偏头望去,果然看见铁丝网外一个费力追车的身影。
进不了站,他就守在网外,竟然还见到了一眼!
见女儿的目光看过来,黝黑男人隔网冲她挥手,紧接着又比了比打电话的手势,意在提醒她到了学校别忘记报平安。男人腿不好使,追车追得艰难,瞧得卜繁星莫名心酸。
然而车轱辘注定是要向前滚的。
就像你再留恋某个瞬间,时间也无法停下。
终究,那抹仓皇的身影,渐渐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轰隆、轰隆、轰隆……
周而复始的巨大轰鸣声中,卜繁星将手中的车票递给经过的列车员——
“您好?劳烦帮忙看看,我的铺位在哪里?”
列车员接过瞅一眼,就在附近,不疑有他地将卜繁星引到旁边的下铺,却发现那儿早被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妇女鸠占鹊巢。
女孩看了看对方,又瞧瞧列车员,一双眸子里露出大大的迷惑,叫人看了好不无辜。
列车员尴尬地摇了摇正在小憩的妇女:“乘客、乘客?”
妇女悠悠转醒。
列车员:“您好,请出示下您的车票,位置好像弄错了。”
妇女显然知道位置是错的,车票都没给,嘴先翻动:“哎哟,这弄得。我吧,刚刚差点没赶上火车,急急忙忙绊了一跟头,腿疼,爬不了梯子。能不能和这下铺的商量下,她去上面?”
这回卜繁星抢先了:“不能。”
妇女视线转移,看她笑眯眯的,表情天真不减:“阿姨,我恐高,也睡不了上铺。”
妇女方才柔和的目光一下变得嫌弃。
她噌地站起来,一点也没有腿疼的迹象,阴阳怪气地说:“哪儿有人睡个上铺就恐高?忽悠谁呢。”
卜繁星刻意缩了缩脖子,像是被对方的气势吓到:“阿姨,平常我还好……只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上大学,本来就害怕,这种情况下就更怕了。”
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挤出几滴委屈的眼泪。
同节车厢里的乘客看不下去了,帮腔:“是谁的位置就还给谁呗,刚瞧你生龙活虎搬行李的样儿也不像受伤的啊!看把小姑娘欺负得都快哭了!”
“你掺和什么?关你什么事!”
被人一说,妇女面子上挂不住,开始撒泼。她和对方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引来其他乘客围观。
列车员怕事情闹大,秩序不好维护,低声在卜繁星耳边打商量:“那位乘客身型微胖,也有点年龄的样子,行动可能是不太方便,小姑娘,你看你就……”
后面的话被卜繁星自动屏蔽了,她也不回答,只是表情已经称得上楚楚可怜了。
如果行动不便,那在买票的时候就该考虑到。
如果为了省那点差价,说明觉得自己能忍耐。
没道理将自己的方便建立在损害他人的利益上,还满口谎话。她不爱占便宜,但别人也别轻易把主意打她头上。
更何况这张票是卜光耀呕心沥血熬几个夜才为她抢来的——
“闺女,下铺!你不是怕高吗?哈哈。”那时,他高兴地炫耀战果。
一想到方才铁丝网外面费力追逐的男人,卜繁星觉得心脏都能滴出酸水,立场更坚定了:不让。
果不其然,看她沉默,对方的数落越来越大声,还胡扯她白念了大学云云。
逐渐发酵的事态引来列车长,他长了年轻的列车员十几岁,目光很敏锐,一眼就发现卜繁星是明事理的学生,也率先来游说她,让她息事宁人,给个人情。
卜繁星觉得可笑。
卜光耀在站外的时候估计就差下跪求工作人员让他进来了,他们怎么回复的?那是规则。
规则不能为一人破,否则不成方圆。卜繁星明白,也没生气,于是她也学着讲规则,自己没动干戈,让列车员出面处理铺位事件。
结果?
卜繁星装不下去了,面上一下子风起云涌:“想和你们谈人情的时候,你们讲规则。和你们谈规则的时候,你们又讲人情?是不是过于双标了。”
大概是没料到她如此偏执,外表恬静却牙尖嘴利,列车长一時也不知该说什么,终究以妇女归还铺位结束。
为此,卜繁星还没到蔚蓝市,先在蔚蓝大学火了。
因为同辆火车上也有蔚蓝大学的学生,还拍下视频传到网上,惹来两极分化的评论。有说她得理不饶人,也有人支持她,说她是维护自身利益的正常人。
甄文静将消息转发给她看,她没甚反应,还觉得挺好:“这样就不用把时间花费在处理室友关系上,应该没谁敢来招我,乐得清闲。”
毕竟大半个学校已经知道了,她并非软柿子。
还真是。
大学四年,卜繁星过得顺风顺水。
不仅如此,那则火车上的视频传到一家新兴媒体视频公司那里,发现卜繁星外形可人,欲签她做平台艺人。
一开始卜繁星不太愿意。
她一心扎在书本里,还研究专业对口的企业背景,早早为自己要进攻哪里确立方向并为之努力,毕竟用真本事挣钱才是王道。
结果大二开学后没多久,小叔叔的儿子在外惹是生非,欠下巨额赔偿。卜光耀瞒着她,预支了半年的抚恤金,一次性给弟弟打了过去,自己吃糠咽菜。
好在临走之前,卜繁星猜到会有这天,留了楼下废品店老张的电话,否则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次她和卜光耀发了很大一通火,一个月都没打电话回家,也没见其他人,包括同校的甄文静。
再接着,卜繁星想通了。
不管卜光耀是什么个性,讨不讨她喜欢,她与他都“打断骨头连着筋”,注定无法分割。
既然改变不了卜光耀,那就多挣点钱,起码他再强出头的时候背后还有她撑腰,于是和视频公司的合约就这么定了下来。
她是新人,尽管自带点路人流量,签约条件也相当苛刻。
可合同已经在她脑子一热的情况下签了,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她还算配合,没时间也尽量挤出时间来参与拍摄。
那时短视频刚刚兴起,加上卜繁星实在上镜,慢慢地她能接到一些小品牌美妆广告,她还总能不经意地用出高级感味
等到关注的粉丝与日俱增,卜繁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因为她时常需要应付粉丝刁钻古怪的问题,包括一些披马甲来找碴儿的对手。
其中一位便是和她同公司的签约主播,叫欢婉,才十八岁,以清纯可爱著称。
前期她俩争斗的原因是资源分配问题,后期是欢婉情窦初开,可她的心头好明显表现出对卜繁星有意思,闹得尽人皆知。欢婉虽然摸爬滚打了几年,到底年轻气盛,始终不懂“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卜繁星斗累了,抱着帮对方一把的念头,故意将欢婉送给男生的爱心午餐讨了来,当她面吃得津津有味,好叫她看清男生的人品。
结果欢婉的心过于脆弱,当场碎个稀里哗啦,和卜繁星撕扯起来,甚至当众质问男生,究竟卜繁星比她好在哪儿。
欢婉:“论身材、论样貌,我哪里比她差了!”
男生也恼了,随口胡诌道:“她粉丝比你多,行吗?”
没想到欢婉当了真,气急生笑:“说来说去,不就一点粉丝量吗?这年头,还怕没流量?”接着用自以为高傲的眼神剜在场众人。
“我会让你们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末了,她道。
欢婉气势汹汹地离开,卜繁星拍了拍衣襟,十分不解:“我们,做了什么?”众人摇摇头,作鸟兽散。
本来在造星类公司,因为资源或者利益分配不均等等,发生冲突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对欢婉的事儿没放在心上。
结果没几日,卜繁星刚打开直播,还没来得及和视频前的粉丝打招呼,突然欢婉的实习助理莽撞地冲进来,大喊:“繁星姐,不好了,欢欢出事了!”
话落,卜繁星美目圆睁,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
卜繁星往外走,欢婉的实习助理亦步亦趋地跟着,说明事情经过:“我看她电脑屏幕亮着,想帮她关闭,无意间发现页面正是某软件的购买记录,上面显示她买了许多的炭……”
卜繁星越听越邪乎。
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别多管闲事。”
可另一个声音又说:“万一她来真的?十八岁,花儿一样的年纪,不懂事正常。”
卜繁星觉得头大。她可不想年纪轻轻背上一条性命,随即打车往欢婉居住的小区赶去。
小区附近有个医疗站,霍召正在那儿接种疫苗。
当季有一种新型流感病毒横行,虽不致死,患者却长时间受折磨,无法好转,严重者还会引起甲状腺肿大,并且传染性极强。
当地卫生局快速上报,上面很快出台应对政策,并启动疫苗研发。
这不,疫苗出来了,霍召和陈影报名成为第一批志愿者。
为陈影接种疫苗的护士很年轻,说话声音柔柔的、甜甜的。一看陈影履历表上的职业,加上俊逸的眉目,忍不住夸他有奉献精神,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愧为军人等等。
陈影一手搭在接种台上,一手撑着脑袋打量小姑娘,嘴角刻意扯出他认为最完美的弧度:“胡因梦说过,同一屋檐下待久了,是没有伟人的,以后你会明白。”
暗示她也许有朝一日,两人能同在一个屋檐下。
奈何小姑娘道行不高,压根儿没听懂,蒙蒙地问:“胡因梦是谁?”
陈影立刻没有了交谈的欲望。
霍召:“怎么?”
陈影用棉签按了几下针眼,与他一起往外走,声音里都透着肆意:“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丰满的灵魂万里挑……”话没说完,他眼睁睁地瞧着一个姿色卓绝的姑娘下了出租车,正在狂奔。
“也是可以不要灵魂的。”他话锋一转,眼球跟着妙影转。
除了接一些彩妆广告需要大刀阔斧地化妆,卜繁星平日里都妆容素淡。
她裸妆的样子是水灵灵的邻家姑娘,化了妆则是高不可攀的女王。无论哪种都吃香,这才令阅人无数的陈影都惊鸿一瞥。
小区门口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原因是欢婉助理冲过去找卜繁星的时候,卜繁星因为着急忘了关闭直播,消息越传越快。
霍召沒看见卜繁星,注意力全被吃瓜群众吸走了,稍加打听,便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多想,步子跟着众人往大楼里去——
“仔细掂量啊,霍召同志!”他友情提示,“你现在是在犯了错误,停职调查的阶段。要再惹事,能不能回队里就真要打一个问号了。”
霍召:“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陈影:“……”
再说,人命关天,哪儿想得了那么多。
卜繁星呆呆地望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男子。
就像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突如其来的一场海上飓风,叫人毫无防备。
她当然是认出他了。他除了肤色更深了一些,轮廓和眼神变得锐利,其余几乎没怎么改变。
霍召:“报警了吗?”
卜繁星反应稍慢,眨了好几下眼才回:“啊?报了。不过附近发生一起闹事案,执勤的都出警了。现在正协调其他人手,说尽量十分钟内赶到。”
霍召皱眉:“十分钟太长。”
他目不斜视,对答自然,并开始观察防盗门结构。
门锁是金属的,但门框的材质是木头,水泥墙面有脱落迹象,看起来质量不怎么样。
卜繁星察觉出他的意图,也不怀疑他有破门而入的力量,但……
“不是不能轻易损坏人民群众的财物吗?”她想起什么,忍不住吐了这么一句。
霍召经她提醒,总算对她有点儿印象了,睨她两眼:“现在是轻易的时候吗?”
卜繁星哑口无言。
不需交流,陈影已经出于多年职业素养,条件反射地做起了霍召的副攻手。
他将胳膊搭在蓄势待发的男子肩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尽收,严肃地问:“横冲还是竖冲?”
执行任务时一般选择竖冲,能矫正队形、避免进门时过于拥挤,减少人员伤亡。
但霍召扫下陈影的手,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里面那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横冲竖冲?表演痕迹过于明显。
陈影下意识地向卜繁星看去,哪料那姑娘的视线全黏在好友身上,当即讪讪作罢。
此时此刻,欢婉正在厨房。厨房的门关上了,隔音特别好,根本没听见敲门声。
不一会儿,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劈开了。欢婉这才光脚跳出去,手上举着羊肉串,与客厅的霍召等人大眼望小眼。
炭盆放在二三十平方米的客厅角落,通风窗口早就打开了。而欢婉所谓的抢流量方法,是直播室内烧烤。
欢婉:“抢、抢粉丝是容易啊,现在大家都喜欢出其不意。还有主播下乡摸鱼的呢,但我怕水里有蚂蝗……”
陈影终于忍不住低声骂。
霍召倒是好脾气,一边转着刚刚用力过猛的胳膊,一边让卜繁星给接警中心打电话,告知人不用来了。
欢婉怔怔,大概没想到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电话打完,卜繁星顺势“咔嚓”几声拍下现场照,留存证据,对着欢婉一通软硬兼施:“你知道浪费警力资源判多久吗?”
女孩瞬间蒙了。
卜繁星扬了扬手机:“便当的事我也有责任,没考虑你当时的感受,今天我白跑的这趟就当还你。以后要再有事没事招我,到时谁劝也没用,别怪我僧面佛面都不看,不近人情。”
欢婉真是小孩心性,“哇”一声就开哭:“那你把××让给我行不行?”
卜繁星:“……等××什么时候成为我儿子再说吧。”
毕竟不是他妈,做不了他的主。
炒菜馆。
陈影:“哈哈,你怼人太狠了吧!”他还沉浸在刚刚公寓那出戏里。
“但你们好像不怎么狠啊。”卜繁星老老实实地讲。
方才霍召撞门的姿势专业又霸气,但最后一下门破时,他出于惯性趔趄了一下,虽不至于摔倒,却有损形象。
卜繁星:“电影和纪录片里演的都是十好几层悬挂。一脚破窗,高空入户。那气势,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陈影不服:“我们和英姿飒爽只差一根特战绳和一双200N阻力手套。”
一直默默喝茶的霍召说话了:“也没有啊。”他漫不经心地拆台,“模拟特训的时候什么道具都齐全,你不也跳错了楼层吗。”
陈影奓毛,在桌子底下猛踹霍召小腿:“那会儿不是刚进校吗!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能不能别再提!”
卜繁星耸肩:“丢个脸没事儿,反正过了今天也许都不会再打照面。”
陈影打中学时起就是出名的吊儿郎当,进了部队被磨得正经了些,但偶尔还是会犯老毛病,譬如现在——
“那可不一定。”他将凳子拉得离女孩近了些,目光灼灼,“缘分天定。”
他赤裸的目光還不至于爱慕,顶多处于欣赏,但卜繁星连这点欣赏都不领情,开门见山道:“缘分天定,男朋友总能自己定吧?我对英雄没兴趣。”
终于,霍召又看了她一眼。
陈影继续吵吵:“不是……英雄怎么着你了……”
正好小菜上桌,热气和香气都蓬勃。卜繁星赶紧将菜盘往霍召面前挪,招呼他:“第二滴水。”
陈影被她跳跃的思维弄得不明所以,霍召却心知肚明——
滴水之恩嘛。
十八岁那年,她去小岛毕业旅行,遭遇台风得他所救,她用一本《小王子》回报。
如今再遇,她请了这顿饭,权当还完了,包括今天的破门之情。
霍召低头一笑,觉得这姑娘实在有些意思。
不过,第二滴水的恩,卜繁星没能还。
因为霍召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将单埋了,临走时还一边拿外套一边没头没脑地问卜繁星:“你毕业了吧?”
她不明所以,但努了努嘴。
霍召:“有男朋友吗?”
都是人精,卜繁星哪能不懂对方的潜台词,继续直截了当地回:“没有。不过我说了,我对英雄……”
高高立着那人顺势按一下女孩的脑袋,感觉她还是当年在救生艇上的小姑娘一般——
“正好,我不当英雄有段日子了。”他讲。
接着英雄走了,姑娘傻了。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8B)
下期预告:
不当英雄的霍召,当天晚上就“出卖”了卜繁星,卜繁星接到ID(身份标识号)为“霍召他妈”的人发来的私信:亲,嫁人吗?婆婆很好相处的那种。并且第二天,传说中很好相处的婆婆,更是“杀”到了所在的卜繁星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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