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叉

　　00

　　从健身房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长沙已进入闷热的夏季，即便是这个点也依旧高温难耐，我刚从健身房走出来，带着一身燥热和黏腻的汗，只想赶紧冲回家冲凉。

　　幸运的是，今天没走多远就找到了共享电动车，我驾驶着电动车像一阵风般离开，终于感到一丝凉意。

　　我跟随车流穿过红绿灯路口，游刃有余地减缓速度，直至安全的自行车道。加速的时候，晚风会将我宽松的背心蓬起，車灯在面前投射出小小的影子，天色渐暗，耳机里有人在唱：

　　他骑着二手摩托/二手摩托/在城市自由穿梭/自由穿梭

　　他骑上了摩托车/整个长沙都是我的

　　那一刻，我拾到许久未获的快乐。

　　01

　　关于驾车的梦，我从小就有的。

　　小学时常做梦和其他小伙伴在广场漂移，我驾着重型摩托一路疾驰;醒来后我也是人群中最格格不入的那个，大家都踩着最新号的“风火轮”轮滑，只我一人骑着单车，在无人的道上张开双臂。

　　因为喜欢摩托，虽然自己很难拥有，但在街上遇见骑摩托的人时，我总是忍不住张望，因此一直念念不忘有一年上学，同学的姐姐骑着机车将她送到校门口，摘下头盔，一头长发闪闪发光的样子。

　　前几年，我去驾校学车，一念之差报了难学的手动挡。虽然后来骂了自己无数次，但真正学会手动挡后，竟也有些迷恋那种感觉，离合，点火，换挡，加速，速度在我手中。

　　后来我看到过一个帖子：“你在什么时候感到过自由？”有人答独居后的生活感悟;有人答克服困难爬上山顶看的日出;我却总能想起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和同学一同旅行，租了单车在路上飞驰。

　　我知道自由的样子有千百种，但那时好年轻啊，觉得在单车上张开手的那一刻，抓得住自由，抓得住青春，抓得住风。

　　我忽然意识到，我喜欢的好像不是摩托车本身，只是如果有一条路能够任我开阔，有一缕风能够由我捕捉。

　　那怎么能放手呢。

　　02

　　和Z在三亚旅行时，我们选择了租车自驾。距离我拿了驾照之后又过去了好几年，我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开车上路，这次决定自驾也是鼓足了勇气。直到行至万宁，我才终于放松下来。当我放缓速度准备在观景台附近停车时，车里正在播放的歌单突然切到了一首尘封在记忆中的歌。

　　我忍不住出声：“好久没听过这首歌了。”

　　“你刚刚还嘲笑我的歌单老土。”他抱怨。

　　“我的歌单里也有这首歌，只是……”车驶过万宁的最美公路，窗外便是一望无际的澄澈大海，游人在海边停驻，我也停驻。

　　真的，很久没听这首歌了。

　　那时候我说，如果是高中毕业的那天听到这首歌，我们一定会哭吧。

　　不管听到这首歌时大家已走向怎样的路，也不管我们已变成怎样的人。虽然手牵手一起走过废旧铁轨的人到最后已经形同陌路，但拍毕业照的那天，我们还是尽量对彼此挥了挥手，笑着点点头。

　　离校那天我也没有回去，只托人带回我的毕业证。毕竟我的高中没有留下太多美好回忆，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踏进校门一步。

　　我不知道人对自己并不留恋的事物会表露出多少虚假的思念，但后来的十年中，我每每回到家乡，路过母校，总是会恍然想起高三那年的痛苦——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骑着单车，驾着摩托，或者开赛车。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化作三个字：我要逃。

　　再后来我听到这首《我们毕业了》，我说，我们一定会哭的。

　　唱歌的人是因为释怀，所以不安的情绪都变成了“干杯”，所以同样的痛苦也成了“快擦掉眼泪”。而我呢。

　　守在高三那年的校门口，一直等着有辆车疾驰而至的人，好像只有我一个。

　　03

　　旅程的倒数第二天，我们将小车换成了电动车，司机从我换成了Z。离开海岸的时候，夕阳已沉了下去，我们在海边走走停停，一路从浅浅浅蓝走到夜幕四合。

　　我戴上头盔，坐上后座。絮絮叨叨和他说：“电动车也挺好的，前几天一直开汽车，我也累了。

　　又小声说，“一直做那个开车的人蛮累的，原来也可以等那个开车的人。”

　　Z在风中大声问我：“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只好咆哮回去：“没什么！唱歌呢！”

　　夜晚的海边静悄悄的，只我们一辆车，一路骑了十多公里，我在他背后唱《简单爱》，唱着唱着就和其他歌串一起——“今天是怀旧日啊。”他问我。

　　因为我又唱到那首好久未听过的歌：

　　干杯/同学们干杯/也许明天就再也见不到面

　　干了这一杯/快擦掉眼泪/我们不是/说好不流泪

　　我和Z共同喜欢的那个歌手组合中的成员，在这首歌里也有些痛苦的样子，但是很多年过去后再听，青春似乎就成了简单的那一句，“不会再陪你在她宿舍楼下徘徊。”

　　海风为我们引领着方向，路灯一盏盏向后消失。那一瞬间，我又触碰到了一些自由。

　　我好像有点释怀了。

　　我突然想起那年，也是这样在夏日里一路飞驰，我也是真的扶不起一辆摩托车，还不小心摔了人家的镜子。但那不妨碍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骑着机车，去邻市吃嗦螺。

　　原来，不全是糟糕的回忆的。

　　在那个勇敢的可怖的、热爱的讨厌的青春里，我依旧抓得住所有的风。

　　就这样一路飞驰吧，整个世界都是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