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春天。
春天是容易生病、过敏和焦虑的季节,起码对我是这样。现代社会中,几乎无人能逃脱情绪病,很不巧的是,我也身处其中。一点都感受不到春日美好的我,每到夜晚就会陷入严重的焦虑。
凌晨三点的深夜,连空气的味道都让人难受,思绪向负极疯狂飞驰,纵使我在白日时能从他人身上汲取快乐,但那也只是一瞬。
一旦夜幕降临,我就变成另一个讨厌的人。
独立生活的这些年,分明也学会自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我都一反年轻时叛逆的样子,尽力不贪凉。因为挑食,不喜吃素的我常常口腔溃疡,加上长期喝咖啡,所以习惯了每天都要补充或缺乏或流失的维生素;睡眠障碍,所以必要时刻要靠药物助眠;长期晚睡,又默默地买了保护心脏的药。感冒难受时学会一杯一杯地灌热水,下雨天也不再急着淋雨抵达目的地,每天出门之前都看天气预报——照顾自己原来也是需要慢慢学的。
还有一个深刻意识到的事实——我的身体不再年轻了。
思及此,我最近也开始在健身房运动了。倒推五年,我一定想不到最讨厌运动的我也开始准时准点奔赴健身房,更不用说从来不爱壮硕肌肉身材的我,越发觉得那样的体态真的很棒。从前觉得纤细是美,年岁过去,看着身边长期运动、健康又结实的女孩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心里也有了想追逐的模样。
身体自救尚可靠运动,精神受到重创的时刻,我就只剩颓唐了。大多数时刻,我还有一些办法——只有把自己的空闲时间全都排满,才能避免自己深陷情绪病中。和朋友约好三月要写歌,所以弹了一晚上断断续续的曲子,却始终不尽人意,因此再次堕入苦恼的夜。
翻自己过去几年的“仅自己可见”,原来我许下许多想做却从未践行的豪言。朋友总在前头鼓励我,反让我更加羞愧。虽然早已离开传媒行业,但是仍旧想自己拍点什么;和朋友约好一起做旅行自媒体,还想做播客……计划很多,但只停留在计划了。而我的朋友不仅写出好听的曲子,还在一年内就将播客做到了一万订阅,随意写的故事也引来许多读者喜欢。而最开始,当她说“我要做××”时,我也热情附和,但只在嘴上说说。
《小狗钱钱》里说:“当你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必须在七十二小时之内完成,否则你很可能永远不会再做了。”是了,人生总停在“试试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向前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当天,我决心履行一年前的诺言——做书单推荐视频。过了五个小时之后,我一口气将视频剪辑完,完成了第一个书单推荐视频。
我喜欢看书,喜欢每读完一本书、花费力气写读书笔记的时刻,虽然我做的视频粗糙得很,也没几个人看;写的曲子不太好,所以暂时放下了;故事写了开头,但再也推进不下去……最近半年,我做过这些努力。
有时候Z会困惑——因为我总是情绪恹恹,而他是一个很快乐的人。很多时候,是他承担了我所有焦灼。他说,其实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呀,如果你很累,可以不做这些。
是啊,我总开玩笑说,每个人都需要一段可以完全浪费的时间,只有这样才可以毫无负担地去休息——可是人生不能总是休息呀。
自救的方法有很多種。从前我会选择旅行散心,日常靠阅读与写作排遣心伤,放超级吵的音乐,刷满是笑话的网站。做这些的原因,或因生活不顺郁闷,或因工作困难焦躁,辗转反侧地焦虑。
而我的症结便是——我想得到自己的认可——我需要得到自己的认可。对我而言,“自我价值”太重要。Z不知道,我也是最近两年才变得好一些——我终于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了,我甚至还有些喜欢现在的自己。我终于将学生时代变成废墟的自我保护机制,一点一点修缮好了。
但,也有朋友、音乐、运动、阅读、写作……都拯救不了我的时刻。
陷入凌晨的焦虑之时,我会忍不住埋怨自己,好像比从前更脆弱。这些脆弱体现在对身体亮红灯信号时的忐忑,在选择新的道路时不敢莽撞,做一件事,总是先计较得失,想先看到那个结果。
当再度进入焦虑周期时,我就像整日背负着稻草的人,如履薄冰,担心保护机制再次崩溃瓦解。二月底的一天,我去邻城赴家人的聚餐,白天工作得头昏脑涨,临时接到哥哥的电话,所以订票时也没有细看。快五十分钟后,我抵达一个荒凉的车站,才发现自己买错票了。
我拿出手机查距离,发现赶到饭店至少需要四十分钟,原本就因时间限制晚出发许多,还始终打不到过去的车,那一瞬间,焦躁变成加速的心跳。
那几天恰好有烦心事,做什么都不顺,买错车票让我加剧了对自己的愤怒,过去的路上,脑袋里闪过很多词,都在疯狂地抨击着自己。等我终于到了饭店,聚餐几乎已到尾声。我扒了几口饭,心一再下沉。
离开的时候,妈妈看出我情绪不对,抱住了我,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但所有长辈都站在一旁,担心这会让他们担心,我低头迅速转向Z,让他快点把我带走。
那天情绪失控,我站在马路边号啕大哭,鲜在生活中流的眼泪都流干了。明明做了心理建设的啊,不该这样。
离开那条马路时,我才发现鞋带松了。我蹲下系鞋带,余光中瞥见Z将手掌悬空放在我头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玛里轰,雪里蕻,嘛哩妈咪哄。”
我:“干什么?”
他:“我已经施法了,明天开始,你的运气会非常好。”
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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